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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域视角下流动人口安全感影响因素及提升路径分析

2020-05-14齐永鑫

法制与经济 2020年2期
关键词:流动人口信任居民

齐永鑫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北京100038)

一、脱域机制

(一)脱域机制中的风险社会

脱域是现代性的运行机制,而现代性的运行机制以自身形式的重组及时空分离作为动力来源。这也导致了社会体系的“脱域”。[1]吉登斯认为,所谓的“脱域”是指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人在脱域机制下能够脱离空间与时间的约束,能够以更加灵活、更多途径与方式参与社会活动。

现代化进程中人类对于科学技术投入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这也使得在现代化过程中,理性被作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分割,工具理性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价值理性开始日益衰落。[2]经由人类以抽象化方式进行处理,地域性情境中的社会关系会被嵌入向新的社会情境,由此实现现代性的扩展及时空的延伸。经脱域获取的抽象理论,必然需要向具体情境“嵌入”,然后以具体情境为基础,脱域获取新的理论。[3]然而,经脱域出的内容可能出现的虚假性和片面性导致其再嵌入的实践也是不合理的,因此这种脱域与再嵌入的实践活动必然蕴含着风险,以不良方式周期性地运作此种脱域机制,也会导致风险面临失控。现代性产生稳定性,而现代化却蕴含着不稳定,脱域作为现代性的运行机制,使得风险社会开始产生。

(二)脱域机制下流动的中国社会

流动是脱域的根本,运行脱域机制能够使得人类社会具有明显提升的流动性。商品、资本、信息、人力资源脱离出了传统的时间与空间的范围,[4]随着以上各类要素移动特性增加,也导致“社会性社会”更多地向“流动性社会转变”。新旧产能交替,对外开放,全球化的不断推进,都是中国社会流动的表现。我国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制度的稳步改革和技术的推陈出新都在推动着我国社会深刻地变革。如此,也使得我国社会具有更为提升的流动性。在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流动已然成为显著特性及日常现象之一。

现代化的推行,为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提供了极大助力,但也扩大了地区间的发展差异。城乡之间、不同地区之间的不均衡发展促使人们开始带着自己的传统身份和个体化诉求离开自己的家乡迁徙到别处寻求更多生存的资源。从“外地人”到本地的“新市民”,这是当前时期中国居民身份的流动。

(三)脱域机制下的流动人口安全感困境

脱域机制下,个体不再是家庭、宗族的附属物,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开始显现。人们开始以市场为中介,通过提升自身的教育程度与生存技能立足于社会。我国改革开放以来,集体主义逐渐解体,社会生活方面显示出个体的崛起。在个人主义的驱使下,个体汲取了“为自己而活”的价值理念,从单位、共同体中脱离出来,投身于社会主义的建设中去。人际交往更多显现出陌生人社会的特征,而不是熟人社会。

个体化意味着每一个人的生涯得以解脱,并为自己所掌握,容许并依赖于决定。生活机会不受决定影响的可能性更低,而必须以个人化方式架构的、开放的生涯几率不断增加。[5]电影《哪吒》中的一句台词“我命由我不由天”,喊出了现代人追求自我全面发展、实现阶层跨越的内心诉求,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但是,个人脱离过往生存的共同体与族群,也意味着与传统社会规范的决裂。随着个人主义的横行,工具理性的不断扩张,社会中道德的约束力越来越弱,人际间关系更多受市场语言的调节,也随之带来了一系列无序化行为。尤其是对于流动人口来说,远离家乡,脱离宗族的庇护,由熟人社会进入陌生人社会,将他们直接暴露于风险之下。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居住证制度下的市民化困境、远离于以往的差序格局、他乡的漂泊感、住的临时性与边缘性导致这一群体与城市社区的关联性较差,使得在城市中流动人口难以建立起稳定关系网,与周围社会成员处于临时关系或无关系状态[6],如此不仅影响到流动人口的社会参与、交往及安全感等,更使得他们的归属感、认同感缺失。相较于本地人口,流动人口面临着更多的不确定性因素也就是风险。

除此之外,流动人口的多重脱域使得其摆脱了原有熟人社会中的道德监督与束缚,远离原有的密集型舆论压力,这也给了流动人口更多的行动自由,使得这一群体更容易引发高风险的犯罪行为。在流动人口的聚集区其更有可能受到犯罪行为的困扰。心理研究显示,在更多外部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下,个体会有更低的安全程度。[7]心理上缺乏安全感会影响他们对于城市的认同,进而使得流动人口在融入社会方面面临障碍。

