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花儿”对外译介:现实困境与发展路径
2020-05-14吴雨轩
吴雨轩, 乔 幪
(1.华北理工大学 国际教育中心,河北 唐山 063210;2.宁夏大学 外国语学院,银川 750021)
“花儿”是我国西北地区一种流传甚为广泛的古老民歌,多以爱情为主线,展示中国西北地区农民坚毅的形象及对纯朴爱情的追求。2006年,“花儿”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09 年,青海、甘肃等地联合申报的“甘肃花儿”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西北“花儿”对外译介是其跨文化传播的重要途径之一,也是海外受众了解这一西北特色民歌的重要渠道。
二、“花儿”外译迫切性分析
随着我国建设文化强国的目标提出,越来越多的民俗文化、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外译受到国内外学者的重视。王智杰针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独特性分析了其翻译特点并试图提出相应的翻译策略[1];梁志芳从民族主义理论出发,选取中华民族构建的几个关键历史时期,分析探讨翻译与民族构建之间的关系及翻译在民族构建中的作用[2]。对民歌外译,国内大部分学者从翻译美学视角出发,尝试解释或说明民歌外译的策略和方法,如王沛通过剖析大量陕北民歌实例,主张陕北民歌翻译应侧重异化翻译策略,兼顾音律、韵调和节奏美[3]。然而,在中国知网输入“民歌”、“翻译”、“外译”等关键词,搜索到的文章大部分是陕北民歌的翻译、壮族或藏族民歌的英译或是某一省区民歌的外译研究,对“花儿”外译研究较少。因此,作为西北特色民歌,“花儿”外译有着特殊的历史使命。
1.外译“花儿”是一种跨语种传播的地域文化
“花儿”发源于西北河湟地区,即现今的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与青海东部地区,其正位于地理上所讲的一级阶梯和二级阶梯过渡地带,自青藏高原向东到黄土高原,自然条件恶劣,地形地势险峻复杂。人们在这种自然条件下生存,思想意识和生活习惯当然会受影响,进而其思想艺术和文化生活都会显示出明显的地域特征。“花儿”作为西北地区独具特色的民族艺术形式,在演奏形式、唱腔唱词、服装选择、舞台布置等方面都有着极强的地域色彩。雷汉卿通过探讨“花儿”语言研究所存在的问题,论证了研究“花儿”语言特色的必要性[4]。“花儿”音乐基调或苍凉悲怆或悠扬婉转,其野性美为受众留下广阔的思考空间,但当前学界对“花儿”这一优秀传统地域文化的外译研究尚少。建设文化强国,不仅要依靠优秀文化在国内的普及和宣传,更要让文化走出去;而要走出去的文化不仅仅是传统的、民族的,也应包括地域的、特色的。地域文化作为中国文化的构成部分,其外译与传播是塑造中国国家形象的重要渠道,恰到好处的译介策略和手段有助于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进而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
2.外译“花儿”是一种跨文化传播的文学作品
“花儿” 作为社会意识形态具体艺术形式的一种,其产生有着特定的经济基础。历史上河湟地区纷争不断,民族冲突和民族迁徙打破了民族间的地域隔阂,各少数民族开始彼此交流各自的优秀文化,一方面促进了民族融合,另一方面也增强了民族文化的互动和创新。“花儿”的产生亦依赖于此。目前,其流行于西部四个省区,在包括汉族在内的九个民族中均有传唱。“花儿”较戏曲有着更浓厚的生活气息,其唱词通俗易懂,诙谐活泼,讲究运用语言艺术书写唱词,使用大量的衬字和衬句,尤其是衬句。因衬句有着固定模式,所以“常常引起花儿音乐结构的扩充”[5],从而使“花儿”更加复杂多变,极具地方风格。此外,辅之以恰当的行韵方式,又进一步做到了以语言为工具来塑造艺术形象,给人以美的感受。总之,“花儿”作为具有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的文学作品,外译有助于其在更加广泛的范围内实现其社会价值,为受众提供新的审美渠道。
3.外译“花儿”是对外拓展受众,对内开拓创新的激励
