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波特钻石理论的香港文化创意产业竞争力研究

刘雅婷 陈文晖

（北京服装学院 北京 100029）

一、引言

文化创意产业是香港最具发展潜力的产业之一，它不单涵盖一些新兴、受年轻人欢迎和以设计、艺术、文化和传讯为主的行业群，更是一股能带动经济、并使香港成为更富吸引力的国际城市的多元产业。2002年，香港特别行政区中央政策组委托香港大学文化政策研究中心完成《香港创意产业基线研究》，该研究明确了香港创意产业的11个类别，即：广告、建筑、艺术品、古董及手工艺品、设计、数码娱乐、电影与视像、音乐、表演艺术、出版、软件与电子计算和电视与电台，同时从跨界别互动、知识产权保障、教育培训研究、集群及城市策略、国际及中国视野五个层面剖析了香港文创产业面临的挑战。此后，文创产业开始走进公众视野，成为香港社会各界热议的话题。经历十多年的发展，文化创意产业被列为香港的六项优势产业之一，其增长率已超越整体经济增长。2005年至2015年，香港文创产业名义增加值平均每年增幅5.4%，行业就业人数及机构数目亦分别增加约15%及39%。

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迈克尔•波特在《国家竞争优势》中指出，产业竞争优势是由产业发展环境中一些关键因素即“钻石体系”决定的，具体包括生产要素，需求条件，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的表现，企业的战略、结构、竞争对手的表现，以及政府，机遇这六个方面。波特产业竞争优势“钻石”模型如图1所示。文章基于波特钻石理论，对香港文创产业竞争力进行分析，并提出提升其产业竞争力的发展对策。中国文化产业竞争力评价研究［J］．湖南社会科学，2015（05）：128-131．

图1 波特钻石模型

二、香港文化创意产业竞争力分析

（一）生产要素分析

1.资金要素

香港对于文创产业资金投入巨大，政府通过成立文化及创意产业发展基金，对富于创新精神或有发展潜力的公司、团体和个人提供支持。2004年，特区政府推出“设计智优计划”，成立“创意及设计中心”及基金，扶持新兴的设计企业。2011年，“艺能发展资助计划”出台，每年发放约三千万元为有潜质的艺团及艺术工作者，以及较大型和较长期的活动提供资助。资助包含配对成分，藉以培养各界捐助艺团，促进政府、艺团、私人三方的伙伴关系。另外，香港政府会拨款予艺术发展局在合适的工厂大厦提供艺术空间，以优惠租金出租予艺术工作者进行创作。

2.人力要素

香港文创产业在在各个细分领域人才分布梯度合理。截至2016年，香港文创产业从业人员数量达21.28万人，占总就业人数的5.6%，按类别划分，软件、计算机游戏及互动媒体及出版行业从业人员占据较大比重（图1）。政府拨款致力于培育艺术行政人员、艺术服务中介人才、支持艺术工作者创作和交流；本地八大联盟高校均开设文化、艺术专业相关的学士、研究生课程。在香港经济发展当前至中期最需要的11项专业人才中，除传统优势产业——金融保险、法律服务以外，文化创意和高新技术、环保节能、智能制造作为新兴行业一同纳入亟需专才范畴，并且明确了香港对于文创领域中音乐、数码娱乐和电影产业专才的需求，足以证明政府对于创意专才的求贤若渴。

图2 2016年香港文创产业从业人员数量

3.基础设施要素

香港土地资源稀缺，文创企业多为中小规模。由于从业者对与创作空间有较大需求，政府将文化保育与空置工厦活化再利用结合，挖掘并改造了多个合适的创作空间，以较低租金吸引大批大学生、艺术家入驻，激发创作设计灵感。2000年，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师生充分挖掘空置的火炭工业大厦新用途，随后包括绘画、雕塑在内的近百个各式艺术工作室进驻，使火炭成为香港最知名的艺术集群。而后，香塘、柴湾及港岛南部的工业区纷纷进入香港艺术家的视野，并在近年发展初见规模。目前香港已建设赛马会创意艺术中心、创意媒体中心、PMQ元创方、西九文化艺术区等多个文创空间及发展平台。位于香港城市大学校园内的创意媒体中心设有音乐舞台、多功课多媒体教室、录音室、展览空间、演讲厅、餐厅、咖啡厅以及花园供学生使用。PMQ元创方、西九文化艺术区已经成为文创旅游、文化交流胜地，但业界仍呼吁香港特区政府多发掘合适的地点，放宽对一些铺位或旧楼的管制，为本地青年和外来人才创造肥沃的创意创作土壤。

