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弟弟们的一声“嫂子”，是我这辈子的“最高荣誉”

俞佳铖

2020年1月初的新疆塔城，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一个娇小的身躯推着一辆红色三轮电动车，一瘸一拐，在雪地里刻画出一条坑坑洼洼的曲线。她是谁？要到哪里去？

這是一名叫刘红的新疆女子，她要去新疆塔城军分区库则温边防站。从家到边防站一共5公里，这条路，右腿残疾的刘红已走了14年，风雨无阻，为边防站的战士传递信件包裹、送日常用品等。

“叫声阿姐叫声嫂，边关军民情谊深。拥军三轮四季早，更有拥军早行人……”这是一名退伍老兵为刘红写的诗，饱含着这份浓浓的军民鱼水情。

五公里风雪路：残疾嫂子的拥军情

绿色军营，是刘红从小的向往，但两岁那年，她因小儿麻痹症导致右腿残疾，注定这辈子无法穿上绿色军装。二十多岁时，她在当地开了个小卖部，自食其力。2001年，刘红和丈夫刘奎结婚，2003年，两人有了可爱的女儿刘雅琦。

20世纪60年代开始，从江苏支边来到新疆的陈友亮老人，数十年如一日地为库则温边防站传递信件物品，拥军精神令人敬佩。刘红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像陈友亮一样，为战士做点事就好了。

2006年，陈友亮不幸因病去世，刘红二话不说，接过这根沉甸甸的“爱心接力棒”。

塔城终年天气恶劣，尤其冬天，最低温度可达零下50℃，风大雪厚，交通时常中断，边防站地处深山，距最近的小镇十多公里，距县城七十多公里，战士们买日常用品、和外界通信，都很不方便。刘红决定每周至少两次为他们“跑腿”。

出发前，刘红都要去离家三公里外的邮局，替战士们取包裹信件，装上电动三轮车后，直奔边防站。腿脚残疾、车子笨重、沿途很多上坡路，刘红骑一会儿，推一会儿，跌跌撞撞，异常艰险。

2008年春节前一天，刘红返途时，刹车突然失灵，三轮车在雪地上飞速下滑，时刻都有冲出路基的危险。刘红赶紧控制方向，最终，车是停下了，但她被重重地压在车下。好不容易爬起来，刘红顾不得满身伤痛，继续前行。

当晚推开家门，她一身风雪，满脸冰茬。“妈妈变雪人了。”5岁的女儿直往刘红身上扑。刘奎赶紧把女儿拎回来，帮妻子脱下外套：“摔跤了吧，摔坏没？”刘红怕丈夫担心，连连摇头。

第二天，战士小赵得知家人给他寄的保暖内衣到了，给刘红打电话，让她下次帮忙从邮局取过来。放下电话，刘红再也躺不住了，硬撑着起床，让丈夫开摩托车，载她取包裹，给小赵送去。小赵既感动又惊讶，不停道谢。看着小赵激动的模样，刘红知道，他盼的不只是一套衣服，而是父母的牵挂。

这之后的半个月，雨雪不断，交通中断。刘红很急：“边防站肯定‘断粮了，我必须去一趟。”刘奎借来马拉爬犁，装满生活物资，夫妻俩冒着零下40℃的严寒，出发了。

快到达边防站时，战士们迎了出来，看到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刘红夫妻，他们忍不住湿了眼眶，拉着夫妻俩进屋取暖。刘红连连摆手：“不去了，不耽误你们工作。”一名小战士灵机一动：“嫂子，帮我缝一下衣服，破了个大洞。”“嫂子”是战士们对刘红的称呼，一声“嫂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浓厚了这份鱼水情。

刘红这才进屋，忙活起来。被冻坏的手指不听使唤，她搓了又搓。补好衣服，战士们端来热茶，刘红和丈夫顾不上喝一口，匆匆道别。

刘红有随身携带针线包的习惯，不仅为了随时帮战士们缝缝补补，还为了帮他们缝口袋。以前，她帮战士们寄包裹，邮局要收10元包装费，便决定自己缝口袋装包裹，帮他们省点钱。

女儿的“小嫉妒”：要和妈妈“滴血认亲”

战士们来自天南海北，远离家人，刘红经常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如果得知哪名战士病了，她的心就会悬着。2010年，战士小邓发烧42度，烧成肺炎，每晚都要去附近医院输液。一连五六天，刘红都会给小邓送晚饭，陪他输完液才回家。

有一次，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看到妈妈熬了锅鸡汤，拿起勺子就要喝。“这不是给你的，有个兵哥哥生病了，要给他送去。”刘红边说边把鸡汤打包，丝毫没察觉女儿失望的眼神。

