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理念的历史超越与新时代意义
2020-03-30李红松
李红松
摘要:经典现代化理论、依附论、世界体系论是比较典型且在特定时期影响较大的发展理论,但由于各自的局限而日渐褪色。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具有独特的理论特质,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从“发展是硬道理”到科学发展观再到新发展理念,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越来越高度浓缩,也越来越完善。新发展理念彰显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新境界,克服了西方发展理论的种种弊端,实现了发展理论的历史超越,为人类社会整体未来现代化的生成提供了无限可能,新时代坚持和落实新发展理念意义重大。
关键词:新发展理念;发展理论;新时代意义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991(2020)02-005-014
发展理论的旨趣在于实现现代化,而几乎所有关于现代化的理论也都是发展理论,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发展理论是关于现代化研究的理论的同义语。有学者把关于现代化研究的理论分为十种,即“经典现代化理论、依附理论、世界体系理论、后现代化理论、生态现代化理论、反思性现代化理论、多元现代性理论、全球化理论、第二次现代化理论和综合现代化理论”[1] 。本文主要选取经典现代化理论、依附理论、世界体系理论进行分析,在此基础上阐明新时代中国发展理论的最新进展及其现实意义。
一、经典现代化理论
阐明经典现代化理论,先要弄清楚现代化或现代性的内涵。关于现代化或现代性的内涵,学界其实是有共识的。现代化就是人类社会由传统社会迈向现代社会的過程,由农业文明迈向工业文明的过程,理性化是“现代形而上学支柱”[2]。现代性是现代社会的特征和属性,它主要可以归结到精神层面和制度层面,精神层面的现代性即理性、科学、主体性、自我意识等,制度层面的现代性是科层化、民主化等理性化的制度安排[3]。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现代化过程的确是人类社会工业化和理性化的过程,而且现代社会也确应具有上述现代精神和制度支撑。但是问题在于,现代化过程究竟是科学革命以来人类社会整体的急剧变动过程,还是落后国家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过程?现代性究竟是发达国家社会各领域所呈现的共同特征,还是人类社会整体转变为现代社会或向现代社会演进中所呈现出的总体特征?对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直接关涉到对人类社会发展道路的认识,从而也构成了经典现代化理论与其他发展理论的关键区别所在。
经典现代化理论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美国兴起,以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为研究对象的一种发展理论。其研究方向涉及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等多个学科,形成了西方学者研究发展中国家现代化问题的主流学派。以美国经济学家罗斯托等为代表的学者主要从经济学方面进行研究,企图从物质发展和工业化层面解释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问题。1960年罗斯托在其代表作《经济成长阶段:非共产党宣言》一书中,将人类社会的经济发展分为传统社会、为起飞创造前提条件、起飞、走向成熟、高额的大众消费等五个阶段,除第一个阶段外(这个阶段以手工劳动为主,农业处于绝对主导地位,没有现代科学技术)其余阶段皆为经济现代化阶段。1971年他又在《政治和成长阶段》中增加了一个属于后工业社会性质的追求生活质量阶段。他认为这六个阶段既是西方发达国家现代化已经或正在经历的阶段,也是广大发展中国家未来一定要经历的阶段。
亨廷顿总结了现代化过程有九个特征即革命性、复杂性、系统性、全球性、长期性、阶段性、同质化、不可逆、进步性,着重从政治权威的合理化、政治结构的分离和政治参与的扩大等方面来解释政治现代化。1968年他在其代表作《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一书中指出,政治现代化不仅具有上述特征,而且它“涉及权威的合理化、结构的分离和政治参与的扩大等三个方面”[4] 。政治权威合理化是指全国性、世俗化、单一的政治权威取代各种传统的、宗族的、种族的、宗教的政治权威,对内集中权力于公众认同的国家立法机构手中,政治权力运行遵循既定法则,对外坚持国家主权,维护国家利益。政治参与扩大,是指社会主体的政治参与意识增强,政治参与渠道日益畅通,各政党和团体参与组织日渐完善。政治结构的分离与政治参与的扩大相互作用,政治结构的分离促进了政治参与的扩大,而政治参与的扩大反过来又加速了政治结构的分离,进而推动了政治现代化的进程。
列维和帕森斯则从社会学角度分析现代社会和非现代社会的区别。1966年列维在《现代化和社会结构》中,总结了现代化社会和非现代化社会各自的特征。在现代化社会里,各种组织的专业化程度高,相互依存,非自足的;社会关系强调感情中立,伦理具有普遍主义性质;国家权力集权而非专制;市场发育较为成熟,商品流通便利;科层制组织发达;家庭规模变小、功能减少。而在非现代化社会里,组织的专业化程度较低,各种组织或团体分化不足,自足性强;传统共同体内的社会关系较为紧密,具有强烈感性色彩,伦理是特殊主义,具有个别性质;无论是在帝国体制还是封建制下,国家权力都是专制型的;市场发育不成熟,商品流通不畅;组织多建立在个别关系基础之上;家庭规模较大且功能多样。帕森斯用先赋性与自致性、特殊主义与普遍主义、扩散性与专一性、群体取向与自我取向、情感性与情感中立性等五组模式变项对社会结构进行了类型学分析。在帕森斯看来,社会越进化发展,自致性、普遍主义、专一性、自我取向、情感中立性就会越占据主导地位,从而体现出现代社会的特征;而先赋性、特殊主义、扩散性、群体取向、情感性等传统社会的特征则日益退居次要地位。此外,英格尔斯等对人的现代化问题进行了研究,认为现代人应具有不迷信权威、对新技术持开放态度、喜欢流动等特征。他还指出,“一个国家,只有当他的人民是现代人,他的国民从心理和行为上都转变为现代的人格,这样的国家才可真正称之为现代国家。否则,……即使经济已经开始起飞,也不会持续长久”[5]。而要想实现向现代人的转变,必须重视科技和人文素质教育。