流动人口的脱域,具体反映为社会关系、行为逻辑的脱域和与城市体系的脱域。相较于本地人口,流动人口拥有着较少的社会支持与社会资本。流动人口远离原有的家族、亲缘和熟人的社会网络,但在他乡却没有带来新的紧密关系的嵌入。缺乏社会网络的支持,流动人口在他乡心理将更具有不确定感,其对自身的安全更加具有不确定性。在本文中提及的安全感是治安方面居民的安全感,对现有研究进行归纳总结,定义居民安全感为在社会生活中居民的财产、人身等合法权益受保护及免受侵害的程度的全面表征。针对流动人口与常住居民,本文借助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作具体的组间差异分析,结果见表1。由结果可知,如果把安全感分为五个程度,从1至5安全感逐渐增强,我们可看出常住居民的安全感平均水平为3.823,流动人口居民的安全感平均水平为3.577,能够看出在安全感水平上,两群体之间具有显著差异,与常住居民相比较,流动人口更为缺乏安全感。

从目前总体趋势来看,我国流动人口规模呈攀升趋势,且有更大比重为举家迁移,人口流动有长期化和向发达地区集中的趋势。[8]对于这样一特定群体,在社会融合方面,突破边界、嵌入是根本途径。[9]现阶段,围绕流动人口市民化、社会融入等问题,已然有众多学者作了分析与研究,而安全感作为一个影响流动人口城市认同感和社会融合的重要因素,其研究却几乎处于空白状态。由马斯洛需求理论能够看出,安全需求是人最基本的需求之一,仅在生理需求之后。长期处在对犯罪的恐惧感中将很难有很强的幸福感和很高的生活质量,进而影响到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

表1:

二、流动人口的安全感影响因素及其原因分析

(一)社会资本因素

按照吉登斯的看法,一切脱域机制均以信任为基础。因此,当我们在脱域视角下讨论流动人口的安全感时,也离不开对信任的讨论。当前学术界关于信任分类的主流观点是信任可分为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前者属于社会资本之一。关于社会资本的定义最初是由皮埃尔·布迪厄提出的,其提到按照社会群体与成员不同的社会“领域”立场,能够得到不同的社会权利与资源。在其看来,社会资本的构成包括规范、信任、关系网络等要素,即人们通过社会交往形成的一种资源交换或是情感关系。而人际信任则是社会资本的核心构成要素。中国社会是典型的关系社会,人们期待在其社会网络中与他人建立互惠互利的关系。中国人对于社会资本的看重使得我们不得不重视社会资本对流动人口居住安全感的影响。而对于流动人口来说,其背井离乡来到异地,远离自己的亲人与熟悉的街坊,居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眼前全是陌生的楼宇与面孔。当不法行为威胁到其人身财产安全时,其很难再像在家乡一样得到宗亲好友的庇护,其内心对自身安全的不确定感与对犯罪的恐惧感也会进一步增加,因此社会资本是影响着居民安全感的重要因素。

(二)警民信任因素

脱域机制属于一种现代化的运行机制,现代化的进程中人们的公民意识不断增强,社会开始出现个体化趋势,我国社会也开始由熟人社会转变为陌生人社会,国家与个人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从医疗、卫生、教育到公共安全等方面,公权力对于居民生活的介入越来越细致入微。人们之间联系的纽带开始转为契约而不是人情,人们寄希望于完善的制度能对自身的合法权益进行有效保障。因此,现代化的进程也是信任类型开始由传统的人际信任转为制度信任的过程。制度信任包括抽象符号信任和专家系统信任。

在我国,公安机关作为专家系统在维护公共安全领域具有极具优势的垄断地位,居民对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维护自身安全具有高度的期望与依赖,当其受到不法侵害时,除了向亲近的人寻求精神上的支持与帮助,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其通常也会向公安机关寻求救济。而对于流动人口来说,远离以往的熟人社会,当其在异乡受到不合理不合法的对待,相较于本地人口,其通常并不能及时从亲戚朋友那得到有效帮助,而是更寄希望于公安机关来为自己伸张正义。随着法治社会的进程,人们对执法者提出了更高的期望,这也是社会进步的一种体现。政府打击犯罪的力度、对于社区重大恶性案件的侦破速度、民警执法的水平和执法的方式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居民对政府保护自己人身财产安全的信心,影响其内心对所处环境安全的确定性,进而影响着其安全感水平。

