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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惠安非遗侯卿十八游大鼓的传承与启示

2020-05-18郭阿娥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0年5期
关键词:非遗保护主导文化自信

郭阿娥

摘 要:当前福建惠安侯卿十八游大鼓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与传承。总结其经验,主要有两条:一是坚持非遗实践主体“自者”的主导作用;二是树立“自者”对自身文化的自信。

关键词:非遗保护;“自者”主导;文化自信

当前全国各地都出现了“非遗热”,但值得指出的是,在各级政府不断公布新入选名单的同时,许多已经被列入名录的非遗项目却面临着严峻的传承危机。本文分析福建惠安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得到较好保护与传承的原因,以期对当前的非遗保护与传承有所裨益。

1 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的来历及其现代传承

侯卿,原名“后坑”,位于福建省惠安县辋川镇。侯卿陈氏自五世祖陈睿登成化乙未进士,仕为贵州左参政起,科甲仕宦,联袂辈出。清乾隆间,当地人雅称后坑为“侯卿”,意为“王侯公卿”的摇篮。今天的侯卿泛指后坑陈氏所有后裔的居住地,范围包括现惠安县辋川镇、螺城镇、泉州市泉港区涂岭镇的部分村落。1951年后侯卿基本上指辋川镇更新村和玉围村(后拆为玉圍、居仁、京山三个村)。

侯卿世代流传着独特的正月十八闹元宵游花灯的传统习俗,俗称侯卿十八游大鼓。据传该习俗与侯卿五世祖陈睿有关。民间传说宪宗母后生病,御医束手无策,宪宗敕命宠臣陈睿身披黄甲,代帝上五台山进香求药。太后服食五台山仙药后痊愈,宪宗龙心大悦,于次年元宵举行特别隆重的游花灯活动,以示普天同庆。是夜京城张灯结彩,万人空巷,官民们都踩街观灯,宪宗皇帝也微服上街观赏,偶经陈睿府第,宪宗遂迈步入内,见陈睿独自一人坐于灯下落泪,若有所思。宪宗问其落泪原因,陈睿答:“家乡有高龄老母在堂,元宵佳节,无此盛况,为人子不孝在外,未能侍候左右,不敢独享其乐,只让家人上街观灯,臣留下看家。”宪宗感其孝德,特赐宫鼓,准陈睿每年元宵佳节回乡探亲并举行宫鼓游乡活动。陈睿叩谢皇恩后,又启奏曰:“君臣有别,臣家乡不敢与京城同日游花灯。”于是宪宗让其在元宵节前三日与后三日中另择一日,陈睿选了后三日,即正月十八日。从此侯卿每年正月十八都举行“游大鼓”活动,传承至今500余年从未间断。

侯卿十八游大鼓的形式与常见的元宵节花灯灯会大不相同,据传为陈睿特别设计。游大鼓队伍以御赐宫鼓为先导,鼓亭分两乘八抬大轿。第一乘大轿内设香火案,燃烧上等香木,沿途不灭。第二乘大轿由一男孩扮成宫女乘坐其中,按节奏沿途敲打宫鼓。接下来的队伍顺序如下:一对大锣鸣锣开道,几十面大彩旗迎风招展,古装的宫娥、太监、御前侍卫护着圣旨牌紧跟其后。圣旨牌后面是“黄甲参政”“户部主事”及“进士”“举人”的灯牌。再下去是侯卿诸村各种形式的灯阁。灯阁后面是文艺队伍,有南音、北管、大吹、唢呐,车鼓、五音、舞龙弄狮、化装马队、挑花篮、提花灯、拍胸舞、弄球、火公火婆……

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新中国成立后仍有举行,后受“左”的思潮影响才停止举办。20世纪90年代初,侯卿旅台乡贤陈庆堂先生慷慨捐资1万元,要求复办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侯卿地方上的有识之士商议后,向县、镇领导和文化部门申请恢复侯卿的民俗传统—侯卿十八游大鼓,这一申请得到上级批准。侯卿当地遂着手筹备,他们找出收藏在民间的灯鼓、旗幡等文物,并添补设备。