“花儿”要想走出其缘起、发展和兴盛地区,就必须运用一定的营销手段,向外拓展受众,让更多的人对其有所接触、有所了解、直到喜爱。由于“花儿”的地域性较强,所以除西北地区人民耳熟能详之外,国内国外其他各地区均对这种民间艺术形式了解甚少,所以包括政府、演唱者、“花儿”覆盖地区居民在内的主体和大众,均应有把这一地区特色民歌向外传播的意识和使命。而“花儿”的外译则很好地为其拓展广阔的受众市场、提供新颖的创作素材和不断升级的表现手法和表演形式提供了一个方向。“花儿”虽为西北九个民族传唱,在回族、撒拉族、东乡族等少数民族群体却流传尤其广泛,究其原因,“花儿”素有西北少数民族文化血统,是民族融合的产物。随着我国向陆上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进一步开放,文化输出势在必行,而像巴基斯坦、阿联酋、阿拉伯等沿线国家居民多为穆斯林,这样一来,“花儿”就更为中国与以上国家形成了一道文化沟通桥梁,其作用不单在于互通有无,更在发现相同,和谐共融。在向外拓展受众的同时,为获得受众的广泛接纳和认可,“花儿”不可避免要注重内部创新和完善以“投其所好”,紧跟时代潮流和背景未尝不是“花儿”发展创新的优良途径之一。
二、“花儿”对外译介的现实困境
当前,国内颇多学者对文化外译现状进行了剖析,并试图提出相应策略,但外译研究的焦点却主要集中在微观研究,诸如语言转换、翻译策略、翻译方法、翻译个案研究、外译文本对比等,从社会、出版、译者等宏观译介角度研究甚少;受地域性影响,针对“花儿”的外译现实困境及对应策略讨论更是微乎其微。综合考量当前现状,“花儿”对外译介的困境主要集中在译介主体、译介内容和译介途径三个方面。
1.译介主体重视程度不够
虽然20世纪八十年代初,为促进传统文学作品的对外传播,我国政府曾效仿英国“企鹅丛书”,出版发行了“熊猫丛书”,旨在向外译介中国文化,但受国际政治关系、受众意识形态、出版商等诸多因素影响,其并未真正走进外国图书市场。当今,在国家提出“文化强国”和“文化自信”口号之后,文化外译再次迎来国内学者的重视,但是就“花儿”来讲,其并未引起译介主体的充分关注。
首先,当地政府并未提供政策支持和导向,缺乏“花儿”外译的针对性指导文件和激励措施,即整体宏观框架尚未建立。其次,缺乏优秀译者,当前西北“花儿”并未引起国内优秀译者的关注,一直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当前“花儿”译者主要为西北高校科研工作者,因“花儿”含有诸多地方特色词汇,又属于表演形式的文学作品,所以对译者的学术涵养和语言技能,尤其是对文化的动态理解和感受有极高的要求,急需表演者、传承人等专业队伍参与到外译过程中,扩充译介主体力量。
2.译介内容难度较大
当前国内对“花儿”译介研究较少,原因之一就是“花儿”自身对译者要求高,挑战大,主要体现在唱词上。首先,“花儿”含有大量地方方言,表现力极强,如“尕哥哥”、“打罗罗”和“囊疙瘩”等,这就会在译文中出现词汇空缺问题,需要译者熟知当地口头词汇的意思,并且需要通过简单的唱词了解深层次的方言和文化特色。其次,为了构建完整的曲式,更好地表达情感诉求,最大限度增加感染力,“花儿”唱词中运用了大量的衬词和衬句,例如《河州花儿研究》:“羊毛挂在线杆上,几时捻成个线哩?尕妹子阿在远路上,几时见上个面哩?”[6],其中“个”、“哩”均属于衬词,“阿”在西北方言中则指“抛弃”、“扔掉”,短短几句话,为受众勾勒出一幅少年离开家乡、心中难舍情妹妹的画面。其实这些衬词在唱词中并无实际意义,但在语法上却具有或押韵或修饰的作用,在翻译“花儿”时,对应译文也应有类似的审美效果才是。最后,“花儿”的译介不同于一般的文学作品,其最终并不是以文字形式呈现给受众,而是以一定的舞台表演形式供受众欣赏,因此,在翻译其唱词时,也应注意演唱者能否驾驭译文中个别词的选择,这一点也需要译者反复推敲打磨。
3.译介渠道单一狭隘
以往,“花儿”的传播主要依靠民间口头传唱和书面文字记载,如王沛的《中国花儿曲令全集》、刘明和刘同生合著的《中国花儿教程》等,虽然甘肃省音像出版社曾发布了《中国花儿》,这也是我国目前收集花儿曲目、曲令最为完整的一部大型音像制品,但是相关出版社对“花儿”的外译却鲜有关注。此外,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今天,尚没有相关英文网页或微信公众号对“花儿” 的起源发展、历史传承、当前状况、作品特色、知名表演艺术家、具体花儿作品等进行详细介绍,制约于它在国际渠道上的传播和影响,这一局面阻碍“花儿”进入国外市场,赢得受众。
