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川散记

杨晓洁

美食一绝海稍鱼

当导航指示目标已经抵达，减速，想找一个合适的车位停车。王老师已经在路边热情招呼。下车，落座，一大盆鱼随即上桌，一碗焦香的蘸水，舀一勺鱼汤浇在上面，“嗞”一声脆响，满屋飘香。王老师说，这是今天的主菜——海稍鱼。

海稍鱼之前有吃过，的确美味。在宾川吃正宗的宾川海稍鱼就别有一番滋味。宾川美食多，海稍鱼算得上是宾川美食里的王者，爽辣鲜香如宾川人的热情爽直。海稍是地名，宾川乔甸镇一个小小的村落，早些年，因为村旁有水库养鱼，傍水而居的海稍村人，常划一叶扁舟，进入库区，撒网捕鱼，烹饪食用。后来有人就地取材在水库边做起了买卖，自然生长的鱼肉质鲜嫩，原汁原味就很好吃。加上海稍村人特制的蘸水，让一道菜一下子有了与众不同的灵魂。海稍鱼就这样慢慢有了名气，成了宾川饮食文化的一张名片，据说海稍鱼的制作技艺，现在已经是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海稍鱼的烹饪原料很普通，鲢鱼、裸斑鱼、桂花鱼都是寻常百姓家常吃和吃得起的品种，做法与周边大理白族煮酸辣鱼的方法大同小异。鱼开膛、去脏、洗净，砍成块下锅煮，煮鱼时，先在锅里下一半菜油，一半猪油，放入剥好的蒜瓣炒黄，再倒入辣椒面炒出香味，掺入适量清水，倒入鱼块、洋芋，并依次加入花椒、盐、味精、草果粉、姜片、酸精等佐料，大火烧开，中火慢炖至入味，起锅时放入葱段和香菜上桌。海稍鱼的做法一般，讲究的是海稍鱼的蘸水。将鸡精、味精、花椒面、姜蒜末、辣椒面和白芝麻放入碗中，置锅下菜油烧烫，然后把烧烫的菜油逐一浇在放了佐料的蘸水碗内。油的用量以刚好淹没碗里的佐料为度，油的温度以焦香不糊为准。火候要恰到好处。待鱼端上桌，将滚烫的鱼汤舀一勺浇在蘸水之上，碗里一声脆响，香味扑鼻而来。

我们吃饭的餐馆，店面临街，不大，有个后院，种了许多枇杷树，枇杷树下一大排桌子，容得下很多人就餐。餐馆主营海稍鱼，民间大厨技艺精湛，鱼和蘸水都十分地道，加上米饭和几样清淡小菜，搭配协调，更让人食欲倍增。

拈一块鱼肉，在蘸水中轻轻翻滚，爽辣鲜香的味道，让舌尖顿时体验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在饥肠辘辘时遇见这样一份美味，真是味蕾的福分。

二对咖啡喝一杯

晴朗春日的午后，宾川已经融入了些许夏天的元素。开始感觉有一些热，想找个地方纳凉，想在阴凉的树荫下喝一杯冷饮。于是就来到了二对咖啡。二对咖啡名气很大，记得很多年前我看过一个纪录片，讲的是一个华侨家庭与咖啡的故事。印象里，二对咖啡是当时华侨农场二队一户从越南回到中国的华侨，从越南带回了一些咖啡种子和一种叫滤壶的东西，从家庭饮品演绎成一家名店。对店面并没有什么印象。

当走进二对咖啡，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它与我想象中的咖啡厅大相径庭。一块空地，几株榕树下停了很多车。一片桉树林里，几套简易的塑料桌椅，来客人了，临时摆开。一个的确让人感觉有些简陋的露天的咖啡吧。

门口一块不大的招牌，二对咖啡，也让我心生疑问，我记得我看过的那个讲述二对咖啡的纪录片，二对是地名，当时华侨农场同当地的生产队一样，分别以一、二、三、四这样来命名所在的区域属地。因为与陪同我们的当地朋友我是初次见面，我不知此二对与彼二队是什么关系，想弄个明白，问又感觉有些唐突。

于是手机百度，得到这样的信息：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打响，越南华侨“身上背着锅和米，大人拖着小孩，从越南内地逃回中国。房子、地产、山林等他们辛苦了几辈子的东西，留在了异国他乡。”