1992年正月十八日傍晚,游大鼓活动在间隔数十年后重新上演。值得指出的是,为适应时代要求,新恢复的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去掉了原先的迷信色彩。灯牌的内容以“弘扬优秀传统,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为宗旨,除原传统几个诰封官号外,把进士、举人等头衔改为大学、中专、博士、教授、讲师、高级教师、工程师等与时代合拍的学位头衔,这些改革与创新受到群众的拥护,那些有新成就学子的家庭纷纷出钱出力、积极参与。2008年,侯卿十八游大鼓经惠安县人民政府评定为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当前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的举行形式如下:正月十八日晚上,游乡队伍依古制集中于侯卿“奕世科第”祖祠堂前,简单举行开幕式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游乡。三连响火药枪队开路,每进一村落,放三口枪。接下来是一对大铜锣为游乡队伍鸣锣开道,4人抬“御赐宫鼓游乡”标志,数十面大彩旗迎风招展。古装的宫娥、太监、御前侍卫护卫着钦赐圣旨牌、宫亭和鼓亭巡游,宫亭和鼓亭两侧有一副显眼的红底木板对联“恩纶凤阁绵千世,文起鳌山第一峰”。后面三大灯牌分别书写“御赐宫鼓”“黄甲参宪”“户部主事”。紧接是数十支历代先祖官位灯牌、功名灯牌,外面书写历代科举中榜的名次、职位、姓名。列祖列宗灯牌后面则是现代就读大专以上学历的学子灯牌,每人一牌。其后是侯卿各自然村自发组织的数十支参游的文艺队伍。游乡队伍经停各自然村共35座祖祠堂,经过的村落皆张灯结彩,每到一座祖祠堂,当地村民均在祖祠堂门口排设香案,燃放鞭炮,族长带头到其宗祠上香致敬,恭迎御赐宫亭、鼓亭到来,并给宫亭、鼓亭送彩礼,给参游人员奉水、奉茶及水果点心。是夜9时左右,游乡队伍游经十多个自然村后返回侯卿“奕世科第”祖祠堂,由轮值的族长做简短小结后圆满结束。整个“御赐宫鼓”游乡活动历时5~6小时,行程约6千米,参游人数约1000人,观众超万人,可谓热闹非凡,盛况空前①。

2 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对当前非遗保护的启示

2.1 坚持“自者”的主导作用

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政府有关部门、文化产业者、商人等“他者”往往居于主导地位,非遗的实践主体“自者”反而处于失语状态,这种现象的出现,对于非遗的保护与传承来说有很大弊端。首先,“他者”的介入破坏了非遗的本真性及其生存生态。麻国庆、朱伟在相关研究中指出,“他者”带着“现代知识中心主义的眼光和思维,从政治立场出发,按照国家政治策略的变化来阐释和表述生活中的艺术,或者从商品经济的角度出发,按照市场的规律来推动或阻碍生活中的艺术发展,或者从博物馆或文物收藏的角度对其进行掠夺式的开发,其结果不乏对生活中的艺术的俯视、误读甚至扼杀”②。其次,导致非遗项目对“他者”产生严重依赖,非遗的保护与传承由此变成了一场输血接力赛。李双幼即指出中国非遗保护经费主要来源于政府投入,但这些投入相对于全体非遗体量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③。可见要想真正实现非遗的传承保护,就必须在“他者”之外,另寻蹊径。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传承中“自者”扮演的角色,给了我们很大启发。

侯卿十八游大鼓的非遗传承人陈文庆告诉笔者,20世纪90年代初,台胞陈庆堂返乡探亲,要求陈文庆等人将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恢复起来,并带头捐献1万元作为启动经费。陈文庆接受委托后一面向侯卿后裔募款,一面打报告给辋川镇政府,之后镇政府上报惠安县里,县里的批复是可以恢复,但一切从简。尽管县里批复了,但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的恢复之路还是充满坎坷。陈文庆说1992年正月十六他送请柬给惠安县宣传部部长,部长警告他说:“有人来反映,你在搞封建活动!”部长建议他不要搞“游大鼓”,宗亲们开个座谈会吃个饭就散了。陈文庆再去镇里报告,镇里说根据县里的这个精神,你那些封建旧东西就不要拿出来游了。摸清县、镇两级的态度后,陈文庆返村和大家商量,决定旧的灯牌暂不拿出来,改为大学生举牌游行。灯牌上写上大学生姓名、就读院校等内容。由于大学生人数不够,陈文庆又发动当地的人民教师也手举灯牌参加活动。正月十八那天傍晚,游行队伍于“奕世科第”祖祠堂集中时,辋川镇老人委和公安局都派人出来劝阻。当他们看到“進士”“举人”等旧灯牌都换成了大学生和人民教师的灯牌后,游乡队伍才被放行①。

从以上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的恢复过程来看,政府、文化产业者、商人等“他者”不仅没有介入,反而扮演了约束、限制的角色。“他者”的约束与限制,给“自者”创造了反省的机会,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被迫通过转型来获得更好的传承和保护,陈文庆等人作为习俗的实践主体,为了冲破“他者”的限制,使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重新恢复起来,采取了在新时代环境下对传统民俗形式进行筛汰的策略。他们主动放弃传统的“进士”“举人”灯牌,换上代表新时代风尚的大学生灯牌。这样一来,侯卿十八游大鼓民俗因为注入全新血液而焕发新生。这可以视为一种因外在力量转化而来的“自者”的内生动力。萧淑贞认为这种内生动力会带来民众生活方式的转变,而民众生活方式的转变有可能“成为非遗活化和乡村振兴的保障”②。由此可见,“自者”在非遗的传承中扮演主角,将极大有利于我国非遗的保护与传承。

