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煤油灯
2020-04-01甄承民
甄承民
“啪!”随着一声巨响,停电了!噢,停电面积很大,是半个城区!
停电的事已多年不见,偶尔的突发事故,却让我又想起故乡的煤油灯。
那年月,乡下不通电,到了晚上俺家就靠那盏小小的煤油灯。严格地说,那盏煤油灯都不能算一种灯具。煤油灯的底座是个空墨水瓶,灯头是一个像铅笔粗细,长约十厘米的圆铁皮桶,靠上三分之一的位置加了个比瓶盖稍大的圆脖灯盖,这还是俺村的小炉匠帮忙焊接成的。父亲回来后,给灯头加了个捻芯,瓶里倒上油,然后用火柴一点,新的煤油灯就燃着了。煤油灯的灯火似黄豆粒儿大小,影影绰绰,慢不经心地摇曳着橘黃色的微光。煤油灯燃烧了自己,照亮了漆黑寂寥的茅屋寒舍,也照亮了我那段苦涩的岁月。
儿时,乡村没有什么文化生活,但那些鬼呀神呀的传说故事特别多,如果谁家的孩子调皮不听话,大人总是用这些东西吓唬你,儿时的我都被吓破胆。每当夕阳西下,我就急匆匆地喝碗汤,钻进被窝里,收紧被角,露出小脸,在摇曳昏暗的灯光下,眨着眼睛,等母亲忙完,给我讲述那些美丽动听的故事。“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就是那时候跟母亲学会的第一首儿歌。最让我难忘的是母亲教我做煤油灯的游戏。母亲把煤油灯放在床头灯台上,教我在灯前单手或双手交叉组合成简单的图形,在灯光的映射下投影到墙上,就成了狗、猫和兔子等各种小动物,形象生动,惟妙惟肖,给我乏味难挨的漫漫长夜增添了些许的乐趣。
然而,这种幸福的时刻不多,因为兄弟姊妹多,家务琐事多,母亲对儿女的爱我不可能独享。小小的煤油灯,留给我的是母亲辛苦劳累的记忆。在我的记忆中,乡下的夜晚,到处黑灯瞎火,万籁俱寂,母亲或在弱不禁风的灯光下缝补浆洗,收湿晒干;或就着忽明忽暗的残灯,纺车婆娑,棉锭嗡嗡。此时,被窝中的我只能撅着小嘴,流着眼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更堪细雨新秋夜,一点残灯伴夜长。”
转眼到了我的少年时光,不成想,煤油灯和我竟成了亲密的伙伴。记得有一次,二哥的小伙伴买了几本小人书,是《岳飞传》。那年我才七岁,刚上学不久,还从未见过连环画。那岳飞枪挑小梁王、大战金兀术等画面太感人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来就往家跑,晚上就着煤油灯,如痴如醉地阅读起来。夜深了,父亲嚷嚷,母亲劝,仍然是爱不释手,最终把几本小人书囫囵吞枣地看了个遍。那天晚上,加了两次油,第二天一看,满脸熏得黑乎乎的,三天才洗干净。
谁也没料到,打这之后,我像着了魔似的,到处借阅小人书,一发不可收拾。有时也买,父母给的零花钱都买了小人书。那几年,我是走着看,坐着看,有时吃饭也要翻上两页。不仅看小人书,也看小说等,简单地说就是有书就看。西院的邻居老王哥看我喜欢看书,就把他家仅有的一本书拿来让我看。那书没皮没名,前后撕掉十几张,暗黄潮湿,到处都是虫嚼的痕迹,而且还是繁体字且竖排版。就这,机会也不放过。那时我才上三年级,“斗大的字识不了几口袋”,虽说不能甚解,但也弄个大概。特别是让我懵懵懂懂地猜对了不少繁体字,只是不会书写罢了。后来,从书的夹缝中得知该书叫《绘图再生缘》,是说孟丽君和皇甫少华的故事,至今不忘。
煤油灯做伴,小人书启蒙,让我养成了爱读书学习的习惯。我考上初中后,仅上了一年课就赶上“文化大革命”,只好回乡务农。后来,给了个好名声叫“六八届初中毕业生”,等复课后就直接上了高中。其实,初二、初三的教室根本没进过,一元二次方程不会解,平方根不会开,与高中的课目根本衔接不上,学习遇到了困难。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心生一计,就找老师和学长,借来初二、初三的书,利用晚上的时问就着煤油灯自学。那时,白天课堂上老师教的是高中的课,晚上灯前补习的是初中的书。古人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你还别说,经过努力,以往落下的课程还真慢慢地给补上了。后来恢复高考,我在部队参加军校招生,竞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圆了儿时的大学梦。
上世纪60年代,农村有了“罩子灯”。罩子灯也烧煤油,分灯座、灯头和灯罩三部分,玻璃制品,状如花瓶,既美观、大方,又实用方便;既明亮、节约,又少了烟尘,但价格不菲,一般人家都不舍得买。只有当女儿出嫁时,父母才能买上一对罩子灯当嫁妆。罩子灯贴上大红喜字,放在显眼位置,十分喜庆,新娘子脸上有光。记得那年,大嫂进门时,娘家也陪送了一对罩子灯。后来,她看我小小年纪废寝忘食地学习,眼睛都近视了,就把罩子灯借给我用,一年后,这近视眼还真好了许多。
哦,灯火幽然,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