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烟

王瑶

一、三年二班。夜。内。

下课铃响。同学们还坐在教室里。佳轩把书包从抽屉里抽出来，开始装书。

同桌潇潇转身看了看她。

佳轩拉好书包链，然后俯身示意潇潇凑近说话。

佳 轩：我今天晚上有点事儿，先走了。

潇潇点点头，对潇潇做路上小心的口型，然后继续学习。

佳轩蹑手蹑脚地穿过密密麻麻的座位，跑了出去。

二、酒吧门口。夜。外。

佳轩骑着车子，在一个酒吧面前停了下来。佳轩把校服脱下，塞进书包里。

佳轩借酒吧牌子的灯光，对着反光的深蓝色玻璃门，自上而下整理自己的衣着：齐刘海沙宣、一字领T-shirt微微漏肩，小脚的吊裆裤。她望到自己的黑色帆布鞋时，对着玻璃门，撇了撇嘴。

酒吧的声音很大，站在门外都可以隐隐听到音乐声和吵闹声。

佳轩做了一个深呼吸。

佳 轩：管他呢！

佳轩随即推开门，“钻”了进去。

三、酒吧大堂。夜。内。

酒吧里乱哄哄的。

佳轩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调酒的吧台，只是一些媚俗的大堂座位和“雅座”。

座位已经满了，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佳轩僵直地立在原地，两腿似灌铅，故作沉静地继续环视。

这时候，一个20岁左右的男孩似乎发现了她。与同伴耳语的同时，时不时瞥向她。

四目相对。佳轩的双手不知何时蜷成拳，竟有些潮湿。

男孩向佳轩起身，佳轩立马转身，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服务生正向她走来。

服务生：美女，你需要点点什么吗？

服务员的口音很奇怪。

佳轩稍稍清了清嗓子，假装淡定从容。

佳 轩：我想买烟。

服务生：啊？你要啥？

佳轩一字一顿地大声重复。

佳 轩：我！想！买！烟！

服务生没有回答，佳轩低头继续说，正好错过了服务生的白眼。

佳 轩：我想买烟。就是那种桃心状的烟嘴，520。

服务生：有啊……你只是来买烟吗？

佳轩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似乎没有听到问话。突然她把手指向一个打扮新潮的女人。

佳 轩：就是这个！桃心的！

女人从二人面前经过边吞吐着烟圈边挥着手，正好露出烟嘴的桃心状。

这时，刚刚想要走近佳轩的男孩已经站在了佳轩身后，一边掏口袋、一边往佳轩身上凑。

男 孩：哎，小姑娘，你想抽的话，哥给你尝个鲜。

佳轩下意识地弹到了服务生的一侧。

男孩拿着黄白搭配的“民工烟”的手怔在半空中。

佳轩定了定神，目光向着男孩的方向却没有看男孩的脸。缓慢地说。

佳 轩：不用了，我只是想买一盒520。

佳轩说罢，望向服务生，服务生却毫无回应。

三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男孩率先打破沉默。

男 孩：抱歉……

男孩悻悻地说罢，离去。

佳 轩：我想要一盒520，请问去哪儿？

四、酒吧吧台。夜。内。

服务生带着佳轩来到了吧台。

佳轩被柜台吸引，上面全是琳琅满目的酒瓶。

服务生对吧台的漂亮女招待说明佳轩来意，好像在讲一个笑话。

服务生：她想要一盒520。

吧台笑嘻嘻地看了看佳轩，弯腰翻出了一盒520。

吧 台：你多大了？

佳 轩：我“19”了。

吧 台：你隔壁中学的吧。

佳 轩：嗯，高中。

吧台递给她烟，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佳轩。那眼神仿佛要把被看的人剥个一丝不挂。

吧 台：40！

佳轩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卷好的100块，佳轩接过烟和找零后，不好意思地瞥了眼女招待，低下头急匆匆把拉链拉开，把烟扔进书包。

吧 台：我才17。

佳轩缓慢地拉住书包拉链，从兜里掏出钱，没敢抬头看吧台一眼。

随即转身试图找到一条最快消失的路线。

五、酒吧门口。夜。外。

佳轩拉开酒吧大门，赶紧打开车锁，扔进车筐，一个跨步没影了。

六、佳轩家中。夜。内。

佳軒回到家中，父母正躺在主卧里看电视。

佳 轩：我回来了。

母：写完作业就早些睡觉，别耽搁太晚。

佳 轩：知道啦。

七、佳轩卧室。夜。内。

佳轩回到自己的卧室，轻轻把门关住，用手拧动把手的同时把门锁麻溜地也按下去。

佳轩打开台灯的同时坐在了书桌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佳 轩：520，以前都是在图片上见你，今天见到真的啦！

