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与低欲望社会:加班对结婚和生育影响的实证研究*
2020-04-12张婷皮美石智雷
张婷皮美, 石智雷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一、问题的提出
邻国日本的实践证明,超时高压的工作正在导致整个社会走向“低欲望”。日本学者大前研一提出“低欲望社会”的概念:新一代劳动力不想过他们父辈还贷、养儿的“苦日子”,年轻人更想追求自我个性发展,所以他们选择不结婚、不生育、不买房的“低欲望”生活方式。“低欲望”社会最大的表现是不婚不育(3)大前研一.低欲望社会[M].郭超敏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8:16~43.。2016年日本单身家庭比例为所有家庭类型中最高;在30年内,日本国民初婚年龄推迟了3.5岁。与低欲望相对的,是由欲望旺盛的人组成的高欲望社会。在一个典型的高欲望社会中,人们不用加班,有弹性的工作时间。大前研一由此推断出了一个有意思的结论:超时高压的工作状态导致了低欲望社会的产生。虽然这个观点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但至今未得到严谨、科学的经验论证。
一方面,日本的“低欲望”社会与我国近几年在青年群体中兴起的“丧文化”(4)丧文化是指流行于青年群体当中的带有颓废、绝望、悲观等情绪和色彩的语言、文字或图画,它是青年亚文化的一种新形式。它反映出当前青年的精神特质和集体焦虑,在一种程度上是新时期青年社会心态和社会心理的一个表征。资料来源:https://baike.so.com/doc/25713604-26802306.html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均是对现代工业化社会下超时工作、压力大、挣钱难的心理映射,有可能会影响到社会、经济等各个方面。舆论媒体关于加班和低欲望的放大化负面报道,会导致年轻人对婚姻和生育的畏惧心理。另一方面,我国自2000年初开始进入持续低生育水平阶段,虽然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生育率有所回升但不及预期,诸多学者担心低生育率也是“低欲望”社会的重要表现形式。但目前学界,还未对工作压力上升,尤其是加班是否会导致人们的“低欲望”还未做出相应的解释。本文试图从我国的实际情况出发,重点研究加班对结婚和生育意愿两个方面的影响,分别利用2016年CLDS数据和2015年CGSS数据,运用Logit回归和倾向值匹配,探讨工作压力与结婚和生育意愿之间的因果关系。
二、文献回顾
随着工业化进程的不断加快,日常加班对组织和劳动者来说越来越普遍。我国在当前以及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城乡劳动力供大于求的基本态势将持续存在。在职劳动力与求职者一样面临着巨大的市场竞争压力,为避免自己被“优胜劣汰”,在社会劳动生产率一定的条件下,在职劳动力往往花更多的时间从事有偿工作,以此提高家庭的收入,并保障自己的职业前景。(5)Lonnie Golden.A Brief History of Long Work Time and the Contemporary Sources of Overwork.[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09,(Suppl 2).对农民工来说,他们就业在体力劳动、低技能的岗位,通过自愿加班来增加收入。(6)刘林平,张春泥,陈小娟.农民的效益观与农民工的行动逻辑——对农民工超时加班的意愿与目的分析[J].中国农村经济,2010,(9);董延芳,罗长福,付明辉.加班或不加班:农民工的选择还是别无选择[J].农业经济问题,2018,(8).对于进行复杂劳动的劳动者来说,额外的劳动时间“通过资本的制度设计和安排合理化为正常的工作时间”(7)庄家炽.从被管理的手到被管理的心——劳动过程视野下的加班研究[J].社会学研究,2018,(3).,加班对他们来说成了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对企业组织来说,加班成了一种文化,是员工努力工作的象征。(8)Sehoon Kim,Gary N.McLean,Soyoun Park.The Cultural Context of Long Working Hours: Workplace Experiences in Korea[J].New Horizons in Adult Education and Human Resource Development,2018,(2).