为了妥善安置归国华侨，国家组建了华侨农场，归侨们在宾川的华侨农场安家落户，很多归侨保留了侨居国家的语言和生活习惯。1985年，中国广西籍越南归侨冼锦华夫妇在当时落籍的太和华侨农场二队开设了一间早餐杂货店。由于回国后，冼锦华一直保留着喝咖啡的习惯，每当他在店铺享用咖啡的时候，他都会倒一些给前来光顾他小店的客人，慢慢地，大家不仅爱吃他家的早餐，也爱上喝他的越南咖啡。后来，夫妻俩尝试把咖啡与早点一起售卖，生意还越来越好，二对咖啡慢慢发展成一家小有名气的咖啡老店。再后来，冼锦华的小儿子冼连友把“二队”改成“二对”，寓意“在对的时间，喝对的咖啡”。在他的心里，二对咖啡真正的味道，就是那种苦中带香的醇厚味道。只有在和平安静的时光中，才有最好的心境端起一杯咖啡，慢慢品尝它的真味。而我的理解，所谓“对的时间”就是在没有战争，没有颠沛流离，没有伤痛，没有别离，没有争斗的地方，有一间温暖的屋子守候亲人，辛勤劳作，衣食无忧的平凡日子。

我心中豁然开朗，“二队”即“二对”。一字之差，却蕴含了一种别样情怀。我没有经历过战争，不曾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体验不到他们抛家舍业的苦痛。但我珍惜能在和平安宁的环境中品一杯咖啡的悠闲，感恩祖国强大给我们安居乐业的生活环境。

正当我思绪万千时，冰咖啡上桌，一个大大的玻璃杯，清亮的褐色液体里放有很多冰块。这与我喝过的咖啡又有些不一样，我印象里的咖啡杯大多是精致的瓷杯，放在小盘子里端上来，要放糖的话，一定是那种小块的方糖，也是放在精致的小盘里。有加糖专用的小镊子，有精美的小汤匙。就算是玻璃杯也应该是那种造型独特一點，亦或有一些文艺风的。总之，喝咖啡总让人感觉是要有一点小资情调的。这样一大个盛满咖啡的玻璃杯端到面前，无名地觉得有一些突兀。玻璃杯里除吸管外还放了一把羹匙，我也学着大家用羹匙把冰块用力上下翻动，大抵是要让冰融化得快一些。等上一两分钟，吸一口，苦中带香，那种纯粹的苦香倒是我喜欢的味道，如高原雨后天空里的一朵白云，一尘不染。再吸一口，感觉还有一些硬硬的有点脆还有点甜的颗粒物，嚼碎，甜，白砂糖的味道。举起杯子一看，杯底果然有一层白色的沉淀物，就是白砂糖嘛。再喝，蔗糖的甜和咖啡的苦融为一体，苦中回甘，又清清爽爽。完全与咖啡伴侣之类的那种甜不一样。

二对咖啡的原料据说来自宾川本地一个叫朱苦拉的地方，也有故事。朱苦拉现存的24株百年古咖啡树被称为中国咖啡的“活化石”，见证了一个传教士与宾川平川镇东北部大山深处，这个叫朱苦拉的彝族山寨的传奇。一百多年后，大山深处的少数民族延续老神父喝咖啡的习惯。后来搪瓷口缸煮的手磨咖啡遇上了归国华侨冼锦华的越南滤壶成就了如今的二对咖啡。有人说，破立二字与易经里的阴阳如出一辙，不破不立，新的事物产生总是来源于矛盾和冲突。朱苦拉富人与穷人的斗争带来了田神父，也带来了朱苦拉第一株咖啡树。风靡宾川的二对咖啡来自中越两国的民族冲突和战争。之间多少往事充满了苦难和传奇，还有劫后余生的幸福和欣慰。

当我在暖暖的春日午后，在一片桉树林斑驳的树荫下静静享用一杯味道香醇的二对咖啡，这款以中亚低纬度高原季风气候区的宾川朱苦拉咖啡做原料，采用越南咖啡传统手工艺制造的精美饮品，它足以为每个来这里的人抵挡犹如夏日的酷热。听一段人间故事，让太多的纷纷扰扰随风而去，聊一聊现世安稳以及漫长时光碎片里遗落下来的诸多恬静美好。很多东西，如同咖啡里的那抹醇香，慢慢弥漫开来，让人身心愉悦。

二对咖啡，隔一段时间，是该来喝一杯的。

灵山脚下桃花谷

迎着亮晃晃的阳光，一路向西前往鸡足山镇，去赴一场桃花之约。自江股、花桥水库到鸡足山下的鸡足山镇，沿途的7000多亩桃花灿然绽放，漫山遍野数不清的桃树，排成行，连成片，鸡足山下一片花的海洋，春意盎然，落英缤纷。车在花海中穿行，一路美好。

