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与重构：澳门回归二十周年电影产业分析

王霞霞

（安徽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2019年是澳门回归祖国二十周年，回顾澳门电影史可以发现，澳门独立电影一直存在。澳门特区政府在2007年的施政报告中首次出现文化产业的概念，2013年澳门政府设立澳门文化产业基金，2014年开始资助电影产业发展。起步较晚使得澳门电影产业链发展不完善，供需矛盾突出，市场化程度不高。博彩一业独大限制了其他娱乐消费的发展。

一、澳门电影产业发展现状

澳门文化产业分为创意设计、文化展演、艺术收藏和数码媒体四大行业领域。电影产业隶属于数码媒体行业领域范畴，主要包含电影院的经营、电影的制作及发行等服务。相较于数码媒体其他范畴如资讯业、出版业、电台及电视节目制作等行业，电影产业的机构①数目及服务收益②要低很多（图1）。2017年电影的制作及发行增加值总额只占澳门资讯业的0.04%。可见澳门电影产业在整个澳门文化产业发展中所占份额微乎其微。

2017年数码媒体收益34.4亿元，增加值总额13.7亿元，在澳门整个文化产业中占比最高。电影的制作及发行的增加值总额按年增加3.2倍至2900万元；期内机构增加购置新器材及设备，固定资本形成总额按年增加1.3倍至300万元④。通过对比2016年、2017年电影产业相关数据可以看出（表1），电影院的经营服务收益出现下滑，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增长幅度较大。电影的制作及发行服务收益微涨，在职员工数量有所增加，增加值总额出现较大幅度上涨。电影市场开始意识到制作发行在电影产业链发展中的重要价值。

>表1 2016、2017年电影产业统计数据对比（数据来源：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统计暨普查局）

根据2017年《澳门统计年鉴》显示（表2），近十年来电影院数量增长不大，票务收入比2016年下滑14.5%，澳门电影市场消费力明显不足，且呈现下降趋势。

>表2 2007-2017年电影院统计

澳门电影不同于内地电影的审查制度，澳门电影采取电影分级制度，从2007年到2017年十年间影片数目来看（表3），各个等级影片供给一直呈现上升趋势。由此可以看出，澳门电影依然面临其特有的本埠供应需求既不足，同时又有时供大于求的结构性矛盾⑤。

>表3 2007-2017年影片数目⑥（数据来源：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统计暨普查局）

二、博弈：澳门电影产业市场化运营问题分析

澳门电影发展时间不长，1989年蔡元元和兄弟蔡安安成立“蔡氏兄弟（澳门）影业公司”，是澳门第一家电影公司，其中《大辫子的诱惑》是蔡氏电影公司拍摄的第一部真正反映澳门地方特色并在内地上映的影片。澳门电影产品数量少，回归后近十年仅有《黄金屋》《钟意冇罪》《枪前窗后》《濠情岁月》《夜了又破晓》等几部有知名度的故事片。澳门的纪录片、实验短片及独立电影，大部分都是基于个人情感和喜好而拍摄，电影风格和美学观念多受香港、好莱坞以及一些欧美实验电影的影响。澳门本土电影的制作比较薄弱，影片数量少，缺乏有影响力的电影和导演⑦。

2009年出现了几部澳门题材的电影产品，尤其是《还有一星期》，是澳门第一部反映澳门最当前的普通居民现实生活的电影作品，从此澳门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澳门电影⑧。近些年，以青年导演何飞为代表拍摄的长片《痕迹》《爱比死更冷》、陈雅莉的《沙漏爱情》《那一年，我17》以及陈嘉强的《过云雨》等开始产生一定的市场影响，尤其是2017年拍摄的商业电影《爱比死更冷》，参加了康城等各国影展，影片还发行至新加坡、马来西亚、加拿大等地。但与内地和香港地区繁盛的电影产业相比，澳门电影市场供给的匮乏仍然无法满足市场需求，存在不平衡的市场矛盾。

（一）创作类型单一限制市场投资

1.市场投资缺失导致创作类型单一

澳门人口只有60多万人，博彩一业独大影响了澳门经济发展多元化。澳门电影市场投资资金主要来源于政府部门，狭小的市场空间导致商业投资的缺失。消费群体数量受限，使得影片无法保障最基本的投资成本。在内地电影市场大片占主流的时代，高投入、高成本、高风险成为商业电影的基本特质。澳门电影市场不具备商业电影的投资竞争价值，电影创作类型只能以小成本艺术电影为主。