目前,国内外研究加班与个体低欲望的文献鲜少,主要是基于工作-家庭理论展开。从理论上看,工作-家庭关系包括了冲突和相互促进两个方面。(9)钱文荣,张黎莉.农民工的工作—家庭关系及其对工作满意度的影响——基于家庭式迁移至杭州、宁波、温州三地农民工的实证研究[J].中国农村经济,2009,(5).工作-家庭冲突理论认为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在工作和家庭上的分配必然会厚此薄彼,因此工作和家庭在时间、压力和行为上容易产生矛盾。(10)Jeffrey H.Greenhaus,Nicholas J.Beutell.Sources of Conflict between Work and Family Roles[J].The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1985,(1);Michael R Frone,Marcia Russell,Lynne M Cooper.Antecedents and Outcomes of Work-Family Conflict: Testing a Model of the Work-Family Interface[J].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1992,(1).加班就很有可能导致个人对家庭投入减少,结婚、生育意愿降低。相反,工作-家庭丰富理论则提出人拥有的多种角色可以互相助长。(11)吕峰,李文达.工作家庭关系研究理论综述及未来展望[J].中国劳动,2016,(8).适度增加工作时间和加班对生活和工作满意度有积极影响,(12)Sharabi,Moshe.Work,family and other life domains centrality among managers and workers according to gender.[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al Economics,2017,(10);Siwei Liu,Kathryn Hynes.Are Difficulties Balancing Work and Family Associated With Subsequent Fertility?[J].Family Relations,2012,(1).因此将加班时间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是可以有效平衡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关系。(13)Sabine A E Geurts,Debby G J Beckers,Toon W Taris,Michiel A J Kompier,Peter G W Smulders.Worktime Demands and Work-Family Interference: Does Worktime Control Buffer the Adverse Effects of High Demands? [Book Review][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09,(2).并且随着现代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的弹性逐渐变大,工作和生活的互相渗透成为常态,渗透行为更具有多样化,从而更有利于工作-家庭关系的平衡,(14)杨菊华.边界与跨界:工作-家庭关系模式的变革[J].探索与争鸣,2018,(10).也就不会引发“低欲望”的问题。
当前文献多是利用经济发达的国家数据研究加班对结婚和生育的影响,是否适用于我国尚不可知,并且国内还未有相关研究证明加班和低欲望之间的关系。鉴于此,本文试图从加班与低欲望之间的关系出发,深入研究我国加班会如何作用于结婚和生育意愿,重新审视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关系。在方法上,我们将利用2016年CLDS数据和2015年CGSS数据,运用Logit回归以及运用倾向值方法,分析加班对职业人群结婚和生育意愿的影响,以补充当前在这一块实证研究的空缺。
根据图3的C-V特性曲线,采用Berkeley量子电容电压模拟器QMCV程序,对Al掺杂的HfO2高k栅介质的EOT、Vfb等电学特性进行了拟合和详细分析。
三、研究设计
