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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创立时期共产党人的初心解读

2020-03-16王相坤

党史文苑 2020年1期
关键词:革命

王相坤

罗亦农论“初心”

经济会枢的地方防备无产阶级更见严密 解散的原因,是单纯的经济问题,断不带着旁的问题;又不是一时经济恐慌的问题,是经济的根本上不能供给的问题。由是同人们生出两个回想:一、上海本是经济会枢的地方,以为经济为容易的,真容易吗?二、家庭经济组织固然是不好,跑到社会里来尝社会经济的滋味,又觉得较好吗?唉!在此资本制度的底下,经济组织不平等,经济会枢的地方就是野心家赃物的地方,其防备无产阶级更见严密;在这严密防备之下,而要分其赃物可得到么?所以“工读互助”的团体,实难存在于今日的社会里面,而更见难存在于经济会枢的地方。失学青年固不可依赖于家庭,更难靠求助于进会。换言之,资本制度不打破,工读互助团绝没有存在的余地,无力读书的青年绝没有自立求学的机会。

——《沪滨工读互助团解散宣言》(1921年2月3日)

到俄国去找一条出路 “我们的社会不好,现在世界要变”,“我要到俄国去找一条出路”。

——罗亦农 赴苏留学前与家人的谈话(1921年5月)

研究马克思主义 来俄的目的“研究马克思主义,学习马克思的革命经验,训练自己成为很好的共产主义者”,回国后“代表无产阶级活动”。

——罗亦农 《在中共旅莫支部大会上的报告》(1923年4月)

共产党非极力去组织群众不可 无产阶级革命还不可能,所以非联合国民党不可,国民党的左派非极力接近不可,共产党非极力去组织群众不可——就是工人农民。现在共产党的革命的力量是无产阶级,帮助的力量是农民,引起其他的阶级革命分子。所以中国共产党应组织工农,预备革命的基础。

——罗亦农 《在中共旅莫支部会议上的报告》(1924年)

专家解读:中国无产阶级“最热烈的领袖”

罗亦农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之一,是牺牲最早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也是牺牲时年龄最小(26岁)的政治局常委。他对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和早期党的建设作出杰出贡献。中共中央曾评价他是中国无产阶级“最热烈的领袖”、中国共产党“最英勇的战士”,他的“热烈的革命精神,可为中国共产党全党党员之楷模”。

工读主义思想从形成到放弃

罗亦农从小就有爱国思想,这一思想首先得益于他的私塾老师郭月卿的启蒙教育。郭月卿学识渊博、思想开明,主张学习要重于理解、运用,反对死记硬背,提倡学生想大事、为国家,读书治国,还经常给学生讲维新运动和辛亥革命,讲中国的社会情况,给少年时代的罗亦农以重大影响。1916年,罗亦农考入湘潭益智学校。这是美国人办的一所教会学校,课程以讲授英文和神学为主。他不愿听那些荒诞的神学课,也不做“礼拜”,更厌恶教会对学生思想的限制。他多次不顾校方的禁令、警告和训斥,冲出校门,参加反日游行示威;参加捣毁焚烧日货的斗争;参加迎接讨袁军进入湘潭的宣传活动。为了摆脱教会学校的思想桎梏,1917年底在十月革命思想的影响下他毅然退学。五四运动爆发后,全国各地爱国学生迅速行动起来,声援北京爱国学生的正义斗争。罗亦农与一批湘潭进步青年,积极发动爱国学生走上街头,举行示威游行。罗亦农作为湘潭的学生代表,去长沙与湖南学生联合会取得了联系。湖南军阀张敬尧对爱国学生运动极为仇视,公然宣布解散湖南学生联合会。上海学生联合会派来湖南联络的两名代表,也在长沙惨遭暗杀。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了罗亦农,使他清醒地认识到,张毒不除,湖南无宁日;北洋军阀政府不推翻,中华民族难以独立。只有打倒帝国主义,推翻封建军阀的反动统治,中国才能走上民族复兴之路。罗亦农再也无法安心学校学习了,他要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年末,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赴上海。他要走自己的路。在上海,他开始使用“罗觉”的名字,意在开始觉悟。

