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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鲁迅”与“再造政治”
——“政治鲁迅与文学中国”青年学者论坛会议综述

2020-04-18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鲁迅研究鲁迅革命

由山东大学文学院主办的“政治鲁迅与文学中国”青年学者论坛,于2019年12月13日至15日在山东济南召开。本次与会青年学者三十余人,分别来自北京、广东、浙江、江苏、四川、重庆、湖南、吉林、山东等地的十余所学术科研机构及高校。学者们提交论文三十余篇,以大会发言和小组讨论相结合的方式,基于“政治鲁迅”这一概念带来的契机进行思想聚焦,深入讨论了当下鲁迅研究如何回应“再政治化”以及鲁迅文学如何介入政治中国的问题。

之所以要探究“政治鲁迅”问题,是因为它是当代鲁迅研究出现的重要转向。此前的鲁迅研究一直以“主体论”为中心,试图塑造一个“抵抗”的鲁迅形象,即便更早的启蒙鲁迅和革命鲁迅,其实也都是永远否定批判的“在野鲁迅”形象。而在“政治鲁迅”的提出者看来,鲁迅由于缺乏稳定的人性观、拒绝制度设计,最终只能陷入个人道德复仇的困境。由此“政治鲁迅”的制度主义思路,就严重挑战了既往鲁迅研究的基本设定,成为鲁迅研究者必须回应的学术挑战。

山东大学文学院副院长马兵教授首先致开幕词,他从学术史的脉络追述了山东大学的鲁迅研究传统,并对不同代际学者的研究特点和工作做了扼要精到的概括。随后,与会学者围绕“政治鲁迅与文学中国”这一核心议题,从六个维度进行了热烈的学术讨论。

一 鲁迅小说与“空间政治”

鲁迅前期小说中的空间政治问题,是参会者关注的重点之一。一段时间以来,《域外小说集》的解读偏于二周与东北欧弱小民族的共情这一维度,四川大学的李乐乐则在《〈域外小说集〉:“东西瓯脱间”与否定性文明观》一文中,跳出了这种道德主义预设,将关注的重心转向了空间政治问题。她认为“域外”所指的东北欧,在传统上被视为“半开化”的边缘地带,但周氏兄弟却将其“东西瓯脱间”的特性,视为一个消解既有中心、撬动东西文明秩序的媒介,由此这一偏僻的地理空间就被激活打开,它们作为“新起之邦”一方面为中国输入了文苑新声,另一方面批判了西欧中心观、华夷文明论以及一切权力结构,而这背后则是周氏兄弟的“否定性文明观”,它赋予了“东西瓯脱间”以中国文化文章新生的象征含义,因此它就可以作为一种思想方法,用来追求一种不被历史传统和外来话语所辖制的文化自觉性。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的李哲在《“世界”与“异乡”:鲁迅“为人生”文学的再审视》一文中认为,以鲁迅为代表的晚清以来的新知识分子,出现了“世界”与“地方”之间的悖论性空间关系,他们把“世界”作为时空坐标来形塑自身的精神构造,但也造成自己脱嵌于地方社会,成为从故乡中离开而永远无法回返的人,所以“世界人”实际上就成了“异乡人”。这种新的知识结构和时空感觉塑造出的“世界性”,在鲁迅小说中最终形象化为与“群”相对的“个”,在这种“个体/群体”的构造背后,隐含着鲁迅对地方社会、宗族秩序的否定,进而导致鲁迅无法想象地方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有机构成”,因此鲁迅的“为人生”文学既有其超越性亦有其限度。李哲的研究调用了中国历史的内部经验,这是一种与鲁迅本人境遇和文学高度相关的社会史阐释路径。