首先,本文研究的主要自变量为是否加班。之所以研究加班,是因为对于雇员身份的劳动者来说,加班即是增加工作收入的重要来源,也是员工实现自我价值取向的直接方式。(19)庄家炽.从被管理的手到被管理的心——劳动过程视野下的加班研究[J].社会学研究,2018,33(3).并且工作时间的客观性、时间成本的固定性以及可测度性,使加班成为研究工作状态最为准确的一个指标。其次,本文研究的因变量为初婚年龄与二孩生育意愿。婚姻构建起家庭的框架,家庭的发展需要靠生育来延续,但加班的常态化直接挤占了个体对家庭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影响到了人们对婚姻和生育成本的预期判断。特别在全面二孩政策背景下,二孩生育意愿的变动、加班如何影响二孩生育意愿,值得我们更加深入的思考。
(一)数据来源
本文利用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监测调查(China Labor-force Dynamics Survey,CLDS)以及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两套数据,主要使用CLDS数据做实证分析,(20)在后文中主要展示CLDS数据回归结果,将不具体汇报CGSS数据的分析结果,感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辅以CGSS数据结果进一步验证。
2016年CLDS数据样本覆盖全国除港澳台、西藏和海南之外的29个省市自治区,共完成了401份村居社区问卷,14226份家庭问卷,21086份15至64岁劳动力人口个体问卷。CLDS涉及人口、经济、社会、心理、健康等多学科领域内容,为多学科或跨学科研究提供了大样本、科学、客观的社会科学数据。为了分析加班对个体生育意愿的影响,本文选取处于育龄期(21)根据CLDS调查生育部分问卷的填写要求,本文样本范围选择在64以下的男性,以及52岁以下的女性。且职业身份为雇员的职业人群作为研究对象,排除各相关变量的缺失值后,最终纳入研究的样本量为3029个,其中已婚比例为82.37%,女性占比为48.13%。
2015年CGSS数据覆盖全国28个省/市/自治区的478村居,详细调查了社会、社区、家庭、个人多个层次的数据,涉及人口、经济、健康、心理等多个模块,完成有效问卷10968份。对于我们进一步探究加班对结婚和生育意愿的影响起到了很好的补充。数据处理方法与CLDS数据一致,最终得到2278个样本。其中已婚比例为82.31%,女性占比为41.66%。
(二)模型设定与变量设置
为了分析加班对结婚和生育意愿的影响,我们用Logit模型来构建基本回归方程:
marryagei=α0+α1overtimei+α2Ci+εi
(1)
willingi=β0+β1overtimei+β2Ci+δi
(2)
其中,研究对象是职业人群的初婚年龄(marryagei)及生育意愿(willingi),为二分类变量。初婚年龄我们根据样本中的平均初婚年龄25岁为界,将25岁以上结婚的赋值为1,25岁及以下结婚的赋值为0。一般常用的生育意愿变量为理想孩子数量,(22)周晓蒙.经济状况、教育水平对城镇家庭生育意愿的影响[J].人口与经济,2018,(5).基于问卷中问到的“您认为一个家庭通常几个孩子最理想”问题,我们将个人理想孩子数量小于等于1个设置为0,大于等于2个设置为1。主要自变量为是否加班(overtimei),为二分类变量。《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三十六条明确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周工作时间40小时为正常工作时间,44个小时为正常加班时间,超过44小时则属于超时加班。在2016年CLDS调查问卷中,直接问到了“通常情况下,您是否加班”的问题,是劳动者主观认定的加班,没有直接涉及加班时间,也不一定会真正发生。所以本文界定的加班则以过去一个月的周工作时长超过40个小时的客观工作时间为准。经剔除雇员以外的其他职业身份,本文就以周工作时长为判断是否有客观加班这一事实,超过40个小时本文即判定为发生了加班,设置为1;没有超过40小时设置为0。控制变量(Ci)包括了个体特征、职业特征以及区域特征3个方面。误差项为εi。