他首先在一小报馆谋到了一个校对的工作,成为一名校对工人。这不仅解决了食宿问题,而且业余时间还可以阅读报馆的各种报刊。罗亦农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条件,自习了不少有关政治、经济、哲学、自然等方面的知识;同时,通过《新青年》《劳动界》等杂志,阅读了一些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文章。自从看了《新青年》,罗亦农对该刊创办者、新文化运动的精神领袖、五四运动的总司令、正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陈独秀十分敬仰,打听到陈独秀的住址,慕名登门求教,从此结识陈独秀。陈独秀成为罗亦农走上革命道路的第一个引路人。

这时,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各种社会主义学说在中国广泛传播,先后出现了无政府主义、新村主义、工读互助主义等思潮。这些“主义”都包含有共产主义的因素,但又都与马克思主义不尽相同,当时中国的先进分子在看待这些“主义”时如同雾里看花,不知道哪个“主义”能够真正救中国。1920年春,李大钊、陈独秀、蔡元培、胡适、王光祈等17人在《新青年》发表《工读互助团募捐启事》,表明他们对工读互助的支持。《启事》说:“同人等因此种種理由,特组织工读‘互助团,来帮助北京的青年,实行半工半读主义,庶几可以达教育和职业合一的理想。倘若试办有效,可以推行全国,不但可以救济教育界和经济界的危机,并且可以免得新思想的青年和旧思想的家庭发生许多无谓的冲突。”

受此思想影响,1920年6月,罗亦农与湖南旅沪青年袁笃实等4人发起组织沪滨工读互助团。沪滨工读互助团以“实行工读互助、改造社会为宗旨”,强调“服务社会”,“介绍新思潮,力图解放改造;以文化运动为工具”;采取的途径是“工作”“服务社会”“共同生活”“自治”。在自治方面:“以良心为轨道,以人格为权衡。实行平等,不可妨碍共同的平等;完全自由,不可妨碍他人的自由。本团已定规则均须恪守,不得任意破坏。”7月3日,《沪滨工读互助团发组言》在《时事新报》发表,站在改造社会与青年责任的角度介绍了为什么组织工读互助团:“处在这个学生时代,年纪也轻浮,能力也薄弱,差不多家里不能给衣就没有衣穿,不给饭就没有饭吃,不给学费就没有书读。贫穷的人,比较这样还要苦得多……这种完全消耗的时期,泼有一点生产,进会岂不是受了很大的损失……这个时代,不可一日不读书,又不可一日不谋生计。要读书,又要谋生计,所以必定要工读互助。做工所得的工资,供给读书的消耗;读书所得的收获,作为做工的应用,两相帮助,好像‘辅车相依一样。”从表面看,工读互助团是为解决学生的经济困难而起的,实际上发起工读互助团背后的深意是新村主义的试验。

为使工读团达到预期的目的,罗亦农和袁笃实作了很大努力。首先,在学校组织工读活动。据《时事新报》1920年10月10日报道,沪滨工读互助团“团员读书,原在外面补习,学英文者有之,学法文者有之,学俄文者亦有之。兹沪上各校均已开课,该团团员袁曙、卜士畸、吴芳英、袁支四君,由该团要求复旦大学旁听,该校校长李登辉先生已经允可,下星期即往该校听讲。又该团团员胡逢年君有志医学,得南洋医学专门学校校长顾南群先生收入旁听矣。其余袁笃实、罗觉二君,已在华法教育会夜接受课;又并汪冠群、何骧、万虞数君等,在外国语学社学俄文,背为留学俄法之预备。”其次,自办工厂。该团原有工作多属于从事脑力劳动,但运脑之工作有限,因此团体不能扩充。为解决就业岗位,拟自办线袜工厂一所,免得受外界之支配,而全自由之工读。再次,扩充团员。这是发展工读团的重要支撑,工读团团员不大力扩充,工读团就达不到目的。据《时事新报》1920年10月20日报道:“沪滨工读互助团成立以来,一切情形屡见本报。该团团员深念团体之不能扩充,似亦无补于实事,乃于昨日下午召集沪寓各位新文学家开扩充筹备会,讨论扩充计划与方法。彼时到会者极为踊跃……兹闻该会所裁决者有二:(一)增收团员为该会扩充之分子;(二)自办织袜工厂为该团自身之工作。拟于本周星期五又开工厂筹备会云。”