总体来看,经典现代化理论虽以发展中国家为研究对象,但它主要是在孔德、斯宾塞、迪尔凯姆、滕尼斯、韦伯等人所阐发的社会变迁理论的基础之上,以西方社会的现代化过程为原型和模板建立起来的,尽管布莱克、艾森斯塔德、茨阿波夫等对经典现代化理论做出了补充和修正,但很难说后者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现代化理论”[6],因为其仍未超出经典现代化理论的理论视域和理论取向。经典现代化理论尽管揭示了现代化或现代社会的一些带有普遍性的原则或特征,但其把现代化与西化、“现代化观念”与“美国观念”[7](P107)等同了起来,用西方的个别代替了人类的一般,因而具有浓重的西方中心主义色彩。现代化最早发生在西方,西方也走在了人类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前列,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这绝不意味着现代化就是西方化,也就是说,现代化绝不仅仅是指发达国家工业革命以来的社会变迁,而现代性也不仅仅是指发达国家社会各领域所呈现的共同特征。原因很简单,仅仅西方国家并不能代表整个人类社会。经典现代化理论的错误之处就在于将西方的发展模式与经验普遍化,把西方社会的内因或者说是“发展定势”[8]强加到广大发展中国家。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由于企图使发展中国家走西方现代化道路的政治需要,另一方面则是出自西方现代化理论家们的致命自负,他们没有看到西方社会的内因对发展中国家来讲只是外因。而把西方的发展模式普遍化进而又意味着经典现代化理论所秉持的一定是一元单线历史观。这种历史观认为人类社会走向现代化的道路只有一条即西方国家已经走过或正在走的道路,现代化也就是广大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沿着这条路追赶西方发达国家的过程。正如布莱克所声称的,“现代化是社会的变化,欠发达国家通过这样的社会变化获得了比较发达的现代工业社会的共同特征”[7](P18)。这些理论家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现代化是科学革命以来人类社会整体的急剧变动过程,现代性是人类社会整体转变为现代社会或向现代社会演进中所呈现出的总体特征,他们更没有意识到广大发展中国家各自的国情、历史条件和文化背景恰恰是形成自身“发展定势”的先决条件。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已经有力地证明了人类社会现代化的道路决非一元单线的,而是一元多线,即便如此,这个所谓“一元”的特征即现代社会的特征也只有到人类社会整体都迈进现代社会之后,才能够更为清晰完整地呈现出来,比如“互惠”“共享”等就有可能成为未来人类总体现代性的特征,如果没有“互惠”“共享”,很难想象人类社会能够整体迈进现代社会。同时,在关于人的现代化的研究上,尽管英格尔斯的探讨很有启发意义,但同样是由于的西方中心主义取向,他很难真切感受到物的世界的升值与人的世界的贬值之间的深刻冲突。至于后现代性理论或后现代主义则多是一种文化现象,是现代性的自我批判和内在超越,它仍孕育于西方现代性之中,其理论取向根本来讲也仍是西方中心主义的。
二、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
依附论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拉丁美洲,它是以拉美经委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的社会发展理论、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为重要思想来源,以拉丁美洲、非洲等不发达经济体和国家为研究对象,以普雷维什所创立的中心—边缘概念为核心,所形成的探讨边缘资本主义不发达状态的一种发展理论。
“依附论之父”巴兰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看到了发达国家与不发达国家的对立,并指出并入资本主义体系的不发达国家会陷入依附状态,要摆脱这种状态,必须借助社会革命。几乎同时,普雷维什提出了中心—边缘概念,并提出和实施“进口替代工业化”“区域经济一体化”战略,试图打破资本主义世界的中心—边缘结构。他认为发达国家与不发达国家即中心与边缘之间的经济关系是不平等的,生产初级产品的边缘与生产成品的中心之间的贸易只会导致边缘国家贸易条件的恶化,使其无法摆脱依附地位,因此必须改变现行的国际经济秩序。普雷维什的努力尽管没能如愿,但其中心—边缘概念和思想被一批学者继承和发展下来了,并经过弗兰克、多斯桑托斯、阿明等人的发展最终形成了依附论。1966年弗兰克发表了《不发达的发展》一文,系统阐发了发达与不发达的内在紧密关联。他认为,作为“宗主”的发达国家之所以发达是因为其对作为“卫星”的不发达国家的剥削,而作为“卫星”的不发达国家之所以不发达正是因为对作为“宗主”的发达国家的依附,二者是“同一個历史进程”[9](P151)。多斯桑托斯则认为应把“不发达”与“未发展”区别开来,“未发展”是前资本主义状态,而“不发达”是“资本主义的不平等性和联合性的结果”[10]。弗兰克也认为发达国家“过去虽然可能经历未发展状态,但是决没有经历过不发达状态”[9](P146)。阿明同样认为,第三世界的边缘资本主义是不可能有充分发展的,原因在于“中心”与“边缘”是对立的两极,“边缘”不自主地通过外向性经济不断把剩余输送到“中心”,“中心”则是自主地通过不平等交换、资本输出、跨国公司实现资本积累。与巴兰、普雷维什仅仅关注外部系统的影响不同的是,弗兰克、多斯桑托斯、阿明等在吸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上,不仅鲜明地指出了“中心”对“边缘”剥削的资本主义性质,而且在重视外部系统影响的前提下,也将关注点逐步移向了内部经济结构的变革,即使他们各自提出的应对方案略有不同。