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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福金是有意见的

2020-05-14陆永基

莫愁·时代人物 2020年2期
关键词:圆融兰花指言说

陆永基

文学界有个段子:某作家见几位文友茶室闲聊,走去一听,错愕不已。随后哂笑:呔,竟然谈文学!

这段子固然有些夸張,却也反映了一个较为真实的状况:对于文学本身,文友私下间一般不会涉谈,觉得那是颇为迂腐也有点幼稚的行为。

储福金是个例外。和福金相处,三句话还没有触碰文学,那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即便“今天天气哈哈哈”,随后也该是“阴晴雨雪乃佛道圆融之态,与围棋一样,和文学是相通的”。

在福金的感觉里,什么都和佛道相通,和围棋相通,当然更和文学相通,或者什么都相通,这大概就是他说的“圆融”。

《紫楼十二钗》《柔姿》《雪坛》《彩、苔、怆》《栀子花开十三头》——这些都是福金小说的名篇。初看到这些作品,一些人可能不会很以为然,因为很长一段时期里(甚至延续至今),受瞩目的往往都是那些具有着“突破”“创新”“重大”“深刻”等等主题词的东西。论家也灵捷地觉得,唯有注力此类东西方能酣畅地挥洒诸多新奇的见地,而引发广众精神荷尔蒙的大量分泌——“解构了整个时代顽固堡垒而起始了有着巨大前瞻意义的目光投射”“契合了笔者多年对沉沦的不甘而勃发出的狂暴悲呼”——这个多好,多带劲。福金的作品提供不了这些可予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的由头。

某次,一位文友突然来访,我恰巧有事要外出一会,便建议他看下福金的一本小说。待我回返,只见他神情很怪异地安谧着,合卷时,那么壮实的一个汉子竟然还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兰花指。

兰花指很了不得。那不只是一个手势,而是一种情愫,一种心境。玄乎些说,是浸淫了中国式温婉雅致后不知不觉形成的一个心理的姿态和观照的神情,就像“方流涵玉润,圆折动珠光”的昆曲一样。福金长得那么温厚而又俊朗,但在很多时候,我却总会忍不住偷偷观察他会不会也有兰花指。

由此看来,福金的小说是个黑洞,是装饰得优雅温婉的一个无底的陷阱。倘若跌入,其被俘获感不会是锥心刺骨的,而是无知无觉飘兮忽兮悠然怡然宛若游园,一旦醒悟则早已是百丝缠身,无由挣脱也不想挣脱了。丁帆曾针对福金的创作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说了这样一句话:“难觅知音”成为他始终的遗憾。这是对福金很见友情也十分敏锐的一个见解,但我觉得可能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即便福金知音多多,但由于那缠丝实在是“说不清理还乱”,说了这头丢了那头,扯了这丝乱了那缕,最后很可能自陷罗网难以自拔,于是干脆就不说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而大誉则往往无辞。

《黑白》是福金创作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部作品,获得了极大的反响和普遍的赞誉,许多论家都说是福金创作上的一大提升。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就福金追求的那种飘兮忽兮的文学意境和难以名状的人文况味而言,此前的创作与《黑白》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见纯粹,更为深衷,更有一种清操独秉的高蹈,而《黑白》因了故事情节罗织的需要和某些玄奥意味的无奈泄漏,反而显得稍稍有些媚俗了——这显明的标志便是,竟然有那么多的人开始有自信予以言说了。能被言说已经是一个不妙的兆头,而倘若还被言说得井井有条鞭辟入里天花乱坠,那就有点危险了。在我的感觉里,福金的小说最好一直能够保持那种“大誉无辞”的状态,任何世俗的花红柳绿花都不该施以最屑小的青睐,更不能流露丝毫受宠的炫意,因为福金的创作已经到达了此等的境界。福金可能同意,也可能不同意,还可能不同意之后又同意了,更可能同意之后又不同意了。

其实,写福金这样的好友,应该很放松的,相交相知几十年了,该有多少趣事可以随手拈来,可以无所顾忌地调侃调侃。不料,一扯下来竟然又是“阴晴雨雪乃佛道圆融之态,与围棋的一样,和文学是相通的”了。细想起来,还是福金害的。因为,面对福金那衣冠正肃一脸庄敬的样子,你不正襟危坐着说说文学总感觉有些别扭,甚至有些不恭。就像进了某个气氛肃然的殿堂,再粗粝的人都必须脱帽一样——对于这点,我对福金是有意见的。

编辑 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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