罗亦农等尽管作了很大努力,但工读主义的尝试最终还是失败了。1921年2月3日,罗亦农等发表《呜呼工读互助团》解散宣言,总结历时6个月的工读实践,认为根本制度不解决,工读就难以存活。当初,北京工读互助团解散的原因,“多半是受了经济的压迫”,吸取北京工读互助团的教训,罗亦农等在成立沪滨工读互助团时,就把这个团体设在“经济会枢的上海”,以为这样可以使经济方面的问题较易解决,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可以解决团体扩充的问题,不幸的是,沪滨工读互助团仍未摆脱北京工读互助团同样的命运。罗亦农等在建设沪滨工读互助团的过程中,既不偏重于工读,也不偏重于互助,仿佛是一种新组织,希望这种工读互助主义能存在、继续和发展于现时的中国,以挽救同人们自身及其余失学的青年。“哪里晓得在资本制度之下,无论如何总不能达到我们生命力所必须的要求。”罗亦农等在分析工读互助团为什么失败的原因时指出:“工读互助团所最需要的就是工作,今我们这个团体已有的工作概已掉落,而将来的工作又没有希望,同人们虽竭尽全力,要谋团体的存在,又奈事理逼迫,没有一点存在的余地,不得已乃于昨日宣布全体解散。共计16人。为时6个月。这6个月中,极见得团体发展一步,经济紧急一步;团体存在一天,经济困难一天。由经济紧急而经济困难,由经济困难而经济穷绝,以至于团体不得不解散……而解散的原因,是单纯的经济问题,断不带着旁的问题;又不是一时经济恐慌的问题,是经济的根本上不能供给的问题。由是同人们生出两个回想:一、上海本是经济会枢的地方,以为经济为容易的,真容易吗?二、家庭经济组织固然是不好,跑到社会里来尝社会经济的滋味,又觉得较好吗?唉!在此资本制度的底下,经济组织不平等,经济会枢的地方就是野心家赃物的地方,其防备无产阶级更见严密;在这严密防备之下,而要分其赃物可得到么?所以‘工读互助的团体,实难存在于今日的社会里面,而更见难存在于经济会枢的地方。失学青年固不可依赖于家庭,更难靠求助于进会。”罗亦农最后得出结论:“资本制度不打破,工读互助团绝没有存在的余地。”也就是说,实行工读主义、新村主义等无政府主义,是一种空想主义,它严重脱离社会现实,不仅在中国,在任何国度都是注定要失败的。从此,罗亦农放弃了工读主义。

到俄国去找一条出路

在罗亦农放弃工读主义的时候,陈独秀已经成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1920年2月5日,陈独秀在文华大学发表《社会改造的方法与信仰》的演讲。在这篇演讲中,他主张社会改造的方法是:一、打破阶级的制度,实行平民社会主义;二、打破继承制度,实行共同劳动工作;三、打破遗产制度,不使田地归私人传留享有,应归为社会的共产。这些观点明显是他学习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心得。3月1日,他又发表了《马尔萨斯人口论与中国人口问题》,强调废除私有财产的好处。陈独秀这种否定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主张,是基本上符合马克思主义原理的。1920年3月,陈独秀“决计”将5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第7卷6号编辑成《劳动节纪念号》,并亲任主编。《劳动节纪念号》第一篇文章发表了李大钊写的《五一运动史》,介绍国际劳动节的由来及欧美工人为实现八小时工作制的斗争史,希望中国工人“认定今年‘五一纪念日作一个觉醒的日期”。总体而言,《劳动节纪念号》既宣传了工人阶级,也宣传了俄罗斯苏维埃联邦共和国的对外政策。它传递出的信息是:只有社会主义的苏俄才真正能平等地對待中国,援助中国人民;中国亦应走苏俄的道路。陈独秀编辑、出版《劳动节纪念号》成为他思想转变的重大表现。中共思想家、理论家蔡和森也发现陈独秀的这一重大转变,后来他评价说:《新青年》以前“是美国思想宣传机关,但是到了仲甫倾向社会主义以后,就由美国思想转变为俄国思想了,宣传社会主义了。不过在过渡期间的文章,社会革命的思想是有了,杜威派的实验主义也是有的。一直到1921(应为1920——引者注)年‘五一劳动节特刊问题,才完全把美国思想赶跑了”。

