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东的诗
2020-05-13吴少东
吴少东
向晚过杉林遇吹箫人
酢浆草的花,连片开了
我才发现中年的徒劳。
众鸟飞鸣,从一个枝头
到另一个枝头。每棵树
都停落过相同的鸟声
曾无数次快步穿过这片丛林
回避草木的命名与春天的艳俗。
老去的时光里,我不愿结识更多人
也渐渐疏离一些外表光鲜的故人。
独自在林中走,不理遛狗的人
也不理以背撞树的人和对着河流
大喊的人。常侧身让道,让过
表情端肃,或志得意满的短暂影子
让过迎面或背后走来的赶路者。
我让过我自己
直到昨天,在一片杉林中
我遇见枯坐如桩的吹箫人。
驻足与他攀谈,我说
流泉,山涧,空蒙的湖面。
他笑,又笑,他一動不动,
像伐去枝干的树桩。忧伤
生出高高的新叶
转身后,想了想,这些年
我背负的诗句与切口——
六孔的,八孔的,像一管箫
竹的习性还在
所 在
雷声滚过高空时,
我买药归来,
提着温经散寒的几味药
站在一株暮春的槐树下。
预设的一场朝雨没有出现
妻子偕儿进香去了。
我见过那座山下的庙宇
它的墙面是明黄色的。
此时我脚边落下的槐树叶子
也是明黄色的。
我们携带迥异的浮世之脸
但慈悲有着相同的光芒
早晨我将一壶沸水冷却
分倒在三只杯子里,
他们娘俩各带满杯虔诚
剩下的一杯佐我服药。
我的体内充满悖论。
化解我的那一粒白色药片
无疑是慈悲的
而从锡箔里破壁而出
在地板上滚过雷声
却无处找寻的那一粒
也是慈悲的。
我颓废的中年似乎尚未出现
附着物
此刻,我看着溪流中的游鱼,
想着它的一生与我的半辈子。
万物有太多的沾染,而鱼除了
托付的水,只有最后的刀锋。
我摆脱不开的东西太多了。
每天吞下的白色药片
永久蛰伏在腹部的疤痕
我左手常戴的一串佛珠。
我感觉不出重量
暴 雨
暴雨骤然下来时
我们正在大厦里讨论
一个城市的历史
起初并不知道雨有多大
争论的缝隙间,传来雷声
我们暂停了该市三千年的沿革
雨点没有直击大地
风将其成片推移又瓢泼出去
一排白亮的刷子在空中摆动
观 感
我喜欢站在阳台上察看门前的淝河
一场大雪后岸边丛林稀疏到了极致
直视无碍,可见一片完整的河水。
上周阳光大好时,我见
每一层浪,都附着白亮的光,
逆着水流不停地闪耀。
刚才一只白鹭倾斜飞过河面,
雾霾充斥的天气映在水里。
这尖锐的白与钝阔的浑黄
让我确信另一场飞雪翌日将至。
想想这些年,我不改变立场
不以分裂自身换得局限的嬗变
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出于爱,我也一直没有放弃你们
首日的暮晚
夕光被人群挤散,我从闹市归来
河边的木椅空置着,红漆斑驳。
我坐一端,空出另一端
并不期待突然的出现者与我
同坐一起。我只想空着。
像我空着的这许多年
斜坡后沿河路传来汽车轰鸣
像这新年第一日的背景。
我明白这尘世的辽阔。
而此时,鸟鸣急切
暮云像解冻的冰面。我沉湎
这隐喻的瞬间
槐树叶子已落干净了
轻细的枝条得以指向高空。
水流迟缓,不在意两岸。
身无牵挂的时光多好啊!
钟声与夜色忽来,
我起身走向家园
小 站
一个人在月台上踱步
南风顺着轨道吹来,
许多人乘早班车走了。
群山若荡开的一层层括号
此刻空旷,没有释言
从来没在感到适意的地方住过
我一直在寻求某个季节的某一天
夏天的,秋天的,或冬天的;
不被生活拖扯的不得心安,不像
这春风中不可抑制的绿;
某个午后,不是离开,而是到达
快捷出入小站,
在某地,盘桓数日
站外,山另一侧的那地方
有各种不同的天空,
湖水四时各异,林壑尤美。
夜晚,粗大的星星
让我激动
责任编辑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