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包玉树

人差不多到齐了。大伙聚在一棵老槐树下，显得既兴奋又紧张，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浓烈的期待。“007怎么还没到？”有人发问。“猴急个啥，他在给咱们准备弹药。”另一个接话。一个瘦高的毛头喉咙痒痒的，本想对着广阔的天地吼点什么，但这里距离病院大门仅一箭之遥，他怕影响睡梦中的病友，更怕暴露目标，只好强忍住，却忍不住朝结满苔藓的树身飞了个旋风脚，差点滑脱。结果点点槐花玉蝴蝶一般从树梢头应声飘落，树下的人都接受了一次圣洁的洗礼。

按照007事先的部署，这五位——011，026，034，055，078——都是一个一个溜出病院的。晚饭时，007给守门的麻脸老头进贡了一瓶家乡的泥池酒，结果大家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大门一一逃脱，其间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呼噜声，毛头更从中听出了冲锋号的感觉。大伙认为007让他们从形同虚设的大门间歇溜出实在是多此一举。

两条黑影终于从大门口出现了，狗撵了似的飞快赶来。就着月色，大伙看清是007，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后面跟着008。两人一来到槐树下，大伙就发出了嗤嗤的声音。不是笑话拎着一只鼓鼓囊囊蛇皮袋的008，而是笑话007。此时的007穿着一件瘦小的看不出隶属于哪个系统的蓝色制服，头顶大盖帽，配上他的鞋底子脸，外加脸上的一颗紫疙瘩，感觉很滑稽。

“人都到齐了？”007语气低沉，带有一种慑服人的力量。

“到齐了，还多一个，078。”有人指指毛头。007冷冷地问：“新来的？”毛头一愣，很快怯怯地回答：“是。”“一块行动，一定要严守纪律。”毛头嗯了一声。007抬腕瞄了眼夜光表，压低嗓门：“现在是凌晨一点，差不多一刻钟就能赶到那里。我再强调一下，到了那里，按照分工行事，千萬不要惊慌，因为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现在——全体出发！”

007手一挥，一行七人踏着夜影，悄无声息地朝东南方向疾进。毛头不自觉地一回头，发现病院门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毛头脑门一麻，揉了揉眼睛，不由加快了步伐。

没人强迫，大伙都是主动参战的。住院的日子仿佛一潭死水，扔块石头都激不起半点涟漪。大伙都巴望着出点事情才好呢，而007满足了大伙的心愿，大伙对他心存感激，言听计从。

是的，007需要他们配合。刚开始，他拿不准大伙肯不肯配合，因为这次行动要在半夜进行，要以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为代价，对肝病患者来说，这个代价尤其大。007首先想到008，他的临床。病友们都知道两人搞“工农联盟”，007用联苯双脂、护肝片换008的草鸡蛋、花生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接下来的事居然变得易如反掌。007把008叫到一个避静处，试探性地说了自己的打算，没想到008像注射了兴奋剂一般，不仅表演了几个前滚翻，还主动请缨，大包大揽，很快替007物色到了足够人选。

槐花静静地飘落，一行七人仿佛穿行在云端里，又像行走在刀刃上，每个人的感觉皆不同寻常。

前方，一片黑压压的槐树林，绿荫如盖，在清冷的月夜散发着一种奇怪的邪气，静得有些怕人。一行人前心贴后背，一个挨一个，生怕落了单。大伙深一脚浅一脚在林间穿行，宛似惊弓之鸟，任何的响动都会被诡异地放大。终于，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一座硕大的坟堆赫然而立，并有点点火星闪烁。“鬼火！”有人忍不住惊呼，毛头膝盖一软，差点倒地。“闭嘴，那是帐篷！”007横了那人一眼，然后从008背上扯下蛇皮袋，撂在草地上。

毛头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一波又一波，那是轻轻扇动翅膀的声音。

007打开蛇皮袋，里面密密匝匝，全是一瓶瓶的“84”消毒液。“这么多，哪来的？”有人惊问。008牛气地一甩头，“借来的！”

绰号“雪豹”的护士长给每位病人的床头柜里都配备一瓶“84”消毒液，方才临出门，008依照007指示，趁病友们酣睡，偷偷收集了十几瓶。

007给大家快速分发完“84”消毒液，板着脸低声吩咐：“共计十二只蜂箱，就在帐篷后面不远处，我负责警戒，你们赶过去，一人负责两箱，揭开盖子马上朝里面喷射，动作要快！要连贯！！”

“不是让我们来偷蜂蜜的吗？怎么变成杀蜜蜂了？”有人吃惊地问道。都知道新鲜蜂蜜对肝病患者有极佳的辅助疗效，大家乐意前来，这也是原因之一，可事到临头，怎么就变卦了呢？