陈独秀在完成思想上的重大转变的同时,帮助毛泽东等一批先进青年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这里所说的“等一批先进青年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也包括罗亦农。自从1920年春认识罗亦农之后,陈独秀即被罗亦农要求革命的精神所感动,认定罗亦农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新青年。不久就介绍罗亦农到商务印书馆当校对,并兼任《东方杂志》编辑。1920年8月由陈独秀、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等人发起中国的第一个共产党组织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编辑部宣告成立。中国共产党第一个早期组织成立后,由俞秀松、施存统、陈望道、李汉俊等8人发起,于当月22日成立了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目的是“实现社会改造,准备社会革命”。实现改造社会的目标,关键在人才。为了培养大批党的事业急需的干部,上海共产主义早期组织决定,选送一批青年赴苏俄学习。

这时的罗亦农正处在沪滨工读互助团步履维艰的时刻。对中国现行制度丧失信心,走出去找一个新路,这是罗亦农早有的想法。据他的妻弟谢魁回忆:五四运动爆发前,罗亦农从美国人办的益智学校退学,当时谢魁问他:“书莫读你干什么呢?”他说:“我要找一条出路,要到长沙去。”罗亦农这里所说“出路”,既是个人的出路,也是国家和民族的出路。

自从结识陈独秀之后,罗亦农逐渐认识到中国的出路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应该走俄国的路,但究竟应该怎么搞才能取得中国革命的成功,他心中无数。正在这时,1920年8月,上海党的早期组织创办了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外语学社,杨明斋任校长,目的是为输送革命青年赴俄学习作准备,为中国革命准备干部。陈独秀亲自介绍罗亦农到这所学校学习。这与罗亦农为中国革命找出路的想法不谋而合。外语学社首先开展建立社会主义青年团的工作,罗亦农曾学习过英语,并且成绩优秀,能够比较熟练地阅读原版英语书籍,口语能力也不错,积累了学习外语的一定经验,这为他在外语学社学习俄文奠定了很好的基础。罗亦农、刘少奇、任弼时等8名学员被吸收为首批团员。那时,党和团的组织没有严格界限,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的成员都参加了青年团。团内每周举行一次政治报告会,由陈独秀、俞秀松、李达、杨明斋分别作讲演。还组织团员深入实际,调查产业工人现状,组织机器工会,开办工人半日学校,为《劳动界》杂志写稿。所有这些活动,罗亦农都积极参加,成为这批青年中的活跃人物。

1921年春节,罗亦农从上海回到家乡。后来人们回忆:这次回来,人有了突变,穿了西服、大衣。过去他对谢魁什么都讲,这次却很少讲,只是告诉他:“已经找到了工作,在商务印书馆当检字工人。”谢魁问他挣多少钱,他说,“一月16元”,还说在《东方杂志》当编辑,没有别的薪水,有点编稿费。他还对谢魁说:“我们的社会不好,现在世界要变了,不同了”,“我要到俄国去找一条出路”。谢魁问他:“怎么去?”他说:“我有门径。”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最近就走。”公开提出“我要到俄国去找一条出路”,是罗亦农到外语学社后取得的重要认识成果,这时候他已经对俄国十月革命的经验有所认识,并初步形成了学习俄国经验,找到一条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的思路。

