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疆 曲献英雄——吴霜《明月黄鹤楼》的创作思维

吴 玥

2020 年2 月，疫情肆虐下的武汉，得到了来自全国各地医疗团队的支持，由武汉音乐学院作曲系副教授吴霜作曲，湖北广播电视台国家一级导演贺沛轩作词的抒情颂歌《明月黄鹤楼》，以武汉地标建筑黄鹤楼为背景，歌颂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援鄂“战士”。作曲家在“作品简介”中写道：“武汉——一座英雄的城市！当来自祖国各地的援鄂医疗队4 万多名‘逆行天使’和不计其数的志愿者们，冲在战‘疫’最前线的时候，我们感到的是暖暖的安全感！大江大湖大武汉，月夜中的黄鹤楼见证着江水奔腾和大爱无疆。谨以此曲献给她们！”①贺沛轩词、吴霜曲：《明月黄鹤楼》，《音乐创作》2020年第2期，第18页。

一、歌词的创作渊源

歌曲《明月黄鹤楼》的歌词是现代诗歌形式，倾注了词作者在当时武汉“疫情”期间内心的真实情感。笔者初读这首歌词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唐代诗人李白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送别诗《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诗意表达的是：“诗人李白的故友孟浩然告别了黄鹤楼向东而去，在烟雾迷蒙、繁花似锦的三月漂向扬州，李白目送着友人的帆影逐渐模糊，消失在碧空的尽头，这才注意到一江春水，在浩浩荡荡的流向远远的水天交接之处。”②俞平伯、萧涤非、周汝昌等撰写：《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332-334页。这首古诗歌咏了武汉的自然美景，与此同时，也歌颂了两位友人之间的深厚友情。

词作者创作的歌词与这首古诗表达的情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来自祖国各地的援鄂医疗队在离开武汉时，也正当“烟花三月”，武汉人民对援鄂医疗队表现出送别“故友”般的深厚情感，词作者将这种“大爱之情”写成“现代诗歌”，以表达内心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歌词分为两部分，每部分四句，对仗工整，情感起伏明显。歌词押韵，韵脚是十八韵中的“十二侯”韵，韵母为ou、iu，赋予整首歌词韵律美，读起来朗朗上口（见表1）。

这首歌词重在写景，暗含着武汉从夜晚到白天的视像转换。③2020年9月20日，笔者曾就《明月黄鹤楼》词曲创作问题与作曲家吴霜副教授做过电话采访，了解到词曲所表达的景象以及创作者当时的内心情感表达。月色笼罩下的江滩显得格外宁静，江水湍湍流过，黄鹤楼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宁静而巍峨；视像切换到白天，词作者看到鹤舞九天，浪漫花海的美丽景色，不禁有感而发，联想到武汉文脉的悠久历史，曾经多少骚人墨客，仁人志士沉醉于此。当时正是武汉春天来临之时，樱花盛开，气候温暖宜人，无论是夜晚还是白天，江水与黄鹤楼在鲜花的映衬下更加的令人沉醉，不禁感慨武汉是一座多么美丽且富于历史的城市！

2020年武汉发生重大疫情期间，全国各地的白衣天使、志愿者，不顾危险毅然挺身而出驰援武汉，词作者将这些抗疫英雄比作亲人，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堪比历史上名垂青史的骚人墨客，从而在情感上拉近了武汉人民与抗疫英雄、志愿者之间的距离，点题之句“你让亲人不要走”则将这种情怀体现的淋漓尽致。这首歌词的情感表达，无论是夜晚还是白天、历史还是当下、和平还是抗疫，都展现出词作者对武汉的热爱之情。

二、作品的整体结构规划

抒情颂歌《明月黄鹤楼》，根据歌词的段落特点，在音乐结构上采用并列单二部曲式，即常用的主歌、副歌式写法，两部分曲同词异。作品整体调性把握在D 大调，明亮的大调色彩是抒情类颂歌的常用调性。在主题的构建方面作曲家采用“独立乐句”2+2+4 的主题写作手法，将歌词含义与音乐旋律有机地结合（见表2）。

表2 《明月黄鹤楼》歌曲结构与调性布局

整首歌曲以广板的速度呈示，缓慢而庄严，适合颂歌体裁的创作。主歌在整体情绪上相对缓和，采用p-mp的力度，到了副歌段，情绪高涨，力度对比渐强至f，之后情绪回落，力度渐弱至mp。