4.环境要素

作为自由贸易港，香港吸收了中西方文化精髓。经历了两次产业转型，2008年香港提出了打造医疗、教育、检测及认证、创新科技、创意文化和环保产业六大优势产业，但十年后香港新兴产业仍然难有较明显起色。在世界经济论坛（WEF）公布的2018年度《全球竞争力报告》中，香港排名全球第7，亚太区排名第3，落后新加坡及日本。在子项排名中，香港在“基础设施”、“资讯及通讯科技应用”、“金融系统”及“产品市场”都高居第2位，但是在创新能力方面则表现最差，全球排名仅第二十六。这证明香港尽管有能力培育创新人才，但社会欠缺让行业持续发展的环境，这是香港面对的主要挑战。

（二）需求条件分析

1.宏观经济

从宏观经济上看，2012-2017年香港GDP稳步上升，连续多年第三产业占比超过90%。2006-2016年，香港文化创意产业占GDP比重从3.9%提升到4.5%（表3），在创意产业涵盖的八个界别中，设计业增长突出，增加值由12亿元上升至42亿元，增幅超过300%，即每年升幅达15%。持续增长的经济为文创产业创造了良好的发展机遇，也会促使居民将更多的收入消费在文创及其相关服务方面。

表3 香港文化及创意产业增加价值（百万元）

2.消费需求

香港文化创意产业市场以出口为导向。文创货品整体出口总额经历了由2006年的4，537亿元普遍上升至2012年的5，379亿元，再放缓至2016年的4，527亿元的波动；有关货品进口总额呈类同趋势，由2006年的4，031亿元上升至2012年的6，096亿元，再放缓至2016年的4，992亿元。其中，玩具、电子产品、成衣等颇受国际市场认可，一些跨国公司为打通中国内地及东南亚市场主动聘用香港设计师进行产品设计。在内地需求方面，香港企业的品牌设计、产品外观设计、互动媒体设计等颇受内地企业欢迎。

（三）相关及支持产业分析

文化创意产业不是孤立存在的生产系统，而是与其他经济、社会、文化领域良性互动、综合作用的庞大图谱。以下，选取艺术、旅游两大香港传统优势产业，就其对文创产业的作用进行分析。

1.艺术

2018年香港施政报告指出，香港希望通过文化艺术产业的发展使其成为一个根植于中国传统并融多元文化的国际大都会。文化创意对于艺术行业有较高的依赖性，大众艺术的普及程度直接关系到文创市场的消费需求。香港特区政府已连续多年为艺术团体和艺术家开拓空间、在社区推广大众艺术、为“电影发展基金”注资，这些举措加速了大众艺术的普及，拉近了消费者与艺术的距离，使文创资源创作更容易获取灵感，即：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因此，电影、音乐等艺术行业的繁荣能够有力推动香港文创产业发展。

2.旅游

作为亚洲购物天堂，旅游业一直是香港的支柱产业且经历了井喷式发展。而根据香港旅游发展局的数据，2015年香港整体访港旅客人次出现了2003年以来的首次下跌，旅游业整体走向低迷。为挽救颓势，特区政府在2016、2017年接连提出发展包括文化、古迹、绿色及创意旅游在内的高增值旅游，巩固和提升香港作为会议展览旅游目的地及地区邮轮枢纽的地位。

文创旅游是香港在其购物旅游优势不断减弱的情况下，为未来旅游业未来的可持续发展提出的多样化路径之一，旨在留住具有高消费能力、有高增值服务需求的高素质游客。以PMQ元创方、西九文化艺术区为代表的创意旅游目的地纷纷与创意媒体院校、艺术策展人合作，通过运用创意科技、举办创意展览，增强消费者的创意体验感。笔者通过调研认为，尽管文创旅游在香港处于起步阶段，游客以观光为主，但集合了历史建筑、艺术文化、美食、时尚生活等不同元素的文创地标已经成为当下颇受年轻人欢迎的必打卡景点之一，并取得了良好收效。香港旅游发展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访港旅客人次约5850万人，增幅3.2%，结束了前两年不升反降的颓势。旅游业的繁荣能极大推动香港文化创意资源的挖掘和产业化，同时也能够促进与国际文化的交融互动。

