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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个体能力及其实现条件

2020-04-01钟文静

宁夏党校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异化劳动共产主义

钟文静

摘要: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将人的能力看作本质力量的表征,并从个体能力的实现角度考察资本主义经济关系。马克思认为,人只有通过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才能实现自身能力,确证本质力量。但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人的劳动能力和需要能力发生了全面异化。一方面,劳动异化造成主体压抑,引致自由自觉劳动能力的丧失和全面发挥个体潜能条件的匮乏;另一方面,资本主义仅仅以物为中介的社会关系带来需要的异化,并由此产生货币崇拜,即货币成为人外化的能力。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从扬弃私有财产出发,旨在扬弃人的自我异化,实现人对主体能力的重新占有和个体才能的全面发展。

关键词:劳动能力;异化劳动;需要能力;共产主义

个体能力的发展和实现,是马克思衡量人和社会发展程度与阶段的重要标尺。正如王南湜所指出,“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把作为人类终极理想的自由王国理解为人类能力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这是终其一生都未改变过的,但对于人的能力发展得以实现的条件或形式在其思想发展中却经历了多次变化。”[1]而马克思在德文版《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明确用“能力”(Talent,Energie,Anlagen und F?higkeit,Vermo?gen等)来表述人的本质力量,[2]并首次系统阐述了个体能力及其实现条件。

一、劳动异化与主体压抑:自由自觉劳动能力实现的桎梏

人的能力是本质力量的表征。马克思从“类活动”角度来理解人的本质,进而从人与自然和人与人的关系中界定人的能力。能力首先包括生物学上的能力,如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感觉能力。[3](P189)这些基本感觉能力连接了人与自然,是人对象化其本质力量的前提条件,也是人参与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自身资质。但是与生物学意义上的能力相比,马克思更关注人在社会活动中逐步发展起来的社会化的能力,因为“社会的人的感觉不同于非社会的人的感觉。只是由于人的本质客观地展开的丰富性,主体的、人的感性的丰富性,如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总之,那些能成为人的享受的感觉,即确证自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感觉,才一部分发展起来,一部分产生出来。”[3](P191)

更进一步,马克思认识到,人的能力并不局限于感觉能力及其社会化,还在于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能力,而恰恰是后者,成为人区别于他物的类本质。人通过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将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使自然界转化为自己无机的身体,也同时建立起与他人的联系,从而实现了人与自然的统一和个体与类的统一。马克思认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3](P192)但是,工业的出现和发展,一方面丰富和壮大了人的能力,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能力的畸形发展。这是由于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业生产劳动不是人自由自觉的活动,而是异化劳动,“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3](P163)它抑制了人的主体能力的自由发挥,从而使人的本质力量的真正实现面临障碍。

异化劳动贯穿《手稿》始终,是马克思用以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束缚个体能力发展的重要着力点。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产生私有财产,并且在二者的共同作用下,国民经济学的一切范畴才得以展开,从而整个人类的奴役制就显现于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了。在这一奴役制中,普遍的人的能力之实现失去现实性与可能性。马克思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在逻辑布展中描述出资本主义奴役制及其對人的劳动能力实现的阻碍。

从劳动能力的发挥与劳动产品的关系看,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使劳动者丧失了真正实现劳动能力所必需的材料。劳动能力的实现即劳动对象化的完成,其先决条件是人对对象的占有。“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自然界是工人的劳动得以实现、工人的劳动在其中活动、工人的劳动从中生产出和借以生产出自己的产品的材料。”[3](P158)但是国民经济的现实状况是,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工人失去了自由发挥劳动能力的材料。为了获取维持肉体生存的资料,工人必须不断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进而彻底沦为劳动对象的奴隶。

这一被迫的劳动能力的现实化竟如此表现为非现实化,以致“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的越少;他创造的价值越多,他自己越没有价值、越低贱;工人的产品越完美,工人自己越畸形;工人创造的对象越文明,工人自己越野蛮;劳动越有力量,工人越无力;劳动越机巧,工人越愚笨,越成为自然界的奴隶。”[3](P158)他的劳动能力越强,他越是积极发挥自己的劳动能力,就越无法把握和占有对象世界,因而越不可能真正实现自己的劳动能力。