虽然他们都重视社会主义革命,但弗兰克、阿明更为赞同通过“脱钩”来摆脱依附状态,而多斯桑托斯则强调只有通过变革国内经济结构和国际经济体系才能有效摆脱不发达状态。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东亚和东南亚经济的发展,导致了人们对现代化理论和依附论的反思,东亚和东南亚一些国家没有完全按照经典现代化理论移植西方模式,但却获得了较快发展,一些国家的发展速度甚至超过了作为“中心”的发达国家,这种发展状况在理论上催生了依附发展论和世界体系论。卡多索、法莱托等以经济发展状况较好的巴西、墨西哥、阿根廷为研究对象把依附论向前推进了一步,他们认为依附仍然存在,但依附与发展可以相互联结,一些资本主义边缘国家可以在依附中获得一定程度的发展。与先前的依附论相比,卡多索的依附发展论更为关注边缘国家自身及其内部的经济、政治、文化等各子系统状况。在卡多索看来,依附发展中的依附具有如下特征:由于国内工业化性质、生产关系、阶级关系存在差异,不同边缘国家依附发展的政治、经济、文化后果也有较大差异;由于“中心”国家在技术、设备等方面的优势,“边缘”国家即使掌控了消费品的生产,依附仍不可避免;“边缘”国家内部的阶级对立和社会经济不平等状况在依附发展中将日趋恶化[11]。卡多索同时强调,并非每一个边缘国家都可以实现依附发展,因为只有边缘国家、国内本地资本、国际资本(跨国公司)三者联合才能产生依附发展,而获得依附发展的少数边缘国家与其他边缘国家的界限也会日渐显现出来。
1974年沃勒斯坦《现代世界体系》(第一卷)的出版标志着世界体系论的形成和创立。世界体系论借用了中心—边缘概念,并且和所有依附者一样,同样认为发达与不发达是同一个历史进程,彼此构成了对方存在的原因,从这一点来讲,世界体系论与依附论、依附发展论是一脉相承的,甚至可以说是依附论的进一步发展。但是,与依附论以民族国家为研究对象不同,世界体系论是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甚至整个世界为研究对象的,是基于最为宏大的系统,在世界体系的历史演进中去探讨发展问题的,从这一点来讲,以体系分析代替国家分析的世界体系论也可以被看作一种新的发展理论,即便它始终没有离开依附论的理论基础。沃勒斯坦发展了卡多索依附发展的观点,并提出了介于中心和边缘的半边缘概念,半边缘国家包括葡萄牙、西班牙、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中国、巴西、智利、阿根廷、埃及、南非、以色列、土耳其等。在由中心、半边缘、边缘三个部分构成的整体系统中,这三个部分之间尤其是中心与边缘之间在国际分工与劳动控制、经济结构、国家力量、文化状况等方面有明显不同。比如在国际分工方面,中心国家以高科技、高利润产品为生产重点,边缘国家则以低技术、低利润产品为重点,主要输出各种原料和初级产品,半边缘国家中这两类生产兼而有之,并承担着中心国家与边缘国家之间产品的中转者角色;在劳动控制方面,“奴隶制和‘封建制在边缘地带;工资劳动者和个体经营者在中心地区;我们将看到的分成制佃农在半边缘地带”[12]。半边缘国家一方面受到中心国家的剥削,另一方面又可以剥削边缘国家;而边缘国家则同时受到了中心国家和半边缘国家的剥削,加之离中心国家较远,边缘国家一般并不活跃。这样,半边缘国家就成了经济最为复杂和整个体系中异质性最强的因素,它既可成为问题之源,又可成为稳定力量。沃勒斯坦同时还指出,并非除了中心国家和半边缘国家之外的其余国家都是边缘国家,在这些国家中,只有被纳入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或者说为资本主义而生产的国家才算是边缘国家,而其余的不过是在“外围”,连边缘也称不上。沃勒斯坦认为,虽然这种结构在一定阶段内通常是静态的,但是历史地看,国家在世界体系中的地位是能够改变的,中心国家可能变成半边缘、边缘国家,边缘国家也可能上升为半边缘甚至中心国家,处在“外围”的国家也可能随着资本主义的扩张而变成边缘国家。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论较之发端于拉美的先前的依附论在总体描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产生与发展方面具有更强的解释力,因而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巨大影响,以至于像阿明等依附论者也逐步接受了世界体系论甚至加入了世界体系论阵营,但也有不少学者对沃勒斯坦提出了质疑和批评,指出在世界体系论中“‘不发达和‘依附已黯然失色”[13],世界体系论使“中心—边缘”概念“失去了原有的批判力”[14]。
总体来讲,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以西方经典现代化理论为批判对象,对边缘国家的不发达状态做出了较为合理的分析,反对将欧美作为参照标准,认为西方发达国家的发展模式并不具有普适性,力争走非西方式发展道路。同时,从经典依附论到依附发展论再到世界体系论,系统化因素越来越受到重视,逐渐突破单纯强调经济发展,走向重视经济、政治、文化等多因素的相互作用过程及结果。就此而言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至今仍具有一定的理论和实践价值。但是,另一方面,从系统论视角看,无论是依附论还是世界体系论,都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边缘国家的内部因素,着重强调外部因素即资本主义中心国家对边缘国家的决定作用,正是这种决定作用导致了边缘国家的不发达状态并使其处于依附地位。就这一点而言,依附论又走向了经典现代化理论的反面甚至比后者更糟,因为仅仅重视外部因素并不比经典现代化理论仅仅重视内部因素具有更多的合理性。在这里,最具迷惑性的是世界体系论,因为乍看起来,世界体系论好像是着眼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甚至整个世界体系,但就其立足于为边缘国家寻求发展出路而言,从其所建构的中心、半边缘、边缘结构及其分析过程来看,实质上仍是一种外部决定论。同时,无论依附论者,还是世界体系论者,他们虽然多数吸收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核心要义并没有在他们的理论中得到深刻的体现,再加上片面强调外部因素和对内部因素的忽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在他们那里更是缺乏用武之地,社会主义对他们而言也只能是乌托邦。此外,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更为重视经济发展,虽然对政治、文化等也越来越关注,但是这都仅仅属于社会结构体系的内部要素,而对于作为社会主体的人与作为社会存在前提和基础的自然,基本上都给忽略了。