为了如期到达俄国学习,罗亦农此次回乡还有一项任务:筹措赴俄留学的差旅费。罗亦农先向族上求助。族里专门开了会,但最终一分钱没给。罗亦农家这时已经破产,但他父亲认为儿子到莫斯科读书做官,是光宗耀祖的好事,破天荒给了100银洋,罗亦农的岳父家资助了50银洋,罗亦农的一个房叔叔,当了一辈子长工,受了一辈子苦,娶不起媳妇,单身一人,同情亦农,把做长工攒下的4担谷子送给了他,一共凑了400银洋。离家前,罗亦农要妻子改名为觉强,意思是要她觉悟、坚强,表达了不仅自己要一生革命,也要妻子共同追求的愿望和决心。

1921年5月,罗亦农等20多位中国青年,从上海出发,取道日本长崎,赴海参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7月9日到达莫斯科,8月3日,罗亦农正式入莫斯科东方大学中国班学习。在随即成立的旅俄中国青年共青团支部中,罗亦农被推选为支部书记。此时的俄国,由于帝国主义的封锁,经济还比较困难。学员们白天上课学习,晚上要到街上站岗,星期天还要到工厂做工。莫斯科的冬天,晚上气温常常在零下20多摄氏度,寒风刺骨。罗亦农心想:既然是到俄国来学习,找救亡中国出路的,就应该有坚定不移的毅力。他把过好吃苦这一关作为锻炼意志的必经课程,常常以苏轼“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的诗句激励自己,帮助同学,克服动摇心理。罗亦农在英语方面本来就有很好的基础,到俄国以后,更加勤学苦练,很快度过了语言关,并主动帮助学习上有困难的同学;他还担任俄文教员瞿秋白的助手,帮助瞿秋白做翻译工作。在东方大学中国班,罗亦农认真攻读了《共产党宣言》《共产主义ABC》《联共(布)党史》《国际共运史》《政治经济学》等课程。罗亦农还利用业余时间翻译了《共产主义ABC》。为了更深入地了解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情况,1922年暑假期间,他邀请几个同学一起去乌克兰农村,走访农民家庭,和农民一起劳动,增添了不少新知识。经过在苏联近4年的学习、研究和探索,罗亦农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水平得到很大提高,从苏联十月革命的经验中受到启发,在中国革命应该怎样搞的问题上形成了一系列新的认识。主要是:

一是主张重视农民在中国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罗亦农从小生活在农村,十分了解农民生活的疾苦,他的名“亦农”就是参加革命后改的。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国,农民是全国劳动人口中的主要成分,因此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在旅莫支部大会上,罗亦农说:“现在共产党的革命主要的力量是无产阶级,帮助的力量是农民,引起其他的阶级革命分子。所以中国共产党应组织工农,预备革命的基础。”他以一农的署名发表的《“五一”纪念与农民》一文,从中国革命的历史使命出发,深刻论述中国农民在其中的作用,指出:“中国人民目前最重的责任是什么?很明显的人人都可回答是:‘被压迫的民族的解放运动,那末,农民究竟是不是被压迫民族的一部分,或者是一大部分的一大部分呢?这个问题是很清楚的,谁也知道农民——尤其是贫苦的农民——所受的压迫,比一切人都大。天灾兵灾匪灾之外,还要加上政府的苛税、地主的重租、债主的重利盘剥、劣绅的强迫敲诈等,……这些都是他们直接所感受的痛苦和压迫。”他认为,俄罗斯革命经验告诉我们:“‘土地归农民仅仅只在无产阶级革命胜利之后,才有实现的可能。保护私有财产是资本制度的特色,要在资产阶级德谟克拉西之下图农民问题的解决,是绝对没有的事。他不过是使土地资本化,使农村中的阶级分化更明显,阶级对抗的形式更加急烈而已。被压迫的农民群众们,要想从经济基础上去解决[放]自己,也只有很亲切的与最革命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努力助成他最后的胜利。”罗亦农最后得出结论:“无产阶级要完成他历史的使命,是非拉攏农民群众不可;贫苦的农民群众要想解放自己,也只有很亲切地与劳动阶级联合起来。”对农民在中国革命中地位的新认识,表明罗亦农不仅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而且开始了解其精髓,也就是不仅高度重视工人阶级这个革命的领导阶级,而且从中国农民占绝大多数这个基本国情出发,把发动农民起来革命作为革命的首要任务,反映出俄罗斯之行使他学到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经。

