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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电影中的东方音乐元素

2020-04-23赵去非何方方

艺术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电影音乐霸王别姬

赵去非 何方方

摘 要:中国电影音乐自20世纪九十年代步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发展时期,涌现出诸多优秀的音乐家和作品,尤其是在电影音乐新音响创作方面,以赵季平的《霸王别姬》最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在这部电影音乐创作中,赵季平将东方音乐元素与西方近现代作曲技法完美融合,产生一种复合式的新音响,给听众带来新奇的艺术审美体验。本文以影片中的新音响创作为例,从音高结构以及节奏与节拍等方面入手,进行概念归纳、特征梳理和技术分析,从而更加深入地阐释东方音乐元素在电影音乐创作中的价值与内涵。

关键词:东方音乐 新音响 电影音乐 霸王别姬

中国电影艺术从第一部无声电影《定军山》(1905)开始到有声电影的出现,走过了百年历程。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电影音乐已经成为电影艺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几代電影音乐创作人的努力,在1990年代步入了全新的历史发展时期。大批从各大艺术院校毕业的作曲家进入电影音乐的创作大军,把各自独特的创作风格融入到电影中去,为电影效果增添了色彩。他们从音画关系的整体把握性着手,运用西方近现代作曲技术结合中国传统音乐元素,从而产生了一种复合音响,给听众带来了新颖、奇特的艺术审美体验。这些作品在音响上与纯粹使用中国传统音乐元素创作的作品或西方近现代作曲技法在风格上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将其归纳为新音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为《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等影片创作配乐的赵季平,他在创作中从现代音乐创作理念出发,对东方音乐元素加以创新,创作风格别具一格。

1993年上映的电影《霸王别姬》是陈凯歌导演的代表作品之一,影片讲述了京剧艺人程蝶衣与小时候初识的大师兄段小楼一块学习京剧,直至长大后演唱京剧《霸王别姬》成角,后段小楼娶了妓女菊仙的故事。期间三人一起历经了不同时期社会的沧桑巨变,在文革结束后11年未见的程、段二人重新回到京剧《霸王别姬》的舞台上,最终在彩排中程蝶衣拔剑自刎结束了生命的情感故事。影片中的音乐对剧情的发展起到重要推动作用。赵季平在创作中把贯穿整部影片中的京剧经典唱腔、东方民族乐器的运用等置于与西方交响乐队之间的交融、对比、碰撞乃至对抗的音响情境中,形成一种复合式的新音响效果,给听众带来新的艺术视听感受。电影音乐中形成新音响的位置有多处:如影片02:28—03:12启幕处;14:42—15:54江边吊嗓处;95:54—97:48悼念恩师处;以及影片结尾162:31—164:18处等。本文重点以江边吊嗓(识情音乐主题)和启幕两处音乐主题进行分析。这两处例证不仅体现了东方民族乐器低音竹笛、经典京剧唱腔(人声合唱)与管弦乐中弦乐队之间的交相融合,而且音乐中民族乐器京胡与弦乐队的分层式复调化的处理也有着代表性意义,在整部影片中起着贯穿全曲的结构性功能。

一、“识情” 音乐主题分析与思想内涵

1.主题音乐变奏分析

在影片14:42—15:54秒处,大师兄小石头不忍心看着新来的师弟受练功之苦背着师傅偷偷踢掉了小豆子脚上的板砖,不料被师傅发现,不仅挨了打还被罚跪。小豆子趴在窗边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大师兄心存感激,在大师兄念着戏词冻得气喘吁吁地回到屋中后,小豆子连忙把自己的被子披在大师兄身上,并用自己的身体给大师兄取暖,此时场景主题音乐“识情”主题(谱例1-1)缓缓奏出。主题演奏乐器采用了民族乐器低音竹笛,音色类似萧,深沉而婉转。在影片中每当低音竹笛音乐旋律出现,都暗喻小豆子对大师兄小石头感情上的变化,故将此主题称为“识情”主题。这段音乐第一次出现是在大师兄第一次为了小石头而受到惩罚时对大师兄产生的感激之情。当特写镜头切换到小石头的脸上,观众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好像既心疼大师兄又有点抱怨他那么傻为自己踢掉板砖,抒情缓慢的2/4拍节奏配上低沉的竹笛音色让观众感受到兄弟之间的深情。这段音乐旋律多以二度音上下变化,音乐上下起伏不大。在上句中出现了偏音升F音,下句结束音落在主音G音上,故该调式为G徵五声调式。音乐节奏前四小节为2/4拍,后四小节为3/4拍,大量使用了附点、切分节奏类型,音乐速度为慢速,同时演奏时加入中国民乐乐器特有的演奏技巧颤音,柔情而略带伤感。在整部影片中低音竹笛旋律主题通过不断变奏贯穿全曲,每当两人在情感上发生变化时这个音乐主题都会以变奏的形式出现。

