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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华山三高僧诗》考论

2020-04-17金建锋

宜春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诗卷高僧华山

金建锋

(韶关学院 文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有明一代,佛教从整体上相比较前几代而言,没有以往的繁盛气象,但仍然对思想、政治、文学创作等继续发挥着重要的影响。明代佛教文学著述可以说是作者众多,题材广泛,文体较备,数量颇丰,但有学者指出说:“明代佛教文学的研究,可以说是历代佛教文学研究中最为薄弱的环节,自清代以来即颇受冷遇。”[1](P148)《华山三高僧诗》即是明代一部尚未引起关注的诗僧文学作品。《华山三高僧诗》是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出版家毛晋所辑录的晚明苏州华山寺三位高僧的诗集。三位高僧分别是华严宗雪浪洪恩系弟子释通润(即一雨)、释慧浸(即巢松)及再传弟子释明河(即汰如)。《华山三高僧诗》中的诗集内容为:释通润《二楞庵诗卷》、《林侍者》(纪花木也)、《佛奴》(纪法器也),释慧浸《水田庵诗卷》,释明河《月明庵诗卷》、《月明钟》。

《华山三高僧诗》,藏于上海图书馆,清抄本,内钤“王芑孙纪念物”阳文印一方。《华山三高僧诗》自毛晋辑录成集以后,主要以抄本形式流传,然毛晋所著《汲古阁书目》未著录。王芑孙乃清乾嘉时代的藏书家,可见颇有流传,但公私书目未见著录。笔者在搜集相关文献时,检索一些大图书馆,目前仅发现上海图书馆藏有《华山三高僧诗》,所以此书可谓是稀见。涉及到《华山三高僧诗》的论文仅有一篇,王启元《苍雪大和尚<南来堂集>辑佚》,此文辑补了释苍雪(即释读彻)所写《<华山三高僧诗>小引》(简称《小引》),《小引》实为序文,置于《华山三高僧诗》卷首,王启元对此《小引》仅进行了一番简要阐述,且云“此书为苍雪本人所辑”[2](P49),显为错误,因为《小引》中有言明和每位高僧诗集首页都注明“毛晋辑”。王启元所关注的是苍雪大师,而非《华山三高僧诗》。鉴于《华山三高僧诗》在晚明文学、晚明佛教研究和相关文献考论等方面的研究价值尚未被学界关注,本文试就此展开。

一、考论释苍雪《<_e58d8e_e5b1b1_e4b889_e9ab98_e583a7_e8af97_>小引》的价值

释苍雪《小引》对《华山三高僧诗》的研究极具重要性,因为《华山三高僧诗》除卷首有《小引》之外,再无序跋,此可谓研究《华山三高僧诗》的第一篇必须研读的重要文献。王培孙校辑《南来堂诗集》未辑录《小引》,也说明了《华山三高僧诗》流传极少。毛晋《汲古阁书跋》也未对《华山三高僧诗》作题跋。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出版了杨为星《苍雪大师<南来堂诗集>诗注》和王启元在《苍雪大和尚<南来堂集>辑佚》均从《华山三高僧诗》辑补此文,但是没有挖掘《小引》对《华山三高僧诗》研究的诸多文学文献价值,笔者认为至少有以下数端:

(一)解释了诗集的命名。《小引》云:“华山三高僧者,即吾两师一友也。两师为谁?二楞、水田者;是一友为谁,汰如河公高松者;是曰高僧诗者,皆其平昔经禅之绪余也。嗟嗟,师友之弃世,今已不知几何年矣,而斯外集遗稿,犹未见行世,无乃弟子好文之不修,以致散失莫可考;抑亦修文之有待,将藉汇辑以见行。余尝坐是而叹,且亦不能免其责也久矣。”[3](P1)三高僧是诗集的创作者,从撰写者释苍雪角度来说,释通润和释慧浸是其授业师傅,释明河是其同门道友。释苍雪实也为华山高僧之一。高僧诗是三高僧平常经禅主体生活之外时间所创作的。可惜的是释苍雪未对“华山”进行解释,华山不是五岳之中的陕西西岳华山,而是苏州华山寺,也称花山寺,三高僧都曾驻锡华山寺弘扬佛法。钱谦益《列朝诗人小传》中《一雨润公传》云:“移住华山,又移住中峰,示寂葬焉。”[4](P713)《巢松浸公传》云:“后示寂于华山。”[4](P713)钱谦益《汰如法师塔铭》云:“既而说法于杭之皋亭,吴之华山,白门之长干寺。”[5](P557)《江南通志》卷四十四《舆地志·苏州府》载:“清远寺在府莲华峰东南,本名华山寺,明僧鹿亭结茅于此,后讲僧一雨卓锡,法嗣汰如、苍雪二僧相继兴建殿宇,檗庵正志继之,长松夹径,寺门幽绝,有华山初地坊。”[6](P4742)据此文记载内容可见不仅华山寺在苏州无疑,而且一雨、汰如和苍雪住锡华山寺。毛晋在辑录署名时也颇为注意,《二楞庵诗卷》署名“华山释通润著”,《林侍者》(纪花木也)和《佛奴》(纪法器也)署名“二楞释通润著”,《水田庵诗卷》署名“华山释慧浸著”,《月明庵诗卷》署名“华山释明河著”,《月明钟》署名“钟僧明河著”,我们发现,三高僧的主体诗卷署名皆有“华山”,而两高僧的专题诗卷则可能一时一地所作,故以所作时称号署名。这既体现了诗集命名的主体性,又体现了专题诗卷的特殊性。

(二)交代了诗集辑录者和缘由。《小引》云:“海虞子晋毛先生,阁高汲古,家富藏书,殆将搜罗二酉之不足,直欲旁讨三车以无余,以至编征,梓我明僧诗,以俾补昭代一缺陷事,而其言曰:‘僧诗自《弘秀》,天宝以后,惠休一和碧云之辞,则何代无僧,何僧无诗,直登作者之堂。然其最盛,又莫逾于我明,第惜乎国初诸老‘月下敲门,半付梦中’之句,‘槛前题竹,幸留身后’之名,若不亟为收拾,终为落叶飘风,遂从事于今甲申,特以华山三高僧始者。’岂所得有先后,即评置有诠次,盖其用思良亦深苦矣。”[3](P1)海虞毛晋是明清之际的藏书家和出版家,感叹三高僧逝世良久,但是外集遗稿等不见行于世,唐代有僧诗《弘秀集》,明代僧诗最盛,尚无结集,担心明代高僧作品遗失严重,欲“梓我明僧诗,以俾补昭代一缺陷事”之保存明代僧诗的宏伟志向之缘由,着手收集明代僧诗,以华山三高僧为开始。毛晋辑录《华山三高僧诗》,实际上还因毛晋与华山诸高僧交游频繁有关,如释明河《月明庵诗卷》中有《题子晋居士家藏仇十洲画十二百五十大阿罗汉卷》、《己卯孟春毛子晋入山叠韵酬之》。顺治十二年己卯(1639)夏,毛晋赴吴门,入华山寺谒汰如。汰如新得圆至《牧潜集》抄本及残破元版各一册,即以与毛晋,遂付梓,汰如为作序。[7](P15)释苍雪《南来堂诗集》中卷一有《赋赠毛子晋壬午赴试南闱》、卷二有《过昆山访毛子晋》等。因此,毛晋有辑录《华山三高僧诗》的各种便利条件。

