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金第五代传人金铁铃父亲一边咯血，一边做花儿

北京的“花儿行”无数令人感动的往事，造就“花儿金”传奇。

文献载：绢花，也称“京花”，起源于明朝崇文门外的神木厂大街，以丝、绸、缎等为原料，经凿、染、握、攒等多道工序制作而成。《燕京岁时记》里这样描述，“崇文门外迤东，自正月起，凡初四、十四、二十四日有市。所谓花市者，乃妇女插戴之纸花，非时花也。花有通草、绫绢、绰枝、摔头之类，颇能混真。”

美好之物，人们用锦比喻。暮冬早春，寒风吹彻枝头香絮，城内城外一片离索，幸有“绢花”装点满城芳菲。

八街九陌，花团锦簇，人山人海。繁花之地，必有奇人。

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传奇都藏在老年月里。“花儿金”第五代传人和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金铁铃直言，这辈子永远成不了像他父亲那样的奇人，父亲让他高山仰止。晚清，他父亲能在京城成百上千绢花艺人中夺得“绢花之魁”，绝非浪得虚名……

文竹、菊花为第四代“花儿金”拿手绝活

父亲早年习得一身好武艺，二十三四岁之前并未子承父业，有一段给宣统皇帝充当侍卫的禁卫军岁月。1 91 4年禁卫军改编为北洋陆军十六师，父亲离开紫禁城到功德林监狱做看守。时事弄人，行伍出身的父亲最后又回到了花市大街，捡起了家传的绢花老本行，结婚生子，成为“花儿金”第四代传人。

少时，父亲做绢花纯粹是玩儿，那时衣食无忧，在这上面能够精雕细琢。而成家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后，就得靠这玩意儿养家糊口了。那时，“花儿金”作坊依然是爷爷在掌管日常事务，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就像屋外的夕阳终究会落下。父亲在宫里是见过世面的人，人缘好，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转年，爷爷将“花儿金”作坊全权交给当时只有二十四五岁的父亲掌管。

约在1 91 6年，父亲接了一个别的花作不敢接的活儿，是洋人的花饰订单。其实，洋人找到金家，他爷爷当时是拒绝的。但是父亲看了洋人拿的样品，要做的是月季，他当即用新面料洋缎剪裁花瓣，并将花瓣粘接，花枝、花叶攒为一体，一朵姹紫嫣红的月季栩栩怒放，洋人惊呆了，花瓣色泽深浅有别，瓣上栖有露珠，甚至还沁出淡淡芳香，洋人开了眼，当即大批订购。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各国洋行也从中嗅到商机，纷纷前来下单定制。他父亲在花市大街一时风光无两，就连“行活儿”花作的一些老手艺人也对这个后生刮目相看。

1 930年，时局动荡，能有得吃，就算不错了。不论天寒地冻，他父亲都挎着装满绢花的匣子，赶到前门大街摆摊叫卖。大风吼檐，寒气酸骨，京城冷如雪窖，面皮、双手皴裂是常有的事。为了养活五个孩子，晚间，收摊回来，父亲还得“打夜作”。能够走过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太不容易了。

1 954年，他父亲带头加入了北京第一绒绢紙花合作社，还是将棉花作为绢花创作素材的第一人。1 959年国庆，父亲当选为北京市劳动模范。1972年，王府井大街恢复设立北京工艺美术品服务部，需要一批绢花作品展示。因前几年绢花被划为“四旧流毒”让红卫兵给彻底砸烂了，精品旁人根本做不出来，组织最后还是找到了他父亲。

七十多岁的父亲一边咯血，一边做“花儿”。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霞烧红了西天的黄昏，1 6岁的他和老父亲一人端着一盆怒放的“菊花”，走向北京绢花厂，夕阳照得父亲的满头银发雪亮雪亮，一阵风吹来，发丝被掀起，那一刻，仿佛一个人的生命在枝头霍霍燃烧，他噙着泪望向父亲，父亲嘴角扬起一抹笑意……1974年，父亲走得太匆忙，手中的一朵绢花还未做完。以文竹、“十丈珠帘”菊花为拿手绝活的第四代“花儿金”，往日的风光也都被尘封到了时光罅隙里，虽偶有旧人提起，但那仅仅是一缕风，掀不起一丝尘埃，上面被掩埋得太厚了。

“我永远是那个仰望他的孩子”

曾经涌现出了1000多家簪花铺的花市大街，而今，摩登得让很多老街坊都认不出了。“花儿金”第一代传人叫金桂，以后传给金文广，第三代传人是金保顺，第四代是金玉林。身为“花儿金”第五代传人和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这篇文中的他———金铁铃，在这个行当也已操持了40多个春秋，而今60岁的他，也算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虽然28岁时就拿过全国工艺美术百花金奖，但他这一辈子跟父亲比起来，“差得太远了！在我眼里，父亲一个人就是一座山，我永远是那个仰望他的孩子。”

看着父亲一边吐着血，一边在做“花儿”，金铁铃永远能记住那个下午，他和父亲一人拿着一盆新做的“花儿”，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那一刻，金铁铃感到一个人在天地间，显得从未有过的高大。

艺术这东西，凡是能搞出名堂的，大多有点环境熏陶的因素。从几岁起，家里到处都是花儿，那时他就已经帮着父亲粘叶子了，耳濡目染，对花儿这门手艺很轻松地就迷进去了。

“花儿金”被批准成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责任，他希望多做一点好的作品，捐给博物馆，让后代能更好地了解“花儿金”。此外，他也积极地进入中学生课堂，“花儿金”这种纯手工的艺术可以陶冶同学们的情操，增强他们的动手能力，而且能缓解他们的疲劳。多年后，金铁铃说：“什么是花儿金？花儿金是一个家族荣誉的传递。”

金铁铃看着他新做成的花儿，那是一盆玉兰，开放得如此淋漓尽致，仿佛是一个人的生命正在枝头燃烧。

据《解放日报》王丹枫/文图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