华南师范大学的刘潇雨关注的“空间”更为微观,她在《空间政治与权力结构——鲁迅小说中的“本家”问题》中,聚焦于魏连殳的本家厅堂及虚构悬置的客居之厅背后的空间政治,由此揭示出新知识分子在面对乡村权力结构时遭遇的“紧张”。她认为鲁迅在《孤独者》中,主要是借“客厅”这一重要的空间因素,来处理魏连殳两个“纠缠的自我”之间的张力和行动差异,因而魏连殳的客厅就不仅仅是一个叙事空间,同时也在象征诗学的意义上,反映了1925年鲁迅的生存境遇与精神自新。刘潇雨的研究借鉴了丸尾常喜的思路,“尝试搞清中国传统社会是怎么被鲁迅所把握的”,她重视小说中的着墨简省处,认为那些被略去的“背景”也值得在社会史的视野中进行基础性的还原把握,这样的研究方法可以为鲁迅研究提供一种在地、深描的思路。

二 共和危机与“后五四鲁迅”

关于启蒙在中国现代史上的命运,无论是李泽厚的“救亡压倒了启蒙”说,还是汪晖的“启蒙的自我瓦解”说,都预设了“启蒙中断论”和“启蒙/革命对立论”。但中国海洋大学的邱焕星在《后五四鲁迅:从“文化政治”到“文学政治”》一文中,挑战了既往研究的成说,认为五四之后思想革命并没有消失,因为鲁迅在1925年通过创办《莽原》又重启了思想革命,并在参与国民革命活动中打破了五四时期“文化”与“政治”割裂的状态,创造了“文化政治”的新思想革命形态和新知识阶级参与方式,他也因此从一个普通作家变成了拥有革命文化领导权的“时代的战士”。但是,“文化政治”模式消解了思想革命的文化优先性和知识阶级主体性,导致鲁迅最终转向了以文学本体性和革命同路人为支撑的“文学政治”模式,实现了从“杂感”到“杂文”、从国民革命到共产革命的“左转”。因而“后五四鲁迅”的贡献,不但是超越五四新文化运动,创造了分别适应国民革命和共产革命的新思想革命形态,也显示出思想革命者在新的政治革命形势变化前,并非消极待毙而是积极应对,一直都有深度的参与互动。

北京师范大学的仲济强则在《共和危机的文学应对:孙中山北上与鲁迅的杂感文书写实践》中,探究了孙中山北上对“后五四鲁迅”杂文书写实践的影响,提供了一条新的探究中期鲁迅的文学与政治关系的线索。他从鲁迅编《华盖集》的策略,反推出中山北上是鲁迅重启中断已久的杂感写作和思想革命的重要契机,认为鲁迅重启之后的杂感文,几乎都在强调生命力与生命格局的光复,具体表现为再造整全的本能、恢复豁达的生命格局、培养无功利的审美趣味、重塑人我之间的可交流性,而这背后则是鲁迅基于共和危机,试图在培养公民共同感的基础上再造公民意识的努力。后五四鲁迅对共和危机的文学应对,展示出鲁迅借助象征语言内置的多义性对抗单义的极权话语,以生命美学的方式抵达政治层面的自由追求。

湘潭大学的丰杰关注的是1920年代中期鲁迅对孙中山的形象建构,她在《民元想象与革命困境:论鲁迅笔下的孙中山形象》一文中,认为这一建构过程承载着鲁迅对于国民革命的政治想象,同时也是其辛亥旧梦的复苏式呈现。鲁迅在杂文中塑造的战士、竞技者等形象,不但表现了孙中山和辛亥革命同仁人格的伟大,也反映出他们置身奴才看客的嘲讽和无物之阵的压迫中革命的困境。更重要的是,鲁迅对孙中山形象的描绘以1924年改组后的国民党为背景,是其民国政治想象的投射,明显表现为与孙中山精神相通,但与蒋介石领导的党军有着先天的裂缝,最终清党的梦醒带走了鲁迅的“一觉”,让他意识到记忆的哄骗性, “战士”重新跌回了现实的革命困境之中。丰杰的研究融记忆研究、历史研究、文学研究于一炉,呈现出了“中期鲁迅”的复杂性。

三 “同路人鲁迅”与“革命人鲁迅”