三、流动人口居民安全感的提升路径

(一)打造社区精神共同体

对于流动人口来说,其居住的环境成员流动性较强,活动呈原子化态势,社区异质化程度高,邻里之间关系疏离。这其实也是目前社区形态变迁的代表性缩影之一,一种新型的“居住共同体”(核心功能为居住)形式开始形成。[10]涂尔干认为仅凭人为的地理上的划分,无法唤起这个地域中的居民的内心认同感。[11]地方精神一旦不复存在,居民对这个地域所发生的事情也会集体性冷漠,这也会引发社区中人际信任的衰退和社会资本的匮乏,这对于社区治安治理是极其不利的,也会造成居民安全感的缺失。因此要打造社区中的精神共同体,这就需要做到以下几点:

1.以政府为引导,推动居民对社区公共活动的制度化参与

随着现代化的进程,我国不可能再回到费孝通笔下那以血缘、地缘为基础的,呈现出“差序格局”的中国乡村礼俗社会。国家力量在对基层社区的塑造与演变的介入还大有可为,这便要求政府对居民在社区公共事务治理中的参与给予大力支持。为此,要以制度先行。政府要制定好政策,充分调动居民参与社区公共事务的积极性并保持常态化。在此,我国可借鉴美国社区服务的积分制度,也就是“志愿服务银行”,让居民在为社区无偿服务时具有将来能受到社区与他人回馈的可期待性。当然,这也需要建立起科学公正透明的量化考核制度,为居民参与社区公共事务治理提供制度保障,促使社区内形成社会网格。

2.重塑社区信任,增进社区凝聚力

社区安全治理需要政府、社区居民委员会和居民间的通力合作,而这种合作,需以高度信任为基础。信任是现代化的润滑剂,是当今社会中宝贵的资源。因此要构建社区中的精神共同体,需要实现社区中居民熟人化,努力打破现代社会中以自我为中心、以契约为纽带的格局,在社区中积极弘扬居民的公共意识和乐于奉献的价值导向,把社区打造成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小社会。社区民警可使居民借一定事由加入到社区公共事务管理队伍中来,并发挥实质性作用。提升社区居民的获得感及参与感,这有利于克服社区居民的搭便车的集体行动逻辑。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居民之间能够通过合作与互相帮助而彼此熟悉,增进彼此之间的信任,并建立起良好的情谊。长此以往,社区居民不只在公共事务中,在私人事务中也有着良好的沟通,人们之间的联系的纽带不再只是契约,而是熟人之间的信任与情谊,这对提升社区凝聚力有着积极影响。就在外漂泊的流动人口而言,融入社区,构建起和他人的信任关系,在异乡也能够得到熟人社会般的人际支持,能够排遣其内心的孤独感与对犯罪的恐惧感,进而提升其安全感。

3.打造社区特色安全文化,增进社区认同

一个文化氛围良好的社区,对居民认同感与归属感的唤起具有促进作用。构建社区精神共同体,提升居民安全感,打造社区自身特色安全文化必不可少。社区文化包括社区的物质基础和社区居民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形成的行为方式和思想道德观念的总合。社区文化的塑造需要以公安机关为主导,居民的踊跃参与,同时也要适时引进保安公司、物防公司等市场力量的嵌入。对于流动人口来说,其通常居住在租赁来的房子里,相较于本地居民有更高的迁移频率,有可能从其搬进社区到搬走都对自身所处的社区的文化还一知半解。对此,可通过墙体文化、空地文化等措施大力宣传社区的特色文化,让初来乍到的居民也能尽快了解到自己所处社区的特色安全文化。富有特色的社区文化能让流动人口尽快实现融入,让流动人口来了即是客也是主人。

(二)构建警民之间的和谐信任关系,提升警民信任

作为抽象的系统,居民一般不能直接感受到公安机关办事效率。而根据吉登斯的观点,公众与政府代理人之间的接触形成了信任能够得以建立与维持的交汇口。对于居民的安全诉求来说,社区民警便是作为政府代理的存在,居民在与社区民警接触过程中才得以“窥视”公安机关后台的运作机制,如其宗旨、理念、专业水平能力等,进而从其感知到的公安机关工作质量影响着他们对于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的信任。要建立起居民心目中丰满的公正廉洁、亲民爱民的形象,使居民对公安机关建立起良好的信任基础,使社区民警成为居民可信赖的人,需要社区民警在日常工作中要注意到自身的工作方法,并不能满足于机械地完成本职工作,还要重视工作的成效,积极以民众的诉求为切入点开展工作,注重自身形象的维护和居民良好关系的建立。