从劳动活动本身看,异化劳动不再是劳动能力的自由发挥,而只是满足劳动以外的需要的手段。马克思认为,作为劳动者“天然禀赋和精神目的的实现”,[4](P175)劳动是自我实现的内在需要,劳动能力的发挥是劳动者的“自我享受”。但是,“异化劳动的核心问题在于,工人在生产中活劳动中与劳动本身相分离,从而丧失了对自身活劳动的支配权,这就使得活劳动外在于劳动者、不属于劳动者,而属于他者。”[5]因此,异化劳动不是工人劳动能力的自我实现,而是自我丧失和自我牺牲。工人在劳动中时刻感受到约束和不自在,他的自然反映是逃避而不是享受,相反,只有停止劳动,他才会感到自在和舒畅。从而在生活中他失去了作为人的自由,而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时,才能够感受到自由。

从人的本质看,异化劳动是人的类能力的丧失。马克思继承了费尔巴哈关于人的类本质的思想,将人看作“类存在物”。不过,与费尔巴哈将人的“类意识”和人的感性存在作为类本质不同,马克思所指的“类本质”是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即劳动。“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3](P162)劳动能力,作为人区别于其他物种的类能力,使人可以将自己的生活转变成意识和意志的对象加以反思,从而作出自由选择。同时,人的劳动能力的实现不仅是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而更多的是为了追求精神的享受和自我实现的内在需要。所以,“在马克思那里,劳动既是人的类本质,同时也是人的类本质的实现”。[6]换言之,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人,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一是从事“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劳动能力,二是能够通过对象化活动将这些潜在的能力实现出来。只有实现了这些能力,人才真正占有了自己的本质。

但是,异化劳动“是人作为单纯的劳动人的抽象存在,因而这种劳动人每天都可能由他的充实的无沦为绝对的无,沦为他的社会的从而也是现实的非存在。”[3](P172)人原本具有的关于自己的类意识,伴随劳动异化而丧失。人的劳动能力被工业化生产所钳制,服从着资本逐利的本性,成为完成这一本性的工具和中介,而不再是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和精神享受,也就无法真正实现自己的能力并占有自己的本质。

从人与人的关系看,异化劳动是个体能力实现所需共同体条件的遗失。人是社会性存在物,个体通过自由发挥劳动能力,创造社会性的劳动产品,以满足自己和共同体内其他成员的需要,而无论在劳动过程中,还是在劳动产品的使用中,人与人之间都自然形成了相互依存、相互补充并相互肯定的关系。换句话说,个体能力的自由发挥必须在人与人之间具备这种关系的共同体内,才成为可能。

但是资本主义条件下,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生命活动和类本质相异化,直接导致人同人相异化。个体的劳动不再是为了他人而自由进行,而是为了自己而被迫进行,致使“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产品只看作是自己的、对象化的私利,从而把另一个人的产品看作是别人的、不以他为转移的、异己的、对象化的私利。”[4](P181)共同体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异化,那么,个体能力自由发挥也就失去了空间。对工人来说,以谋生为目的的劳动限制了劳动能力的自由发挥,对资本家来说,虽然他控制着工人的劳动,具备有限的自由,但是一旦工人的劳动停止,他也无法作为“真正的人”而存在。

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批判和扬弃异化劳动,但绝不是全面否定异化劳动。马克思始终坚持历史和逻辑相统一的方法,准确把握和评价异化劳动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作用:异化劳动提供了基本生存资料,但代价是使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从目的变成了手段。

二、需要异化与货币崇拜:货币成为人类外化的能力

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除了依赖劳动能力,还须借助需要的能力。人和动物一样,在现实中受感性需要的制约。但是人又与其他物种不同,人具备感知、把握和反思自身需要的能力,从而使得需要的提出和满足能够更有利于自我实现,即在满足需要过程中,认识自己,肯定自己。同时,人需要能力的实现与他人的需要相联系,人们满足自身需要的过程,也推动着他人需要的满足。所以,人们需要能力的实现是彼此依赖、相互促进的过程。但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自由的、丰富的需要能力被异化成为虚假或说“被操纵”的需要,进而干扰了人感知和把握真实需要的能力,使人受货币的控制,也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异化。