在个体特征方面,本文除了选择文献中常见的可能对生育意愿产生影响的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个人收入等变量之外,还控制了兄弟姐妹数量、健康、心理健康、社会地位等变量。兄弟姐妹数有至少一位兄弟姐妹赋值为1,其他赋值为0。关于健康,问卷中问到了“您认为自己现在的健康状况如何?”,设置了“非常健康”“健康”“一般”“比较不健康”“非常不健康”5个选项,我们依照这5个选项设置自评健康为5级分类变量;关于心理健康,问卷中提问了“在过去一个月中,是否出现过情绪问题(如感到沮丧或焦虑)?”,并提供了“没有”“很少”“有时”“经常”“总是”5个选项,本文将其作为心理健康的代理变量,同自评健康一样设置为定类变量。生育选择也会受到社会地位的影响,女性社会地位越高,子女数量越少,生育意愿越低。(23)石智雷,杨雨萱.女性权益、社会地位与生育选择:相关文献评述[J].人口学刊,2019,(1).本文以“您认为您自己目前在哪个等级上”为依据给社会地位变量赋值,从1到10依次表示为地位越来越高。
生育意愿不单是个人和家庭的决策,亦受到了客观外在因素的影响。因此本文也从职业特征和区域特征方面考虑可能的控制变量。职业特征包括了行业类型、体力劳动强度、是否有住房公积金、工作压力等4个变量。剔除工作时间以及雇员身份不确定的样本,本文将职业类别分成4类,包括专业技术及办事人员、服务业、生产制造业以及农业。根据问题“您在工作过程中,是否需要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们依照回答“经常”“有时”,认定其体力劳动强度高,赋值为1;回答“很少”“从不”,认定其体力劳动强度弱,赋值为0。住房公积金关系到劳动者的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24)刘一伟.住房公积金、城市定居与生育意愿——基于流动人口的调查分析[J].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3).因此我们将是否有住房公积金纳入控制变量当中。工作压力变量本文依据“整天工作对我来说确实压力很大”,变换选项“每天”“一周数次”“一月数次”“一年数次或更少”“从不”为工作压力强度。区域特征主要是城市规模,当前我国以城区常住人口为统计口径(25)根据2014年国务院印发《关于调整城市规模划分标准的通知》为依据。,将城市划分为五类七档:城区人口1000万以上为超大城市,500万至1000万为特大城市,100万至500万为大城市(其中,300 万至500万为I型大城市,100万至300万II型大城市),50万至100万为中等城市,50万以下为小城市(其中,20万至 50 万为I型小城市,20万以下II型小城市)。因此本文在五类城市基础上,将小城市与中等城市归并统计、超大城市与特大城市归并,合为三类以便于分析讨论。
具体变量设置见表1。
表1 变量设置
(说明:初婚年龄变量仅看15岁及以上的已婚群体,样本量为2435)
四、描述性分析
(一)加班人群的特征分析
在全样本中,客观加班占比为56.65%,超过一半的人通常都会有工作时间延长的情况发生。通过对比不同个体特征和职业特征人群的加班情况,我们发现,在性别、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个人总收入等方面上,加班人群和不加班人群有明显的差异。其中,男性加班比例为60.98%,女性加班比例为51.99%。初中以下学历比初中以上学历的人口加班比例高了33.69%;农业户口的人加班比例为62.17%,非农户口的加班比例仅为37.83%;以样本内收入中位数3.5万元为标准,收入较低的群体比收入较高的群体加班比例高了14.31%。并且,根据此次调查问卷中对于“前工作对你的意义或价值是什么”的调查发现,雇员身份的劳动力工作最主要的目的(26)原始问卷对每个问题分了5个程度,为“非常符合”“比较符合”“无所谓”“比较不符合”“非常不符合”,本文仅展示了选择“非常符合”和“比较符合”人数占比之和。是为了挣钱谋生,占比达到了90.33%。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经济压力不单是家庭生育意愿的首要影响因素,也是个人生计的重要影响因素。为了维持生计赚钱,许多劳动者只能选择加班以获取更多的收入。在职业特征方面,生产制造业加班人群占比最高,达到了72.52%;服务业加班人群比例超过半数,为51.18%;专技、办事人员的加班比重最低,为34.19%。随着市场化和工业化的不断推进,社会劳动生产率也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因此唯有增加社会劳动时间才能提高劳动产出,加班也就更加普遍。
(二)工作加班与婚姻状况
