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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书院网络群的实态分析

2020-04-22朱荣

兰台世界 2020年4期
关键词:教化

朱荣

摘要  东林书院并不是一个单独的书院,而是一个中心,它与邻近的书院相互扶持,往来讲学密切,在内部组织基础的推动与外部无善无恶说的刺激之下,东林书院以讲会这一途径向外辐射,宣传经世致用的学术主张,从而逐渐形成书院网络,东林书院也借此得以声名远播。同时书院网络群通过讲学问、习学问的方式,其产生的教化功用也由一乡而一国后及天下。

关键词  东林书院 书院网络 讲会 教化

明朝末年,江南地区人文鼎盛,私学活跃,讲学之风隆盛。习近平总书记有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哲学思想、教化理念、人文精神、道德意蕴等,可以为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启迪,可以为治国理政提供有益启示,也可以为道德建设提供有益启发。”[1]2万历三十二年(1604)由顾宪成、高攀龙等倡议修复的无锡东林书院以及随之兴起的书院网络群,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以讲会为纽带,紧密地结合为一个地域相邻、学术相辅、相互扶持的书院网络,“实开晚明实学高潮之端绪”[2]75。

一、东林书院的建立

东林书院坐落于江苏无锡城东南隅,又名龟山书院,是宋代政和年间著名的理学家杨龟山(时)先生讲学处,长达十八年被学风熏陶,文风昌盛,颇为世人称赞。但时过境迁,书院又历经南宋、元、明三朝洗礼,且元代曾用作寺,久已倾废。以俟明朝末年,江南地区私学活跃,讲学之风隆盛,如顾宪成讲学于里居,高攀龙会讲于乐志堂,钱一本在经正堂讲学等。所以顾宪成说:“吾吴尽多君子,若能联属为一,相牵相引,接天地之善脉于无穷,岂非大胜事哉!”他早就有把四处一些品德端正且学识渊博的朋友聚集一处“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想法。顾宪成期待能有一个固定讲学的场所以亨嘉之会,于是他倡议重修东林书院。此举也得到了常州知府欧阳东凤、无锡知县林宰等人的支持,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四月东林书院开始重新修复工程,至九月竣工。东林书院迎来了新生。

二、东林书院网络群之构成

关于东林书院网络群这一概念,日本学者小野和子最先提出,她指出“东林书院和近邻的书院间形成一种网络,相互自由的进行学问交流。”[3]250艾尔曼认为“无锡东林书院与武进、宜兴等地邻近的书院相呼应,私人书院同宗族一样, 形成了一种可以在文化、政治事件中将个人与地方统一起来的组织。”[4]20金奋飞根据年谱将东林领袖顾宪成、高攀龙于东林书院修复后七年内的活动细细整理,东林大会从未间断,与就近的书院讲堂相互扶持,学人交流讲学频繁,他也认为东林书院形成了一定的书院网络[5]165。

东林书院网络群的概念可谓衍生于天下东林讲学书院,《明史·熹宗本纪》有载,天启五年(1625)“八月壬午,毁天下东林讲学书院”[6]。邓洪波在《中国书院史》中解释“天下东林讲学书院”,是以东林书院为代表的一个有着鲜明学术特色和政治倾向的书院群体[7]。以东林书院为中心,兼及首善、关中、江右、徽州等地書院,这可以看作是广义范围上的东林书院网络群。据说最初人们不知各地有书院,只知有东林,故把所有书院都称东林,这也是东林书院网络群的一种泛众表现形式。张广刚[8]17在其文章中也将东林书院泛称为“天下东林讲学书院”,暗喻了东林书院的网络化特性。而大众视域中的东林书院,是宋代杨时先生讲学处,也是晚明顾宪成等人讲学处。但实际上,东林书院、关中书院、江右书院都不是一个单独自成的书院,而是流行于上述各地的书院群[9]5。就东林书院而言,除东林书院之外,临近的经正堂、明道书院、仁文书院、虞山书院,以及志矩堂都在东林书院遍及的范围之内,还有些许会社,彼此之间讲学往来密切,成员交往频频,因此环太湖沿岸发展成为一个书院网络,似可视为狭义上的东林书院网络。