007拍了拍对方的肩，沉稳地说：“我们不是杀蜜蜂，我们是为它们消毒，因为它们都到传染病院逛过不止一次了，身上早就携带上乙肝病毒了，需要消毒，懂吗？”

“怪可怜的，算了吧。”毛头手握“84”消毒液，颤着声嘀咕了一句，“也许，蜜蜂对‘84过敏，会被喷死的。”008眉毛一挑，立马反驳：“俺得了这该死的病，谁可怜过俺？”毛头不敢吭气，万般不情愿地握着“84”消毒液，跟在大伙屁股后头晕晕乎乎去了帐篷的后面。

007冷冷一笑，两条腿极有弹性地朝帐篷摆动过去。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已胸有成竹。

这次行动的缘起，是007脸上陡生的紫疙瘩。他们住的这家传染病院属于临时过渡（原址在扩建），平时病友们只顾埋头吃药打针，没太在意槐树林的存在，可没想到槐花盛开的季节，伴随着醉人的清香，烦恼也不期而至！一群群的小蜜蜂扯腔拉调飞进了病院，好奇地围着传染病人左瞅右瞧，并不主动攻击，所以大家尽管不悦，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今天上午，007和“二进宫”的001蹲在院子里下棋，结果连输三场，他很快找到了失利的原因：001那只破收音机一直在地上不停地聒噪，还有一只讨厌的小蜜蜂似乎把他的招风耳当成了蜂巢，一直在他耳边飞上飞下，喋喋不休。如此强烈干扰，他怎能安心应战？“该死的东西！”007朝小蜜蜂骂了一句，又对它扇了一掌，结果惹恼了对方，不由分说，一下就叮到了007的腮帮上，尖尖的刺生生扎入肌肤。007在病院扎针无数，尽管疼痛，也不似这般诡异疼法，当即就发出一声惨叫，甩手一掌将蜜蜂置之死地。可很快，蜜蜂葬身的地方鼓起一个紫葡萄似的疙瘩，仿佛是为逝者营造的一座小坟包。

赶巧是个星期天，医护区人员稀少，007闯进去，让值班的长辫子护士做了消毒处理，出来后，就看到001正鬼鬼祟祟地在花丛中捉蜜蜂呢！此时，收音机里正播着袁阔成的评书《三国演义》，讲的是“探虚实陆逊初用兵”。

“哈哈，逮住了！”

001欢叫一声，熟练地把蜜蜂的臀部揪下，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细细品尝，对一脸愕然的007说：“正宗新鲜蜂蜜！小时候我就喜欢逮蜜蜂，吃蜂蜜。”007捂着腮帮子气不打一处来，同样遭遇蜜蜂，001得到的是甜，我得到的却是苦！

“这些该死的蜜蜂哪来的？”007没好气地似问非问。

001眯缝着沾满眵目糊的两眼朝远处的槐林望了望，不紧不慢地说：“五月槐花开，采蜜的季节，附近应该有养蜂人驻扎。”

007恨恨地去了一趟厕所，刚褪下裤子，臀部就被一只潜伏的蜜蜂偷袭了。他再次找到长辫子女护士，低声下气地让人家在最不该展露的地块做了消毒处理。半个时辰后，008看到007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鬼头鬼脑地从库房出来，没回病房，而是径直出了病院大门，一个时辰后才疲惫不堪地返回。008当时不明就里，现在终于明白了，007踩点去了！

不大工夫，刺鼻的气味冲天而起，四散开来，喷嚏声、咳嗽声响成一片。007也忍不住连打几个响嚏，打过了，才发觉该来的还是来了！

“啥味道？啥味道？”

帐篷的帘门一开，一个黑脸汉子咳嗽着钻出来，迎头撞在007的胸口上。汉子后退一步，随手抓起一根树棍虎虎地握在手里，立住，失声问：“你——哪来的？想、想干啥？”

007正了正大盖帽，威严地一挺胸：“我們是来执法的！深夜执法，说明了什么？” 007又正了正帽檐，跨前一步，“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一席话，镇住了黑脸汉子，他盯着007的一身制服，手里的树棍猝然掉到草地上。

“俺、俺犯啥法了？”

“你是知法犯法！”

汉子傻张着大嘴，愣住了。

这时，帘门一闪，一个瘦小的女人瘸着腿走了出来。她捧着一只海碗，举到007面前，腼腆地说：“大兄弟，这是蜂蜜茶，润润嗓子吧，甜的。”

短暂的震惊过后，007恢复了常态。手电光下的女人长得并不难看，不仅如此，模样还酷似一个人，一个已不可能再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女人嗓音甜甜的，007却听出了苦滋味，他一把打掉海碗，不客气地说：“我喜欢喝黄连水，你有吗？”