（四）企业战略分析

1.企业定位

香港的文化创意企业普遍规模较小。受土地、人口等因素制约，多数文创企业缺乏扩大经营规模的条件，导致了产品成本的升高。以设计产业为例，一些企业有自己的专属设计团队，一些企业考虑土地和人力成本，在内地和东南亚设厂，其运作模式较依存于原件制造。但为增加生产值，个别生产商在做OEM模式同时，已逐渐试验以自己的设计进行原创品牌ODM制造，或与专业公司合作进行ODM的制造模式，透过设计以大幅提高企业的营运利润。

2.市场策略

在市场策略方面，除考虑人口、技术、经济、政治法律等因素外，文化产业要想获得长足的发展还必须规避或降低非系统风险，而这就需要在市场策略方面做出改善。香港的文创工作室善于通过和知名艺人合作的方式宣传产品，完善企业品牌的构筑，通过香港电影节、香港时装周品牌的力量传达产品或服务的文化意蕴，进而获取文化功能效益。同时，香港广告商会、香港时装设计师协会、香港建筑师协会、香港设计师协会、香港电影制作行政人员协会等行业协会为争取业界利益、协调会员间的各种关系也发挥着巨大作用。

（五）政府作用分析

1.加强文创组群空间的挖掘开发

香港土地资源稀缺，而根植于文化保育的历史建筑活化再利用需要较长运作时间。建议可以在现有文创组群空间基础上，根据阶段性需要，及时调整公众展示区与租售空间的比例，为更多文化策展人和原创设计师提供展览、创作空间。同时，除了西九文化区和元创方等文创地标外，可以有选择地在社区图书馆、街区公园、公共艺术馆、文化博物馆等公众场地分时段举办文创体验活动。另外，本地高校也可以与临近科技园区、工厦主动开展合作，为学生争取更多艺术创作与实践空间。

2.宏观战略制定

香港特区政府重视文创人才培育、文创品牌推广交流和产业的空间集聚，各职能部门分工明确，全责清晰。例如，香港民政事务局致力于促进和支持艺术、文化、体育和娱乐产业的发展以及文化遗产的保护，并以此培养社区居民参与公众事务的主人翁意识和丰富市民生活；商务及经济发展局主要负责协调与创意产业相关的方针政策和举措，关注用于促进和加速香港创意产业发展的政府资源。2009年香港商务及经济发展局成立专责办公室——“创意香港”办公室，负责牵头、倡导和推动香港创意经济的发展。

笔者梳理了近十年的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施政报告（表4），每年针对文创产业的发展战略在延续往年基础上，均有当年的创新，如：培育艺术行政人员，筹建跨区社区文化中心，与非遗团体、传承人合作，推广全城阅读等，这对于推广文创产业的社会价值，提升行业管理者水平，助力中小规模的创意工作室、艺术团体来说是一大助力。

表4近十年香港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战略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历年行政长官施政报告整理而成。

2.知识产权保护

香港每年划拨大比例财政预算用于资助文化领域的公共服务，提供相关资源、监督场所运作及专业咨询等。在与知识产权相关的操作和常规层面，香港工商及科技局通讯及科技科负责厘定政策，知识产权署辅助立法过程，香港海关具体负责知识产权刑事执法工作，执法资源丰富，执法力量强大，效率极高。这三个部门构建了一个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体系。公正的司法制度和法治精神，以及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体系确保从事文化创意产业的企业和个人无须顾虑隐蔽不清的交易成本，实现在商业上的公平竞争。

（六）机会分析

1.“一带一路”战略

国家“十三五”规划提出，支持香港强化全球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地位，推动融资、商贸、物流、专业服务等向高增值方向发展。当前，“一带一路”建设已经从“大写意”阶段发展到“工笔画”阶段，香港区位、人力、资金等优势明显，其文化创意产业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互补性强，发展协同效应的潜力很大。以电影、音乐、游戏数码为代表的文创产品传播速度快，传播渠道多样化，在国际市场特别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具有巨大的市场空间等待开拓。目前，香港正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拓展市场，政府组织推广团到伊朗、印尼、马来西亚、印度等有潜力的国家，吸引电影界来港进行后期制作和外景及协拍工作。