刘雅琦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无视”了，她觉得妈妈对兵哥哥的关心，远远超越了对自己。当晚，妈妈回家，刘雅琦端着一盆水说：“妈，拿根针来。你扎一针，我扎一针，把血滴到盆里。”刘红一头雾水，女儿说：“我从电视里看的，滴血认亲呀，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亲生的。”刘红恍然大悟，原来女儿“吃醋”了，她一把搂住女儿，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似懂非懂的孩子。

多年来，五公里送货路，险情不断，刘红身上新伤加旧伤，她尽量瞒着家人，更从未向战士们提起。但2009年一次意外，刘红没能瞒住。那年夏天，她要给距离边防站二十公里外的前哨班战士送矿泉水，由于三轮电动车马力不够，她让邻居用摩托车帮忙一起送货。途中，一只蜜蜂突然横冲直撞，击中刘红眼睛。

“啊！”刘红大叫一声，感到钻心疼痛。但她并没就此折返，一手捂住眼睛，一手紧抱矿泉水，坚持来到前哨班。

伤痛在脸上，刘红瞒不住了。眼睛肿得像半只鸡蛋那么大，睁不开，合不上，很难受，但她还是坚持给战士们送物品。

2011年初，刘奎攒钱买了辆皮卡车，有空就载妻子往返边防站。刚买好皮卡车，就碰上边防站要运送大量物资器材，刘红夫妇前来帮忙，短短5天，皮卡车的行驶里程从0变成2000公里，轮胎坏了两个。边防站要补偿他们，被夫妻俩婉言谢绝。

“我没当成兵，但我有一群兵弟弟！”这是刘红最自豪的地方。2011年春节，战士小康的妈妈因患乳腺癌，急需筹钱做手术，情急之下，小康给刘红打电话，刘红马上给小康汇去2000元。第二年春节，小康回湖南老家结婚，钱不够，刘红又凑了6000元给他。

不仅如此，战士小杨、小房的父亲做手术，战士小张的弟弟上大学，刘红都全力帮忙。很多时候，刘红一下子凑不到那么多钱，都是从父母的退休金里支出的。

一声“嫂子”：这辈子的“最高荣誉”

2014年深秋，战士小张过生日，正逢刘红给边防站送包裹，兵弟弟们邀她一起吃饭，“早知道小张过生日，我就带个蛋糕上来了。”刘红边说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六个小时后的深夜11点，刘红再次出现在边防站，把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端到小张面前：“还好没到12点，来得及，祝你生日快乐。”看着气喘吁吁的刘红，小张叫了一声：“嫂子……”声音哽咽，一时语塞。

每当回忆起這个“完美”的蛋糕，小张都感叹：“这一路没有灯，山路难行，很难想象，嫂子是怎么护着蛋糕走过来的。”

刘红的家，是战士们巡逻途中的温暖驿站。刘红会把炉火烧得旺旺的，让他们烘干湿漉漉的鞋袜，还会给他们下面条窝两个荷包蛋。

每逢新兵上站、老兵退伍，都要经过刘红家门口。她会提前买好鞭炮和水果，给新兵办个温馨的“欢迎仪式”。2012年初春，又一批新兵来了，但刘红正生病住院，丈夫在医院照顾，她心里着急，联系哥哥，让他买了鞭炮等着，再三嘱咐：“千万别错过时间，新兵到了一定要马上放鞭炮。”

迎来新兵满是喜悦，送别老兵依依不舍。老兵们复员，会自发来到刘红家道别。刘红眼里满是不舍。

2014年5月下旬，身体不适的刘红被诊断为心脏二尖瓣关闭不全，需做换瓣手术。这年的6月2日是端午，准备做手术的刘红，突然想起粽子还没包，有些难过：“我每年都会给兵弟弟们包粽子，胃口大的一口气能吃上三四个。”嘴里越念叨，心里越牵挂，她干脆打电话给姐夫：“帮我买300只粽子送到边防站，跟战士们说声‘对不起……”

很多退伍老兵们都和刘红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她会收到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贺卡和信件，手机成了“热线”。“嫂子，是你让我感觉到家就在我身边——吴志鹏。”“嫂子，正是有了你的默默付出和奉献，才使得我的部队生涯非常圆满。”读着一条条短信，刘红的眼角泛出晶莹的泪花。

2020年元旦，有几个退伍老兵特意赶来探望刘红，刘红忙着张罗饭菜，老兵们笑着说：“我们最想念的味道，还是嫂子煮的鸡蛋面。”

14年的无悔付出，刘红先后被评为残疾人自强自立先进个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爱国拥军模范、双拥模范个人等。2019年12月的“中国好人榜”，她亦榜上有名。但刘红说：“兵弟弟们的一声‘嫂子，是我这辈子的‘最高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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