婚姻有阶段性特征,因此我们从初婚年龄分析个体婚姻状况。在2435个已婚群体样本当中,(27)在已婚群体中存在未到法定年龄但已结婚的情况,因此本文定义的已婚群体年龄设置为15岁及以上。平均初婚年龄为24.5岁。故以25岁为界看加班群体的结婚情况。从表2可以看出,加班群体中晚于25岁结婚的比例较少,为28.99%。比不加班群体低了13.69个百分点。分性别来看,加班的女性晚于25岁结婚的比例为38.03%,不加班的女性则为57.79%。加班的男性晚于25岁结婚的占比52.29%,比不加班的男性低了15.21%。工作加班并没有引起人们结婚年龄的推迟。
表2 初婚年龄(单位:%)
(三)生育意愿的描述性分析
根据表3显示,加班人群想生育两个及以上孩子的比例比不加班人群略高出2%,女性生育二孩的意愿高于男性。
表3 理想孩数(单位:%)
从表4我们可以看到,加班人群在性别、教育、户口以及个人总收入等个体特征方面的生育意愿存在明显差异。其中,男性的二孩生育意愿较女性要低;学历在初中以上的加班人群比初中以下的只想生一个孩子的比例要高6.34%;非农户口的加班人群只想生一个孩子的比例为16.45%,意愿生两个孩子的比例比农业户口的加班人群低了5.04%;个人总收入(28)个人总收入划分标准为全样本个人总收入的中位数。高于3.5万元的加班人群二孩生育意愿比低于3.5万元的低5.75%。
表4 不同个体特征的加班人群理想孩数(单位:%)
从职业特征来看,加班人群的生育意愿也有一定的差异(见表5)。在本文划分的职业类型中,从事服务业的加班人群二孩生育意愿最低,为73.52%;其只想生一个孩子的比例为16.12%,比生产制造业的高了6.23%。我们可以注意到的是,生产制造业的劳动力加班比重最高,其二孩生育意愿也是最高,从描述上看,加班越多生育意愿越强。另外,从城市规模来看,人口在特大及超大型城市只想生一个孩子的比例最高,为14.44%。想生两个孩子比例最高的为大型城市,为78.45%。
表5 不同职业特征的加班人群的理想孩数(单位:%)
五、实证结果
(一)加班对初婚年龄的影响
模型1中是对已婚群体样本的Logit回归。我们发现工作加班没有对初婚年龄推迟产生显著影响;反而呈现出负相关关系,越是加班的群体越倾向于早结婚。性别对初婚年龄在1%水平上呈显著的正相关,男性结婚年龄较女性偏大。此外,控制变量中的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心理健康状况、城市规模、从事服务业等均对初婚年龄有显著的影响。总的来说,受教育程度越高,初婚时间推迟的概率越大;非农户口人群较农业户口人群结婚晚;心理健康状况越好,可能越晚结婚;生活在越大的城市,人们初婚年龄越大;从事服务业的群体在25岁之前结婚的概率更大。
模型2和模型3则分别是对男性已婚群体和女性已婚群体的回归。回归结果与模型1基本保持一致,工作加班对初婚年龄没有显著影响,仅呈现出负相关的趋势。在控制变量中,兄弟姐妹数、收入、心理健康、行业、工作压力、城市规模等因素存在性别差异。女性群体中的兄弟姐妹数越多,25岁以上结婚的概率越大;女性群体收入越高,会越晚结婚;女性工作压力大会推迟其初婚时间。而男性则在心理健康、行业、城市规模异于女性。心理越健康的男性,结婚年龄越大;从事服务业的男性在25岁以内结婚的概率更大;生活在越大的城市中,男性结婚时间越晚。
表6 加班对初婚年龄的影响
(1)(2)(3)初婚年龄(25岁以下=0)男性初婚年龄(25岁以下=0)女性初婚年龄(25岁以下=0)城市规模0.194∗∗∗0.317∗∗∗0.080(0.065)(0.089)(0.096)常数项-11.257∗∗∗-10.982∗∗∗-10.730∗∗∗(1.595)(2.185)(2.396)样本量243512251210 R20.1330.1130.114
(括号内为标准差;***p<0.01,**p<0.05,*p<0.1)
(二)加班对生育的影响
表7展示了加班对二孩生育意愿的Logit回归结果。模型4是对全样本的回归,我们可以看出工作加班对二孩生育意愿没有显著的影响,但呈现出负相关关系,加班越多,二孩生育意愿越低。在控制变量中,二孩生育意愿呈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女性更想要二孩。另外,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从事服务业、城市规模等控制变量与二孩生育意愿呈负相关;兄弟姐妹数、自评健康对二孩生育意愿有正向的影响。