(三)记录了释苍雪阐述何为高僧诗的高论。《小引》云:“顷成函寄,且欲问叙于予。余也何敢叙,亦何敢不叙,因作而叹曰:‘夫所谓高僧诗者,固诗以僧高,僧以诗高。诗以僧高,高不在诗;僧以诗高,高不在僧。若是,则高不在诗而在僧,僧何必诗;高不在僧而在诗,诗何必僧。僧耶?诗耶?吾竟莫知其高之所在。虽然,庸讵知诗非僧而不高,高非诗而不僧,则僧可不诗,诗可不僧乎?又讵知僧而非诗,诗而非僧者,亦强名曰僧之诗、诗之僧乎?吾恐一经巨手,滥厕无容。来者尚欲希冀步其象龙之跃,乌可得哉?噫!吾师也,吾友也,僧之高,诗之高,苍然古幽。然秀固已见,于是恍兮有,惚兮无,或未尽,于是吾于此极力模拟不能。佛头著秽,更措一辞,请将质诸海内骚坛、有道以为何如?亦自有三高僧诗者在。’”[3](P1)由此可见释苍雪认为高僧诗的标准必须是僧人和诗歌两方面都高,相辅相成,这也是他论高僧诗的可贵之处。释苍雪在具体阐述僧人与诗歌的关系时认为,如果偏重一方,仅有僧高或诗高,即僧高但诗作不高或诗高但僧不高,就都不算高僧诗。僧高固然指僧人品德高,诗高固然指诗作艺术水平高。释苍雪特别担心名不副实之作,指出三僧之诗作为高僧诗之典范,也是对三僧的品德高和诗作艺术水平高的肯定。然释苍雪之论好像并未得到好友文学家钱谦益认同,因为钱氏在《列朝诗集小传》中把释通润、释慧浸、释明河三人列为名僧。钱氏在著述中将释氏之诗分为高僧之诗和名僧之诗,他的划分标准立足于对释氏诗人身份的厘清,高僧指佛法精深,德行显著之僧,选录三十七位高僧;名僧指以诗为名,德行一般之僧,选录七十四位名僧。由此观之,钱氏论释氏之诗偏重僧人佛法和德行,会忽视诗作水平,故有偏颇之处;而释苍雪论高僧之诗强调僧人德行和诗作之高并重,更具合理之处,这值得我们肯定。

(四)点明了诗集成书时间。《小引》云:“甲申除夜,法弟子读彻和南,拜书于云半间。”[3](P1)我们可以确定诗集成书时间为甲申即1644年。那么诗集是从何时开始呢?《小引》无交代。释明河弟子释照渠为毛晋撰《以介编序二》中追述云:“子晋先生向刻《华山三高僧诗》,先高松师始唱华严于庚辰之春。先生设供匍匐执弟子礼,暨南来师继演于中峰,先生施供如前,会无厌倦。”[8](P547)由此可见《华山三高僧诗》的辑录事宜早已开始,时间为庚辰即1640年春。

二、考论华山三高僧的诗歌

关于华山三高僧的评价,虽然钱谦益云“雪浪之后,巢讲雨笔,各擅一长,二师殆兼有之,诸方所谓巢、雨、苍、汰者也”[5](P555),可见四僧在晚明皆颇有名望和影响。但是华山三高僧在之后不管是佛教界还是文学界湮没无闻的原因是与三高僧的著述流传极少相关的。三高僧之外的释苍雪,有《南来堂诗集》等流传,获得诸多士大夫的极高推扬,如吴梅村云:“其(苍雪)诗之苍深清老,沉着痛快,当为诗中第一,不徒僧中第一也。”[9](P76)王士祯云:“近日释子诗,以滇南读彻苍雪为第一。”[9](P176)一般而言,对文学家的研究和评价,需要有作品为立论之本,所以《华山三高僧诗》中的华山三高僧的诗歌,有助于考论三高僧其人和其诗歌以及给予恰当的评价。据笔者统计,释通润:《二楞庵诗卷》有143题,计171首诗歌;《林侍者》(纪花木也)有50首诗歌;《佛奴》(纪法器也)有43首诗歌;三部分总计264首诗歌。释慧浸《水田庵诗卷》有96题,计120首诗歌。释明河《月明庵诗卷》有68题,计121首诗歌;《月明钟》有108首诗歌;两部分总计229首诗歌。下面以著名的明代诗歌选本,钱谦益《列朝诗集》、朱彝尊《明诗综》和《华山三高僧诗》来比较:

表1 三部著述诗歌数量比较

由表可见,上述诗歌选本所选三高僧诗歌数量极为有限,且编选者皆有一定倾向,根本达不到窥一斑而见全豹的效果,而《华山三高僧诗》保存了大量的华山三高僧的诗歌,基本上反映了三高僧的诗歌创作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

从晚明文学的角度来看,三僧皆是诗僧,三僧的诗歌创作具有身份特点,以禅境诗为主,大量的山居诗和咏物诗为代表,但是也不乏感慨社会现实的诗歌,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如释明河《读郑所南<心史>》云:“君父血一箧,千古不可沉。大旱本为此,出此风摩金。悠悠四百年,人弃天实临。因众故莫测,愿王何其深。大明即大宋,把臂同入林。”[3](P9)南宋郑思肖《心史》的发现是晚明崇祯年间的一件大事,晚明爱国人士深受郑思肖在《心史》中所传达的痛斥奸佞大臣,讴歌爱国志士,表达自己爱国和忠诚的精神所激励。事实上,晚明和南宋末年的内忧外患颇为相似,所以诗人以敏锐的洞察力感触到了晚明的社会现状,希望君王励精图治,力挽狂澜,莫让悲剧重演,表达出诗人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和忧国忧民之心。陈福康有专著《井中奇书考》(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涉及研究明末咏《心史》的诗文,收罗比较全面,但释明河此诗未能提及。另外,三高僧与文士们的交游诗歌可以补正和丰富相关作家作品的研究,如释明河《月明庵诗卷》有《己卯孟春毛子晋入山叠韵酬之》,而日本学者三浦理一郎《毛晋交游研究》中有“释汰如”[10](P89),书中己卯(1639)年两人交游事迹,未见诗名所记之事。

从晚明佛教的角度来看,三僧皆为华严宗雪浪洪恩系弟子,主要在东南地区致力于华严教义的弘扬。释明河可以说引导了晚明一场弘扬华严教义的运动,《贤首宗乘·汰如法师传》载:“崇祯十年春,与苍雪彻师约曰:‘白文经四方传演虽盛,然昧旨者多,得旨者少,我二人若不扶大钞之教观宗旨,日久日衰,必至邪说乱行矣。’”[11](P89)《苍雪大师行年考略》戊寅年条:“汰如、道开校刻《华严教义章》,师为撰《华严教义章说》。”[11](P11)《贤首宗乘·汰如法师传》又载:“十三年春,师首倡一期,群鹤旋空,飞鸣围绕,又山后石吼,声震林木,咸以为大钞中兴之祥也。订来春为为第二期与苍践更。”[11](P89)释照渠为毛晋撰《以介编序二》中云:“先高松师始唱华严于庚辰之春。先生设供匍匐执弟子礼,暨南来师继演于中峰,先生施供如前,会无厌倦。历今三世,结方外谊。今予习演大钞第五会已竟,择丁酉孟陬元旦续演第六会。”[8](P547)这一系列的文献可以说明释明河弘扬华严教义的目的、实践努力和道友弟子的延续,实属殊难可贵。释明河的相关事实,在《月明庵诗卷》中有所体现,有《中峰法会》、《中峰玄谈解制》二首、《庚辰春期大钞解制》二首等。三高僧身处晚明佛教的氛围之中,自然会关注佛教界的一些重要事件,三高僧的诗也可佐证当时一些佛教事实。如释通润《二愣庵诗卷》有《闻可大师之变有感》二首,第一首云:“禅枝如木叶,片片落寒岑。未熟调狮手,空驰害马心。法云垂暝色,佛海渍秋阴。世界看如此,愁来不自禁。”[3](P13)紫柏真可(1543-1603)之变应是指万历三十一年(1603)他被捕入狱,忧愤死于狱中之事,此在晚明佛教界影响极大,释通润在诗中把禅门比作落叶,由真可大师遭受迫害想到佛门的处境,所以心中十分愁闷。此外,还有高僧之间交游的诗作,也可补正和丰富相关僧人文学家的研究。

