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声绘色风情画:左手声音,右手色彩
2020-05-08江冰
江冰,中国小说学会副秘书长、著名文艺评论家、广东财经大学教授、广州都市文学与都市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出版《当代文学的三次浪潮》《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老码头,流转千年这座城》等著作。2017年入选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最有影响力学者排行榜。
作家喻永军,乡村风情画高手。今头回见识三篇:第一篇《狗奔跑的声音》,狗疾速从对面跑来,神奇的声音由远而近——我读开头一段就被抓住。旋即他写捕获大鱼一尾。我心中想为何一下转向鱼呢?原来他是为了叙述这只狗与人物老包的关系:心爱的狗;无比忠诚,绝对听从主人召唤。
狗的细节最后升华为挥之不去的乡愁,刻骨铭心,痛彻心扉。那只狗跟着老包的车跑了许多的路,回到了被水淹没的故乡。狗饿极了也渴极了,看见水底的院子,还有熟悉的那棵皂荚树,一头扎进水里,就再也没有上来——多么奇妙而深痛的细节,寓意深远,让人联想。
中国农民对土地的眷恋和对家舍的热爱是延续了千百年的典型情感,农民和土地家园的关系,就是一种生命的血肉的纽带,一刻也不能够分割。而我们人类共同的家园,是地球。现代化的今天,我们看到乡愁,记住乡愁,也就记住了小小说作家在有限的篇幅中,描画的别具声色底蕴深厚的乡村风情画。森林一望无边,乡愁弥漫大地。
《绿豆开黄花》也是一幅上佳风情画。大水来去,山色朦胧;卵石间弥散潮气,潮气中抹着大片绿色:白蒿、荠菜和苦苦菜。婆婆就在画一般的山谷里行走、种地。挥手撒种,若天女散花;瓷罐绿豆,豆落空罐,声响欢快,豆在唱歌。发豆芽一段,写得极有诗意,颇具童话色彩。
喻永军画笔点染,让日常唯美:既质朴淳厚,又情趣盎然,其中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跃动纸上。金色种子落在沙地里,也落进了读者的心里。温馨而实在的情感与第一篇可谓异曲同工。
第三篇《特等射手》写狙击手如何执行任务,击毙野化训练基地逃跑的老虎。老虎经由野性训练成功回到野地,不再听从驯兽师的指挥。其实,这正是人们对老虎进行野性训练的目的所在。但上级的命令不可违反,狙击手巧妙地完成了任务。他没有打中老虎的要害,而是击中它的腿部,这只虎活下来了。而总工程师也一眼看破了狙击手的用心良苦。他们在保护野生老虎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小说的妙处不在于简单地叙述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主题,而是活色生香地描写进入森林寻找老虎的奇异旅程。虎王风采夺目:头硕如斗,目光如炬,毛色斑斓,野性深邃。作家此时再次运用绘声绘色的生花妙笔,极其巧妙地把讀者拽进虎王的世界。
我喜欢作品结尾狙击手看到虎王抬起虎掌的瞬间:黑色的肉垫、弯钩式爪子、透亮的肉红色,他扣动了扳机。作家不愧为描绘乡村风情画的高手,对色泽和声音异常敏感,并抵达了惟妙惟肖的灵动境界。更为难得的是艺术上的克制,在绘声绘色之后戛然而止,担当起“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这句古人的高评。
《特等射手》与前两篇作品同样达到极佳的审美的境界。乡愁、自然、和谐、生活、迁徙、家园、土地,所有这些原始质朴的元素,在作者的笔下得到了一次优美的组合,留下了优美的画面。
惊喜之余,我没来由地想到四个字:势大力沉。喻永军的作品既有清丽秀气,亦有力道深厚的一面,让我再次相信,优秀的小小说作家,完全有可能承传中国短章文学的优秀传统:比如《庄子》,比如《史记》。
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曾经说过:“开垦处女地,不应该用只在地皮表层划过去的木犁,而应当用深翻的铁犁。”此话含义一目了然。艺术在表达乡愁时可浅可深,可直白可委婉。
毫无疑问,高明的艺术家善于深掘人们心底的情绪情感,借用艺术形象生动地呈现出来,犹如铁犁深翻土地。在我看来,作家喻永军的小小说正是一张“深翻的犁”。
[责任编辑 晨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