作为鲁迅中后期重思文学与革命,进而调整自身定位的产物,“同路人鲁迅”和“革命人鲁迅”向来受到学界的重视,因为它不仅关乎鲁迅研究,更关系到知识分子的使命以及文学的实践性与局限性等诸多问题。暨南大学的孙伟在《鲁迅:革命人与内面超克》一文中,跳出了既往研究中内面主体性和革命人的割裂状态,试图沟通二者的关系,他认为鲁迅留日时期形成的现代个体观念,在遭遇传统中国向现代中国转型中形成的诸多问题时,其有效性并非不言自明,鲁迅归国后的“故乡实践”“弃文从政”“五四文学”创作等经历,促使他在写作中逐渐加入了对“三纲五常”权力格局中的人际关系,以及现代观念在其中如何变形等问题的剖析,最终催生出强调实践性的“革命人”概念。

重庆师范大学的杨姿在《“同路人鲁迅”与“文学再革命”》一文中,聚焦于“同路人鲁迅”与后五四时期的“文学再革命”问题。她认为1920年代中后期革命的再起,使中国的“勃洛克们”在经典马克思主义阶级论面前,遭遇了知识分子主体性不能兼容于无产阶级革命的难题,而托洛茨基“同路人”理论的辩证性提供了解决的路径:它既能实现资产阶级文学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兼容,也能让知识阶级在无产阶级革命中获得一个“同路人”的位置。而鲁迅在此过程中的文学创造,就提供了一条既区别于启蒙文学又区别于阶级文学、是“革命的艺术”而非“社会主义的艺术”的中间道路或“第三条道路”,这个“同路人鲁迅”形象,也就成了知识分子及其文学既参与革命又与革命保持距离的新传统。

中南大学的吴宝林则在《文学与政治的生成转换机制——以鲁迅和胡风的“同路人”文学观为例》中,探究了后鲁迅时代的胡风对“同路人”的认知问题。他认为从1931年批判“第三种人”到1932年在日本创刊《文化斗争》《文化之光》,是胡风诗学理论转换和生成的时期,由于胡风介入日本左翼文化界,而日本作家同盟也是国际革命作家联盟的支部,因此他自觉地以国家连带为旨归,认同其权威性,其对中间派作家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等“同路人”革命的认识,就是处在上述历史背景中。吴宝林特别探究了胡风如何看待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参加革命、“同路人”问题如何渗透到胡风诗学理论的历史过程,以及胡风自己如何随着历史语境调整认知等问题,进而对胡风研究中“倒果为因”的研究范式提出了质疑,重点批判了预设的“异议集团”认知框架,以及将胡风与革命进行剥离的自由主义框架。

四 “再造鲁迅”与“再造政治”

关于鲁迅死后的社会记忆和形象建构问题,近年来逐渐成为一个被广泛关注的学术领域。南京师范大学的李玮在《“消极革命”与康德式鲁迅——论李长之的鲁迅批判》一文中,将李长之的鲁迅批评与1930年代世界性的“消极革命”关系作为考察的重点。她认为李长之援引康德建构的“天才鲁迅”和“诗人鲁迅”,以对1930年代左翼文学的抗辩姿态出场,从而呼应了世界范围内“消极革命”的政治动向,参与了“中国本位论”的建设。李玮的研究提醒我们,1930年代李长之及其塑造的“康德式鲁迅”,提示着一种不同于批判现代性和左翼革命的主体性和政治性,虽然这种“主体性”以“复古”的面目出现,呈现的“政治性”也有迂回渐进的特征,但是它联结着世界范围内殖民抵抗的脉络,是“中国本位论”的重要一翼,它与“积极革命”的路径在互相批判中共生,一同成就了殖民体系下的特殊中国论。

南京财经大学的张钰则在《1940:“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与“再造鲁迅”》中,从国共博弈的角度探究“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的形成,以及背后两党不同的“鲁迅”再造问题。在她看来,1937年毛泽东借陕北公学的纪念活动,参与到国共两党关于“民族鲁迅”的话语权争夺战中;到了1940年,毛泽东等中共领导者开始改变之前的鲁迅纪念传统,通过《新民主主义论》等经典文本确立了“延安鲁迅”的阐释系统,而代表“中华民族新文化方向”的“文化鲁迅”也就此确立。张钰认为关于“鲁迅”的归属权、阐释权、建构权的改变,实际是国共两党关于“再造鲁迅”的政治博弈,但是由此也产生了民族化和国际化的紧张。

