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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叫淑慧

2020-04-16鲁夫

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母亲

鲁夫

如果有人问起我的母亲,我会有一肚子的故事跟他说,那是一个贤淑又聪慧的女人的一生……

今年冬春之交,我在家中躲冠状病毒,常常在床上,或睡,或躺,或沉思,或养神,与母亲“见面”的次数更多了:我和她或对坐择菜闲聊家常,或并肩而行去菜市场,或瞥见她在昏暗的灯下缝补衣裳,或是她在局促狭小、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忙碌,或凌晨时分一觉醒来看到她在小火炕上为我包着送行的饺子。

母亲在饥寒交迫中长大,她的世界无比现实,衣食比天大。我时常想,如有机会带母亲来家里看看我现在吃饭的地方和样子,该有多好啊!

母亲去世后,在立墓碑时,陵园石匠误将母亲名字“刘淑惠”打成了“刘淑慧”。我一番思量,坚持不改动,一是避免惊动已入土为安、合穴同眠的父母大人,二是母亲在我眼中,配得上这个“慧”字,她贤淑,更聪慧。

01

母亲是奉献的。据说,胶东半岛的妇女,曾因贤惠得到过御赐的牌匾。母亲身上印证了这一点。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每天下班回家,母亲总是第一时间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父亲洗手擦脸后把毛巾一扔,留下一盆黑乎乎的水,转身坐在饭桌或茶几旁,就着一碟腌萝卜条或是炸花生米、煎小鱼,偶尔有炸鸡蛋,美滋滋地喝起一壶烫好的小酒。那时我常常躲在一旁又馋又叹,好奇为什么只有他有这个待遇。

父亲喝得高兴了,有时会用筷子蘸一下酒让我品品,或夹点小菜塞进我嘴里,这时我们也可以上桌吃饭了。饭前,母亲在厨房忙活;我们开始埋头吃饭了,她又在厨房洗锅、整理柴火。我们喊她来吃饭,她总是嘴里答应着,却磨磨蹭蹭不上来。再大些,我们才发现母亲一直在吃剩饭,她一边给我们做饭,一边把上顿的饭热热,三口两口咽下。印象中,只有年三十晚上,母亲才会上桌跟我们一起坐着吃饭,且总是忙着给大家夹菜分饺子。

母亲的生活,是从嘴里省出来的,是用手挤出来的。每逢回家,看到母亲那双布满裂口、贴满胶布的手,心里总是不好受。我们刷个牙、洗把脸都觉得冰凉刺骨,母亲却每天在这样的水里盥洗浸泡,该有多么难受。母亲的钱装在两块手帕里,她常悄悄躲在一边翻过来覆过去地数那几张毛票,似乎想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家里日子虽然过得紧巴,母亲却努力把生活过得热腾腾。小时候,我们几个孩子每天回家都有热腾腾的饭菜,多数是炖的萝卜条、大白菜或土豆,汤汤水水一大锅,里面偶有粉条、油渣、虾皮、小鱼干,我们争先恐后地埋头狂吃。现今,我们姐弟四人无一有苗条身材,估计就是那时总像一窝小猪抢食留下的“后遗症”。

清理母亲遗物时,柜子顶、床底下、桌缝里、被子里、衣兜里都翻出不少藏着的钱。这多是我们回家给她的零花钱,她舍不得花,又担心父亲发现拿去打牌输掉,于是东藏西放,到后来她自己也不记得放哪里了。

02

母亲是善良且聰慧的,一直不准我们杀生。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敢杀鸡、不会杀鱼,总是离那血腥的场面远远的。

记得小时候我家在山东淄博开店,门口路过讨饭的,身上背个袋子,右手拄根棍,左手端个碗,嘴里念叨着:“大嫂行行好,给口饭吃”。母亲就会拿出两个窝窝头或者一碗面条加一双筷子,让我追着送过去。看到讨饭小孩的脚指头露在外面,母亲会把我们的鞋给人家。家里的碗筷少了,或是偶尔找不到自己的鞋……我们几个孩子都见怪不怪。