人的需要是对主体能力的确证。需要的满足不但受对象的制约,也受到主体需要能力的限制。“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来说,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不是对象,因为我的对象只能是我的一种本质力量的确证,就是说,它只能像我的本质力量作为一种主体能力自为地存在着那样才对我而存在,因为任何一个对象对我的意义(它只是对那个与它相适应的感觉来说才有意义)恰好都以我的感觉所及的程度为限。”[3](P191)人只有具备一定的需要能力,才能感受到自己对某种事物的需要,也才能够为了满足这一需要采取对象性活动,并在活动中展现自己的本质力量。

人的需要能力在社会生活中得以形成和发展,并在社会交往中得以实现。虽然人与动物一样都具有吃、喝、生殖等自然需要,但是人特有的类意识和后天的文化熏陶与社会教养,使人的需要能力得以改造和提升。马克思从两性关系入手,例证并分析了人的需要能力。动物的生殖需要大都出于生理欲望,并与它的生殖活动相统一。而人却能够从社会关系角度来认识、把握和实现自己的需要,因而将生殖需要与爱情紧密相连。“在爱情关系中,各自的身体只有在相互补充和完善中才得到认同”,[7]并相互参与了各自的道德形成。换句话说,人特有的需要能力,使生殖需要发展为爱情,而爱情以彼此的兴趣和自我实现为基础,并带有双方未来能够共同发展的意向和愿望。但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中,人的需要能力发生异化,致使货币成为人外化的能力。

首先,在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中,需要成为生产操控的附庸,进而人的需要能力发生异化。“人本身——在未开化的野蛮状态下——以他自己直接需要的量为他生产的尺度,这种需要的内容直接是他所生产的物品本身。”[4](P180)但是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中,人的生产劳动以逐利为目的,劳动者的产品和他们的需要没有直接关系。“每个人都指望使别人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以便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并且诱使他追求一种新的享受。”[3](P223)于是,生产者编造“非人的、精致的、非自然的和幻想出来的欲望”,[3](P224)来制造或刺激消费者麻木不仁的需要能力。这种被刺激和构想出来的需要不是人的真正需要,人越努力满足这种需要,便越迷失在欲望之中,进而受货币的控制。借助对消费者需要能力的这种“生产”,产品和需要的范围不断扩大,消费者的货币迅速转移到商品生产者和销售者手中,由此,需要由生产的尺度,变成生产可操控的附庸。

需要能力的异化在工人那里表现为需要的粗鄙化和工具化,以及享受性和发展性需要的丧失。相对过剩的人口为工业大生产带来足够甚至过量的产业后备军,国民经济学家无需担心劳动力来源,因此只考虑工人维持劳动期间的生活需要和后代不致死绝的需要。“他把尽可能贫乏的生活(生存)当做计算的标准,而且是普遍的标准:说普遍的标准,是因为它适用于大多数人。他把工人变成没有感觉和没有需要的存在物,正像他把工人的活动变成抽去一切活動的纯粹抽象一样。因此,工人的任何奢侈在他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而一切超出最抽象的需要的东西——无论是被动的享受或能动的表现——在他看来都是奢侈。”[3](P226)结果便是高强度劳动和低工资并存。这种处境使工人的任何一种感觉都不再以人的方式存在,甚至连非人的动物存在方式也无法达到。他们丧失了感知自己需要的能力,只剩下维持“最必需的、最悲惨的肉体生活”的需要,如同机器,只要能保持运转即可。他作为人的需要变得单纯而粗陋,满足这类的需要的资料也简单而粗陋。

其次,需要能力的异化直接表现为货币成为人类外化的能力。早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就曾提到“实际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金钱”[3](P52),指出市民社会中生产者利己需要的满足表现为对货币的追逐。在《手稿》中他进一步揭示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金钱是人的劳动和人的存在的同人相异化的本质;这种异己的本质统治了人,而人则向它顶礼膜拜。”[3](P52)人是什么和能够做什么,不再由其个人特质决定,相反,只要人占有货币,就可以拥有货币的所有特性。“货币的力量多大,我的力量就多大……既然我有能力凭借货币得到人心所渴望的一切,那我不是具有人的一切能力了吗?这样,我的货币不是就把我的种种无能变成它们的对立物了吗?”[3](P245)由此,在需要领域,货币就成为人的外化的能力。需要能否实现,直接依赖于货币,没有货币,人的需要就成为纯粹观念的东西,是无效的需要。货币宰制着并重新标识了人的需要能力,颠倒了人的个性,彻底把人变成了自己需要的奴隶。“人把自己的愿望、活动以及同他人的关系看作是一种不依赖于他和他人的力量。这样,他的奴隶地位就达到极端。”[4](P165)人不再是自己需要的主人,取而代之的是货币。