1.经正堂。始建于龙城书院旧址之上,故又名龙城书院,位于常州府武进县(今常州市武进区),“万历三十一年(1603),知府欧阳东凤赎地建先贤祠,又创经正堂与诸贤讲学其中,盖避书院之名而举行其实。”[10]讲学主盟为钱一本先生。钱一本(1546-1617),武进(今江苏常州)人,字国端,号启新,称启新先生,有明一代著名学者,东林八君子之一,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任庐陵知县,征授御史。后因上书申辩触怒神宗意志,革职为民,乡居二十年。归筑经正堂,潜心六经及濂洛诸书,尤精于《易》。

2.明道书院。明道书院,坐落于常州府宜兴县(今常州市宜兴市及溧阳市上黄镇),万历三十八年(1610),史孟麟于荆溪建明道书院,作为讲学之所。史孟麟(1559—1623),字际明,号玉池先生,宜兴(今江苏宜兴)人,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授庶吉士。《明道书院记》有载:“明道书院,先君子继东林书院而手创者,先君子同高忠宪襄事顾端文修复东林讲会。”[11]5明道书院是建立在东林书院之后的,在学术上也是对东林书院的延伸。

3.虞山书院。虞山书院,位于苏州府常熟县(今苏州市常熟市),万历三十四年(1606),知县耿橘建。耿橘,字庭怀,字蓝阳,号兰阳,献县(今河北沧州)人,明朝著名的理学家、水利专家,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授常熟知县,后迁监察御史,颇有政声。虞山书院初名为文学书院,伊始建于元代,久以倾废,至明朝知县耿橘为教化百姓,恢复修建文学书院,因书院位于常熟市西北虞山之麓,故改称虞山书院,并刊刻《虞山书院志》。

4.仁文书院。仁文书院,位于浙江嘉兴府(今浙江省嘉兴市),万历三十一年(1603)知府车大任创建,集乡绅生徒讲学于其中。车大任,湖广邵阳(今湖南省邵阳市)人,历南丰知县,官至浙江参政,所政有嘉誉。康熙年间《常熟县志》卷载:“文运本于山川渊源,得之师友,今天下无一郡无书院者,李(嘉兴古称)固首藩名郡,独兹缺典,作人之谓何。”[12]是故,知府车大任大力创建仁文书院,作为讲学之所。

5.志矩堂。志矩堂,建址于镇江府金坛县(今江苏省镇江市),于孔兼讲学之所也。于孔兼(1548-约1612),字元时,号泰景,镇江府金坛人,万历八年(1580)进士。授九江推官,后调安吉州判,遂辞归乡居。家居二十年,杜门读书,潜心学问,以程朱之学为己任,矩矱整肃,乡人称之无间言。《东林书院志》有载:“先生就邑西郊建志矩堂,筑八卦亭,偕士友讲肄其中,而时过荆溪至锡山与东林讲席。”

除书院之外,东林书院网络群还包括一些会社,如文行社、五经会,同善会等。东林书院网络群由书院与会社两种组织形式构成,群融合了会社之风气与讲会之形式,是吴越文人习风与探讨学术传统的精神结晶。

三、东林书院网络群的形成

1.内在推力:坚实的基础。万历六年(1578),顾宪成学问初有所成,开始授徒讲学。是年史孟麟从宜兴前来求学,成为顾宪成门下最早的一批弟子之一。万历八年(1580),顾宪成中进士,四年后安希范前来问业于顾宪成。万历十三年(1586)春,高攀龙于讲学泮宫结识顾宪成,二人学术上颇为投缘,高攀龙于日记中甚至写出这样的感慨:终身师事顾先生。万历十九年(1591),顾宪成家中服丧,夏九鼎、钱士升从嘉善前来问学。万历二十二年(1594),顾宪成会推阁臣触怒神宗旨意,革职返乡,此后一心投入讲学事业。虽身居官位,但16年中,顾宪成于空余時间讲学造就人才颇多,如史梦麟、安希范等人,后来都发展成为东林书院中的核心人物。是故,顾宪成前期的讲学事业,为后来东林书院网络群的形成奠定了良好的组织基础。