走进桃园，满树满树的桃花开，如彩霞飘落人间，清一色的紅，没有粉红，没有浅红，艳艳的纯正的桃花红。或亭亭玉立，或盘枝错节，看得出都是果农精心修剪过的。每个花枝都确保有足够的阳光沐浴，让我觉得它比那些漫山遍野肆意疯长和自由开放的桃花，多了一份使命和担当。这里的每一个花蕾在我们看到它时，应该已经经历过一次筛选，能留下来的已足够出类拔萃，花落后结出的果实，还将再次接受果农的海选，最终留在枝头的，每株盛年的桃树也就200个左右。

与精心侍弄它们的园主闲聊，他说品种好只是其一，热区宾川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霜期推迟到12月，多数优质冬桃产区11月就下霜，采摘要在霜期来临之前结束。而宾川可延迟将近一个月，不要小看这一个月，错峰收获带来的商机不可估量，按这几年的坐地价，一个桃两块钱左右，不愁销路。这着实吓我一跳，保守点算，一亩地100棵树，一棵树结200个桃，这绵延十里的桃园，是多大的一个数。多大一笔财富啊！

为这么大的一个产业办一个节，鸡足山桃花节，理所当然。

桃花节很热闹，以“灵韵鸡足山，醉美桃花谷”为主题，隆重的开幕式，异彩纷呈的文艺表演，百人健康跑，百人自行车骑行，拉风的广场舞大赛，万千民众参与其中，汇集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花桥水库边的桃园，很多人看花，结伴而行的朋友、亲密无间的恋人、扶老携幼的家庭、慕名而来的游客，在这个春天里共赴一场桃花之约。桃园里，老练的摄影师正在等一只蜜蜂落在花瓣的瞬间，一对恋人嗅着桃花留下了甜蜜记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一脸慈祥，看穿纱裙的小孙女在花丛里穿梭跳跃，握在他手里的手机正在播放一首经典老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桃树倒映在明净的水面，桃林环抱着秀美的村庄……桃园荡漾着孩子的笑声，桃花映红了姑娘的脸庞……如此应景的曲子，听过一千遍，第一次真实地还原了想象里的画面。

一些人穿汉服在花丛中拍照，还有人穿古装在草厅里抚琴。风起，吹落桃花瓣如雪片满天飞舞，恍惚如穿越到武侠小说里，传说中风景秀丽的桃花岛。戏说让园主将这片桃园改名号为桃花岛，还建议扩大经营范围，再养些鸡鸭和猪羊，接待更多游客。垂钓、赏花、休闲、采摘，四季更迭，时时美景，可赏可抒情，可吃可捎带，让生活在繁华都市的人们有一份寄托乡愁的世外桃源，切身体会生态农场的春华秋实，又是一条很不错的生财之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吟诵了千年的千古绝唱，读你千遍也不厌倦的经典。想不到千年之后，在云南，在宾川，在佛教名山鸡足山下，在高原圣洁的阳光下轰轰烈烈成波澜壮阔的万亩桃园，在明媚的春天里独领风骚。

十里桃花，不用三生三世，只用了短短十来年。

娇柔妩媚的桃花，从被人观赏和怜惜的高台走下，为一个地方担当起一份重任，为这方水土养这方人成就为一个产业，为人民生活日渐富裕添一份保障，让人觉得娇美里平添了几分刚强。

刚柔并济的春色，唯鸡足山桃花谷最美。

三访灵山情依旧

鸡足山，享誉南亚、东南亚的中国五大佛教名山之一，与五台、峨眉、普陀、九华山齐名的佛教圣地。我对它也并不陌生。

35年前，一个懵懂少年和一群同样心怀激情壮志的青春少年，第一次同登鸡足山。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刚刚改革开放，百废待兴，鸡足山也在之前中国所经历的那场混乱中历经磨难，很多庙宇只剩下残墙断壁。我们在当时保存尚好和较早修复的祝圣寺拜佛抽签，一路攀登至金顶寺，迎着飕飕的山风看日落;睡大通铺，半夜起来占一个有利的位置等日出。一次学生时代的集体春游，给我们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还记得在鸡足山下的沙址村我们遇到了几十个从大理步行去鸡足山朝山的白族老太太，年龄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样子，个个精神矍铄，背了干粮和香火，一路朝拜上鸡足山。那时对宗教、对信仰知之甚少，对她们的行为不理解，甚至觉得她们的那种虔诚简直就是愚昧无知。

