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虎
2020-03-30刘怀远
我们的临时办公室刚刚在火神山驻扎下来,一个圆脸汉子挟着风推门而进:“听说这里工程急,我来做临时工的。”
我忙笑着问:“你能干什么?”
“我会水电,会电焊,挖掘机、吊车、推土机也都会开。”
“好,真是个全才!”我望着虎背熊腰的他,赞许地点点头,“那你想干什么?”
他随口答道:“听从安排,只要钱多。”
我皱下眉,递给他一张临时用工表。他写上自己的名字:钱虎。我在心里说,难怪这么看重钱。转念又想,人家凭力气挣钱,也没什么可责怪的。
从没有过的火热场面,从没有过的施工难度。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超负荷的工作量。多个工程队同时进场,四千多名建设者同时施工,几百台挖掘机同场轰鸣,一千多台工程车进出往返,在有限的时间里,在2.5万平方米内完成鱼塘清除,旧建筑物拆除,还有落差10米的地基平整,再完成基础浇筑,板房吊装,道路铺筑,电网通讯,水管及污水回收,医疗设备安装等系列施工,不但各个施工队要相互协调交叉作业,还要做好每个工人的有效防护,避免新冠肺炎疫情在工地上传染传播。
虽然我对钱虎有点小偏见,但他干起活儿来真是一把好手,什么活儿都能冲在前面,一人能顶两个人。开了一整夜的挖掘机,第二天又参与地面平整铺沙,哪里缺人他都能顶上。
深夜,我从一堆材料旁经过时,看到钱虎正从铺开的一卷橡塑保温板上爬起来。我吃惊地问:“你在这里睡?这天寒地冻的,不冻病了吗?”他嘿嘿一笑:“打了个盹儿,一冷,刚好醒了。”
我说:“还是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吧。”钱虎伸个懒腰,马上生龙活虎起来:“工程这么紧,那么多的病人等着医院建好救治呢,你说我能睡着吗?”
工程建设的进度是惊人的,哪怕走开一会儿,再回来,工地上就变了模样。每个人,每个施工队都在争分夺秒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我也五天五夜没有离开过临时办公室了,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下。这天,我刚睡着,就有人来喊,你们的人打架了!我腾一下坐起来,什么时候了,谁还这么精力过盛?
走出去一看,是钱虎带着一群人和另一个工程队的人对峙着,看那架势,像两群红了眼的斗牛。
“怎么回事?”
钱虎说:“咱们的板房还没吊装完,他们就要把路挖断。”
另一队的人说:“我们要挖路铺排水管,他拦着不让。”
钱虎说:“路断了,我们还怎么拉板房进来?”
对方说:“你们磨磨蹭蹭总干不完,难道大伙儿都停下来等着你?”
钱虎说:“我们按指挥部的工期进度走,一点儿也不慢!”
很快,经过双方负责人协调调度,让对方先去另一个作业点施工;我方再同时增加吊装板房的机械和人员,总算化干戈成玉帛。
惊心动魄的十天十夜,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每一个建设者都在夜以继日,火神山医院神奇地如期完工,很多人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我们忙着给离场的临时工核发工资,并以最快的速度让财务人员第一时间把钱打到每个人的银行卡上。轮到钱虎,我都有些认不出他了,原本圆圆的脸庞起码瘦下去一巴掌。他问:“我晚上干的都算成加班了?”我點点头,虽然是应付他的报酬,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不快,他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他仔细看了一眼工资表,口罩上面的两只眼睛露出满意的眼神。
我说:“认可就签字吧,一会儿就让财务打到你银行卡里。”
他签完字,说:“你还在这里待几天吧,能帮我个忙吗?”
我知道很多民工有支取现金的习惯,忙说:“现在可没有现金给你,打卡是一样,走在路上还更安全。”
他摇摇头:“我不要现金,我听说雷神山医院工地也缺人,我想再赶去那里干几天。你帮我把我的工资都捐出去,捐给来这里的医护人员吧,给他们买点营养品什么的。”
“什么?”我望着他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以为听错了。
“帮我把钱捐出去,拜托你了!”说完,他流星般地走出去。
我追到门外,他已经融进了一群戴着安全帽的邋遢汉子里。回到办公室,我忙着给其他人核算,过了一会儿,钱虎又回来了,不好意思地望着我。我哈哈一笑:“你放心吧,我会一分不少地把钱打你卡上的。”
他羞赧地一笑:“还是请你捐出去,不会变,只是要少捐点儿。让你笑话了,我身上没带钱,请你支给我200元,我们几个要一起拼个出租车,去雷神山医院工地。”
(刘怀远,河北廊坊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山西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北方文学》《湖南文学》等刊,有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转载,或收入多种文学年度选本。)
编辑:安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