西南大学的张武军承续曾彦修、蓝棣之两先生的问题意识,以更为语境化的分析框架,探究了《“中国高尔基”与“政治家鲁迅”》问题。他认为毛泽东不称鲁迅为“中国高尔基”,并非是他不认可鲁迅为政治家,恰恰相反,毛泽东从鲁迅那里发现了“政治远见”和“鲁迅精神”这一政治传统,它既可以追溯至国民革命时期,也包括晚年鲁迅对左翼政党政治的积极介入。鲁迅逝世后国共两党及中共内部对鲁迅的不同评价,背后是利用政治鲁迅资源的巨大分歧,毛泽东的“新中国的圣人”定位回避了共产国际派有关“中国高尔基”的塑造,把鲁迅坚守个人主体性的文人政治扩展为“中国主体”的政治传统。张武军的研究提醒我们,“政治鲁迅”在一波又一波“告别革命”的浪潮中被彻底遗忘,这才是一个紧迫的问题,因而重谈鲁迅身后的形象建构和政治博弈,才能重新发掘“政治鲁迅”的意义和价值。

吉林大学的张一帆在《1940年代的“政治鲁迅”——〈四世同堂〉里的鲁迅身影和新文化传统的出路》中,从影响研究的角度切入到1940年代的“政治鲁迅”命题。他认为《四世同堂》中鲁迅的名字虽然从未出现,然而老舍规划中的伦理方案譬如灵魂与肉体、自由与责任、世界与国家等,正是建立在由鲁迅参与奠定的新文化传统之上,因此肇始于鲁迅的独特的思维方式和文学传统,就成为这部小说中潜在的结构要素。张一帆试图在《四世同堂》中寻觅隐匿在文本中的、作为精神形式与文化遗产的鲁迅身影,来揭示老舍与鲁迅的精神对话,这是老舍植根于抗战建国新历史阶段对鲁迅的集成与超越,也是他在1940年代提供的“政治鲁迅”的答卷。

五 政治鲁迅与“现代的超克”

将“中间物”意识与“中间项”(政治、制度、技术等)结合起来阐释,是这次会议中青年学人达成的共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王芳在《技术与“政治鲁迅”——启蒙科学之外的实践空间与文明思考》中,认为晚清鲁迅有一个从科幻小说翻译创作到文言论文写作的转向,前者关注“科学—技术”的发展对时代变化的作用,后者则有意将科学(道)和技术(术)分离,从这个角度看,鲁迅的“弃医从文”就是自觉退出了“技术”这一“中间项”,并将其收回到价值逻辑之中。而相较于鲁迅所持有的启蒙意义上的“科学”维度,第二义的“技术”落到了应用上,这背后是知识分子、统治权力、大众等不同力量之间的博弈,很大程度上不能被启蒙逻辑回收。因此在启蒙科学和应用技术之间,既存在着价值与事实逻辑的裂隙,也存在着可利用以实干的空间,鲁迅一方面进行了长时段文明视角的反思,同时也积极参与技术利用的权力角逐,这就为我们提供了关于技术变革作用和人之能动性的辩证思考。

青岛大学的韩琛则在《漫长的二十世纪与“现代的超克”》一文中,将日本昭和时代“现代的超克”、毛泽东时代“反现代性的现代性”与当代中国遭遇“竹内鲁迅”引发的波澜,置于同一思想线索内考察,进而揭穿了东亚知识界此起彼伏的对“第三样时代”的追索,不过是“历史的狡计”而已。韩琛认为东亚世界关于“现代的超克”及其实践,虽然以超越西方现代性、建立本土现代性为目的,但既未脱离东方/西方、落后/进步的世界史二元结构逻辑,也不能通过普遍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建构起另类现代性的普遍价值,相反因为对“特殊道路”的绝对信仰,反而造成了革命失意的后果。韩琛尤其反思了“无”这个竹内鲁迅的关键概念,认为它虽然具有“无故纳万有”的巨大历史动能,但其永远革命、不断否定的思维,具有将自身周而复始、循环论证并趋于无限的性质,这种无从证伪的“真理性”正是“大东亚共荣圈”的设计逻辑,它的“无/乌托邦”内核产生了严重的问题。

