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新内涵
2020-04-06韩保江
文_韩保江
(作者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教授)
(责任编辑 范丽君)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对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内涵进行了丰富和创新,全会指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既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又同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是党和人民的伟大创造。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这一内涵的确立是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指导下形成的重大创新成果。
一、从“三元”经济制度到“双三元”的新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
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这一概念最早是在党的十五大报告中提出的,报告把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叫作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自从十五大提出基本经济制度的概念以后,从党的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十八届三中全会一直到十九大,所有中央的会议基本都是把所有制作为基本经济制度的唯一内涵来确定的。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不仅把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收入分配制度升格为基本经济制度的内涵,而且更创造性地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内涵确立了下来,体现了我们党伟大的理论胸襟,更是一个伟大的理论创造。
客观来说,我们今天的基本经济制度来源于苏联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斯大林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教科书中明确提出了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三个基本元素,即全民所有制+按劳分配+计划经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今天来看,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苏联的“三元经济制度”都是我们探索和建立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逻辑起点。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没有建设社会主义的经验,基本上还是模仿学习苏联“老大哥”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尽管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从中国的实际出发进行了很多创新,但作为这个制度里面最硬的核,还是所有制、分配制度、资源配置及经济运行机制这三个元素或三个制度维度。我们党和人民经过40多年的探索和创造,从原来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单一的“三元素”内核基础上,大胆地创新、大胆地发展,形成了今天的“双三元”硬核并存叠加的新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即与公有制为主体相对应,提出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也就是要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和按劳分配为主体相对应,我们提出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即按生产要素贡献分配,强调土地、资本、技术、管理、信息,四中全会又加了数据,这些都构成了参与分配的生产要素;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相对应,我们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这其中,我们把收入分配制度纳入基本经济制度中,严格意义上不算创新,应该叫合理归位。因为马克思早就讲过,生产关系的反面就是分配关系。过去我们把它写到社会建设部分中,实际上是误解。分配问题本质上是经济问题,是跟所有制结构内在统一、紧密相连的一个纯经济范畴,尽管我们有国民收入再分配,也有第三次分配,但本质上它还是围绕着生产资料占有去考虑如何分配劳动产品,最后满足人的消费和发展的。
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升格为基本经济制度,是我们党的伟大创新。邓小平曾经说过,“我们现在所干的事业是一项新事业,马克思没有讲过,我们的前人也没有做过,其他的社会主义国家也没有干过,所以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学,我们只能在干中学、在实践中探索”。40多年的实践证明,我们不仅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搞成功了,而且创造了“中国发展奇迹”,这个奇迹来源于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重建,来源于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人民进行了伟大的制度创造。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为了把这个制度发展好,在总结了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20多年的基础上,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重大判断,把市场的作用由“基础性”提高到“决定性”,不仅反映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自觉和实践自觉,更体现了我们党巨大的理论勇气。党的十九大报告又提出“市场机制有效、微观主体有活力、宏观调控有度”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完善的新要求。所以说,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上升为基本经济制度是一个突破,进一步坚定了我们发展市场经济的信心。
二、能否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是衡量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优越性的根本标准
