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

年轻人试婚，老年人走婚，见怪不怪了，什么都皆有可能，接受不了可以选择沉默。

方老太太八十岁那年走婚了，稀罕倒是不稀罕，不敢小觑倒是真的，八十岁的自信来自哪里？

独身老人选择走婚是个趋势，毕竟利益和儿女是道永远逾越不过去的坎儿。只不过一向挑剔的方老太太，在选择走婚对象的问题上，一点不挑剔。即便没有故去的方老先生做对比，这个小老汉的形象也实在是差强人意，况且方老太太一向不是一个生活中可以勉强的人，怎么老了老了就不讲究了？

理解不了，自然是年龄的问题、认识的问题、阅历的问题。目前我的年龄、我的认识、我的阅历告诉我，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不管你理解不理解，人家的日子又不用你费神，于是乎，你就看着这个小老汉时不时进出方老太太家的菜园子、时不时嗅到方老太太家厨房飘过来的烟火味，再于是乎，这份不理解莫名其妙演变成为了一种不忿。

不忿是需要发泄的，和蓉姐絮叨不解，年纪一把的蓉姐淡淡说了句有伴就好，待看到小老汉模样立马改了口，打眼瞧瞧风姿犹存的蓉姐，看来蓉姐还没老到难得糊涂。和闺蜜诉说困惑，青春尚在的闺蜜对于别人的事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敷衍。

没有找到共鸣的小情绪一时难以释怀，虽然我不喜欢方老太太为人处世的强势，几乎和每一个邻居都保持着界线分明的距离，可是并不代表我能漠视她的生活诉求。可是这些和我有关系吗？挺多貌似关注却没有一丁点关系，终于明白了多管闲事是怎么来的，怨不得别人一丝一毫，在这个围观的世界里，人人皆有一颗蠢蠢欲动不甘的心。

审丑和审美一样奏效，久而久之漠视了小老汉的丑，说漠视倒不如说无奈更贴切，无奈干涉不了别人的生活，无奈别人没有活出你理想的模样，管闲事管出了境界。

方老太太自从有了小老汉干活，就很少喊我们邻居帮忙了。春天种韭菜、夏天点豆角、秋天播萝卜，小老汉风风火火地在方老太太家的菜园子里折腾着，就连菜垄间的杂草都被择得一干二净，唯剩小老汉带个大草帽杵在那里晒着年轮，要怎么碍眼就怎么碍眼，走过路过不看不看，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三季繁华落尽，冬季不期而至，方老太太的菜园子铺满了落叶。天寒地冻，小老汉也少见了，方老太太的脚步日渐蹒跚，偶尔越过矮矮的围墙，瞧着一院子的枯叶荒凉，似乎期望着什么，落入眼帘的除了寒就是冷，春天还早着呢！

小老汉猫冬猫没了影子，眼瞅着种下的越冬菜蔬从枯叶间冒了尖出了新叶，依然不见小老汉露头。小老汉就这么消失了吗？走婚无疾而终，抑或天人永隔。有时寻思，甚至想不起来小老汉什么时候不见的，或年前或年后，倒数时日也想不起来了。小老汉不若就是方老太太菜园子里的一片老树叶，无所谓什么树种什么品相，曾经千疮百孔晒够了三季，而后化为了一地的冬肥。

过了年打了春，闻听方老太太的院子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干活的居然是小老汉，谈不上意外，至少不那么讨厌了，只不过菜园子依旧是腐叶满地。

“落叶冬季能保暖土地，来年就是极好的肥料。”说这话时，方老太太的脸上泛着春天的红晕，宛若也施了冬肥一般精神。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猛然一激灵。

突然间就理解了方老太太，没有一点缓冲没有一点勉强，甚至莫名其妙多了些许伤感。日升月恒、一叶知秋，方老太太、小老汉已然暮年，日子就那么多，余生抱个團取个暖罢了。

谁的命都是有数的，倒数了，更是要数一数二紧着过了。

越过冬季，万物逢春，人亦如此。

【作者简介】梁小萍，河南省作协会员，金麻雀网刊编辑部主任。作品散见各报刊，并入选各类年度选本及语文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