货币成为人类外化的能力造成以互助合作、彼此发展为目的的人的活动被以分工为中介的个人工具化、片面化发展所代替。在真正的人与人的关系中,人们在活动中发挥自己所长,补充他人不足,以满足彼此需要,并通过自然分工和社会分工完成共同目标。但是资本主义对私有财产的渴求,使货币成为交换的媒介,导致产品的交换不再是直接的各取所需,而是“做买卖”(Schacher)。[8]人们基于类本质的交往关系已经不再是为了彼此补充和相互承认,而是为了私人利益,为了获得更多的货币。货币本身从手段变成目的:“我同你的社会关系,我为你的需要所进行的劳动只不过是假象,我们的相互补充,也只是一种以相互掠夺为基础的假象。”[4](P181)同样,“同人的活动的产品的相互交换表现为物物交换,表现为做买卖一样,活动本身的相互补充和相互交换表现为分工,这种分工使人成为高度抽象的存在物,成为旋床等等,直至变成精神上和肉体上畸形的人。”[4](P175)分工服从于机器化大生产,人如同机器流水作业中的某些零件,必须毫无差池地完成产品的某道工序,而不能有自己的情感、思考与创造。这种分工减少了多余动作和环节,提高了生产效率,却使人变得麻木而痴呆,使人的能力片面发展。

劳动异化使人的劳动能力无法自由和全面实现,需要异化使人丧失感知需要的能力,这一切都与私有财产关系密不可分。私有财产关系最初表现为无产和有产的对立。随着私有财产的前进运动,私有财产关系的现代形式发展为“劳动和资本的对立”,而这种对立是“作为矛盾来理解的对立”。“这就是作为发展了的矛盾关系、因而也就是作为促使矛盾得到解决的能动关系的私有财产。”[3](P182)一句话:私有财产关系的现代形式中孕育着扬弃私有财产的条件。共产主义正是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因此,共产主义也是人的主体能力的复归和实现。

三、自我异化的扬弃与人对主体能力的重新占有:共产主义

如果说私有财产关系的现代形式中,劳动不再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资本成为控制人、奴役人的力量,那么,“真正人的和社会的财产”[3](P167)只有在劳动成为人的主体能力的自主自由发挥、资本重新成为人的本质的真实体现以及人与人之间恢复真正的人的关系时,才能够实现。而“在《手稿》中,马克思明确地把人的本质和能力的充分发展和自由的实现作为共产主义的实质和目的,而把异化劳动及其结果私有财产的扬弃作为其必要的手段和前提。”[9]也就是说,“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3](P182),扬弃自我异化的条件包含在自我异化之中,扬弃自我异化要从否定私有财产开始。所以,共产主义既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又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能力的重新占有。而无论是私有财产的扬弃,还是人的能力的占有,只停留于认识中是不够的,必须通过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来实现。此时,马克思将现实共产主义运动所创立的社会形态称为“社会主义”,它是人的本质力量在资本主义基础上的丰富与提高。

首先,共产主义是人对自身能力的全面占有和丰富。“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本质”是客体化的劳动,是工人自身能力对象化的成果积累。只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这些成果被资本家剥夺了,所以,要扬弃私有财产,并不是否定对象化劳动及其成果,并不是消灭已有的私有财产,而是要扬弃劳动的特定社会形式,使它成为人自我实现的积极条件。因此,共产主义“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3](P185)同时,共产主义“不仅仅是否定私有财产,或私有财产自我扬弃,不仅仅是财产归社会占有或重建个人财产,更主要的是人的潜能得到发挥,人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从而人变得真正‘富有(Reichtum),变成‘富有(即丰富)的人(der reiche Mensch)。”[2]而当私有财产和人的自我异化被扬弃之后,人将重现占有一度丧失的本质,人的活动就是能力的自由发挥,从而“对象化和自我确证”之间的矛盾得以真正解决。