模型5和模型6是分别对男性群体和女性群体的回归。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加班对二孩生育意愿没有产生显著影响。在男性群体中,户口性质、兄弟姐妹数、从事服务业、城市规模等会影响其二孩生育意愿;在女性群体中,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自评健康、心理健康会对二孩生育意愿产生明显影响。
表7 加班对二孩生育意愿的影响
(4)(5)(6)二孩生育意愿(不生育二孩=0)男性二孩生育意愿(不生育二孩=0)女性二孩生育意愿(不生育二孩=0)社会地位0.0480.0200.076(0.033)(0.044)(0.052)行业(专业技术及办事人员=0) 服务业-0.292∗-0.399∗-0.166(0.159)(0.237)(0.219)生产制造业-0.026-0.1740.105(0.179)(0.251)(0.273)农业0.3510.561-0.008(0.546)(0.768)(0.786)住房公积金0.040-0.1630.302(0.132)(0.174)(0.208)体力劳动强度-0.136-0.146-0.122(0.117)(0.164)(0.171)工作压力0.0210.046-0.021(0.045)(0.059)(0.070)城市规模-0.156∗∗-0.232∗∗-0.040(0.072)(0.097)(0.110)常数项1.2611.0971.140(1.222)(1.592)(1.979)样本量302915711458 R2 0.0370.0350.045
(括号内为标准差;***p<0.01,**p<0.05,*p<0.1)
(三)倾向值匹配的回归结果
考虑到加班人群和不加班人群的初始条件不完全相同,比如说加班人群可能是男性偏多、受教育低、农业户口居多等等因素导致的,从而导致初婚年龄、生育意愿的差异性,故生育意愿的Logit回归结果存在选择性偏差问题。我们真正需要了解的是加班是否会影响到初婚年龄以及生育意愿,因此,本文利用倾向值匹配方法(PSM)消除选择性偏差,鉴别加班与结婚、生育之间的因果关系。
Neyman和Rubin提出了因果关系的反事实框架。在这一框架的基础上,Rosenbaum和Rubin在1983年提出了倾向值的概念,用以探讨在协变量给定的情况下观测案例被分配到某个干预项的条件概率,为后来用各种倾向值方法进行因果识别的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当前在社会学研究中比较常用的是倾向值匹配。为保证倾向值匹配结果的稳健性,(29)在各种倾向值匹配方法中,联合显著性检验LR统计量的P值(p>chi2)越接近于1,表明协变量的分布平衡性较好,匹配效果越好。我们利用了最近邻匹配以及核匹配方法进行估计。其中最近邻匹配(Nearest neighbor matching)以倾向得分为依据,在控制组样本中向前或向后寻找最接近干预组样本得分的对象形成配对;核匹配(Kernel Matching)将干预组样本与由控制组所有样本计算出的平均加权估计值进行配对。
为控制样本的自选择相应,我们首先对自变量与其他控制变量进行逐步回归,找到会影响自变量的控制变量;然后利用倾向值匹配,消除这些变量对模型的影响。在以初婚年龄为因变量的模型中,我们控制了会影响到加班的性别、年龄、住房公积金、受教育程度、户口性质、兄弟姐妹数、城市规模、职业类型、心理健康、工作压力等变量;在以二孩生育意愿为因变量的模型中,我们控制了会影响到加班的城市规模、性别、户口性质、自评健康、兄弟姐妹数、受教育程度等变量。最终利用倾向值匹配得出了加班对初婚年龄和二孩生育意愿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也就是说,在我国,加班没有导致初婚年龄的推迟和生育意愿的降低。
表8 倾向值匹配结果
(括号内为标准差;***p<0.01,**p<0.05,*p<0.1)
(四)CGSS2015的回归结果
为了避免抽样调查带来的选择性问题,进一步保证本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同时利用2015年的CGSS数据进行Logit回归和倾向值匹配分析,在所有模型中均控制了个体的性别、年龄、年龄平方、户口性质、收入、自评健康、心理健康、社会地位、从事行业等9个变量,并且变量设置与前文保持一致。为了避免造成样本量的大量损失,体力劳动强度和工作压力这两个变量未对初婚年龄(30)在CGSS数据样本中,初婚平均年龄为24.7岁,故以25岁设置为二分类变量。和生育意愿产生显著影响,我们没有将其纳入控制变量当中。略有不足的是,CGSS2015年的数据并未提供兄弟姐妹数、住房公积金以及城市地区(31)依据相关法律规定以及科学研究伦理的基本原则,CGSS对调查的县(区)及村居委会的名称、地理位置以及行政编码严格保密,不会以任何形式向任何机构和个人公开这些信息。的信息,因此在回归时没有控制这3个变量。根据表9展示的回归结果,我们可以看出,即使利用不同的数据库样本,加班仍旧没有对结婚和二孩生育意愿产生显著影响。