母亲只读过3年书,却能识几百个字,还在村里当过扫盲老师。会唱吕剧,在剧团里还是个角儿,年轻的时候把父亲迷得跟着剧团跑了好几个乡。我在北京读大学期间,母亲一笔一画地给我写了20多封信,嘘寒问暖、反复叮嘱,要我尊重老师、团结同学,希望我努力学习、早日成材。

母亲自生我后就从食品厂辞工,成了标准的家庭妇女。但她不喜欢串门说闲话,更不关心別人的家长里短,她与人为善却保持距离,乐于助人却寡言少语。从威海到张店,从七一厂区到宝鸡红旗路,走到哪里都留下一片好人缘。她平时出门买菜办事,都是即去即回,从不扎堆聊天。一路上与邻居、熟人打着招呼,微笑寒暄、噓寒问暖,脚步不会停下,最多慢一点儿。母亲常告诫我们:少说闲话惹是非,埋头做好手中事。

母亲是家里的主心骨,事无巨细、指挥若定、井井有条。我每次回家带回的礼物,母亲一件件摆在床上分成若干份,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周详得当地去安排还这一年的人情。每家红白事该随多少份子钱,母亲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多不少。

03

母亲一直在我的心里。小的时候,我让她操了不少心。不记得母亲多少次在年少无知、莽撞冲动的我面前慨叹:“福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是的,那时的我青春年少、血气方刚、顽劣无比,遇事一股血就往脑门子上涌,天不怕地不怕,做了很多荒唐事。

我爱打架,甚至用砖拍断高年级同学的鼻梁,被对方父母找上门来告状,母亲诚惶诚恐地说好话、赔不是。我爬上房掏鸟蛋,结果摸出一条凉凉的蛇,从房上跌下折断右手腕,幸得母亲求老中医帮我正骨复位。那伤筋动骨的100天里,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拉扯我,一次睡醒发现,是母亲在拉着我的两只手比长短,泪湿衣襟,她是担心我会成为残疾。

她在世时,我无论在看电影、电视,或是读小说、浏览微信,遇到老人家去世的场景,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母亲,想如果母亲去世了怎么办?即刻就湿了眼眶。

我一直记挂着母亲。在北京读书,特别是留京工作后,西四百货商场二楼的鞋专柜是我经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为母亲买过很多双北京布鞋。母亲要穿37号半甚至38号的鞋,因为脚趾扭曲变形,脚底及两侧有不少鸡眼。母亲每每收到我买的鞋,总是第一时间拿出来看着、比画着,穿上在屋里走走试试。得空儿穿下楼,仿佛不经意间让邻居看见,然后不无自豪地说:“俺儿子从北京给俺捎的。”

我还曾经无数次从北京给母亲带过稻香村的糕点、王致和的豆腐乳;从深圳带过5斤炸带鱼;从香港带过虾米、咸鱼、燕窝、鲍鱼和海参。看着母亲慢慢品味、开心的样子,我比自己吃了还有味道。

母亲是在我的小妹妹出嫁后病倒的,似乎完成了历史使命,可以松口气歇歇了。2015年秋末冬初,母亲驾鹤西去,但她的音容笑貌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时时浮现出来。

我常想,如果不是有母亲这样一位贤淑、聪慧的女人,家里的日子会不会过得这么朴实、幸福?虽贫寒却不曾露怯,虽简朴却不失体面,慈爱温暖、督促向学、激励上进、时时鞭策……没有这些,就没有今天的姐妹兄弟,没有今天的我。

想到母亲以往熬过的苦日子,我不忍去追求虚假和欺骗;记着母亲的谆谆教诲,我不敢走旁门左道。她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始终激励着我认真生活、正直做人,保持善良、懂得感恩。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对她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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