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月从心
2020-03-18蒋佩轩
蒋佩轩
当我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我看见了窗外的月亮。
一瞬间我心荡神驰。在一片浓郁的夜色里,月光澄澈明净,温柔如水。
恍然间,我不真切地想,这样的月该如何被描述呢?
最负盛名的咏叹之一,“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可以算得上吧!想来在素净凄然的月光下,多少被河水浸湿的双手与灵魂在无奈地作挣扎,这景象虽然是那时长安的寻常景象,可是朴素的哀情却也更见风致,同样地令人心荡神驰。
那该是对月色最真实地描摹了吧!
我想起语文课上,我们无数次地被要求去发掘诗词里的各种意象,柳是留人,兰草是清高,杜鹃是丧国之痛,燕子有春来之喜,我不由洋洋得意,看到月色就联想起清秋砧杵或者晚风高楼,几乎已成了一种最简单的条件反射,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本能。这大概也是种令人欣喜和骄傲的能力吧。
可是当我凝神细看,我发现我大错特错。
这夜晚并不是深秋时节的那种,并非寒冷干涩而是柔软洁净的,带有一种深情的,何况正值盛夏的末尾,虫声蛙鸣汹涌着。没有遥远的砧杵声供人产生一些悲悯的伤怀,反倒是不远处工地上的嘈杂来得更为真切。千万细密的微光聚成的灯海,是人间银河,与天上孤单的月影却格格不入。我何以认为这就是那长安的一片月呢?我何以认为我眼前的月就等同于李白眼前之月呢?
林弈含说:“我现在已知道,联想、象征、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不错,正是这些被千方百计灌输进我们脑海里的约定俗成,把我们的目光束缚在了由他人制定的世界里,我们所思所想,所爱所恨都是顺着前人的老路,翻涌不出新的浪花。于是自己眼前的一切反而理所当然地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和色彩。
如此说来,谢庄可以算得上是第一等的聪明人吧,他所写的《月赋》几乎全在效仿前人的《雪赋》,却翻出了空前的新意。原因就在于,《雪赋》描写雪,依赖的是作者本身的生花妙笔,那些清丽婉转的词句吟咏出的雪都是实打实的;而谢庄的不落窠臼之处即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所有直接写月的词句。他笔下的月,是由一场虚构的宴会中每个人口中的月组成的整体,是所有人悉心悉意的赞美集合而成的璀璨。
谢庄明白,这世界呈现在每个人眼前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无所谓哪一种最美哪一种最有意境,每个人爱着的月其实就是他心目中那个月亮的影。所以《月赋》之所以动人,是它留下一片空白,待后人将自己心中的月一笔一画地描摹上去。
所以,即使我笔下的月是淹没在人声鼎沸、灯海喧嚣中的那一个,其实也并不会逊色于前人笔下千秋万代浩如烟海的月中的任何一个。当我忘却别人笔下的月,别人眼中的月,当月洗去那些华美的文饰——我看见,月亮万般的好,如此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