佳轩把烟盒的包装撕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香烟，端详着滤嘴上的小桃心。

佳 轩：真棒！

佳轩先把香烟放在一边，从抽屉翻出一枚戒指，从书桌上顺起一本《5年中考3年模拟》随手翻开，把戒指竖在书缝上。在暖黄的灯光下，书上出现了一个心形的阴影。佳轩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把香烟放在书上。两个心相交映。

这时传来了佳轩妈去厕所的声音，佳轩赶紧把戒指和香烟夹在书本里，一股脑塞进抽屉里。匆忙地打开衣柜拿出睡衣，颠三倒四地换上。

伴着冲水马桶声，佳轩妈脚步越来越近，并敲卧室门，越敲越愤怒。佳轩把上衣穿好后边提裤子边走向卧室门跌跌撞撞走去，把门打开。

佳轩妈：锁门干什么，从小到大，说你多少次。

佳 轩：妈，我换衣服不是吗？

佳轩妈：回来这么久了不换衣服啊，赶紧学习吧，早点弄完早点睡。

佳轩妈的脚步声远了，佳轩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突然间回了神儿，把戒指和书本归原处，把香烟重新装到烟盒里放在了书包里，然后换了几本复习题。

佳轩蹑手蹑脚把门锁拧开，把门虚掩着，留个缝儿。回到书桌前，一直学习到很晚。

八、三年二班教室。日。内。

课间，大部分同学还在埋头学习，少部分同学来回走动。志勋、博文、小凯，还有奕博在教室的前侧方饮水机前排队接水。

轮到奕博接水，他猫着腰，看着水流哗哗。

志勋这时拿着一杯刚刚接好的热水，蹑手蹑脚地走到奕博身后。

博文和小凯笑嘻嘻地心领神会，小凯走上前帮志勋拉开奕博的帽子。

志勋缓缓把水倒入奕博的帽子。

奕博惊觉扭头，面部瞬间惨白而僵硬。

小凯赶紧松开帽子、志勋也弹开，两人看着奕博嬉皮地笑着。

博文在一旁盘着手臂，在讲台正中间笑得有些内敛。好像有人在关注他，他做了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一样。

上课铃响，奕博尴尬地快步回到了座位。

三人慢悠悠似胜利的英雄，边走边看对方，满脸止不住的笑意。

佳轩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显然刚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教室里还没有安静下来。只听见一些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A：奕博真怂。

