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读自然书
2020-04-07李四光
什么是书?书就是好事的人用文字或特别的符号或兼用图画将天然的事物或著者的理想(幻想、妄想、滥想都包括在其中)描写出来的一种东西。这个定义如若得当,我们无妨把现在世界上的书籍分作几类:(甲)原著,内含许多著者独见的事实,或许多新理想、新意见,或二者兼而有之。(乙)集著,其中包罗各专家关于某某问题所搜集的事实,并对于同项问题所发表的意见,精华丛聚,配置有条。著者或参以己见,或不参以己见。(丙)选著,择录大著作精华,加以锻炼,不遗要点,不失真谛。(丁)写著,拾取二人的唾余,敷衍成篇,或含糊塞责,或断章取义窃著者,名曰书盗。假若秦皇再生,我们对于这种窃著书盗,似不必予以援助。各类的书籍既是如此不同,我们读书的人应该注意选择。
什么是自然?这个大千世界中,也可说是四面世界(Four dimensional world)中所有的事物都是自然书中的材料。这些材料最真实,它们的配置最适当。如若世界有美的事,这一大块文章,我们不能不承认它再美没有。可惜我们的机能有限,生命有限,不能把这一本大百科全书一气读完。如是学“科学方法”的问题发生,什么叫做科学的方法?那就是读自然书的方法。
书是死的,自然是活的。读书的功夫大半在记忆与思索(有人读书并不思索,我幼时读四书就是最好的一例),读自然书,种种机能非同时并用不可,而精确的观察尤为重要。读书是我和著者的交涉,读自然书是我和物的直接交涉。所以读书是间接的求学,读自然书乃是直接的求学。读书不过为引人求学的头一段功夫,到了能读自然书方算得上是真正读书。只知道书,不知道自然的人名曰书呆子。
世界是一个整体,各部分彼此都有密切的关系,我们硬把它分做若干部,是权宜的办法,是对于自然没有加以公平的处理。大家不注意这种办法是权宜的,是假定的,所以嚷出许多科学上的争论。杰文斯(Levons)说按期经济的恐慌缘于天象,人都笑他,殊不知我们吃一杯茶已经牵动太阳,倒没有人引以为怪。
我们笑腐儒读书断章取义,咸引为戒。今日科学家往往把他们的问题缩小到一定的范围,或把天然连贯的事物硬划作几部,以为在那个范围里的事物弄清楚了的时候,他们的问题完全解决了,这也未免在自然书中断章取义,这一类科学家的态度,我们不敢赞同。
我觉得我们读书总应竭尽我们五官的能力(五官以外还有认识的能力与否,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去读自然书,把寻常的读书当做读自然书的一个阶段,读自然书时我们不可忘却,我们所读的一字一句(即一事一物)的意義还视全节全篇的意义为意义,否则成一个自然书呆子。
叶圣陶先生有诗云:“天地阅览室,万物皆书卷。”我们不仅要阅读书本内容,还要学会阅读自然万物,要走进大自然中,去读美丽浩瀚的星空,去读广袤苍茫的大地……
(摘自《北京大学日刊》1921年11月2日)
链接:人物评价
李四光在旧社会走过的道路,尽管有些曲折和坎坷,但他毕生努力的方向和最终达到的高度,以及对祖国和人民做出的贡献,在当代中国科技界、知识界,的确是一面旗帜,无愧于党和人民给予的这个高度评价。
——“中国航天之父”“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
他(指李四光)是中国地质事业也可以说是地球科学事业的奠基人之一。他对中国地质学的贡献、他的治学精神和高风亮节,都堪称后世师表。
——中国科学院院士、地质学家叶连俊
李四光先生作为革命先驱者敢于向旧事物挑战的精神,作为教育家诲人不倦、孜孜追求的品德,作为事业家从人民需要出发强烈的责任感,作为一位地质学家在科学实践中贯穿了前面所说的革命、育人、为人三者辩证统一的科学思想将永远激励着我们!李四光先生像任何一位思想家一样,不仅留给我们许多还要去认识、去判断、去解决的地质问题,而且也留给我们认识、判断、解决的思想。
——中国科学院院士、地质学家刘东生
李四光(1889-1971),字仲拱,原名李仲揆,湖北黄冈人,蒙古族,著名地质学家、教育家、音乐家、社会活动家,中国现代地球科学和地质工作的主要领导人和奠基人之一。1919年毕业于英国伯明翰大学;1932年任中央大学(即南京大学)代理校长;1950年5月,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1952年9月,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地质部部长;1955年,被选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1958年9月,任中国科协主席。为中国甩掉“贫油”帽子,创立了地质力学理论,亦为中国“两弹”做出了突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