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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需要被理解吗?

2020-05-11徐菲

画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美术馆艺术品艺术家

徐菲

我在高中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对色彩与线条、美与和谐的强烈渴望。但那时学校每周仅一节的美术课,常常被班主任以高考为由强行占据。生活中去接触和创造美的机会不过是教室后墙的主题板报。有一次我将全班同学的手涂成彩色,让每个人都在黑板上印下手印。但后来我被班主任训斥了。那时“先锋”的概念,对我的教育来说意味着“异类”,比如电视上国外的服装秀,父亲总会嗤之以鼻。直到高考前,我听说有朋友参加艺考集训,她们为了联考要封闭集训5个月,花费数万。我向父母旁敲侧击谈了我的愿望,但我输了,原因是我所在的是尖子班。当时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认为只有不肯学习的人才会去艺考,学艺术的人都是高考无望过线的差生,尖子班的学生是承载着名校之梦的。父母更多谈论的还是艺术生未来的职业问题,他们心中的艺术家只有两类:会画画的和神神道道的。因为“优秀”而与艺术生涯错身而过,现在回想起来,又有多少梦想被扼杀在偏见和单一的教育里。而几年后的现在,家长对艺术生的理解似乎有所转变,不过也只是将艺术和设计画了等号,显得更有就业优势而已。

我不禁思考那些偏见和刻板印象是如何产生的,当代艺术在大众眼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大学里我学习了日语和艺术理论。在日本留学时,曾协助过中国来日的艺术家进行驻地创作。这是一位在国际三年展中多次参展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做艺术家的翻译和创作助手。在整个对话过程中,我才意识到艺术家的话语有多么的“意义垄断”。当日本代表问及他的创作理念时,艺术家利用中文词组的随意性,创造着答非所问的话语结构。似乎他只求说话让自己听懂,而其意并不在于沟通,这给本来就语言不通的日本代表带来很多困惑,而这似乎是很多观念艺术家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那么,艺术真的不需要被理解吗?

我参与过一个国际艺术博览会的论坛,内容是关于美术馆在城市中的公共性的讨论,三位中外艺术圈高级管理人士作为嘉宾,台下坐着当日参观博览会的观众。既然是谈美术馆的公共性,那必然关系到美术馆为城市居民服务的功能,然而中方嘉宾谈论的内容主要包括他们和某些知名机构进行了合作、某些著名艺术家也加入了某项计划……他运用了太多非艺术圈的人根本没听说过的人物名字,自豪地描述了己方的计划。但话语中,丝毫未提他的项目计划、具体做了什么、为了哪些群体、满足了哪些需求。台下的观众百无聊赖。直到最后一位美国的嘉宾,他从观众的角度来分析美术馆在城市生活中的角色,并提到了现在中国越来越多的网红美术馆——即美术馆的作用似乎不是提高民众审美或艺术鉴赏力,而是成了朋友圈里自拍的背景。这是个令艺术圈的管理人员左右为难的现象。似乎观众越来越无兴趣尝试理解和鉴赏当代艺术品,因为尝试的结果大多变成了无奈或自嘲。艺术家们不断自我追求和标新立异的行为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之一。艺术和文学的不同是其更带有社交性,而许多当代艺术品拒绝阐释,实际上隔离了民众与艺术,也瓦解了民众对艺术品鉴的话语的可能性,艺术品、美术馆影响变得空洞而片面,那么谈论艺术的公共性是否也是无力之举了?也许就是这样的不求理解、无法理解而产生了所谓的刻板印象。

如何处理艺术家和民众的关系,如何促成创作和欣赏的沟通,日本给世界提供了一个富有启发的答案。半年前,我在日本濑户内海国际艺术节担任创作助手,接触了一些日本的装置艺术家。当时正值炎夏,一位艺术家需要将刚拆解的废弃房屋整理分类和清洁,他一边和助手清洗砖瓦、一边和我们聊他所理解的这片岛屿和此处的生活。我对他的作品提出疑问后,他带着我去观看每一个装置的部分——砖瓦、旧家具、交织的木质房屋支架。他说希望搭建一个从海浪中渡桥到达记忆深处的装置,让那些放弃这些房屋奔向城市的人,寻找家与海的回忆。我还帮助一位艺术家创作了长达百米的彩色渔网,艺术家和当地的十来位渔民一起坐在榻榻米上谈笑风生,一同织网一同完成一件艺术作品。

我所知道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多是承担设计师的角色,而日本的艺术家,他们既是设计师,也是工程员。濑户内海国际艺术节和越后妻有大地艺术三年展都是日本策展人北川富朗所举办的,开创了世界上用公共艺术唤醒乡村活力的先河。这需要艺术家们与当地的人民有足够多的交流,对当地的自然有足够多的了解,作品也是为当地人民所受益的。这不禁令人回想到日本的工艺运动,柳宗悦提出的“用之美”,艺术品的美之简朴和为大众之用的想法影响着后代的艺术工作者们。

在日本的美术馆参观时,大多数馆内不允许摄影,有的人努力记着笔记,或是用素描临摹一些重要作品。在法国奥赛美术馆也是,各年龄段的人们毫不忌讳地临摹大师之作。在参与几次创作后我认为,无论是传统的还是当代的艺术作品,整个创作过程是最有意义的。每一次对材料、比例、色彩、配合的把控都是设计与巧合、有意与无意的精妙结合。而在面对原作临摹的过程中,想象与现实交织,此时观者才感受到了原作的精妙之处,一次跨越时代式的沟通。而对于当代概念艺术,只要“被認定”为艺术品则可参与市场成为资产而流通,尽管其只是一只香蕉和胶带。艺术的非物质化,我想是让艺术变质的原因之一,一些惊人的噱头都成为用摄影形式保存、在社交媒体上流通的一串代码数字。回溯创作过程已经没有意义,观者从此懒于去创造概念沟通的机会,而用便捷的摄影代表着身体到此一游。

我心里期待的艺术不应只是小部分人发泄自我的工具,而是每个人之于不同社会、身份、政治下的思考,是与所有其他生命的相遇。艺术可以是哲学的补充,可以是媒体的助手,也应是根植于人民生活、有期待与大众沟通的姿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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