三、考论四库馆臣《三僧诗提要》的正误

《三僧诗提要》(简称《提要》)云:“《三僧诗》三卷(两江总督采进本)。三僧均不著其名。一曰《二楞诗稿》,一曰《高松诗稿》,一曰《中峰诗稿》。考《千顷堂书目》有智观《中峰草》,注曰:字止先,号蔚然,江都僧,雪浪弟子,居吴兴双髻峰。其二僧则未详。然其《高松诗稿》中又附书启数首。三僧均有酬倡之作,盖同时人。中峰诗内有陈继儒、汤宾尹、文震孟、姚希孟诸人,则皆当明季也。”[12](P1762)《小引》与《提要》相比较言之,相同的是皆有二愣、高松;不同的是《小引》中另一僧是水田,《提要》中另一僧是中峰。《三僧诗》今未见,但我们可用现存的《小引》、《华山三高僧诗》、释苍雪《南来堂诗集》等来考论《提要》的正误,有几点:

一是考《中峰诗稿》的作者错误。四库馆臣仅因智观《中峰草》就粗率断定《中峰诗稿》的作者释智观。其实《中峰诗稿》的作者是释苍雪。智观的《中峰草》实为《中峰集》,《武康县志》载:“蔚然号智观,江都人,能诗,有《中峰集》,其山居一百八首。《自序》云:‘余遨游四海,名迹之累久矣。甲辰鼓棹入苕溪,卜居福山阳阿。岁已一闳,不能避嚣。厥后三徙,始得居双髻之中峰。乘高舒啸,会境抒怀,得一百八韵。夫文本生于情,诗以言志,余癖染烟霞,椎鲁无文,志之所之,空山无事,时一歌之。聊代驱睡魔之竹篦子也。’蔚然殁后,僧以故散去,其诗板仅存七十七,邑人唐靖为藏之高峰院阁。”[13](P1268)首先,从所载《自序》可知,《中峰集》之中峰乃吴兴双髻之中峰。而《中峰诗稿》之中峰乃吴门之中峰寺,文震孟《重复中峰禅院记略》云:“昔晋道林支公于吴有胜缘焉。迄今千余年犹多遗迹,华山其讲院也。南峰北峰中峰则志所称‘冬茅椒,夏石室’处也。我明弘正间,佛法陵夷,珠宫甘宇,往往入豪贵家。南峰既废为墟墓,而中峰亦归于先正王文恪公,四传至太学君永思,且死遗言,仍还净域。是时讲师一雨润公卓锡华山,通晓禅理,缁素归心,王因以地畀之,佛光再朗,宝地重新,吴山之灵咸为明证矣。润公旋即迁化,二三同志以礼延其高足汰如河公于白下嗣主院事,请余一言垂诸永永。”[11](P144)可见华山寺和中峰寺皆地处苏州,王氏后人重建中峰寺,请一雨通润主之,传之高足汰如河公。汰如河公又将院事付之苍雪,《贤首宗乘·苍雪传》云:“戊辰冬,堂中法鼓忽鸣者三,踪之寂无人。不数日,汰师在中峰遣使赍请师说法,师应之,期事将终,汰师以院事卸肩为请,师唯唯不决,汰师以常住事密整书契绐以他事别往,师送之回,侍人报云:‘汰师去矣。’师叹曰:‘这条担子在我肩上耶!’众人欢贺,师独以为忧。”[11](P142)所以钱谦益撰写其塔铭为《中峰苍雪法师塔铭》,《南来堂诗集》附录一有郑敷教《中峰苍雪彻公诗序》云“中峰彻公滇南万里老吴中”[11](P138)等友人称呼可外证“中峰”乃苍雪。其次,从所载《自序》可知,《中峰集》的内容实为山居诗,主要写智观隐居生活的情怀,根本不会涉及到与别人的交游。这就与《提要》中云“《中峰诗》内有陈继儒、汤宾尹、文震孟、姚希孟诸人”之诸多交游人士不合,而检阅释苍雪《南来堂诗集》,卷三上有《送汰公之宣城访汤太史霍林》(按:汤宾尹,字嘉宝,号霍林,宣城人)、《次答姚太史见送还滇》和《同姚太史中秋泛舟金鸡滩》及《同姚太史灵岩探桂》(按:姚希孟,字孟长,又字现闻,苏州人)、《留别眉公先生》(按: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上海人)、卷三下有《中峰大殿落成,呈湛持文相国及诸檀护四首》和《和文相国快雪诗》(按:文震孟,字文起,号湛持,曾入阁预政,故称相国,苏州人)等可内证中峰诗即苍雪诗。当然四库馆臣断定“皆当明季也”是正确的。