澳门文化局设有长片资助计划，最高资助金额在150万元，且资助类型基本是以无偿资助为主。澳门政府对电影的扶持注重培育，导致了从政府资助到受资助人都会忽视市场需求，更多以个人喜好和擅长的艺术风格作为电影创作的核心。有限的资金范围内只能拍摄文艺性的艺术电影，以便符合资助的成果需求。

2.创作类型单一进一步限制市场投资

澳门单一的艺术电影创作风格难以产生较大的市场影响。相比香港众多流量明星，澳门缺乏有一定知名度的本土明星演员和导演。单一的创作类型和匮乏的电影消费使得电影投资只能依赖于特区政府文化机构，商业投资人难以从投资市场获取足够的投资信心。政府无偿资助的形式反向又不利于电影市场的良性发展。有政府资助资金做保障，电影创作者更愿意尝试符合个人兴趣的艺术创作，资金的匮乏使其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市场需求。双重因素影响下，进一步限制了市场投资的准入。

（二）制作成本居高加大市场风险

1.澳门地理区位加大制作成本

澳门面积只有32.8平方公里，是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也是中国人均GDP最高的城市。澳门地理区位因素和博彩业的发展导致澳门经济消费偏高，环境限制加大了制作成本。澳门区位交通、物流及空间因素影响加大电影制作所需场景道具、摄影器材等购买租赁成本。前期没有明星导演及演员作为粉丝市场经济基础，后期专业制作人才奇缺等都成为影片制作成本加大的重要影响因素。

2.制作成本高昂加重市场风险

无论是艺术电影还是商业电影，情节内容中总会涉及到大场面的拍摄，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尤其是一些拍摄器材在澳门所需租赁费用非常高，从而限制电影拍摄质量与进度。澳门酒店业非常发达，住宿成本昂贵，这些支出使得电影制作成本异常高昂。澳门电影市场在当前观影消费习惯尚未形成，以及澳门政府对观影补贴已成习惯的背景下，产品生产风险就是最大的市场风险。产品生产的主要风险来源于生产制作成本的高昂，这也是制约澳门电影产业市场化发展的基本问题。

（三）发行渠道匮乏阻碍市场流通

1.过多的市场干预导致发行企业单一化

澳门特区政府愈发意识到发行的重要性，建立专项影视综合服务平台专项资助。澳门1220电影制作有限公司是澳门首家提供电影后期制作及发行一站式服务的公司，2016年开始一直受到澳门文化产业基金会的资助，影视平台的建立填补了澳门现时电影发展所缺失的两大板块：电影后期制作和电影发行。虽然1220能够为电影创作人提供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也带着澳门本地电影参加了香港国际影视展、法国康城影展、韩国釜山国际电影节、美国AFM国际影展和葡萄牙里斯本影展5个影展，但是仅靠一家公司来支撑整个澳门电影的发行渠道远远不够，加之1220电影平台的资金来源完全依赖于政府资助，限制了其他发行企业的市场准入。过多的市场干预使得澳门电影无法在竞争市场上独立运行。

2.发行渠道的匮乏阻碍本土电影市场流通

内地的电影发行市场相对比较成熟，国企与民营发行公司共同发展，院线制在市场中起主导作用，互联网时代发行形式也日趋多样化，网络发行、保底发行、分线发行等多种发行方式并存。澳门发行市场尚未成熟，政府行政干预使得澳门发行企业更多通过影展的方式进行营销。本土电影产品的不完善使其在发行市场上不具备竞争力。澳门仅有6间电影院，目前仅有UA银河影院能够提供电子票务。澳门电影发行市场与互联网的结合程度不高，抗风险能力较弱，本土互联网企业自身正在建设中，尚未形成成熟的市场运营模式。

（四）销售票价过高分流市场受众

1.本地居民过度依赖政府票价补贴

通过采访部分澳门本地居民发现，他们观影频次较少，尚未形成观影习惯。澳门政府会提供相关票价补贴，如教育暨青年局会安排一系列观影活动。年轻消费者群体作为电影消费主力军，年观影次数较少，票价过高与观影氛围是影响消费者电影消费的主要因素。本地居民在文化消费上对政府的依赖过高，市场的高票价导致本地消费者寄希望于政府的相关优惠政策，澳门电影并未形成市场主导，产业化程度不高。