2.外部刺激:论战管东溟。顾宪成对无善无恶的批判,集中体现在他与管东溟的三次激烈论辩之中。第一次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八月,顾宪成讲学于惠泉,“时太仓管志道以绝学自居,一贯三教而实专佛氏,公与之反复辨驳,积累成帙,作《质疑编》”[13]18。此次讲会也是《顾端文公年谱》记载的顾宪成参与并扮演主要角色的讲会,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顾宪成向外传播自己学术的开端,他不再局限于讲学传播学问这一单向形式,而是开始主动利用讲会制度的多向散播性来宣传学术主张,他期待自己的学术能够得到他人理解与支持。第二次讲会在阳羡山上,发生在万历二十七年(1599),顾宪成与管东溟辩无善无恶之论之后又作《质疑续编》。但不同于第一次讲会,经过这次论战,顾宪成的学术得到了同人的支持与认可,“毗陵二三君子皆力主公之说”。钱启新、薛敷教等人站在了顾宪成的学术阵营中,这既是辩论无善无恶说的一次胜利,也意味着顾宪成的学说已由个人上升到了群体,又是一种突破。古人好辩,万历二十九年(1601),顾宪成与管东溟又同会于乐志堂,进行了第三次论战。高攀龙一直仰敬顾宪成,在其学术影响之下,高攀龙也对无善无恶之说持否定批判的态度,高攀龙与管东溟辩无善无恶之旨,观听者踵相接,至无所容。因此顾宪成说:“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吾辈可无讲学之所乎?”这便促发了创办一个讲学之地的念头,之后倡议修复东林书院。是故,与管东溟的论战推动了东林书院的创办,而在批判无善无恶说上达成的共识也为东林书院网络群的形成做了思想上的铺垫。

3.讲学需要:学术的辐射。万历二十二年(1604),东林书院历时五个月修复完成,终于成为东林讲学的主阵地。随着王学末流在社会上造成的一些消极影响,东林学派的学术主张渐渐俘获人心,参与人数愈来愈多,讲学规模趋于扩大,书院影响向外辐射。始于周边,东林书院将着眼点放在虞山书院上。虞山书院耿橘,黄宗羲评价“先生之学颇近近溪,与东林微有不同”。其思想接近于王学左派罗近溪,但是出于书院讲学之间的相互交流以及舆论要求,作为知县的耿橘仍邀请顾宪成赴会虞山书院。1606年春,顾宪成作《虞山商语》。在虞山书院宣扬自己经世致用的学术主张,似乎可以看作是东林书院潜移默化的渗透对立学派控制的书院思想的一种行为。是年九年大会,东林诸君子群集于虞山书院。顾宪成的讲学,耿橘致顾宪成的书信,确立了东林学术宗旨在虞山书院的地位[14]105。和耿橘交往颇深的张鼐将顾宪成单独写于《虞山书院志》卷七会语志中,而耿橘也被黄宗羲列入其撰写的《明儒学案》之东林学案卷中去,也可印证虞山书院成为东林书院网络之中的重要枢纽。

1608年《丽泽约》,标志了东林书院网络在地域上呈辐射状的扩展。“戊申(1608)秋,史际明与于(景素)、吴(安节)诸公言,大会不宜独烦东林,于是定《丽泽约》,每岁常润轮举,春以为期,而经正、明道、志矩次第及焉。”故网络群的存在有了契约关系。而据年谱整理,1606—1608年,东林书院主要于东林书院与虞山书院两地进行讲学,1608—1612年顾高二人在东林书院、虞山书院、仁文书院、志矩堂、明道书院中共参加讲会14次[15]10。可见东林书院网络已经在地域上实现了它的扩展,具备了比较稳固的讲学枢纽。

四、东林书院网络群的运作模式——讲会

立书院与联讲会,是社团书院运作形式的一大特色[16]134。讲会作为一种较为灵活的学术组织,它可以以书院为依托,利用书院固有的需求以及平台开展学术讨论活动,亦可不依赖书院的庇佑单独运作。故而书院与讲会在运作形式上可谓是相互并行而又各自独立的。但是在实际操作层面,因二者在讲学形式上不期而同,讲会与书院往往一起共同寻求学术自由,“立书院,联讲会,相望于远近”[17]102。为了传播学术与凝聚共识,东林讲会适应时代的需要,担负维系道脉的重任。