上世纪80年代年代,基于对人的异化与人类生存环境恶化的关注和反思,以佩鲁为代表的西方学者首先提出了一种新的发展观,批判了无发展的经济增长,强调了文化价值的决定作用和人的发展的核心地位。1980年联合国大会首次使用了“可持续发展”概念,1987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发布了题为《我们共同的未来》的报告,较为系统地阐述了“可持续发展”战略,1992年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上,通过了《21世纪议程》,明确了有关可持续性发展的诸多领域和实施项目,以使人类社会向可持续发展社会转变。这些新的发展观的提出,反映出人类整体特别是西方学者对传统发展观的批判和反思,但是由于这些所谓新的发展观丝毫没有深入到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同时又仅仅立足于抽象的人探讨人的价值和人的发展,因此从实际效果来看,是很难有效作用于改变现实的人的异化状态和改善人类生存环境的。
三、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及其中国化最新成果
關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阐明的社会发展理论的内容和特质,学界的概括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总体来讲都较为集中全面地反映了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原貌。比如有学者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社会发展理论主要由两大部分内容构成,即他们从历史唯物主义和社会学这两个层面论述社会发展理论的内容”[15]。有学者认为,“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社会整体论、社会批判论和社会发展论”[16]。还有学者认为,马克思通过对现代性的双重批判,揭示了人类发展的全新境域及其本质特征,即“在现实的历史原则的基础上,使物质经济领域的进步能够积极地指向‘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17]。如果我们从系统论的视角即从社会(社会结构体系)、自然、人三者相统一的角度来概括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内容,也许在逻辑上能够呈现得更为清晰明了,这样来看,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内容与特质就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即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正确把握了“世界历史”发展趋势、始终强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根本目的和最高价值追求。
在社会发展方面,马克思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恩格斯总结马克思一生有两大重要发现即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而这两大发现集中在一点,就是马克思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就揭示了人类社会由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的演替规律,在以后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中,马克思又发现了剩余价值,科学揭示了资本主义产生与必然灭亡的规律,进一步证明了先前已经揭示的人类历史演替进程的科学性和真理性。但是,马克思从来没有把这一演替进程绝对化,并不认为每个民族国家必须依次经历每个演进阶段,相反,他晚年通过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研究指出,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具有不同历史传统和发展环境的东方国家有可能跨越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直接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阶段。同时,马克思还正确地把握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同样是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就揭示了“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势即一定会最终转向共产主义,而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在批判资本的同时,也给予了资本主义大工业所开创的“世界历史”继而由各民族交往所产生的“世界文学”以高度肯定,但在马克思的视域中,“世界历史”是确定无疑不会终结在资本主义的,资本主义所开创的“世界历史”不过是人类整体过渡到共产主义的一个环节而已。