三、词曲结合的旋律设计

作曲家在主歌段、副歌段词曲结合方面，整体贴合歌词的音韵与情感，设计十分精彩。“主歌”A 段（见谱1）为歌词前两句“当故人西辞的时候，你把岁月凝聚永久；当江水流过的时候，你把传说带给朋友”配乐；作曲家采用器乐曲写作思维“独立乐句构建主题”④杨儒怀：《音乐的分析与创作》，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2版），第210页。的方式进行配写。主歌主题共8小节，2+2+4（1+1+2）结构，第一乐节（作品中第7-8 小节）作曲家围绕着D 大调属音与主音，本着高平低仄的原则创造出拱形旋律线条，如歌词中“故人”二字采用上四度音程跳进与歌词的音韵相贴合；第二乐节（作品中第9-10小节），变化重复第一乐节内容，旋律线条向下流动。

谱1 《明月黄鹤楼》主歌A段

之后的四小节，即作品中第11-14 小节又可细分为1+1+2 的两个乐汇加一个乐节结构。起初，配合歌词“江水流过的时候”进行了材料上的减缩，其中“的时候”三字采用旋律“上下行”的跳进，表达出一种深刻的感叹。配合歌词“流过的时候”，该乐汇变化重复一次。这种重复的强调，似乎期待着下一句“给出答案”。如此一来，音乐上顺利地引出歌词“你把传说带给朋友”，本着歌词的音韵，旋律以下行大跳后反向进行造成先抑后扬的波浪型旋律线条感，为抒情高潮的副歌做好准备。整体节奏上采用均分的二八节奏，抑扬格特点，整体具有述说型风格，与歌词意境相互贴合。

“副歌”B 段（见谱2），为歌词后两句“几多时空变换兴衰风雨绸缪，无数恩怨轮回被你抛在脑后，你让黄鹤不飞走，你让梦想也长留”配乐。副歌主题与主歌主题构造相同，依旧是8 小节，2+2+4（1+1+1+1）的独立乐句构建主题结构。作曲家用恰如其分的音乐创作方式，将副歌B 段抒情高潮处的歌词情感表达的淋漓尽致。

“几多时空变换兴衰风雨绸缪，无数恩怨轮回被你抛在脑后”是歌词的第三句，从文学角度而言，此处是情绪的高涨点。为配合歌词情绪，作曲家创作旋律时在明亮的D 大调色彩下，采用上行大跳之后、反向级进徘徊向下的音程结构安排。向上的大跳给予很强的音乐力度性，并且在节奏安排上采用弱强格，弱拍配以三连音节奏，更加强了音乐向上的推动性力度，之后旋律线条以反向级进缓和这一紧张度，这种运动的环节多次续进，推动着旋律向前发展。

谱2 《明月黄鹤楼》副歌B段

随着后面歌词情绪慢慢回落，整体旋律线条基本趋于平稳的拱形结构，节奏拉长使旋律有一种收束感。此处可以分为四个乐汇，“你让黄鹤”的“鹤”字停在两拍的长音上，并且是调式的导音，加强了对下一个乐汇“不飞走”的倾向性期待。最后半句“你让梦想也长留”节奏安排与之前相同，旋律线条与上半句相呼应，最终落于D 大调主音上收束副歌。纵观全曲，作曲家的音乐旋律安排紧紧贴合歌词音韵及文学情感，词与曲交相辉映。

四、和声语汇的特征安排

作曲家在参透歌词意境和音韵的基础上，创作出朗朗上口的旋律线条。除此之外，作曲家在歌曲和声安排上，也贴合歌词意境以及旋律线条，以传统的和声语汇为基础，加以色彩性和声点缀。

作品开头处前奏第1-2 小节（见谱3）采用纯四度叠置四音和弦结构⑤桑桐：《和声学教程》，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年版，第460页。，伴随着旋律声部mi-redo级进下行式平行进行，之后以典型功能和声语汇-D7-T建立D大调调性。仔细观察开头的四音和弦发现其构成具有一定的五声化特点，第1小节和弦音为E 宫系统音，第2 小节和弦音则为C 宫系统音。此处的前奏还具有一定的同主音大小调对比理念，开始的两小节在d 小调，后面三小节进入了D 大调，体现出整体色彩上暗淡与明亮的对比。前两小节和弦，虽然是具有五声化特点的四度叠置和声，但也可看出功能化和声语言的影子，具有d 小调拿波里和弦进行到小属和弦的特点，随后接典型的定调和声语汇。作曲家之所以将前奏设计成这样，主要是使听众感受到一种夜晚“云遮月”般的空灵景象。作曲家此处想表达的是晚上10点左右的武汉江边，不论是汉口江滩还是青山江滩，即便城市再喧嚣，这些地方都是宁静的，音乐的设计可以说是相当的贴合。