六 “政治鲁迅”与“介入的政治”

关于鲁迅与革命的关系,既往研究范式主要有瞿秋白的阶级论视角,林毓生的自由派视角,近年来邱焕星、程凯等的文化政治视角。而山东大学的钟诚则在《个人知识与政治鲁迅——兼谈对中国现代国家构建的微观理解》中,将革命与建国问题联系起来,从知识和制度的角度提供了一种新的视野。钟诚引入了“制度成本”这一政治学概念,认为早期鲁迅的进化观中重要的是精神,而从《狂人日记》开始,个人知识如何扩散即“制度变迁”开始成为问题,自此鲁迅形成了某种二元论:一方面不放弃高扬主体性的批判性思路,另一方面寻求某些观念的制度化。因而鲁迅对左翼革命阵营的批评,既有针对科层制压抑个人知识的成分,也看到了革命党作为组织化力量节约制度变迁费用的优点,而这也正是五四之后知识分子纷纷走向政治的原因。钟诚认为,从“历史的循环”走到了“永远革命”,这是鲁迅对自身的超越。但“永远革命”运作起来的制度成本太高,所以前提还是要有统一的国家构建和底线界定权利制度的确立。

谢俊则在《从“抵抗”的政治到“介入”的政治——谈谈钟诚的“政治鲁迅”的意义和问题》一文中,认为钟诚“政治鲁迅”研究的意义,是实现了从竹内好、汪晖的“抵抗”的政治到“介入”的政治的突破。他既走出了鲁迅研究的“去政治化”状态,也通过中间项、人性浅度和底线伦理的探究,改变了既往关于鲁迅的“批判知识分子”定位,批判了自由主义的研究框架。但是,钟诚的“政治鲁迅”建构过多从英国休谟的政治哲学出发,忽视了现代中国和鲁迅自身的历史语境,不但具有“非历史”的一面,也缺乏政治经济学关注,没有注意鲁迅对“财产”和“权力”的批判性思考。因而谢俊借鉴了阿多诺关于“艺术介入”的看法,认为鲁迅实际是以文学的方式,从反面批判的角度介入良善制度的创造中去,这就提供了建构契合当代中国发展的新鲁迅形象的可能性。

山东大学的国家玮也在《鲁迅研究的范式变革与概念重估》一文中,谈到了自己对钟诚的“政治鲁迅”研究的看法。他认为日本竹内好式的鲁迅研究范式,意在建构出一个鲁迅证成自我的时刻(“回心”“死之死”),这一宗教般个人觉悟的目的,是为其后鲁迅的一切选择与行动作出根本解释。而钟诚的鲁迅研究颠覆了上述范式,钟诚认为如何对待“政治”这一异己物,始终没有在鲁迅思想结构中得到根本解决,文学家鲁迅没有稳定人性观,拒绝好的制度设计,坚持“立人”与“国民性批判”的优先地位,最终只能在各种具体琐碎的事物中完成个人复仇,流于一种空洞的道德主义激情,而它一旦与权力结合就有可能形成破坏力巨大的恶。也正因此,钟诚以休谟的政治哲学为基础,倡导改良主义和制度主义,建议通过好的制度设计,来激发人性善抑制人性恶。国家玮认为,当下以文学学者为主体重启的鲁迅研究“再政治化”,迫切需要钟诚的研究从旁提醒他们,既要看到文学的可能性,又必须正视其有限性。

15日上午8:30到12点是圆桌讨论,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何浩主持,山东大学的钟诚做引言,之后学者们针对《进化、革命与复仇:“政治鲁迅”的诞生》一书,展开了热烈的争鸣讨论。最后主办方代表国家玮进行了总结发言,他认为这次工作坊邀请的学者,其学术渊源、知识结构、研究领域极为多样,从不同的角度对鲁迅研究进行了有效推进。与会学者也纷纷表示收获很大,并希望“政治鲁迅与文学中国”工作坊继续举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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