在自然环境方面,马克思始终强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关于这一点生态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詹姆斯·奥康纳及其阵营,对马克思有很多诟病,指责“历史唯物主义事实上只给自然系统保留了极少的理论空间”[18]。但实际上这种诟病是没有依据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资本论》以及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研究中,无不显示出马克思对自然之于人类的意义以及人类活动之于自然影响的深切关注,而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则更是告诫人们小心自然界无情的报复。因此,由于马克思恩格斯深刻地把握了自然的先在性以及自然史和人类史的相互制约关系,在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中自然是始终受到重视的不可或缺的维度。在人的发展方面,马克思始终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根本目的和最高价值追求。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的毕生追求,是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核心价值取向。在马克思看来,社会发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的发展,推动人类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演替,其根本目的是为了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这一立场,不仅体现在青年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批判中,体现在马克思立足现实的人对社会发展规律的揭示中,更体现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及其对未来社会的憧憬之中。总体来讲,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以上几个方面的内容,集中体现了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全貌,既合规律又合目的,深刻体现了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真理性与价值性的统一。这也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的特质所在,这种特质不仅体现在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理论整体之中,还体现在其每个具体内容之中,正如我们已经阐明的,在社会发展规律、“世界历史”走向、资本逻辑与生态建设的关系、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等方面的认识上,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与西方的社会发展理论是有着明显的根本区别的。
中国对社会发展的研究可追溯到近代,面对中国百废待兴的局面,一代代中国人苦苦求索,并最终选择了现代化之路。新中国成立后一个时期内,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曲折,发展研究处于停滞状态。“严格说来,中国的发展研究只是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才真正起步”[19]。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伟大历史进程,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中国的社会发展取得了骄人业绩,不仅经济飞速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各个方面的制度也日益定型和完善;在发展理论上,从“发展是硬道理”到科学发展观,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也逐步走向成熟。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团结和带领全国人民,锐意进取、砥砺前行,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生“深层次的、根本性的”历史性变革,取得了“全方位的、开创性的”成就,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在发展理论上,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逐步形成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新发展理念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开创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新境界,克服了西方发展理论的种种弊端,为人类社会发展贡献了中国智慧,实现了发展理论的历史超越,新时代坚持和落实新发展理念意义重大。