除前奏处应用了四度叠置的四音和弦外，之后的和声、纵向材料均以传统的三度叠置三和弦与七和弦为主。整首歌曲的人声旋律基本在D大调的自然音体系下，这样一来，更加方便传唱。为人声旋律配置的和声，应用了离调变音体系与阻碍进行的和声语言；并且在终止式的设计上，采用了调式交替变音体系的和声语汇，用变格终止的形态为音响添加更多的色彩化。

如谱4 所示，此处和声语言是向D 大调Ⅵ级离调的阻碍进行，没有从其副属七和弦直接解决到临时主和弦TSⅥ，而是选择根音上二度的阻碍式意外进行，使得和声色彩较为新颖，之后连接和声大调的s6，又一次的色彩对比，最终以s6-T的变格终止结束了第一部分。

谱3 《明月黄鹤楼》四度叠置的和弦结构做前奏

谱4 《明月黄鹤楼》阻碍式意外进行

谱5 《明月黄鹤楼》不完满式变格终止

谱5为作品结束处，歌词“你让月色也害羞”，最后三字“也害羞”在速度上做了渐慢处理，为歌词配置的旋律线条则采用上行级进，并结束在调式的属音。此处的和声安排较有新意，旋律音落在主和弦的五音，和声进行为T-s6-T，形成不完满式变格终止结束全曲，而且下属和弦采用D 和声大调的小下属，在与主和弦连接时起到了大小三和弦明暗色彩对峙效果，加以呼应前奏的钢琴琶音式伴奏织体，总体来讲，作曲家此处是为听众营造一种意犹未尽的抒情感，表达出对抗疫英雄依依不舍的情感。

《明月黄鹤楼》全曲在和声语汇的安排上贴合旋律走向，衬托旋律的音乐情感，推动旋律向前发展，烘托歌词文学意境。其中“色彩化”的和声安排，主副歌的终止设计，离调下的阻碍进行语汇都体现出作曲家在创作此首作品时对于和声语言的精心设计。全曲的和声安排详见表3、表4。

表3 《明月黄鹤楼》的主歌段整体和声安排

如表3 所示，主歌的第一个乐节和声安排为T-DTⅢ，根音上三度关系的大小三和弦色彩对比；第二乐节在主持续音下从T-S，之后停于D7，标准的功能和声进行安排；第三乐节采用变格进行从S--T6-DTⅢ，具有变格进行所特有的柔和色彩，诠释歌词的情感表达，带给听众情感上的互动；最后的乐节在主歌的结束处，之后主歌复奏一遍，接入副歌段落。采用正格半终止的开放化和声安排为主歌的复奏做好属准备，也为复奏之后引向副歌做好了属准备。

表4 《明月黄鹤楼》的副歌段整体和声安排

如表4 所示，副歌第一乐节和声安排从D7-T-SⅡ，弱拍三连音处和声配置的D7和弦解决到后面强拍的T 和弦，推动音乐向前发展，之后停在SⅡ上；第二乐节和声上配以SⅡ-D-T-TSⅥ-D，这是旋律的高潮点，伴随着和声功能性走向安排落在D 和声上，此处作曲家是为营造乐曲的高潮带给听众心潮澎湃之感；第三乐节为向TSⅥ离调的阻碍进行式和声语言；最后以和声大调的变格终止s6-T结束副歌段落。

五、钢琴伴奏的织体形态

除了歌曲旋律以及和声安排的精心设计外，全曲的钢琴伴奏织体，总体分为三个层次，分别为下层：基本以和弦的低音做长音持续，在情绪高涨处用八度重叠加强；中层：分解和弦的音型结构；上层：附加和声声部的分解和弦音型。钢琴伴奏织体对于音乐张力的推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以副歌为例，见谱6。

谱6 《明月黄鹤楼》富于推动力的钢琴伴奏织体

在主歌段落结束引入副歌（见谱6），不仅仅是和声上的属七和弦形成一种引向副歌的期待，而且，钢琴伴奏织体形态也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在副歌开始弱拍三连音节奏处，钢琴伴奏以左右手八度加强的反向进行织体形态制造音乐的张力，之后，副歌旋律级进徘徊处的钢琴左手八度加强低音，右手采用柱式和弦态呼应，而中间声部以快速的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形态烘托渲染，将音乐整体推向高潮，情绪激动，使得听众抓住此歌曲的慷慨歌颂之处。后面音乐情绪平定下来，上层为附加和声声部的分解和弦音型，中层节奏舒缓，为八分音符分解和弦态，衬托旋律的抒情性。

抒情颂歌《明月黄鹤楼》无论是从歌词的文学角度，还是歌曲的艺术氛围，都深刻的体现出在当时环境下，词作者与曲作者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作品抒情性的旋律基调，色彩化的和声安排，主、副歌式的曲式结构，丰富的伴奏织体形态整体烘托出了歌词的文学意境与情感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