15年前的春节，大年初五，大病初愈的我感恩生命对我的眷顾，由亲人陪同，心怀虔诚地再拜鸡足山。一路走走停停，当时只有6岁的小侄女，体力和精力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快乐得像一只花丛里的蝴蝶，一路引领还很虚弱的我顺利到达金顶寺。

海拔3240米的天柱峰高峻挺拔，如擎天巨柱，楞严塔巍然屹立于天柱峰顶。这座1929年时任云南省主席龙云应僧人请求出资修建的塔，建塔历时3年，在抗战期间成为驼峰航线的天然航标，护佑这条航线上的飞机免遭损失作出了贡献。我们在寺里烧高香，求平安符。感恩佛念让我心存坚强意念，感恩医生医术精湛还我健康体魄，感恩亲人悉心照料给我暖暖深情，感恩好友同志给我无私帮助……在金顶寺大门前的睹光台上，凭栏远眺，没有看到传说中的“佛光”，鸡足山风光旖旎，山高人为峰，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默念，江山如此多娇，活着真好。

今年再访鸡足山是来赴山下一场桃花之约，主办方安排再上鸡足山，时间仓促，我们只在空心树和祝圣寺做短暂停留。

空心树是一株元代遗留下来的古栎树，树龄700多年，又名静禅古树，树洞中佛龛供奉有阿弥陀佛像，又称“无量寿佛”“接引佛”，能接引众生到极乐世界。史记，广西高僧如正在树洞中修行40年，终成正果。这样的坚持让人佩服。40年对一个普通人而言，那是一个人的大半生啊。

祝圣寺又名祝圣护国禅寺。相传，鸡足山为释迦牟尼大弟子迦叶的讲经道场，后来他入定华首门内，等待弥勒佛降生，遂成了著名的朝佛圣地。清朝光绪年间，鸡足山虚云大和尚应召进京，为慈禧祝寿颂经，后光绪皇帝为祝圣寺赐名为“护国祝圣禅寺”，封虚云为“佛慈弘法大师”。

大殿内塑释迦牟尼佛像，迦叶、阿难侍立两旁，座前供有坐式和臥式汉白玉佛像各一尊。玉佛来自缅甸，玉石晶莹洁白，状若凝脂，雕凿艺术精湛。大殿四周塑五百罗汉，分上、中、下三层，模仿昆明筇竹寺罗汉塑像，喜、怒、哀、乐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我在祝圣寺的佛前虔诚跪拜，感恩岁月静好;在院里看雪片一样的梨花瓣飘落在放生池宁静的水面，在长廊里休息，与新朋故友聊一些凡俗的事。走时拿了几本供人免费阅读的经书。

这几年，闲来无事，我也读一些与佛教相关的书，比如《金刚经》《心经》《佛教的精神与特色》等等，我不信佛，读这些书的意义仅仅只是一种阅读，拓宽一点自己的知识面。但我非常认同佛教的核心主张，众生平等，认同在平等的大前提、大原则下衍生的普度众生，大爱大觉，生命对于每个生灵都是宝贵的，万物皆有灵，而人最有情。佛教主张用慈悲之心善待宇宙万物，主张万物共生共荣。我还特别崇尚佛教的欢喜性，佛教是一种给人欢喜的宗教，佛陀的慈悲教义就是为了要解决众生的痛苦，给予众生快乐。佛法乃生命的实践，以正知正见为首要，肯定人性的尊严、人身的可贵、当下的重要、今生的把握，以彻底解决人生的根本问题——生死为中心，以“缘起”的智慧如实观察宇宙人生的本面，特别是如实观察自心，依如实的智慧自净其心，从而解脱世间诸苦，获得现前、后世乃至永恒的安乐幸福。

去年我去西藏，当看见沿途匍匐前行的藏族同胞、大昭寺前磕长头的信众，还有每天早晚沿着八廓街、布达拉宫下转经的人潮，我对宗教肃然起敬，觉得人有信仰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我们入住的酒店，一家不大的藏民家坊，老板拉西很热情，得知我们从云南的大理来，待我们如同亲人。说他们一家一两年就要去一次大理，去朝拜大理的鸡足山，鸡足山在藏民心中很神圣，在藏区家喻户晓，西藏很多人都来朝过鸡足山。

这些年，偶然也到寺庙烧香拜佛，喝一盏茶，享用一餐多半是免费的素食。我发现，但凡寺庙，无论大小，都会建在风景秀丽的地方，苍松翠柏，古木葱茏，或暮鼓晨钟，或梵音袅袅。不用信佛，只要你融入这样的环境里，会让人无端的心平气和，心生善念。所以我觉得，有闲暇时，多去寺庙走走，领悟一下佛教理念的博大精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