新发展理念,坚持创新发展、协调发展,强调创新是发展的第一动力,注重城乡协调、区域协调、经济与社会相协调,科学把握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所揭示的社会发展规律;坚持开放发展,主动参与和推进全球化进程,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断提升我国综合国力和话语权,正确把握和顺应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所揭示的“世界历史”趋势;坚持绿色发展,强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构建生命共同体,坚定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集中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本身所内蕴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历史观和自然观;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共享发展,强调全民共享、全面共享、渐进共享、共建共享,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集中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价值取向和根本诉求。新发展理念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这五个方面,既各有自身所侧重的适用领域,同时又是五个不同的维度[20],它们彼此相互联结、相互贯通,为当代中国指明了发展思路、发展方向和发展着力点。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从“发展是硬道理”到科学发展观再到新发展理念,中国的化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越来越高度浓缩,也越来越周全、完善,新发展理念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精华和新境界,实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理论的新飞跃。新发展理念之所以能够如此,关键还在于它精准把握住了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直面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和挑战,因而它也才成为了引领我国发展全局“指挥棒、红绿灯”。
无论是经典现代化理论,还是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从系统论的角度讲,都没有很好地把系统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结合起来。经典现代化理论强调现代化只能按西方的模式才能生成,现代化就是西方化,注重按照西方模式对非西方社会进行改造;而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则把不发达的原因完全归结到西方。严格来讲,这两种理论或论调都是不科学的。事物的发展是内因和外因相互结合、相互作用的过程,内因起决定作用,把内因和外因割裂开来是极其错误的。新发展理念既重视内部因素,强调创新、协调、绿色、共享发展,又没有忽视外部因素,强调要坚持开放发展,科学把握了内外因相互作用的原理,既没有亦此亦彼,又克服了经典现代化理论和依附论非此即彼的弊端。西方的发展理论的另一个弊端是不能科学把握社会发展规律,进而无法推动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经典现代化理论无疑没有把握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按照经典现代化理论指引所引发的越南战争的失败已经证明了它对世界的西方化改造是行不通的,历史终结在资本主义只是经典现代化论者及其后来者一厢情愿的梦想,同时在西方世界内部所产生的各种反思现代性的理論、后现代理论以及人类社会整体所遭受的诸如环境退化、传染病蔓延等现代性后果也都印证了经典现代化理论的极大负面后果;而依附论和世界体系论虽然部分地吸收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但正如我们前面已经阐明的那样,其在理论上是极不彻底的,同时它在边缘资本主义现实世界的应用也不占主流,因而很难发挥其改造现实世界的作用。新发展理念所强调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不仅通过强调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发展,科学把握了社会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结构体系的发展规律、“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发展趋势,而且贯彻落实集中体现“历史唯物主义人民主体观”和“历史唯物主义正义观”[21]的共享发展理念,通过强调共享发展,真正把握了社会发展的最终价值取向,因而,能够在推动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的同时,最大限度地满足每一个社会成员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新发展理念之所以能够引领新时代中国取得非凡的发展成就,就在于它精准把握了中国的现实状况、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而中国的发展实践也有力证明了人类社会实现现代化或者说获致现代性的道路不止一条,这也是新发展理念为人类社会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贡献的中国智慧。与此同时,伴随着“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中国日益获得的现代性也是一种新的现代性,这种新的现代性,不仅包含了现代性的既有元素,而且也包含了诸如绿色、共享、合作等人类社会整体未来现代性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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