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示语中“爱护”一词的译写：问题与启示

朱丹

摘   要： 公示语英译忌盲目遵循中文字面意义、语义结构或句法结构，应以源语语境意义为解码前提，以目标语的语言规范进行编码，使目标语读者取得与源语读者尽可能接近的阅读效果。本文以《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资料性附录”有关指示指令信息和服务信息英文译法示例中“爱护”一词的译写为例，探析公示语翻译中的问题及根源，从对英语国家现行公示语的引进与借鉴中寻找公示语英译的啟示。

关键词： 公示语   译写   爱护   启示

1.公示语英译现状

城市、区域、国家间文化与经济的融合发展，势必对国际语言环境建设提出更高要求。作为城市国际化语言环境建设关键环节之一的公示语（亦称“公共场所标识语”）翻译，不仅体现城市文化底蕴、市民文化素养及社会文明程度，更关乎对外形象的营造与推广，直接或间接影响地方经济的发展;地方政府的管理能力可从中窥见一斑。公示语翻译规范与否，更“是对一个区域国际化程度的检验”（吕和发，2004：64）。遗憾的是，由于译者水平参差不齐、缺乏统一的地方标准、国际通用准则认知不足等原因，遍布于城市大街小巷的英文公示语存在大量不规范、不文明的现象，因此，对公示语翻译进行规范化治理的工作刻不容缓。

截至目前，国内外有关公示语翻译的研究集中于从语言（文字、词汇、语法、语用）角度对翻译错误进行定性或定量分析，如美国旅游记者Doug Lansky （2005）在著作Signspotting： Absurd and Amusing Signs from around the World中曾对散落于世界各地的不规范英文公示语进行过定性评点，并将其错误类型归纳为拼写错误（Spelling Mistakes）、乱译（Incomprehensible）和误译（Confusing/Unclear）。

2011年8月29日，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牵头成立《公共服务领域外文译写规范·英文》专家委员会，自此启动国家层面的公共服务领域外文译写规范的研制工作，并将“加强外国语言文字使用管理，推进外语中文译写规范工作”列入正在规划中的《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规定的主要任务之一。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在2013年12月31日发布、并于次年7月15日实施的《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以下简称《规范》）（第1部分：通则），标志着国内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国家标准的正式出台，足见国家对公示语翻译及关乎的国家形象对外宣传的高度重视;随后，在2017年5月22日发布了《规范》第2—10部分，并于2017年12月1日实施，涵盖（2）交通、（3）旅游、（4）文化娱乐、（5）体育、（6）教育、（7）医疗卫生、（8）邮政电信、（9）餐饮住宿、（10）商业金融等13个服务领域。《规范》的“通则”部分涵盖范围、规范性引用文件、术语和定义、译写原则、译写方法和要求、书写要求六个方面内容;第2—10部分采取相同编写体例，分别从范围、规范性引用文件、术语和定义、翻译方法和要求、书写要求五个方面规定了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原则、方法和要求;此外，《规范》中10个部分均以“资料性附录”的方式为各公共服务领域常用名称、信息、专有名词等提供英文译法示例，共计3534条。

2.《规范》中“爱护”一词的翻译问题

《规范》的“资料性附录”有关指示指令信息和服务信息英文译法示例中，关于“爱护”一词的几种译文值得商榷。详见下表：

以上有关“爱护”一词的公示语英译共性在于将“爱护”译为：（1）动词短语show respect for和take care of，（2）名词respect，或（3）动词protect。

《柯林斯词典》（网络英文版）对respect和show/have respect for的含义及使用场合给出了详细说明，摘录并总结如下：

（1）If you have/show respect for or respect someone， you have a good opinion of them （including their character or ideas）. 即：当have/show respect for或respect的宾语是someone （某人）时，含义为你对该人性格或想法存有好感，可译为“对……怀有敬意”（中文释义为笔者注，下同）。

（2）If you show/have respect for or respect someones wishes， rights， or customs， you avoid doing anything they would dislike or regard as wrong. 即：当show/have respect for或respect的宾语是someones wishes， rights， or customs （别人的愿望、权利或习俗）时，意味着你不会做任何他们不喜欢或认为错误的事情，可译为“尊重”。

（3）If you respect a law or moral principle， you agree not to break it.即：当respect的宾语是a law or moral principle （“法律或道德原则”）时，表明你不会破坏它，可译为“尊重”。