当电影画面还停留在童年师兄弟相拥而睡时,延续的识情音乐主题开始加入了京剧《霸王别姬》中的一段唱腔。此时的音乐通过童声齐唱的方式变奏进入到“童年练功主题”(谱例1-2),其唱腔刚劲有力并与之前的识情主题在感情上形成鲜明的对比。旋律第一小节的出现是在识情主题音乐由2/4拍转到3/4拍后的第一小节后半拍的位置上进入,音乐节奏为2/2拍,速度为中速,其上下不同调式、不同节奏、不同速度的旋律在横向上形成一种四五度空旷的新音响效果。进入童年练功主题后,旋律变化起伏变化不大,大多以二度音程的上行或者下行级进,在上下句衔接的时候出现空旷的四度音程,调式为bB大调。电影画面停留在两人熟睡的画面五秒钟后采用叙述性蒙太奇画面转换的手法切换到江边,伴着大片的雪花飘落,一群孩子在江边吊嗓,嘹亮的童声响彻整个画面,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孩子们的身上令人心酸。

少年吊嗓的童年练功主题的最后两小节,大师兄和小豆子的领唱进入。其演唱形式也由之前的童声齐唱变成了“一领众和”,主题音调在童年练功主题的基础上通过旋律音降低一个小三度的变奏,调式也由原来的bB大调转为G宫调式,速度由中板变为广板。此时的画面已经从漫天大雪的冬天转换到光着膀子的夏天,剧中人物也由少年时候的容貌切换到青年时候的容貌(谱例1-3青年吊嗓主题)。赵季平以旋律小三度的变化来表达了这群孩子从少年变成青年,用旋律的变化来表现人物的时空画面变化。

在影片的第15:11秒处,少年练功主题从第五小节开始低音弦乐声部(谱例1-4)由弱渐强进入,其速度、节奏与青年吊嗓主题相同,调式开始为bE大调。在进行到第九小节时以#F与bE的增二度进行,开始转入到G大调。

最后在影片15:31秒处以京剧打击乐“急急风”的突然进入形成了识情主题G徵五声调式、少年吊嗓主题bB大调、青年吊嗓主题G五声宫调式、低音弦乐bE大调、G大调以及京剧打击乐在不同节奏、不同音色、不同速度之间所形成的多音色、多调式的横向交错(谱例1-5)。同时电影画面从孩子们练功的场景切换到在院中齐声宣誓,电影镜头扫过每一个孩子的面孔,那一声声的誓词“自古人生一世,须有一技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工。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正是小豆子和小石头一生的写照。

通过不同音色间的多声部叠置与画面剧情的发展整段音乐形成两种复合方式:一是风格复合,即民族音樂瑰宝京剧唱腔与西方大小调风格的纵向复合;二是调式调性复合,即音响整体形成的京剧唱腔旋律bB宫和G五声宫调式与弦乐组bE大调、G大调调式调性在纵向层面的复合。上述特征不仅反映了现代作曲观念,更是现代作曲技法与东方民族音乐元素有机融合所形成的新音响的例证所在。