女人愣住了，不知如何应答。黑脸汉子刚把树棍重新抓在手里，却发现007的身后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一下子站了好几个人，每人手里攥着一个筒状的东西，在月色下发着寒光。他打了个哆嗦，树棍又乖乖掉到草地上。

“你知不知道，附近有家传染病院？你的这些蜜蜂侵入了病人的领地，蜇了无数的病人，我也是受害者之一，瞧瞧这里——”007用手电照了照自己的腮帮子，一束光芒在紫疙瘩上驻留许久。

“看见了吧，俺病长脸上的包包，就是你的蜜蜂犯下的滔天罪行！”008双手叉腰，突然横在黑脸汉子面前，咬着牙霸气地说，“他是病长！懂吗？”

008说的没错，007确实是病长。这个“官衔”，是雪豹护士长因地制宜的创意，主要是填补星期天护士长不在的空缺。黑脸汉子哪知道这里头的弯弯，他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回应：“病……病长大哥，你脸上的包包发……发紫，应该是野蜂蛰的，俺的蜂不是这个……这个蛰法。”

“放屁，还在狡辩！”007照对方的腿踢了一脚。汉子打个晃晃，跪到了草地上。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了吗？你的蜜蜂沾染了病人的血，它们就成了乙肝病毒携带者，它们产的蜜也就受了污染，带上了病毒。想想看，这些蜂蜜流向市场，健康人买了你的货，吃了携带乙肝病毒的蜂蜜，会产生何等严重的后果？！”

“俺、俺俺……”

“你这可是变相的贩毒罪，性质恶劣，理应把你抓起来，绳之以法！”

说到这里，007挥舞手电，用射出的光线在养蜂人早已变绿的脸上打了三个“×”。养蜂人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捂脸，像孩子似的呜呜哭起来。

“刚才，我们发扬蜂道主义，给它们进行了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毒处理。希望你尽快带它们离开这里，不要再做出自绝于人民的蠢事了！”

007掷地有声。瘦小女人眼含泪水，把养蜂人死命朝帐篷里拉，还不忘对007哭诉：“放过俺们吧，俺们天一亮就搬走……”

007一直绷着的下巴刚放松下来，身后的毛头突然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一箱里面有多少只蜜蜂？”

这问话有扰乱军心之嫌，真是少不更事！007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光线的缘故，估计效果不明显。“三千。”008接上了话茬——癞皮狗扶不上墙去！“不，是三万哇——”黑脸汉子绝望地号叫起来。

鸦雀无声。大伙不知道黑脸汉子和瘦小女人是何时从眼前消失的，直到007一声“撤”，才让他们如梦方醒。

“病长，你太厉害了！一箱三万，十二箱就是、就是……”008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毛头却觉得心口堵得慌，忍不住说：“太可怜了！会不会把蜜蜂毒死？”008大咧咧地回敬道：“还用问，当然会毒死喽，谁让它们不知好歹欺负咱病长呢！”又跟似乎有些犹豫的007说：“俺怕这新来的小子偷工减料，又在他负责的蜂箱里补了几梭子，您放心！”

毛头一愣，没想到看似愚笨的008居然会讲出这番机警的话来。看来，008也不简单。

空气中的味道依旧浓烈，浓烈得咋也化不开，似乎就要哗哗啵啵燃烧起来。在这种气味的冲击下，槐花的清香已荡然无存。毛头又是一愣，他已听不到刚来时那种翅膀轻轻扇动的声音了。他咳嗽了几声，又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一行人表情复杂地往回赶，刚走几步，毛头看到一棵歪脖子槐树下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他好奇地走过去打开一看，轻轻“哦”了一声，忍不住抓了一把。抓在手中的刹那，他像触电似的，手抖了一下。

是麦秸。金灿灿的麦秸。

“哪来的？”

“干啥用的？”

大伙围上来，七嘴八舌。007右眼皮跳了一下，立马接道：“肯定是养蜂的家伙放这里的，是用来给蜜蜂坐窝的，顺带当引火烧火做饭。”

大伙不吭声，好像都在帮着病长严守一个秘密。

007悄悄摸了摸口袋，里面卧着一只硬邦邦的东西。

又走了几步，007突然腰一弓，“哎呦”一声，皱着眉对大伙说：“我肚子疼，你们先撤，我随后到。”然后提着裤子鬼魅般隐入林中……

礼拜一的早上，001像往常那样，第一个醒来。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而且，味道中似乎还夹杂着时断时续的啼哭，这让他竖起了汗毛。001捧着收音机出了病房门，拖着步子朝厕所走去。他转动旋钮，袁阔成的声音铿锵传来：“江东大都督陆逊派兵遣将，今天晚上要火烧西蜀的大营……”