伴随科技的不断发展,警务工作的物质条件会日趋现代化,这对于公安机关业务能力的提升是有很大帮助的。如刑事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公安机关能更快侦破刑事案件,这些对于惩治犯罪是足够的,但对抚慰那些被不法行为伤害的心灵却是不够的,对于其免受犯罪行为的困扰从而保持较高的安全感也是不够的。伴随物质条件的改善与科技的发展,与之相配套的是警务理念也应该越来越符合现代化规范。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基本的职业要求是具备廉洁的作风、良好的法律素养。但除此之外还可进一步升华,人民警察的工作手段不应只是冰冷的,而要有一定的温度,人民警察应真正事无巨细地为群众着想,为这个已被工具理性主导的现代社会披上一层温情的外衣。所以,本文阐述了下述路径意见:

1.善于运用信息技术,搭筑社区警务信息平台

网络空间是“脱域”丰富的意涵在现实中的体现。网络空间是一种缺场空间,信息能够在其中高速流动,主要通过信息符号、语言文字等形式予以表现。网络空间凭借着快速聚合性、无边界性与便捷性等优势广泛地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但是网络化导致缺场空间和在场空间出现分化,通过网络缺场空间传递的经验往往因超越了身体的局限性而具有高度不确定性,[12]这也会造成难以想像的风险。网络对于社区安全治理工作是一把双刃剑,网络的便捷性有力地提升了居民对公共事务参与的积极性,使得其参与成本大幅减少,但过分的低门槛也会造成信息的鱼龙混杂,为此社区民警要注重网络信息手段的运用与把控。社区民警可通过新媒体,比如微信、微博等进行社区相关信息(包括便民信息、安全防范知识等)的发布。通过网络关注社区舆论动态,并主动进行价值引导。对于突发性谣言,要及时辟谣,通过公众号等形式进行警务信息公开,提高自身公信力。除此之外,社区民警还可通过网络信息平台与社区居民进行合作,鼓励居民提供社区治安信息与线索,创新现代化邻里守望的方式。通过网络信息技术手段能让居民参与社区安全治理的方式更加民主与便捷,信息的公开与透明化有助于消除居民对公权力运作机制不明确性的疑虑,更能让居民感受到社区民警工作的公正与高效,对于和谐警民关系的构建、警民信任的提升具有推动作用。

2.以居民需求为导向,创新社区警务服务方式

社区民警的职能定位决定着该岗位对其自身技能要求的多样性,不同于一些专业警种如特警与网警等,社区民警的职能更具综合性。社区警务工作呈现出社会性、基础性、独立性特征,其应认识到居民需求的多层次性与差异性,以居民的需求为切入点开展社区警务。为此可打造“警务室温情”概念,从警务室的装修设计入手,将警务室打造成家里的会客厅一般的感觉,让来的居民能体验到友好与温暖,能参与探讨社区安全事务,接受安全防范知识培训的地方。那些受不法行为侵害的居民,来此反映情况也能从一定程度上减少痛苦,避免因警务室和接待民警的冷漠而受到二次伤害。社区民警也要主动开展工作,对于社区的新增人员,社区民警要登记好,并主动上门走访,了解他们的诉求,发挥好人口管理的作用。在社区环境上,社区民警可与居委会合作对社区周边环境进行摸排,清理废弃的汽车,修理建筑的破旧窗户,清理墙上涂鸦,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交由相关民政部门处理,通过种种举措来避免破窗效应的出现。对于社区内公共资源的需求,如停车位问题、环境卫生、社区内活动场所的使用问题,社区民警应和居委会一起做好协调工作,避免因社区内的矛盾激化而引起治安问题。总体来说,从物质基础到警务工作方式,社区民警应让社区居民感受到公安机关释放的温暖与关怀,这对于构建和谐警民关系,增进警民相互间的信任作用是巨大的。

四、结语

只有以公安机关为主体,各方共同参与,各种举措并行,从提升社会资本与警民信任入手,才能真正提高流动人口的安全感,从而提高流动人口的生活质量及其定居流入地的意愿,实现流动人口的市民化,共同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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