三、“花儿”对外译介发展的路径
纵观各种形态、形式的中国文化在“走出去”的过程中,翻译均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花儿”的译介也应如此。
1.政策支持,政府牵头
国家机构对外译介模式拥有其他模式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可以更加全面、综合地整合优势资源,把人力、物力、财力等资源发挥到最大化。作为民族特色文化艺术的瑰宝,“花儿”要想真正走出国门,首先必须有针对性的政策支持。政府作为政策制定的主体,是“花儿”向外译介过程中信息搜集、整理、优化、翻译直到最后输出的主导者,对译介作品对外传播的流向和流量起引导作用。因此,当地政府首先要在国家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宏观框架下广开言路,广泛听取“花儿”表演艺术家、当地高校的“花儿”研究人员及广大“花儿”爱好者的意见和建议,制定本地“花儿”向外译介的相关政策规定,同时予以政策支持。
当今社会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电脑、多媒体、移动电话正日益成为信息传播的“生力军”,尤其是随着网络自媒体运营的兴起,传统译介渠道逐步向现代化渠道转变,因此,政府可以针对性发力,建立网络媒体运营平台,积极主动地将“花儿”向外推介。2016年,在第23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上,亚马逊公司跨文化出版事业部与中国对外翻译与传播研究中心暨中国文化译研网(CCTSS)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联合启动“CCTSS-亚马逊公司”中国当代文学精品翻译合作项目,充分利用双方优质翻译资源及亚马逊公司强大海外发行能力,这样的双方优势互补,将为美国读者带去更多优秀的中国文学作品,就是很好的例子。
2.加强译者本地化培养
作为“花儿”向外译介的重要一环,翻译的主要主体是译者。“译者肩负文化使命者的使命,任更重,道更远。”[7]因为西北“花儿”极富乡土气息,唱词、唱腔特殊,所以对译者的语言技能和审美价值有着较为严苛的要求,进而要注重译者的本地化培养。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因此,首先要培养译者对“花儿”的喜爱。一部分译者听到“花儿”的唱腔就谈不上喜欢,也就很难耐下性子着手翻译。青年译者、潜力译者的培养,首先是要文化浸泡,逐渐培养对“花儿”的兴趣,大量的泛听亦是一种初步了解,培养爱好的好方法。
其次,了解文化背景,提高语言技能。“花儿”不同于一般的文学作品,因其最终以舞台演唱的形式呈现,译者需具备娴熟的翻译技巧,同时能够根据演唱风格和演唱习惯对唱词译文适当调整、润色。随着翻译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建立,翻译研究和语言研究进入一个新时代。截至2018年,“花儿”流行的西北地区,笔者据我国翻译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网站及以下五省(区)相关院校研究生招生网数据,对宁夏回族自治区、甘肃省、青海省、西藏自治区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内获批培养翻译硕士(MTI)的高校相关情况统计如下:
表1 西北五省获批培养翻译硕士高校一览表
从表1可以看出,西北地区以上五个省区具备翻译硕士培养资格的高校数量较少,但是仅2016-2018年MTI实际录取达443人次。这些高素质大学生经过在学校两年至三年的学习和翻译实践,翻译水平和翻译技能必然会有显著提高。值得注意的是,新疆师范大学2016年录取3名俄语方向的翻译考生,这对当地文化向俄传播提供了一定基础。经调查发现,以上生源均以高校所在地生源为主,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当地潜在的可塑造青年译者为数众多,且具备一定的翻译水平和翻译能力。当地生源熟知当地文化,自小耳濡目染当地方言、传统和仪式等,对“花儿”也自然有着独特的情愫,这就为译者本地化培养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此外,各高校在培养模式上也应结合当地特色,把“花儿”的译介逐步引入课堂教学,以此培养更多优秀的青年“花儿”译者。
