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跑男”每年为生命奔跑二十万公里
2020-03-16王龙徐步云姚灵
王龙 徐步云 姚灵
2018年1月26日,湖北武汉风雪交加。天河机场,原本已在降落的飞机忽然开始爬升。陳澍面前的显示屏上,此次航班的飞行目的地从武汉变成了郑州,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他旁边,是一个25公斤重的白色保温箱,里面装着一只铁桶,几包碎冰块和一颗鲜活的、暂时停止跳动的心脏。
陈澍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下称“武汉协和”)心血管外科医生。他的任务是在6小时内,把这颗心脏从广州带回武汉,带给一名急需心脏移植的患者。
不到6小时,一颗鲜红的心脏从千里之外被送进另一个人的胸膛,重燃一个生命。这样的“奔跑”,陈澍和他的队友已经亲历了上百次。他们所在的武汉协和心脏移植团队,每年实施心脏移植手术500余台,奔跑里程超过20万公里。
取心、送心、植心…陈澍等人一次次踏上生死时速的护心之旅,用热血奔跑、追赶心脏的律动。行色匆匆的他们,有了一个亲切的称号:“护心跑男”。
希望速度能更快
2015年10月,陈澍去广州取供心时差点错过飞机。从手术台上下来,他火急火燎拨打航空公司电话,想问询对方能否帮忙,接线员热情地帮他联系了地勤。
到机场后,工作人员带着“跑男”们迅速通过安检,到达登机口,全程只花了十几分钟。实施心脏移植手术时,供心的冷缺血时间不到5小时。
陈澍特意为此发了一条朋友圈,感谢航空公司帮助,呼吁能有更多的绿色通道,让取心更加方便。后来,“跑男”们和航空公司建立了一个微信沟通群,一有供心获取的消息就发在群里,航空公司提前做好准备。有时道路拥堵,交警会帮忙开路,广播电台也会不断呼吁车辆让行。
2016年,这一合作模式获得了制度保障。《关于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通知》印发,要求各相关部门为运送人体捐献器官的人员提供便利,帮助他们优先出行。
“我们真的很感动。”陈澍说,最快的一次从杭州取心回武汉,全程只用了4小时,基本达到国外用直升机转运的速度。“每一次出发都能感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支持和关心,让我们在救助生命的旅途上不再孤单、充满力量。”
希望运气能更好
“一颗高质量的心脏是珍宝,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陈澍说,如果遇到家属反悔或心脏不合格,他们就会跑空。而开胸前,供心究竟什么样,团队并不知道。
一次,陈澍去深圳取心,给供体开胸后“看傻了”。供心的冠脉比冠心病病人还要僵硬,上面弥漫着硬化了的斑块,像被铁锁捆住了,完全不能用。
作为心血管外科医生,“护心跑男”们每天与死神搏斗,见惯了生死离别,但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还是会被病人或家属牵动。
2016年,陈澍到湖北枣阳(下转第34页)(上接第32页)做义诊。这一如往常的一天,却因一对母子而不一样。“是你们给了孩子又一次生命,我们只有努力才能对得起你们。”孩子的母亲告诉陈澍,2015年12月22日,她当时只有3个月大的儿子在武汉协和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成为亚洲最小的“换心人”。
“对医生来说,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患者恢复。”陈澍说。如今男孩身体强壮、外向活泼。那颗移植的心脏正在他的胸膛里有力跳动着。
这种生命再生的力量,是陈澍五年来一路奔跑的原动力。
接受生命以这样的形式延续,陈澍并非一开始就能做到。2015年五一假期,陈澍还是一名助手,跟着主刀医生到广州完成取心工作。当他看到一名18岁的女孩以心脏捐献者的身份躺在手术台上时,内心五味杂陈。
女孩刚上大学,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却在骑自行车时不慎跌落,导致脑死亡。取心手术期间,陈澍完全不敢看女孩的脸。直到移植手术完成,看到女孩的心脏在另一个生命体内重新跳动起来,他才释怀。
五年过去了,陈澍一路奔跑,换来一次次生命的复苏。但他认为,“捐赠者和他们的家庭,才是最了不起的人。我所做的,只是传递而已。”
希望继续干下去
每次取心的标配是主刀医生、助手、体外循环灌注师,共3人。他们会带上3个装有手术器械、冰块、停跳液泵的大箱子,每个都超过20公斤。
武汉协和这支特殊的团队共有6名主刀医生,全部为男性,年龄都在40岁左右。因为这是一项对体力、精力要求很高的工作。
过度饱和的工作量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让陈澍头发过早花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苍老许多。幸运的是,“跑男”团队不断有新生力量注入。“我还会继续干下去。”陈澍说:“随着年龄增长,承担的工作会有不同,但重要的是团队精神的传承。哪怕我以后不再从事取心的工作,仍会为自己曾是一名‘护心跑男而自豪。”
(摘自《瞭望》周刊2019年第5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