二是考“其二僧则未详”的错误。《二楞诗稿》的作者是释通润,因晚年名自己所住庵为二楞庵,钱谦益《一雨法师塔铭》云:“师自称二愣主人,改铁山为二愣庵,于此疏楞严、伽二经故。”[5](P555)《二楞庵诗卷》中有《<疏楞伽、楞严>二经毕,庵其名曰二愣,作诗纪之》。《高松诗稿》的作者是释明河,钱谦益《汰如法师塔铭》云:“汰如法师明河,号高松道者,扬之通州人,姓陈氏。”[5](P556)高松是释明河之号。《提要》云:“《高松诗稿》中又附书启数首”,可见《高松诗稿》与《月明庵诗卷》颇有小异,当是不同辑录者辑录所致。

三是考“三僧均有酬倡之作,盖同时人”的正确。事实上,此释通润、释明河和释苍雪的关系是一师二弟子,钱谦益《一雨法师塔铭》云:“崇祯元年,葬全身于中峰者,法子明河、读彻也。”[5](P556)三僧均有酬唱之作,现存三僧诗卷中酬唱诗作颇多,如释通润《二楞庵诗卷》有《送汰如游台荡》《冬日喜汰如自闽浙再至》《寒夜同惺愚、汰如、见晓(按:释读彻,初字见晓,后字苍雪)扈芷集五树堂》《雪霁同见复、见晓二友登北固晚望》《见晓雪后自金陵来谈游黄山之胜因赠》等。释明河《月明庵诗卷》有《丙子除夕同苍兄赋》《和苍兄哭诗五首》《丙子冬苍兄拉予归中峰开讲作七言近体六章见示大旨,谓两人遭际无所不同耳,读之凄然,感因次其韵》等。释读彻《南来堂诗集》有卷三上《二愣大师久寂戊辰冬培基始定志感次汰兄韵四首》、补编卷二《己卯秋元叹、奉倩、子羽过中峰雨宿一滴斋与汰如道开佩子分韵,因忆癸酉秋现闻姚太史同长公子文初亦宿此斋》《九月初三夜喜姚现闻、文初、徐元叹过宿中峰与汰公分韵》等。由此可见,三僧是同时人无疑的。

四、结语

《华山三高僧诗》收录了晚明三位苏州华山寺高僧的诗歌作品,具有保存文献之功,同时这部诗集具有文学性、佛教性和时代性。就文学性而言,《华山三高僧诗》中的三位高僧诗作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呈现了晚明诗歌的创作特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就佛教性而言,因为三位作者是僧人,所以他们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佛教色彩,表现了晚明佛教发展的一些状况,代表了晚明诗僧群体的创作水平。同时,因为华山三高僧身处晚明这个动荡时代,所以他们的诗作不同程度体现了对时局和国家命运的关注,具有时代性。要之,《华山三高僧诗》具有的丰富思想内容,能对晚明相关史学、文学和佛教研究提供文献互证。因此,本文对《华山三高僧诗》的考论具有一定的研究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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