2.粤港澳大湾区建设

粤港澳大湾区是目前中国经济发展最快的区域，珠三角地区重点打造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港澳两地以第三产业为支柱产业。近年来，区内11座城市文创产业发展呈现分梯队现象，珠三角地区文创产业内部结构需要调整，港澳地区亟需注入新活力。因此，凭借各自优势打通生产要素流通通道，优化资源配置结构，加快培育和引进创意人才与创新人才，健全知识产权与版权保护法律法规，深化区域内合作等，是未来推动粤港澳大湾区文创产业发展的必经之路。

粤港澳大湾区内有接近7000万的人口，城市同根同源。随着民众生活水平提高，其对文创意产业的需求不断增加。香港作为粤港澳大湾区内带领潮流的创意之都，拥有充实的人才队伍，作为文创产业走出去和把国际人才带进来的窗口，能够创造更大的协同效应，是建设未来亚太地区活力充沛、富有竞争力的创意集聚区的引领者和机遇带动者。

三、提升香港创意产业竞争力的对策

（一）巩固与文创相关产业的融合发展

香港服务业发达，金融服务、贸易及物流、旅游和工商支援、专业服务业作为传统支柱产业对经济贡献率超过90%。笔者认为，香港文创产业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借助其与优势产业的融合，如旅游、会展等。

香港已经打造了诸如湾仔动漫海滨乐园、PMQ元创方、西营盘站火车站等大众文创旅游景点，对以孩子为核心的家庭群体和年轻人具有强大吸引力。尽管这些景点的游览时间普遍不长，但能吸引传统购旅游消费者兴趣，延长其过夜停留时间。另外，香港旅游局特别推荐的景点美食车、米其林创意融合菜餐厅也已成为时下游客的必打卡之地。笔者认为，香港的文创景点可以结合消费者的衣食住行娱购需求，推出优惠项目和体验折扣，吸引游客产生实质性消费，让文创旅游成为其行程的必备选择。另外，香港时装周、香港设计周、香港电影节等作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会展节庆，行业利润率大约在20%-25%以上，能创造较高的经济价值。建议由「创意香港」办公室牵头，在香港贸发局的组织下，在一些大型会展活动中添加文创元素，如：创建文创设计专场论坛、小型文创博览会、举办时装周学生设计专场等，充分发挥会展经济的产业带动效应。

（三）推进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共同体建设

广东省的文化创意产业具有庞大的市场空间和全国辐射能力，产业集聚程度高，但产业结构偏低，自主创新能力不足，人才缺乏、知识产权保护有待提高。澳门经济基础单一，文化创意产业配套设施不足，市场规模较小。香港的土地使用接近极限，但国际化、市场化和法治环境是其最大的优势。

打造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共同体应从电影、设计、动漫等成熟的领域入手，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创意产业体系，打造文创IP。香港在这过程中可以充分发挥非营利组织、行业协会等健全、专业化程度高的第三方力量优势，主动参与跨区域文创产业体系共建，交流先进的行业运营与管理经验，将香港文化创意服务价值的输出最大化。另外，针对正在进行的粤港澳大湾区知识产权保护枢纽平台建设，香港应发挥其在法律服务方面的优势，牵头建设一个法制、透明、边界并能与国际对话的现代版权保护和授权体系，有效保护原创，打击盗版。

四、结论与讨论

文章将波特钻石理论应用到香港文化创意产业竞争力的研究中，为香港文化创意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提出了建设性意见。研究认为香港发展文化创意产业的人力、资本条件优越；市场需求庞大；其相关产业发展优势明显。受土地、人力成本、创新动力等因素影响，香港在过去形成的文创产业强大竞争力正面临被削弱的态势，亟需突破瓶颈，进入提质增效的新阶段。因此，在未来产业发展中，香港应基于全球化时代背景和粤港澳大湾区、“一带一路”等重大战略，扮演好文创共同体建设中扮演“超级联络人”的角色，巩固与文创相关的传统产业优势，加强对文创空间组群的开发，打造文创旅游、文创会展、文创赛事等多样化，提升文创产业竞争力，营造良好的可持续发展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