2.2 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信

文化自觉是我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来的一个重要概念,费先生指出:“文化自觉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③侯卿陈氏为泉州望族,明清两朝共出进士12人、举人56人。科第功名之盛无与伦比。此外,侯卿遗留有方伯第、藩宪第、新衙、祖祠堂、按察厅、进德典当、知州厅、提督衙、光禄大夫第、侍卫府、少保厅、光禄大夫第、邱二娘纪念堂、中涵都督府、中涵一品官宅、下舍埔乙舍厅、陈桂元故居等数十座明清官宅和富商豪宅,堪称闽南古建筑大观园。如果说古建筑以静态的方式诉说侯卿历史上的辉煌,那么侯卿十八游大鼓民俗则以动态的方式再现古今侯卿人取得的文化成就。

1992年侯卿民众在台胞陈庆堂的推动下恢复侯卿十八游大鼓活动,这可以视为是侯卿民众在外力影响下的一种遵循传统的下意识行为,尚谈不上文化自觉。这之后侯卿民众开始自发组织侯卿文史研究会,加强对侯卿文史的研究与文物古迹的保护,侯卿民众的这一做法,反映出他们想要对自己祖先的文化有“自知之明”,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文化自觉意识。

赵旭东在费孝通先生“文化自觉”概念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文化自信”的观点,赵旭东指出文化自觉是文化自信的前提条件,“没有一种自觉的开始,自然也就不会有一种自信的结果。文化自信可谓是文化自觉之树上结下的硕果”④。文化自觉的结果是产生文化自信。在当前非遗的传承保护中,非遗的实践主体“自者”缺乏文化自信,是非遗出现传承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例如,惠安女服饰的款式、颜色、做工非常独特,在汉族服饰中独树一帜,被誉为“巾帼服饰中一朵奇葩”,2006年被列入我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是在现代服饰的冲击下,惠安女对自己的服饰越来越没有自信,惠安女服饰的传承危机也越来越严重。据调查,2010年之后“在崇武、小岞、大岞等地惠安女的服饰已经出现了消亡的迹象,基本上三四十岁以内的年轻人在日常生活中已不穿传统服饰,其服饰与普通汉族人无异”。这种现象的出现与惠安女对自身服饰失去自信有极大关系,“较年轻的惠安女大多认为传统服饰已经过时了……还有很多年轻女性认为惠安女服饰是落后的象征,是封建陋习的产物,而且造型和配色都不符合现代审美观”⑤。

与惠安女服饰的遭遇相反,侯卿民众对自己祖先的文化充满了自信。笔者在侯卿调查时,当地民众反复向笔者强调侯卿历史文化的辉煌。侯卿文史研究会秘书长陈锡家介绍说,一个家族在500年中出现12个进士、56个举人,那是多么辉煌!他还开玩笑说侯卿陈氏功名富贵的气运,都给祖先用光了!也正出于对祖先文化的自信,侯卿陈氏在对外宣传介绍侯卿十八游大鼓民俗时,极力强调侯卿的光辉历史。“侯卿十八游大鼓是全国少有的乡村纯儒教民俗文化活动,巡游形式是以京都规格,以考取功名的学子获举牌资格,以官宦府邸才准经停的形式巡游,彰显了读书入仕、立身报国的儒家文化特征,凸显了侯卿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地位。数百年来,激励了无数学子积极进取,立身报国。在当今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大背景下,仍具有突出的正面意义”。可以说侯卿民众在了解祖先文化的自觉中,进一步树立了对祖先文化的自信。这种文化自信是侯卿十八游大鼓民俗能够持续举办,且影响越来越大的原因所在。文化自信的树立不仅对非遗的传承保护有启示意义,而且对当前新农村建设也有很大帮助。萧淑贞指出:“振兴乡村,文化先行。文化不仅带来自信、认同,也是社会建设和发展的重要动力,同时赋予人们生活的‘意义和‘意思……只有这样,多年来被抛弃的农村才能提振信心,聚拢人气,积蓄力量,找回自己的精气神。”①可见文化自信对于当前新农村建设的重要意义。

3 结语

综上,在侯卿十八游大鼓习俗的传承中,“自者”将外在压力转化为内生动力的过程中,为非遗项目注入了适应当前社会的养料,使其在新时代环境下焕发新生。再者“自者”对自己文化的认识从文化自觉走向文化自信后,极大激发了“自者”对自身文化的热情,非遗项目的处身环境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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