2.外来居民习惯选择内地紧邻影院

与本地居民不同，外来居民有一定的观影需求，且愿意为电影消费支出。但澳门电影院的高票价使得外来居民更愿意选择性价比高的内地紧邻影院，比如珠海各大影院。以普通影片为例，澳门UA银河影院的票价为160港币，而珠海各大影院猫眼购票仅为29.9元人民币。同一部影片在澳门消费要比珠海高出4.5倍。高票价将澳门电影消费受众群体分流到内地电影消费市场。

澳门影院没有强大的院线做支撑，单一的只能依靠票价维持运营成本。电影消费受众的分流导致澳门影院的运营成本加大，提高票价是唯一的选择，市场恶性循环不利于电影消费终端市场的发展。政府的文化培育与市场的供需矛盾导致澳门电影消费市场不健全。

三、重构：澳门电影产业发展对策研究

澳门电影曾经华丽开场，创造过多个电影记录的中华之最。1893年是大中华地区最早有电影放映设备的地区，1896年是最早拍摄电影的地区，而且拍摄的是非华语影片。纵观整个澳门电影市场，产业化运营不成熟、行政干预过多、供给侧结构矛盾失衡等问题严重制约了澳门电影产业的发展。因此需要加强电影产业投资模式改革创新，以及电影生产消费市场引导的改革创新。

（一）投资模式市场化

澳门从地理空间来看非常受限，但是在网络化和数字化时代，澳门可以在虚拟空间进行不断延伸。尤其是电影产业投资和“互联网+”的电影产业金融服务。博彩业较易在电影文化服务改革中发现和对接投资⑤。投资作为电影产业发展的首要环节，是支撑整个产业链运作的“发动机”。澳门电影产业需要调整投资模式，不断进行创新，让电影产品在竞争市场中稳步前行。1220电影制作公司创始人钟楚乔建议未来在政府支持电影类型方面，可引导业界关注市场趋向，资助形式部分可考虑采用投资形式，适度放宽金额限制，或创作者如得到文化局等资助，应多尝试利用有利条件再另觅更多投资人，令业界能更快适应商业市场操作程序，向产业化方向思考、成长。

澳门政府文化部门可从两方面转变投资模式，第一，将无偿或免息资助转变为股份投资或政策投资。即选择能够传播澳门文化特色的影片类型进行股份投资，同时激励创作者拓展渠道吸引外来投资，或者对给予电影创作主体提供扶持的酒店、旅行社、物流等企业给予政策倾斜，以此降低电影制作成本。第二，奖励性投资。即对有一定市场影响或者票房较好、文化传播价值较高的电影产品事后给予一定额度的奖励，倒逼创作者考虑市场因素。

人大代表施家伦认为澳门政府应该支持澳门打造文化金融，鼓励国内文化产权交易所落户澳门开展各类文化产业交易。同时借助中葡关系加强合作发展基金，适时调整投资总额门槛，组建专业的影视项目评估团队，加大对中葡影视合作项目的支持与引导。

（二）创作生产合作化

粤港澳大湾区国家战略的实施为电影合作提供了坚实基础，澳门电影企业可以加强与内地电影公司的合作，尤其在专业技术和专业人才方面加强资源共享，挖掘澳门文化基因创作出符合内地受众和澳门受众的商业影片。博彩作为澳门最大的特色，亦可成为电影创作的主打商业类型。在电影市场获得良好收益的《澳门风云》系列就是代表。虽然《澳门风云》系列是内地与香港合作的喜剧赌片类型，但总体票房较高。观众对这一电影类型仍然充满期待，与消费者心理不谋而合，也是澳门电影市场与内地、香港电影市场形成差异化的基调。

澳门高等院校目前只有澳门科技大学设有影视制作与电影管理课程。同时澳科大在硕博士课程培养上，与内地导师建立合作，有利于形成良性互动。澳门电影公司在与内地电影公司合作过程中，可以积极吸引内地创作人才到澳门体验本土文化，结合市场要素进行电影创作。澳门政府在电影创作人才方面可以拓宽思维，不仅仅局限于对本土创作人才的培训，通过设立青年创作基金吸引更多内地乃至国外优秀电影创作人才进驻澳门，深入挖掘澳门特色，进行故事创作。加强上中下游的衔接，助推好剧本市场化运营。