B：是啊，一点骨气都没有。

A：你看博文刚刚站在前面笑得多可爱啊，也不掺和。就是默默看，多么理智。

佳轩边听这些话边收拾书。潇潇也在一旁收拾。

潇 潇：这个班的女生都是疯子，没个正常的。

佳轩笑笑了，扭头对潇潇小声道。

佳 轩：我们正常就行了。

九、三年二班教室。日。内。

又一个课间。奕博趴在桌子上好像在睡觉。

佳轩用笔敲敲奕博的桌子。

奕博扭动着身子，没有察觉到。

佳 轩：刘奕博！

奕 博：啊？！

奕博手中的MP4滑落，奕博赶紧连挪凳子带蹲下。

MP4落在离佳轩比较近的方向。佳轩在过道上很容易拿到了。

佳轩刚想给奕博，卻被奕博一把夺去，迅速扔进了书包里。

奕博脸红涨得红红的。

佳 轩：你没事儿吧。

奕 博：没事。

佳 轩：我说的是，刚刚他们那么对你，你没事吧？

奕 博：啊？

奕博像是松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奕 博：没事！我能有啥事儿！我挺好的！你看。

奕博浮夸地伸展他的四肢。

佳 轩：他们那么对你，你还……

奕 博：他们就是这样跟我玩玩，我们平时都喜欢这样相互捉弄，我们是好兄弟这能有什么事！

佳 轩：哎……

奕 博：我昨天看见你进酒吧了。你去哪里干什么啊？

佳 轩：啊……我去……我去买烟，真是，什么时候了，还八卦。

奕 博：酒吧？买烟？大姐，Are you kidding me？

佳轩激动地比画了一个小声的手势，环顾四周。

奕 博：你他妈的吃错药了吧？怎么会有人去酒吧买烟。

佳 轩：我想买的那个烟，我也不知道哪里有。看见有个高中的姐姐在酒吧门口抽，我就……

奕 博：什么烟这么稀奇？……你什么时候抽上烟了？

佳 轩：我没抽啊。是520，我只是想买来拍点照片。而且……

奕 博：啧啧，非主流啊！大姐，那是烟，不是您平时收藏的笔、卡子、贴画、本儿。您的收藏事业真是越挫越勇啊！……要不，说重点，你给我一根儿，我也好奇。

佳 轩：好吧，我一会儿放学拿给你。

十、车棚。日。外。

佳轩和背着大书包的潇潇推着车子准备走出车棚。

佳轩像做了坏事一样的孩子一样，像是有话对潇潇说。

佳 轩：潇潇，我昨天晚上买了……

这时，早晨欺负奕博的三个男生向佳轩仰着头，迎面向佳轩走来，奕博在旁边弯着腰谄媚地跟他们讲着话。

志 勋：佳轩！

佳 轩：啊？

奕博从三人身子稍后一点的位置，对着佳轩像是比画哑语。

佳轩看着四人叹了一口气。

潇潇紧张地望向佳轩。

佳轩侧身向潇潇，故作冷静。

佳 轩：你先走吧……中午记得午休哦！

潇潇没多问，只是向佳轩挥挥手推着车子继续走了。

佳轩目送潇潇还没来得及回身，四人已将佳轩围了起来。

志 勋：嘿，听说你这儿有520，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特想瞧瞧！

佳 轩：我没有啊。

博 文：啧啧啧，大家都是同学嘛，别这样小气嘛！再说了，我们又不要你的东西，就是瞧瞧而已嘛！

佳 轩：我真的没有啊。

博 文：哎哎哎，你什么态度啊？不就一包烟嘛，你至于吗？

佳轩看着奕博。

奕 博：佳轩，你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学嘛，有东西就该分享分享的嘛！

佳轩恶狠狠地瞪了瞪奕博，又瞪了瞪博文一伙，不说话，快要哭了的样子。

奕博帮佳轩把自行车的车撑放下，把她拉到一旁。

奕 博：我知道我这件事儿做得不对，但不就是一包烟嘛？这样吧，我答应你以后给你买3包……

佳 轩：3包？你买十包老子都不稀罕，我真没想到你他妈这么贱！

佳轩强忍着泪，解下书包，拉开拉链，拿出烟递到奕博手里。

佳 轩：你记住，我他妈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佳轩气汹汹地推车离去。

小 凯：哟，脾气还不小嘛！

奕博递上香烟给博文。

博 文：谢谢美女的520哈，我们爱你！

十一、学校门口。夜。外。

燕燕和哥哥航航在门口吃烤串。

燕 燕：哥，我们班博文他们今天拿了一包520。

航 航：就是挺好看的那個？

燕 燕：嗯，我给你把剩下的要来了。

燕燕从书包里掏出烟盒，给了航航。航航打开烟盒。

航 航：还有三根嘛，不错嘛，妹子！

这时燕燕看到了远远骑车子过来的佳轩，匆匆忙骑车回家了，还给燕燕打了声招呼。

航 航：这是你们班同学？

燕 燕：佳轩。

航航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

航 航：嗯，啊！就是初一的时候，你跟我说老师要剪秃她刘海的那个？

燕 燕：是，就她。这女的平时也不坏，学习也不错。不过特喜欢给老师打小报告，我们经常看到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一去就是一个晚自习。更搞笑的是，老师并不喜欢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你想啊，初中一入学就留个斜刘海遮眼睛能是什么货色？喏，这烟就是她买来的……

航 航：她买烟做什么？

燕 燕：喜欢？不知道，我平时也没见过她抽烟。难说！买烟是为了和博文、小凯他们搞好关系吧？我们班的女生都上赶着往他们身上贴！呵，真是有意思！

航 航：可是现在他们要来的烟在你这儿啊？

燕燕笑而不答。

十二、三年二班。日。内。

自习课，佳轩和潇潇相邻而坐，奋笔疾书。

班主任走到佳轩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桌子。

佳轩仰起头，大惑不解。

班主任：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班主任话音没落，便扭头向教室门方向走去。

佳轩盯着班主任离去的身影，目光失去了焦距。

潇潇拍拍她的肩膀。

潇 潇：快去啊！老班在门口等你呢！

她把手中的笔帽盖住放好，低着头踱步走出教室。

有些同学只是抬头扫一眼。

有些同学像是一直关注着事件。

志勋、博文、小凯各自东倒西歪地交换着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