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流寓视野下文学风格的转变
2020-04-08张婧
张婧
【摘 要】唐顺之生于江苏常州武进,一生却因宦海浮沉流寓至多地,京师是他为官期间的寓居之地,宜兴以及陈渡村是他被贬为民后的流寓之地,东南沿海是他抗击倭寇的主要斗争区域,庚申四月一日卒于泰州。流寓至新环境产生的交友圈以及相关经历均对文人的文学思想与风格产生了相应的影响。
【关键词】唐顺之;流寓;交友圈;文学风格的转变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8-0205-02
唐顺之,字应德、义修,号荆川,于正德二年生于南直隶常州府武进县。《明史·志十六·地理一》记载“常州府元常州路,属江浙行省。太祖丁酉年三月丁亥曰长春府,己丑曰常州府。”又有“武进倚。东南有马迹山,滨太湖。北有大江。西有孟渎,又有得胜新河,俱北入江。南有运河。西南有滆湖。与宜兴界。东有阳湖,与无锡界。”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此唐顺之的家乡武进县是人杰地灵、鸾翔凤集、钟灵毓秀之地。唐鹤征《唐氏族谱序》“祖宗以务本力穑起家,以读书弦诵立教”表明武进唐氏一族以耕读传家,并且其祖父唐贵与父亲唐宝均为进士出生,这些均为唐顺之早年的成长提供了浓厚的学术氛围。于是,唐顺之于嘉靖八年荣登会试第一。
荆川先生曾仕履至宜兴、南京、盐城、河南、苏州、宁波、台州东南沿海等地,最终卒于南通,其中主要流寓至当时的京师南京。一生共经历了多次贬谪,每次贬谪前的流寓经历对荆川先生的文学思想转变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唐顺之的文学风格也因此而划分为三个阶段:初仕京师翰林院、复职京师触龙颜、海上抗倭照汗青。
一、初仕京师翰林院
康熙《常州府志》载“投兵部主事,改翰林院编修,时张孚敬当国,称病求去,勒令以主事致仕。”交代了唐顺之初次流寓到京师的经历。据《荆川唐都御史传》记载“会试卷,见者以为前后无比,气平理明,而气附乎理,意深辞雅,而意包乎辞。学者无长幼远近,悉宗其体。如圆不能加于规,方不能加矩矣。选庶吉士,一二大臣不相能,遂即罢之。主者犹以二甲前三名制策曾经御览,欲各授以检讨,唐子力請同罢,一事而有去留非體,始进即能恬退如此。试政吏部,选除兵部主事,未久因病告归。”取得会试第一、殿试二甲第一佳绩的唐顺之,得到首辅张璁的赏识,得以推荐进入翰林院,仕途的前景一片光明。然而唐顺之拂逆了张璁的一片美意,选择在兵部任七品主事,不久便因病乞归。“继丁母忧,母随父之任信阳路,出天津,卒於舟中。”回到京师不久,唐顺之得到母亲病逝的消息,再次向张璁告假,回到家乡为母守孝,一守便是三年。《荆川唐都御史传》载“罗峰张国老虽会试举主,恶其不相亲近,有庆贺事,远投拜简,跃马径过其门,其上疏养病,则票一旨意云:唐順之方改史职,又见校封训录,乃辄告病,著以原职致仕去,不许起用。”三年孝期已满之后,唐顺之奉父命重回朝廷。升任翰林院编修之后不久,再次提出因病乞归。唐顺之一再将张璁的提携视为芥草,于是张璁盛怒之下将唐顺之革职为民,并且提出“不许起用”四字将顺之的仕途之路封锁。