（三）制作发行专业化

发行在整个产业链条中承载着制片与放映的中间渠道，澳门发行企业规模小，网络化程度低，市场效益弱。因此，提高后期制作的专业化与发行模式的多元化，是澳门电影产业市场化发展方向。政府应该支持已经上市的影视企业通过公开的增发、定向增发、再融资在澳门打造影视后期制作公司，并购国外优质影视公司，开展国际影视合作。同时建议在澳门建立中葡影视后期制作基地，推动中葡影视产品的互换合作。

澳门电影产业应注重发行模式的多元化发展。首先，扩大澳门电影网络覆盖，提高传播效率。内地受众对澳门电影的了解知之甚少，澳门发行企业需要加强与内地网络平台的合作，拓宽发行模式的多元化渠道。其次，促进澳门电影发行企业良性竞争，吸引内地品牌影视发行集团与本土企业联合发行，并给予相关政策扶持。最后，加强与葡语国家合作，发行中葡合拍影片，提升澳门电影在国际市场话语权。

（四）电影消费常态化

澳门本地居民电影消费市场未被激活，这与澳门政府文化艺术公共福利、电影票价等因素都有关联。通过采访发现部分内地游客喜好到澳门电影院观看电影，主要原因是澳门进口影片能够保证影片的完整性。

澳门电影可以通过互联网渠道降低票价，将外来居民尤其是内地学生留下来。同时将票价设置在本地居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培养受众群体的观影习惯。另外，加强电影消费电子平台建设，嫁接常用社交网络平台，进行资源整合，保证电影购票的便捷性。

澳门入境游客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菲律宾、印尼、越南、葡萄牙等国游客平均逗留时间都在3天以上，有针对性地引入各国知名影片能够激发市场活力。同时，可以结合澳门消费受众国籍倒推电影创作，吸引国际知名演员及制作团队，引导电影消费国际化趋向。澳门国际电影节从2009年开始创办，如今已举办十届，为澳门电影文化传播奠定了基础。澳门电影院要结合澳门特区的特殊性，选择符合澳门中西方国际特色的影片类型，充分考虑消费市场国际化特征。

四、结语

国家电影局在2019年4月16日出台五项措施，包括港澳人士参与内地电影制作不作数量限制；对内地与港澳合拍片在演员比例、内地元素上不作限制；取消收取内地与港澳合拍片立项申报费用；港澳电影和电影工作者可报名参评华表奖、金鸡百花奖等内地电影奖项；港澳企业在港澳台地区和境外发行推广优秀国产影片可申请奖励⑨。

这一利好消息对澳门电影产业发展能够产生助推作用。澳门特区政府也表示，相关措施将在澳门电影制作、人才培养、内地与港澳的电影合作等方面起重要带动作用，未来澳门的电影作品和演艺人员在内地将有更多展演的机会。这是澳门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重大契机，也是推动落实《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将澳门打造成为“以中华文化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的重要助力。

注释：

①机构：在单一或多个地点从事一项或多项经济活动的企业或社团。

②服务收益：服务所得收益，但未扣除任何成本，亦包括佣金收益，但不包括利息收益及保险赔偿。

③图片来源：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统计暨普查局《2017年文化产业统计》。

④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统计暨普查局《2017年文化产业统计》。

⑤马相武.澳门电影路向漫谈[N].中国财经报，2017-02-06.

⑥按照5月20日第15/78/M号法令第十二条第一款的规定：A组—老少咸宜；B组—未满13岁不宜观看；C组—未满18岁不宜观看，13岁以下禁止观看；D组—未满18岁禁止观看；P色情组—受7月8日第10/78/M号法律第三条规定所限制。

⑦岳晓英.一样悲欢都是离合：论中国电影的叙事结构模式[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36-37.

⑧范周.中国文化产业年鉴[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0：775.

⑨新华社.国家电影局出台措施支持港澳电影业在内地进一步发展[EB/OL].（2019-04-06）http：//www.gov.cn/xinwen/2019-04/16/content_538320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