1.讲会宗旨——系道脉、树风声。至于讲会宗旨,顾宪成曰:“祠堂以崇先哲之懿范,则道脉系焉;书院以广友朋之丽泽,则学脉系焉。”是时王学末流分支在社会上的风靡与泛滥令诸多学者颇为不满,所以顾宪成重修东林书院,旨在正本清源,继承先圣的学问,传承理学之精华。院规一宗朱熹《白鹿洞书院学规》[18]188。他强调经典之于学习的重要性,“孔子,万世斯文之王,凡言学者必宗焉。”高攀龙道:“育人者,朔望临学宫,必以圣贤明训为谆切教诲俊秀之士,必令读四书五经、小学、《近思录》《性礼纲目》,以端其心术、正其实见,为国家有用之才。”而且经典因其自身的被认可性所拥有的教化世道的力量能够警醒人心,“经,常道也。孔子表章‘六经,程朱表章‘四书,凡以昭往示来,维世教、觉人心,为天下留此常道也。”

2.讲会内容——即事为学。关于讲会内容,高攀龙提出“起旧图新”的学习方针,即对以往的学术遗产加以“损益”和改造,在此基础上起旧图新和求实务用[19]306。程朱理学虽是东林书院讲学的重要内容,但时代变迁,顾宪成、高攀龙诸君便把人们的视野扩展到对客观事物规律的探求以及认识层面,超越了程朱理学重纲常伦理的范畴,力求达成从高深理学转向经世致用的实学的趋势。《论学揭》中高攀龙曾有言:“性者何也?天之道也。知道则刑名钱谷皆事实也,不知道则礼乐刑政皆虚文也。”由此提倡讲学当以“即事为学,非以学废事。”所谓“事”,即是“刑名钱谷”之事;所谓“学”,即是学这些求实致用之“实事”。

五、东林书院网络群的教化功用

1.凝聚上层士气,净化士风。“夫救世者有二端,有矫之于上,有矫之于下,上难而下易,势使然也。”以顾宪成为代表的处江湖之远但心忧天下的东林学派便以书院为基地,以讲会为纽带,开启了一场道德救世运动[20]148。中国古代通过科举选拔出的优秀士大夫们是社会中的优秀群体,他们一方面需要反映民意、辅佐天子治理国家,另一方面要修身齐家、传达旨意教化百姓,可谓维持社会稳定的中坚力量,于承上启下之中发挥着不容小觑的作用。上识而下达,重建下层道德秩序离不开上层士风的净化。所以东林学派以讲学活动之力量净化士风,把学风疏散的士人通过书院网络群的联结性凝聚成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情怀、有追求的群体,继而发挥士阶层在社会上对下层民众的引导与教化作用。

2.重整下层秩序,教化百姓。明朝末年,书院发展出一种平民化倾向。东林书院网络群之内的讲会活动,如虞山书院,便是对民众保持开放姿态,“虞山会讲,来者不拒。人皆可以为尧舜,何论其类哉!凡我百姓,年龄高者,与年少而知义理者,无分乡约、公正、粮里、市井、农夫……果胸中有见者,许自己上堂讲说。”[21]52这种力求通俗化平民化的讲会,以讲信修睦、和气致祥、改俗迁风为教育目标,将布衣草根、乡野村夫作为教育对象,以合乎儒家话语体系的价值观念与道德旨义渗透到普通民众日常生活与民俗民风之中,促进了文化与学术的下移。贫民听会者日趋增多,讲会将一些日常中的道德问题作为讨论的议题,这便以最直接的方式教化平民百姓,从而实现从道德上济世救民的愿景。

在此趋势下,东林书院网络群还有意追求语言的通俗易懂和哲理的深入浅出[22]84,力求使其所讲理论也通俗化、日常化,以至化民成俗。如高攀龙所言:“学问通不得百姓日用,便不是学问。”[23]东林书院通过书院网络群将讲会活动融入地方道德建设之中,成为其“另一种实现生命的方式”[2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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