《明史》卷二百八十七列传第一百七十五文苑三记载“时有嘉靖八才子之称,谓束及王慎中、唐顺之、赵时春、熊过、任瀚、李开先、吕高也。”而唐顺之在京师的主要交友圈,便在嘉靖八才子的其余七子之中。嘉靖八才子在那个特定的历史阶段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他们继承了以李梦阳、何景明为代表的嘉靖前七子“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理论,对于以李攀龙、王世贞为代表的嘉靖后七子造成了影响。据《明史·文苑传》载:“王慎中,字道思,晋江人。四岁能诵诗,十八举嘉靖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寻改礼部祠祭司。时四方名士唐顺之、陈束、李开先、赵时春、任瀚、熊过、屠应埈、华察、陆铨、江以达、曾忭辈,咸在部曹。慎中与之讲习,学大进。”嘉靖八才子中的几个主要成员“王慎中”“唐顺之”“陈束”“李开先”“赵时春”“任瀚”“熊过”在京师开始了交友,他们一起讲习,学业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
《荆川唐都御史传》“唐子既抵墟里,鸡犬柴门,依依桑梓,谢却业缘,便有終焉之计矣。诗文更进一格,以其侍从庆成朝堂雍容之作,而为村樵漁父歌咏太平之词。”由此,唐顺之在革职期间流寓至宜兴的山野之中居住,开始了一段闲适自得的山水田园生活。唐顺之受到山清水秀、与世隔离的自然居住环境的影响,且脱离了官场名利的束缚,个人的心境也在潜移默化中随之发生了变化,变得极为轻松而愉悦,诗歌创作风格也由此便化为享受山水田园风光的村居诗。荆川先生在这一时期所作的《村夜》“纤月生西浦,流光照北林。群喧一以息,百籁相与吟。始悟丘园里,能生清净心。悠悠何所叹,独坐抚瑶琴。”可谓是道出了他的心声。“纤月”“流光”“北林”“丘园”“瑶琴”等意象渲染了清新自然、静谧祥和的气氛,皎洁清透的月光、莹莹闪烁的流光穿过幽静的密林,此情此景之下手抚瑶琴,清净之心悠然而生,于心田荡漾。“又以其暇日精究天文,而问数学于顾若溪,久之,乃有独得处,以古历惟大衍为精,被僧一行藏却金针,世徒传其鸳鸯谱耳。知历理又知历数,此其异于儒生,知死数又知活数,此又其异于历官者也。”同时在除了诗文之外,唐顺之还在天文与数学领域开辟了个人发展的新空间,实为心境平和下来以后的一大突破。自此,荆川先生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文人,也区别与一般意义上的为官者,将生与死的理数发展到了新的高度。
二、复职京师触龙颜
如《明史·张璁传》“璁积怒廷臣,日谋报复。”所言,作为首辅的张璁与百官相处也多生摩擦。而在嘉靖十八年,时值张璁病逝。此时被革职三年之后的唐顺之得以重返官场,因此再次流寓至京师南京。然而荆川先生这次的为官生涯又是草草惨淡收场。据康熙《常州府志》所载“既而起补春坊司苏,时上齐居决事,不受朝贺,顺之因元疏,请正东宫朝礼,上怒甚,徐得。”荆川先生黯然离开朝廷之事《明史·罗洪先传》亦有所记载“明年冬,与司谏唐顺之、校书赵时春疏请来岁朝正后,皇太子出御文华殿,受群臣朝贺。时帝数称疾不视朝,讳言储贰临朝事,见洪先等疏,大怒曰:是料朕必不起也,降手诏百余言切责之,遂除三人名。”明世宗朱厚熜任命唐顺之为左春坊司谏,司谏即谏诤政事阙失之官,因此唐顺之担当起进谏的职责。唐顺之等人向明世宗朱厚熜谏言,在皇上接受了文武百官的迎春朝贺之后,再请太子朱载壑走出文华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由于当时明世宗多次称病不上朝,对于唐顺之等人提出的让储君即皇太子临朝之事十分忌讳,面对奏疏自然是龙颜大怒,认为这是意指自己的病情不能好转了。重归朝廷不久的唐顺之,因谏言之失触犯龙颜再次革职为民。