由此可知，respect和show/have respect for的含义与中文的“尊重”“对……怀有敬意”相近，其宾语类型为：（1）人;（2）愿望、权利或习俗;（3）法律、法规、行为准则或道德原则。显然，tree （树）、sights inside the cave （洞内景观）、public facilities （公共设施）、public property （公共财产）等不属于respect和show/have respect for宾语的范畴。对那些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自然遗产（如古树、林木等）、人类文明和文化遗产（如文物等）的“爱护”，以及对人造景观及各类设施（如洞内景观、景区设施、公共设施等）的“爱护”，无非就是一种“不要破坏”“主动保护”的行为。前者与英文protect和preserve相关，后者与protect相近，无论如何不可以译为show respect for。

上海市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与上海市公共场所名称英译专家委员会秘书处联合制定的《公共场所英语标识语错译解析与规范》（2010：47）曾指出，将“爱护环境，从我做起，垃圾带走”译为“Show Your Respect for Environment and Do your Part and Take your Trash with You.”是“譯者完全不顾中英文内在的表达逻辑的差异，一味照字面硬译”的结果;该书同时指出，“汉语中也许可说‘爱护环境，但英语中把‘Show Your Respect for与‘Environment放在一起就显得非常滑稽可笑”。即便中文里也不会使用“对环境心存好感或怀有敬意”或“尊重环境”等搭配，更不用说英文。

此外，公示语中应慎用代词，像Please Protect Our Historic Site（请保护我们的历史古迹）和Please Protect Our Trees （请保护我们的树）中的our 一词表意模糊，不具有明确指向性。our究竟指本国人，还是游客？如果是本国人，指工作或居住于树木所在景区的人？还是栽种该树木于自家庭院的个人？

笔者认为，此类错误译文的产生，一方面是由语言因素造成的，另一方面是更主要的原因，是译者对于翻译时为之负责的客体的认识不足所致。马克·波里佐提（Polizzotti，2018：64）在Sympathy for the Traitor： A Translation Manifesto （台湾学者方淑惠、贾明将该书名译为《译者的难题：美国翻译名家的9个工作思考）一书中对于译者的责任对象做了全面概括：读者、外国作者、所翻译的源文本、源文本所依托的文化、译者本人。事实上，除语言因素之外，导致翻译问题产生的原因多是译者只聚焦于源文本，忽视其他对象，尤其是目标语受众和所在文化所致。翻译不是简单、机械的解码与编码过程;译文面向的首要读者是目标语文化所指向的读者，不是源语文化指向的读者。彼得·纽马克（Newmark，2001：39）认为译文应让目标语读者与源语读者达到尽可能接近的阅读效果，并且在目标语语义结构和句法结构允许范围内尽可能精准地传达源语的语境意义。傅雷亦曾指出：“译本与原作，文字既不侔，规则又大异……像英法，英德那样接近的语言，尚且有许多难以互译的地方，中西文字的扦格远过于此，要求传神达意，铢两悉称，自非死抓字典，按照原文句法拼凑堆砌所能济事。”（怒安，2005：1）。

3.公示语翻译的启示

城市的发展越来越体现人类文明的趋同性，对英语国家现行公示语的引进与借鉴，可以为公示语翻译带来诸多启示。

首先，“目前国内绝大多数规范汉语公示语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在英语源语中寻到他们的‘原形”。（吕和发，2011：III）无论是“小草对你微微笑，请你把路绕一绕”，还是“小草青青，足下留情”“小草微微笑，请您勿靠近”“纤细的小草，需要你的关爱”“小草在睡觉，我们不打扰”“青青的草，怕你的脚”“芳草青青，踏之何忍”“少一个脚印，多一份绿色”，等等，语境意义只有一个，即“请爱护草坪”。可见，汉语更像是散落于盘中待穿线的珠子，读者需对其中松散的意义进行“意会”;英语相对更直接。那么，“爱护”一词如何译？“爱护”的具体内容或表现是什么？如何将汉语的“传神”特征体现为英语的“达意”？显然，“爱护”的实质即“不要踩踏绿地”，亦即英文公示语常见表达Keep off the grass。同理可知，“爱护（保护）环境”“请勿在本区域内堆弃垃圾”的实质意义均在于“不要乱扔垃圾”，即No littering。因此，中文公示语英译时，完全可以借鉴英文中惯用的公示语，不应采取对中文字面意思进行直译的办法。毕竟，翻译时更应该以目标语读者为中心，用他们喜闻乐见的语言和遣词造句方式与其开展交流。