最后,单纯依靠国内译者无法取得预期的效果,因此可以借助“花儿”的民族性特点,引进一定数量的汉学家或是留学生,尤其是陆上丝绸之路上与我国西北接壤的哈萨克斯坦、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其他西亚或印度等南亚海外学者,找到一定的语言契机,推动西北“花儿”向外译介。
3.采取受众迎合策略
自国家提出文化输出战略以来,国内外学者及译者竞相对文学、文化翻译进行研究讨论,但是多聚焦在如何产出好的译文、如何运用恰当语言文字或翻译策略使文本取得成功。其实,文本的成功是文化走出去的第一步,后续如何真正走进受众生活,在海外国家和地区得到受众的认可和肯定,得到受众的更多关注,更应是“花儿”对外译介的导向之一。“一带一路”的积极推进,使得沿路国家对中国文化相关文本感兴趣的受众发生了明显变化:从以前主要为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和政界人士扩展到了广大民众,为推广中华文化提供了良好契机。
首先,“花儿”对外译介,要分析针对受众的特点,尤其是外国受众:是对“花儿”有一定理解还是从没有接触过“花儿”。对译介对象准确定位,才能准确而有针对性地向其展现“花儿”的文化内涵;对译介受众予以考虑,才会更好地促进译介效果。译者不妨对同一国家的受众进行分类:普通大众百姓,会停留在看、听的层面,那么在外译时就要考虑外译唱词和伴奏是否协调、搭配;国外学者对“花儿”的关注会深入一些,他们会透过“花儿”的唱词唱调分析每一首“花儿”特有的文化内涵,会认识到拥有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民族的西北地区竟然也有如此高亢、嘹亮、别具风格的民间艺术形式;再到外国政府层面,他们对“花儿”外译更多关注的是这一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和结果。因此,一定要拒绝硬推广,民间艺术交流的形式可能会在受众国家阻力更小,从而有助于“花儿”走近受众。换一个角度说,还可以对不同国家的受众进行分类;受政治经济实力影响,各国读者对中国文化的接纳度有所差异。对中国文化接纳度高的国家,采取以汉语为导向的翻译策略,既传播中华文化精神要义,又尽可能地保留汉语独特的表达方式;对中国文化接纳度较低的国家,采取更国际化的表达,以传播中华文化精髓为重。因此,不可采取统一的翻译策略,而是要针对不同国家、不同受众层次的具体情况,决定译介策略,以此方式促进世界各民族对中华文化中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的接纳,进而提升中国的影响力。
其次,满足受众的文化期待。受成长环境、教育背景和文化背景的影响,海外受众对中国的文化外译有着不同的理解。“花儿”是西北地区独有的一种文化艺术形式,因其产生自有历史和文化渊源,因此,应深度挖掘“花儿”的文化背景,尤其是少数民族特色背景。“花儿”以青海花儿、甘肃花儿和宁夏花儿最为盛名,而这些地区居民多为穆斯林群体,这样,其与中亚、南亚中部分国家和地区有着一定的信仰共通性,也更容易借此找到文化传播的契合点,以此向外推介“花儿”则会更为顺利。当然,这里的文化期待不仅局限在实现民心共通,也包括国外借“花儿”对中国西北地区的大众生活和娱乐生活有所了解,甚至深入研究。
最后,满足受众的审美期待。“花儿”属于民歌,民歌属于文化,文化的外译又依托于语言,因此花儿在向外译介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语言的使用规范。不仅如此,外译之后的“花儿”,在经历表演阶段时,舞台布置、唱腔风格皆应尽量贴近受众的审美。虽然国家有政策,政府有措施,但是“花儿”在向外译介的过程中难免为了符合受众群体的期待和习惯会视情况删减或更改,这未尝不是一种满足受众审美的好方法;相反,一味强调保持民族特色,保持原味儿,很可能走上“硬推广”的歧路。译介是产品制作的一个过程,产品得到接受和传播,制作才有意义,因此西北“花儿”要翻译好,首先是要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