在李开先的《荆川唐都御史传》中记载“至今,所向交友者,多半凋散,世所指八子者,独少二人,仍相与绎旧业、正新知,与诸友俱有益。”以及《江峰吕提学高传》中“相与和诗论文,日有长益。”嘉靖十八年,王慎中升河南布政使司右参政,陈束升河南提学副史,因此“独少二人”即为王慎中与陈束。《荆川唐都御史传》中“会弃废,兼补东宫缺十余人,而唐子不与焉。东井左镱,言之内阁:失唐殊不惬众望。已而内旨不允,再推,因而及之,得为右春坊右司谏,其实乃予言之东井。”所示,唐顺之在嘉靖十八年所得的司谏一职,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好友李开先的鼎力举荐下方可获得的,足见两人私交甚厚。当唐顺之再次流寓至京师之时,过往在京师所交好的友人,或因顺之离京多年情义有所疏远,或因是趋炎附势之徒而有意趋避,所剩者已寥寥无几。然而嘉靖八才子的交友圈始终没有因为距离的因素,而出现过断裂的迹象。唐顺之在京师与他们保持着可贵的友谊,常常交流文学写作与文学思想方面的經验,诗文的成就也日趋炉火纯青。
《明史·卷二百零五》载:“顺之于学无所不窥。自天文、乐律、地理、兵法、弧矢、勾股、壬奇、禽乙,莫不究极原委。尽取古今载籍,剖裂补缀,区分部居,为《左》《右》《文》《武》《儒》《稗》六《编》传于世,学者不能测其奥也。为古文,洸洋纡折有大家风。生平苦节自厉,辍扉为床,不饰裀褥。又闻良知说于王畿,闭户兀坐,匝月忘寝,多所自得。”革职寓居到陈渡村后的唐顺之进一步追求着去欲苦行的生活,先生所涉猎的领域越来越广泛,看待万事万物的理解深度与思想境界的高度也随之增加,撰写文章的大家之风也愈加彰显。荆川先生致力于摆脱物质欲望的引诱,将他人舍弃的坚硬木板作为床来休憩,以粗布麻衣代替顺滑的锦布。然唐顺之这一时期的心境又发生了转变,原因在于圣上无视了自己的一片赤诚真心,自己空有报国之情,无处施展,心中已然是万念俱灰,难以排解,诗文作品中抒发的也自然是仕途失意、壮志难酬的郁闷与心烦意乱。唐顺之在这一时期所作的《题陈渡庄》:“经时不到此,花落通庭芜。开馆犹如客,凭轩忽丧吾。蝶飞看栩栩,鸟唤听乌乌。便欲题丘壑,于今总姓愚。”其中,“花落”“丧吾”“蝶飞栩栩”“鸟唤乌乌”等意象融情于景,暗含荆川先生内心的感伤,尤其是“栩栩”“乌乌”这两个叠词,充分反映了蝴蝶飞舞漫无目的、乌鸟的叫声杂乱无章,引起了内心郁结的烦闷之情。
三、海上抗倭照汗青
《明史·唐顺之传》中有记载“倭躏江南。赵文华出视师,疏荐顺之。为南京兵部主事。出核蓟镇兵员,还报缺三万有奇,且条奏九事。寻命往浙江视师,与胡宗宪协谋讨贼。顺之以御贼之上策,当截之于海外,纵使登陆,则内地咸受祸。乃躬泛海,自江阴抵蛟门大洋,一昼夜行六七百里。从者咸惊呕,顺之意气自如。”嘉靖三十七年的唐顺之在友人赵文华的举荐之下,时隔多年再次受到朝廷的重用,流寓至东南沿海一带,这一时期的他意气风发、英勇无敌,击退了大批侵犯沿海区域的倭寇,所创作的主要是气魄豪迈的边塞诗。
《自乍浦下海至舟山入舟风恶四鼓发舟风恬日霁波面如镜舟人以为海上罕遇是日行六百五十余里》
岛夷频不静,玉节远何之。誓清万里寇,敢惮一身危。
闽卒精风候,吴儿惯水嬉。黄头纷百队,白羽扬千旗。
击鼓灵鼍应,挥戈海若随。龙惊冬不蛰,鲛畏昼停丝。
昨夜波朝怒,中宵云雾披。天澄镜光发,风嫩縠纹滋。
邹衍瀛洲数,庄生秋水词。乾坤元莽阔,人世自牵羁。
已傍渔山泊,还寻马迹期。日升看晷转,途变识针移。
双屿厓门险,半洋礁石奇。从来惟贼路,今日有王师。
待献经营绩,三山勒一碑。
参考文献:
[1]张廷玉.《明史·志十六·地理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于琨修.康熙《常州府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3]李开先.《闲居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9.
[4]唐顺之.《重刊荆川先生文集》[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