虽然人在活动中依然受到自然规律的制约,但是由于人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活动和活动成果,进而在活动中感受到自由和创造,这种制约便不再是对主体能力的压抑,而是主体能力的自我确证。人通过自由发挥各种能力,对象化自己的个性,进而占有对象世界,但这种占有不再是出于自私自利的目的,更不是个人之间相互对立状态下的占有,而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3](P185)的复归,是为了社会共同目的、联合起来的占有。同时,占有不再是基于“有用性”的据为己有和对物的片面享受,而是在对象化自己能力的同时,肯定别人的存在,是作为“类存在物”的“完整的人”对自己本质力量的真正占有。

其次,共产主义是人的感觉能力和个性的彻底解放。私有财产关系造成需要的異化,使“人变成对自己来说是对象性的”,以至只有当人使用或享受到某一对象时,才算真正拥有了它。“因此,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3](P190)人将自己的本质力量让渡给了对象,人的感觉能力被囚禁,从而失去感知对象和实现自我的可能性。共产主义作为“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成为人的。”[3](P190)马克思对人的感觉能力和个性实现进行了深入探讨。

第一,人的感觉能力不仅能够感知对象的“有用性”,而且能够引起审美、情感等丰富体验。人发挥视觉能力,可以看到事物的美。人发挥听觉能力,可以体验到音乐传递的情感。第二,人的感觉能力在受对象世界制约的同时,又塑造着对象世界。离开对象世界,人的感觉无的放矢,但对象之所以能够成为人的对象,是因为人的感官具备了把握它的能力,而不同的感官具有不同的能力,所以,感觉的内容和意义受到感官的个性化能力的制约。第三,资本主义社会为人的感觉能力的丰富与发展创造了充分的材料。如前所述,私有财产发展过程中已经包含了私有财产被扬弃的条件,“已经生成的社会创造着具有人的本质的这种全部丰富性的人,创造着具有丰富的、全面而深刻的感觉的人作为这个社会的恒久的现实。”[3](P192)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现代自然科学和工业的发展以及在此基础上积累的财富,扩展了人的对象化范围,丰富了人的对象化材料,从而提升了人的感觉能力,也深化了人对对象和自身力量的认识。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在《手稿》中,共产主义作为人的解放的现实环节,还不是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人只有从外在束缚中解放出来,依靠自己的本质力量独立而自为地存在,才能够充分发挥主体能力,进而创造自己的生活。而对未来社会的人来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某种异己的存在物、关于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问题,即包含着对自然界的和人的非实在性的承认的问题,实际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3](P196-197)人扬弃了自我异化,不再附属于外部世界,而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自身,并改造自然界。这段话深入刻画了人通过发挥主体能力得以自我实现的状态,即“社会主义”。在这种“社会主义”状态下,人不仅在意识中复现自己,而且通过劳动,“能动的、现实的”复现自己,从而实现存在与本质的统一;另外,人创造自己生活的过程,也是自然界向人的生成过程。人通过发挥自己的能力,将自然界“为我所用”,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直观自身”,从而实现人与自然的统一。

这里的共产主义作为达致“社会主义”的中介,是一种必然形态和有效原则。“共产主义是作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段历史发展来说是必然的环节。共产主义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态和有效的原则,但是,这样的共产主义并不是人类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类社会的形态。”[3](P197)人们在思想中认识到共产主义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要真正扬弃私有财产,必须付诸实际行动,要知道思想中的共产主义与行动中的共产主义还有很大距离,后者的实现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完成这一艰巨任务的主体便是工人阶级。

工人阶级是共产主义运动的主力军,是实现对主体能力重新占有和普遍的人的解放这一历史任务的承担者。“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从奴役制解放出来,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的,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涉及的仅仅是工人的解放,而是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其所以如此,是因为整个的人类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而一切奴役关系只不过是这种关系的变形和后果罢了。”[3](P167)现代私有制下,工人处于社会最底层,工人在生产中遭受的压迫是人类一切被奴役的形式的缩影。因此,只要工人通过政治运动,解放自身,也就同时摧毁了奴役人的政治制度,使整个人类获得解放,使能力回归于人,为个体能力的实现创造必要条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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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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