二是提出国民革命非无产阶级去指导不可的党的领导权问题。党的三大决定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实行第一次国共合作,但没有提出国共合作中的领导权问题。直到1925年党的四大才提出无产阶级在民族革命中的领导权问题。在俄国留学中的罗亦农早就对这个问题有所认识。他在旅莫支部大会上的报告中曾对党在这方面的明显失误提出批评,指出:“中国共产党很幼稚的,无产阶级革命还不可能,所以非联[合]国民党不可,国民党的左派非极力接近不可,共产党非极力去组织群众不可——就是工人农民。”此后,他又代表中共旅莫支部写出《对中央工作的意见报告》,尖锐地批评陈独秀发表的《国民党的一个根本问题》中提出的“国民党现时应放弃军事行动、放弃广州,致全力于宣传组织训练群众及肃清内部工作”的主张。罗亦农认为,党在领导权问题上的主要错误是:第一,没有看到国际政治经济状况的变动是规定我们行动政策的出发点;第二,没有把最终的目标与目前应当努力达到的战线分析清楚;第三,不与国民党合作的倾向,是犯了左派幼稚病。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不久,在刚刚开始第一次国共合作之时,罗亦农便敏锐地发现党在国民革命领导权上存在的问题,这是难能可贵的;他所批评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陈独秀,足见罗亦农坚持原则、不论私情的革命精神。

在另一次旅莫支部大会上的发言中,罗亦农开宗明义地指出:“殖民地的国民革命非无产阶级去指导不可。因为帝国主义者是要极力侵略殖民地以维持寿命,殖民地的无产阶级打倒帝国主义就是打倒资本主义;反转来说,西欧无产阶级也非帮助东方民族革命不可。这就是列宁主义所特到之处,也就是第三国际的西方无产阶级与东方国革命联合战线的意思。中国资产阶级都是反革命的,担负国民革命的只有无产阶级,故中国共产党要积极指导国民党。”在即将结束留俄回国前夕,罗亦农针对一些同志中存在的轻视知识分子的倾向,作了关于知识分子在革命中作用的报告,指明“中国的国民革命只有无产阶级才能领导,但不能只靠无产阶级,要利用现时的政治来决定战略,不能采取清高的政策”。这些论断对当时党内一些人把参加国民党片面理解为给国民党帮忙的认识,可谓打了一支“清醒剂”。

三是提出无产阶级完成历史使命必须组成工农联盟的思想。罗亦农认为,工农联合这个主张,本来是科学的社会主义者当资本主义发生动摇时,具体的分析革命的力量应有的结果,因为马克思起草的《德国共产党应有的要求条件》里曾经说过:德国无产阶级为本阶级的阶级利益起见,必须与小资产阶级、农民联合。据此,列宁指出: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共同组织革命政府在原则上是对的,并且在一定条件之下非联合不可。因此列宁提出工农民主革命专政的口号。根据马克思列宁主义原理,结合中国革命实际,罗亦农在《今年五一广州之两大盛举》一文中指出:“现在俄罗斯之苏维埃政府,是十月革命后更进一步工农联合的具体的形式。由此我们知道要实行打倒资本主义,不能不有工农的联合,工农联合是革命成功和维持革命胜利的保障……要完成中国的目前的革命,即打倒帝国主义,推翻军阀,非有不与帝国主义妥协的工农阶级来担负不可,决不是完全是帝国主义的资本所培养出来的买办阶级和直接或间接受帝国主义的资本所支配的一部分工商业资产阶级所能担负。因此,在客观的条件上和主观的条件上都有工农阶级的大团结之必要。”