2.音画思想内涵的延展

整段电影音乐无论是空旷的识情主题还是不同调式变奏的练功主题以及悠长的管弦乐主题,其核心音程是由二度音程发展而来。赵季平充分利用二度音程的迂回,核心动机在主旋律的围绕下舒缓展开,将东方的戏曲音乐、民族器乐、打击乐以及西方管弦乐多种音乐元素完美结合,在不同调性、平行音程的和声背景交融下,产生了新颖奇特的新音响效果,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力。正是由于小豆子儿时与大师兄小石头打下深厚的情感基础,二人勤加练习,后来才能把剧中的楚霸王和虞姬演绎得那么好。这不仅仅是剧中虞姬对楚霸王的好,也包含了小豆子在现实生活中对大师兄的好。这段音乐在电影中贯穿整部剧情,弦乐队与急急风之间的错位叠置,使得音乐主题矛盾化,映射了两位艺人坎坷的一生以及社会的动荡。

二、“启幕”音乐主题分析与思想内涵

在影片02:20—03:12秒处,讲述了文革结束后11年没见的程蝶衣与段小楼重新来到戏院走台。聚光灯下,东方传统京剧打击乐器板鼓碎点的节奏性慢慢响起,弦乐队以平行和弦纵向进入发展叠置(谱例2-1)。平行和弦是近现代作曲技术,在西方的印象主义代表作曲家德彪西的音乐创作中有诸多的表现和运用。赵季平将这种手法运用到此处,以平行和弦进行和声的铺垫与上方京胡主题交相呼应,构成的多调式更具有东方民族风格色彩。

在平行弦乐出现的同时京胡主题(谱例2-2)进入,该主题音色在编配上选用民族乐器京胡高亢的音色,该调式为B徵五声调式,音乐节奏为欢快的4/4拍,中间出现多个空拍。空拍的出现把这条旋律像对话一样,道出即将出场的主人公一生对京剧的热爱,而弦乐队则象征风起云涌的时代变迁。至此长音线条化的弦乐队与高亢的京胡主题B徵五声调式在纵向上叠置,形成调式的对置,同时与京剧打击乐器的叠置形成不同音色、不同调式的融合,产生一种独特的新音响风格。影片剧情首尾呼应,通过这段音乐不仅增加了影片的层次感,而且还勾勒出时代的变迁对两位主人公在精神上的摧残。

影片最后以在十年后重逢的二人再返戏剧舞台,走台时程蝶衣假戏真做拔剑自刎了却了自己的生命而剧终。我们在影片和电影音乐中可以真切地体会到小豆子程蝶衣的一生就是为戏而生,最终又因戏而亡。正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真实写照。

结语

音响从广义上讲是指自然界中的一切声音,包括动物发出的声音、机器工具运作的音响、人说话和动作发出的各种声音等,这些都属于物理声学的范畴。而从狭义上讲音响是指作为一种“效果”,是我们对音响理解的另一种境界,每一部音乐作品都是通过声音作为媒介,所以我们用来欣赏和评价的条件是产生不同的试听感受。本文立足于作曲家赵季平1990年代的电影音乐作品《霸王别姬》,其作品音乐主题旋律大量使用了东方传统音乐调式,多以五声性调式为主,并且根据电影情节的发展,运用重复音乐主题以及多声部的叠置的方式发展旋律。同时将东方民族民间器乐、戏曲与西方非常规性管弦乐队编制有机融合,形成东方传统五声性调式与西方大小调之间的调式调性复合以及民族音乐元素与西方大小调风格的纵向复合。这两种复合方式,反映了作曲家赵季平在创作中立足于东方民族文化特色的同时加入西方近现代作曲观念,更是对近现代作曲技术与东方民族音乐元素有机融合所产生新音响的例证所在。

参考文献:

[1]马波.赵季平电影音乐创作论(上、下)[J] .交响——西安音乐学院报(季刊),2005(3).

[2]赵去非.以《千年鹤》为例浅析梁邦彦的电影音乐创作[J].电影文学,2013(16):144-145.

[3]张路.现代音乐中的新音响及其作品结构力[D].南京艺术学院,2003(4).

注: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互联网+”与中外音乐观念交互影响研究》(17BD085)阶段性成果;吉林省教育厅“十三五”社科项目《双一流背景下综合艺术院校学科新发展研究》(JJKH20180846KJ)阶段性成果;吉林省高教科研课题《“互联网+”时代外国音乐相关课程教学改革研究——以吉林省高等艺术院校为例》(JGJX2019D294)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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