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医师，为猛禽治疗心理

文/关心于

这是一群特殊的医生，他们的病人不会说话，不会配合，甚至时时和他们“对着干”，但他们总会给病人们提供最好的治疗方案，甚至会无微不至地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而这一切，都是他们心甘情愿、完全免费的。当病人们痊愈出院，转身离去时，他们会骂一句“白眼狼”，眼里却全是得意和笑意。他们，就是全国首家野生鸟类救助机构——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他们的专业称谓是“猛禽康复师”。

三甲医院的“大力水手”

北京猛禽救助中心成立于2001年，是国内第一家专业的野生鸟类非盈利救助机构。在国家的法律法规中，猛禽是国家二级以上保护动物，所以每只猛禽来到中心后，都会做体检，随后按照体检结果进行专属康复计划，短则两周，长则半年。

猛禽康复师与普通医生不一样，与一般的动物医生也不同。首先，望闻问切是不现实的，“病人”不会开口说话，只会扑腾；其次，“病人”没有“家属”陈述病情，偶尔有“家属”陪同，还会反馈虚假消息。

“中心的猛禽都是救助而来的，但有时候救助人会隐瞒实情，比如，他知道养猛禽违法，但还是养了一阵子，不想养了就送过来，他不会跟你说已经养了多久，就说是路边刚捡来的。我们得辨别他说的是真是假，再结合临床表现去设计治疗方案。”救助中心的周蕾说。

救助中心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想成为一名猛禽康复师，首先要能举起40公斤重的物品。周蕾说：“作为食物链顶端的动物，猛禽凶猛且有攻击性，比如游隼，别看一只游隼的体重不到1公斤，可它的力量远大于小小的身材。被抓住时，会拼命挣扎，如果没力气，根本控制不了它，更别说让它乖乖配合治疗了。而且这些掠食性动物最会判断哪个对手最弱、最容易下手，康复师的一点点犹豫都会被它们敏锐的眼睛捕捉到，一不留神，它们就会想尽办法‘欺负’你。”

所以，协助中心的五人组虽然是有男有女，但每个人都是大力士。

猛禽圈的心理治疗师

猛禽救助中心的五位康复师除了本职工作，还分担着护士、司机、“铲屎官”和“心理治疗师”等多重角色。

“心理治疗师”身份的存在，是因为人类“反天性行为”的结果。猛禽天生是怕人的，它们不会从心里爱上人类，这是天性，是写在基因里的密码，离了人类，它们能活得更好。但是有些人为了一己之私，违法饲养猛禽，结果会给猛禽带来严重的心理创伤，进而让它们永远失去独自生存能力。

求助中心曾救助过一只成年凤头蜂鹰，每当听到有人靠近，它都会迎上来，发出“喔喔”的叫声。第一次见到它，周蕾就从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一种乞食行为，原本只在幼鸟时期才会出现，可它已经成年了。由于从小被人非法饲养，它不惧怕人，反而亲人，才产生了这种行为，这对它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心理印痕是不可逆的，所以一旦猛禽有心理问题，五人组的工作难度将成倍增加。之前救助中心收治过一只曾被人工饲养过的黑耳鸢，就在中心当了一年多的“钉子户”。它刚被收治时表现得特别虚弱，像很多受重伤的鸟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治疗好几天了依然如此，康复师们以为救不活了。一天，康复师唐国梁偷偷观察，发现黑耳鸢竟然是在表演。当康复师投放食料转身离开后，它马上就站了起来，特别精神。这种装病的行为有明显的心理问题，正常猛禽对人类的反应首先应该是逃跑，逃无可逃时便开始攻击。

处理猛禽的心理问题比治疗外伤麻烦得多，需要长时间观察它的行为，评估它到底能不能在野外生活。这只黑耳鸢经过长达一年多的康复才逐渐恢复野性，得以放飞。

为了避免给猛禽产生心理印痕，除了喂食、打扫等必要的接近，康复师们都是从室内监控屏幕上观察“病人”。每当有鸟宝宝来的时候，他们更是要扮大树、用硬纸板挡脸……想尽办法不直接面对它们。“如果让它跟你产生关系的话，它就不能再回到野外了”。

在康复师眼中，人类和野生动物之间最好的爱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所以，他们看到网上不时就会流传出一些人和野生动物的温馨故事时，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治愈猛禽，也治愈自己

有一次，戴畅救下了一只雀鹰，捧到手上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回忆那次经历，她说：“它挂在一个老小区的大树上，我打了平生第一个119，消防队还出动了云梯，但因为小区太老，云梯车进不去，最后是消防队长费尽心力爬到大树上，才救下来的。队长从树上下来就问，还有没有机会救活？我说，我们回中心再试试吧。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雀鹰已经死了的结果。那只雀鹰腿上拴了两根末端系在一起的鞋带，一看就是有人想非法饲养它。”

在救助猛禽的过程中，猛禽救助中心的康复师们不断向公众普及“动物福利”。令他们惊喜的是，改变在一点点发生。民众主动保护的意愿强了，让人感动的故事多了。比如北京市民陈先生在自家空调室外机平台处发现了一窝幼鸟，马上给他们打电话，后来确认是一窝小型猛禽红隼。救助中心对这窝幼鸟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成长监控，这期间，为了保护这一窝幼鸟，陈先生一家人坚持整个夏天都不开空调，直至这窝幼鸟长大，飞离巢穴。

除此之外，还有为了帮助受伤的猎隼，手掌被抓出四个血洞却坚持将它带来救助中心的大叔；被雕鸮偷吃了小鸡，还依然笑着说“不怪它”的村民……

这样的场景总让五人组备受鼓舞，尤其是当人们送来需要救助的猛禽时，由“这鸟好吃吗？”转变成“这鸟很珍稀吧？是几级保护动物？”后，猛禽救助中心的康复师们更是感受到了放飞猛禽回归蓝天的快乐。“它们是蓝天精灵，我们是精灵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