听着听着，001感觉有羽毛样的东西丝丝飘落，下意识地猛一抬头，发现远方的树林里有一条乌龙腾空而起。001惊恐万分，骤然发出了一声长啸，收音机从手中脱落……

此刻，007枕着胳膊，躺在床上，正仰望着屋顶。屋顶上结着一只硕大的蜘蛛网，一只蜜蜂悬在网中央似动非动。007的脸色醋黄而憔悴。他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想着心事，不时发出声声叹息。

住院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单位的解聘通知，前来通知他的人捎来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让他签字，还委婉地劝他，你已丧失了饮酒功能，已不适合从事目前的工作了，不如另谋高就。当时他很想抓起钢笔刺向对方的狗眼，或擎起牛皮信封砸向对方的狗头，但不知怎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在三天前，例行肝功复检，他的转氨酶不降反升，出院，遥遥无期。而前天，他谈了三年整的女朋友破天荒来了一趟医院，给他带来了一些熟悉的物件，同时提出了分手。昨天，他带着赌一把的心理跟001下棋，竟连输三局，还被甲蜜蜂蛰了脸，乙蜜蜂蛰了腚。

现在，他捏了捏那颗尚未消失的紫疙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注意到，旁边的床铺一直空着，他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从麻袋不可思议地凭空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对008疑心骤起了！同行的七人，只有008知道麻袋将要行使的特殊使命。

当时，007装模作样“出恭”完毕，回到原处，一扫眼，哪里还有麻袋的影踪！嗅着已不甚强烈的气味，他一拳擂在了歪脖子槐树上，随后掏出那只硬邦邦的东西掷了出去。“是该结束了！”他喃喃地說道，然后一步一步朝回走，可很快，他又转身，走向了帐篷。他从怀里掏出那只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端端正正摆在了帐篷的出口处……

001的一声长啸让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出房门，一眼看见远方的树林里扶摇直上的那条“乌龙”，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都回头了，你们为啥还不回头？”

伴随007发出的这声充满怨愤的哀叹，001从地上捡起哑巴收音机，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冒着交叉感染的风险，在007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返回了病房。

007愣住了。手心里攥着的分明是一根麦秸秆。

而此刻，槐林深处，008和毛头刚帮黑脸汉子收拾停当。望着满满当当的平板车，毛头又听到了熟悉的细微声响，一波又一波，没错，那是轻轻扇动翅膀的声音。

毛头暗自庆幸，庆幸这些给人间带来甜蜜的小精灵们经受住了一场生死的考验。

“小兄弟，太谢谢你们了，大恩大德！”

瘦小女人搂着几罐蜂蜜，直朝毛头怀里塞。而黑脸汉子不由分说，一把攥住008的手，抖个不歇。“快撒开！俺是肝炎手，不能碰！”008挨刀似地鬼嚎鬼叫。

008突然消失了一会儿，然后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奔过来。“俺瞅狗日的想放火，搞破坏，俺及时识破了他的阴谋诡计，趁他屙屎，俺把麻袋转移了战场，嘿嘿，就这么简单！”

毛头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舒心地想：这个008，果真不简单！

“兄弟，谢谢你了！”黑脸汉子捧出一只黑坛子，“这是俺自个酿的，喝碗吧！”

“俺可是想喝，可俺的宝贝心肝不答应。”008吸溜一下嘴巴，“这样吧，这麻袋麦秸反正留着没啥用，不如一把火烧了，为你们壮行，也祝你们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008在先前帐篷驻扎的地方点起麦秸。半干的麦秸哔哔啵啵燃烧起来，夹杂着醉人的麦香。就是这个时候，站在病院厕所前的001和站在病房前的007几乎同时看到了一条腾空而起的“乌龙”。

“乌龙”是麦秸化身而成，只有007清楚“乌龙”的来历。确切点说，麻袋里装的其实是大麦秸，是007从病院的库房里偷偷“借用”出来的。大麦秸有利湿消肿、理气退黄的功效，和其他药材掺一起熬制而成的“降酶汤”是病友们每日的最爱。

黑脸汉子把写有007大名的牛皮信封交给毛头，真诚地说：“俺知道病长是好心，可俺不能收，你带给他，替俺谢谢他！”

矮个子女人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火光中，黑脸汉子驾着车把，瘦小女人肩拉苘绳，满满当当的平板车艰难地滚滚向前。毛头望着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想：这次行动，除了007，大伙配合默契，都是合格的演员，都是好样的。

毛头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的情景：就像约好了似的，他们六人相继越过十二只蜂箱，站在十米开外的草地上，同时举起“84”消毒液，像举着一把把铮亮的驳壳枪，对着广袤的天空一通扫射……

责任编辑：卢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