其次，两种语言转换时，“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是每一个译者应该循序的原则。《通则》第4部分（文化娱乐）表B.2（第7页）和第6部分（教育）表A.3（第7页）“请爱护书籍”的译文Please Handle Books with Care及第5部分（体育）表B.4（第8页）“请爱护体育器材”的译文Please Take Care of Sports Facilities中，“爱护”一词的翻译是得当的。《柯林斯词典》（网络英文版）对do sth. with care和take care of给出的解释是：

（1）If you do something with care， you give careful attention to it because you do notwant to make any mistakes or cause any damage.

（2）If you take care of someone or something， you look after them and prevent them from being harmed or damaged.

可见，无论是take care of，还是handle...with care，都是一种“轻拿轻放”“防止损坏” （prevent them from being harmed or damaged）、“好好保管”（look after them）的行为。

第三，与其使用“保护树木”“爱护景观（遗址）”，或treat them （the trees） with the reverence and respect that they deserve （“对树木心存敬意并给予其应有的尊重”）这样简单、粗暴的中文或中文英译公式语，莫不如对景观的历史加以介绍和描述，用文字的力量感染游客，使之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汇中自发地珍惜和爱护与过往历史有关的一切。

第四，公示语的功能在于规范、引导与教育，因此，相比单纯禁止式、命令式的语气（如“禁止”或“不要”[即prohibit]）和召唤式的语气（如“爱护”），那些能同时提供知识性、趣味性信息，或者必要时辅以法律法规条款用以增强说服力、约束力和震慑力的公示语，更能有效帮助公众建立爱护公物和保护环境等公民意识。如：POSTING OF ADVERTISING SIGNS UPON utility poles is PROHIBITED by Millbrae Ordinance Code Section 10-2.801 （米尔布瑞市法规第10-2.801条规定严禁在电线杆上张贴广告）（吕和发，2004：22）。

4.结语

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际行为，而非纯粹的语言转换，公示语翻译亦如此。以翻译为载体的跨文化交际，目的不仅在于促进本族文化的对外传播，而且在于不同文化之间的接纳与融合，其间必然需要文化调适，绝不是迫使一种文化群体接受另一种文化，而在于化解文化冲突，促进文化间的交流、合作与借鉴。翻译的本质，在勒弗菲尔（Lefevere，1992：9）看来，是一种改写，是译者对译文的操纵，是将源语的文本意象（image）（而不是文本本身）呈现在目标文本中，正是公示语英译应遵循的准则。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外宣工作，积极推进构建融通中外的话语体系建设及对外传播能力建设，不让语言问题成为对外文化交流与传播的瓶颈与障碍;国家标准委主任田世宏曾指出：“推动公共服务领域的英文译写工作的规范化、标准化，是提高我国公共服务和治理能力的重要体现。”可见，作为城市、区域、国家国际语言环境建设“风景线”的公示语翻译，具有国际、国内双重意义。

参考文献：

[1]吕和发.公示语的英汉翻译[J].中国科技翻译，2004（2）.

[2]吕和发，蒋璐，等.公示语翻译[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1.

[3]怒安.傅雷谈翻译[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5.

[4]上海市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上海市公共场所名称英译专家委员会秘书处.公共场所英语标识语错译解析与规范[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

[5]Lefevere， André.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6]Lansky， Doug. Signspotting： Absurd and Amusing Signs from Around the World[M]. Australia： Lonely Planet Publications， Pty Ltd.， 2005.

[7]Newmark， Peter. 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8]Polizzotti， Mark. Sympathy for the Traitor： A Translation Manifesto[M].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and London： The MIT Press， 2018.

[9]https：//www.collinsdictionary.com/dictionary/english/respect.

[10]http：//www.gb688.cn/bzgk/gb/index.

[11]http：//old.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s7246/201301/146511.html.

[12]http：//www.sac.gov.cn/xw/bzhxw/201706/t20170621_ 247050.htm.

本文系黑龍江省经济社会发展重点研究课题（外语学科专项）“黑龙江省主要城市公示语英译现状及对策研究”[WY2017016—A]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