表9 2015年CGSS数据的回归结果
(括号内为标准差;***p<0.01,**p<0.05,*p<0.1)
(说明:在所有模型中均控制了个体的性别、年龄、年龄平方、户口性质、收入、自评健康、心理健康、社会地位、从事行业等9个变量。其中,在加班对生育意愿模型中还控制了婚姻状况)
六、结论与讨论
本文基于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和2015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两套数据,运用反事实分析方法研究了工作压力对我国青年人结婚和生育意愿的影响效应。与以往研究有所不同的是,本文选择从加班的角度分析我国在业的育龄人群结婚状况及生育意愿。数据分析表明,超过90%的职业人群是为了维持生计、提高收入而工作。随着市场化和工业化的不断推进,加班日趋普遍,有一半以上的职业人群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0小时,其中生产制造业加班人群占比最高,为72.52%。倾向值匹配估计的结果表明,加班不会使初婚年龄推迟,亦不会降低劳动者生育二孩的概率。
当前,工作加班会导致低欲望在我国并不成立。一方面是因为我国加班群体具有特殊性。在本次研究的样本中,我们发现加班群体具有收入低、户口性质多为农村户口、受教育程度较低、工作时间较长等特征,往往是为了提高收入维持家庭生计。特别是对农民工来说,低收入使农民工更偏好收入而非时间灵活性,他们自发地选择加班。(32)董延芳,罗长福,付明辉.加班或不加班:农民工的选择还是别无选择[J].农业经济问题,2018,(8).社会地位较高、收入高但加班也多的群体则是将加班内化成了一种思想或文化,他们愿意以更低的成本甚至是无任何薪酬的方式延长工作时间。(33)庄家炽.从被管理的手到被管理的心——劳动过程视野下的加班研究[J].社会学研究,2018,(3).总的来说,加班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个人自愿的选择,而非是他人的强迫和压榨,因此媒体对加班现象的过度批判有失偏颇。另一方面,“成家立业”仍是我国广大年轻人的共同追求。尽管我国家庭形式和婚姻观念有所改变,但传统的家庭形式对亲代和子代仍具有较强的吸引力,生、养、教化功能仍多由家庭承担,基于深厚传统的中国家庭仍有很强的抗逆力。(34)杨菊华,何炤华.社会转型过程中家庭的变迁与延续[J].人口研究,2014,(2).加班在不同国情、不同文化、不同发展阶段背景下,带来的影响也有所不同,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加班导致低欲望”套用到我国的现状上。另外,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家庭,不要二孩的首要原因是“经济压力大”,随着家庭收入的提高,人们生育二孩的意愿会有所加强。(35)石智雷,杨云彦.符合“单独二孩”政策家庭的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J].人口研究,2014,(5);翟振武,张现苓,靳永爱.立即全面放开二胎政策的人口学后果分析[J].人口研究,2014,(2).加班对职业人群来说,是增加收入,为家庭、为孩子提供更好生活的主要途径。加班在当前不是坏事,我们需要认识到加班在现阶段存在的必要性和作用。
综上,通过探讨加班对劳动者结婚和生育意愿的影响,本文除了期望能够丰富此领域的实证研究,也希望借此能够消除人们对加班的一些偏见。本文也存在诸多不足:比如除了考虑婚姻和生育意愿以外,也可以进一步分析加班对家庭消费、加班对买房的影响,以更深入地探究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关系;另外,控制变量的设置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去改进、去完善,也望能够开展更丰富的分析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