能否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检验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好不好的试金石。我们建构这个制度的基本目的是为了让它和社会主义的本质高度一致。社会主义的本质是什么?邓小平早在1985年会见当时一位非洲总统时就明确指出,社会主义是一个很好的名词,但如果搞不好,不能正确理解,不能采取正确的政策,那就体现不出社会主义本质,讲社会主义首先是使生产力发展,这是主要目的,只有这样才能表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社会主义的经济政策对不对归根到底要看生产力是否发展、人民收入是否增加,这是压倒一切的标准。因此,我们在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时,有一个根本的指针,就是须臾不能离开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唯有使生产力得到不断解放,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优越性才能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才能成为支撑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经济基础和牵引动力。
邓小平反复强调,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归根到底要体现在它的生产力比资本主义发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不断改善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是否有利于高质量发展、是否有利于创新驱动发展、是否有利于更好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
三、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需维护好“三个生态平衡”
要发展生产力,关键要将基本经济制度建设好,维护好三个生态平衡。
第一,所有制生态平衡。所谓所有制生态平衡,就是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和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之间以及混合所有制经济中公有资本和非公资本之间相互依存、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关系。只有维护好这个生态平衡,所有制结构才能产生出有利于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四个效应。第一是公有制和私有制分工互补的效应。公有制既服务于公共产品和公共利益,也服务于政治利益和社会利益,私有制经济则更多围绕市场运作,重在提供私人产品,能够最充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最广泛内容的需要,二者在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过程中缺一不可,共同组成社会的总供给。第二是竞争优化效应。不同所有制之间的竞争、优胜劣汰而产生的“鲶鱼效应”不仅促使公有制经济改善经营管理、提高效率,也促进了非公有制经济的做大做强。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两个毫不动摇加混合所有制之间形成一种相互平衡关系,能够极大促进效率和公平。第三是混合共生效应。私有产权和共有产权混合在一起而产生资本联合效应。在一个企业形态中通过不同的产权关系和产权联合,做到资本联合,实现两种资本在一个企业内部的共生共长。第四是这套混合多元所有制结构带来的正外部效应,即社会政治稳定效应。通过研究中国改革史特别是国企改革史可以发现,中国的国企改革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在国企改革的同时,中国的非公经济已经有了长足成长,个体民营经济把国有经济重组和国有企业改革过程中下岗分流出来的人员给消化吸纳掉了,从而帮了国企,稳了社会。不仅如此,民营资本的做大还帮助解决了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过程中“钱从何处来”的难题,为国企改革提供了资金支持。在这样的形势下,我们形成了在就业、税收、技术创造中共同为社会主义生产力发展发挥作用的所有制效应。非公经济贡献的“五六七八九”,与公有制经济贡献的“五四三二一”,加总起来就是促进中国生产力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和综合国力增强的若干个百分之百。
第二,按劳分配与按要素分配相结合的优势互补和对立统一的激励和约束相容的动力生态。分配是一个动力,社会再生产过程中的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四个环节中,分配是连接生产和消费的枢纽,分配合理,生产才有动力、消费才有能力,所以说按劳分配和按生产要素分配相统一,从微观上是企业发展的动力,从宏观上是国家经济增长的动力。从理论上来讲,生产力等于劳动者加劳动工具加劳动对象,这是生产力三要素。财富创造一定是人跟物相统一的结果。因此,发展社会生产力,实现经济增长,创造社会财富,就不能仅仅调动劳动者积极性,还要调动要素主体提供土地、资本、管理、信息、数据的积极性。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必须坚持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让一线劳动者得到更多,同时要按要素贡献分配。这样劳动者和这些要素才能形成命运共同体,在命运共同体的合作中财富才会被源源不断生产出来,进而最大限度地增进人民福祉。
按劳分配和按要素分配也是对立统一的,社会主义的分配制度就是要最大限度解决这个矛盾,解决办法就是严格保护产权。各类生产要素的产权要严格保护,劳动者的产权更要保护。通过产权机制的建设,把劳资对立或者劳动和要素的对立变成内在统一的共同力量,这就是大力发展共享经济。
第三,市场与政府在克服各自的失灵上形成的功能互补生态效应。政府和市场之间也是一种相互依存的生态,是相克相生的。没有市场失灵也就没有政府干预和宏观调控:市场在垄断性、负外部性、信息不对称、公共产品、收入分配差距、经济周期和波动方面都是爱莫能助的,这时就需要政府。因此,政府的天职就是保持宏观经济稳定,加强和优化公共服务,保障公平竞争,加强市场监管,维护市场秩序,推进可持续发展,促进共同富裕,弥补市场失灵。但政府干预和宏观调控要有度,要注意提高宏观调控的科学性。我国之所以40多年没有发生大的危机,国民经济没有经过颠覆性的破坏并保持持续稳定发展,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很自觉地把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有机结合,坚持党对经济工作的领导,充分发挥政府促进和调控经济的作用。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发展的锦标赛,实际上是中国经济发展重要的密码,因此,调动地方积极性、鼓励地方创造性地工作是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非常明确的思想。只有把地方发展经济的热情极大激发出来,有力克服市场失灵,经济才能持续稳定发展。但是政府也不是万能的,政府也会失灵甚至犯错,因此又必须用市场的办法来克服政府失灵。只有把该由市场管的交给市场,尊重市场主体和老百姓的自主选择,多听听社会呼声,政府才能少犯或不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