“理论本来就是

从实践中产生出来的”

1921年3月,罗亦农加入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这年冬天,莫斯科东方大学中国班建立了中共党组织,罗亦农由团员转为党员,并被推举为中共旅莫支部书记。中共旅莫支部是当时唯一建立在无产阶级专政国家里的中共国外支部,承担着为中国革命培养领导骨干的特殊任务。在旅莫支部的活动中,罗亦农把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十月革命的经验与中国实际紧密结合起来,提出了许多重要的党建思想。

一是明确留学苏俄的指导思想和最终目的。他在中共旅莫支部第二次大会上的报告中指出:“我们来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是为学士、硕士的头衔,以备归国后为晋身之阶的,为的是来学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十月革命的经验)及训练自己成为忠实死干、以革命为职业的共产主义者。”他激励广大学员:“既然跑到革命的路上来了,就应当向着真正的道路走,不要糊糊涂涂的随波逐浪完成中等阶级历史遗传反革命的使命。”这就回答了共产党人参加革命为什么的重大问题。在罗亦农看来,真正的无产阶级正确道路就是十月革命的道路;走十月革命的道路,必须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把自己锻造成为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

二是提出要加强思想建党,克服非无产阶级思想。在中共旅莫支部第二次大会上的报告中,罗亦农认真分析了留学俄国东方大学中国班学员的成分,认为:“来俄的分子不外两种:学生和工人。学生因受小生产方法的关系所产生出来的学说和思想的影响,发生下列的几种倾向:天然的无政府主义,个人主义,浪漫……。工人因为不是大产业底下的工人,也发生许多奇怪的现象,不合于大产业工人的心理和行动。”从学员的现实表现看,罗亦农在报告中列举出“目前普遍的坏现象——意志不一,有些团员有意见不肯发表。团员与执行委员会的人,没有很密切的关系。没有一定的人生观,因此有许多团员受训练近于敷衍和机械,互相批评的态度不好。”通过分析,罗亦农发现学员中之所以存在这些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根本原因出在“人生观”上,为此他提出“我们铁的训练的口号——集体化、纪律化、系统化”,即“用集体化的口号反对个人主义,用纪律化的口号反对天然的无政[府]主义,用系统化的口号反对浪漫。集体化、纪律化和系统化的人,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中产阶级参加革命,并不是有一定的经济要求,而是为他的浪漫热情所冲动。所以我们规定口号训练,对于知识阶级尤其要特别注意”。这“三化”要求就是思想建党,克服非无产阶级思想,树立革命的人生观,培养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三是倡导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学风。在莫斯科留学期间,罗亦农当过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授。他认为:“要真正解决中国的问题,并不是民族革命(资产阶级的革命)可以解决的,非无产阶级的革命不可。所以要学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换言之,即学根本解决中国问题的方法。但是纵然学得一种革命的方法,还是不够,非把这种方法应用起来,实行起来不可。所以要有团体的组织和训练,来训练我们自己。”罗亦农说得很明白,要使中国革命取得成功,首先必须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但是仅仅掌握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基本观点还不够,还必须同中国实际结合,能够应用于中国革命的实践中。这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理论联系实际。做到理论联系实际,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它需要吃透马克思主义理论,熟悉中国的实际,在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基础上形成具有独创性的、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政策举措,这就要求加强训练,提高掌握理论的能力、联系实际的能力、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怎样学习和运用马克思主义呢?罗亦农提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须“专门注重一門”,研究内容包括唯物史观,经济学,工农运动史,各种社会主义派别,殖民地问题,无产阶级之艺术及青年、妇女、军事、宗教问题以及各国革命现状等11个专题和苏俄、德意志等有关时事方面的专题,要求每个党员选择两个专题,将研究成果寄国内发表。在中共旅莫支部召开的第八次大会上,罗亦农作了《留莫服务及回国同志的准备问题》的报告,指出参加共产党“不是来享福的,乃是要来受苦的”。他宣布执委会关于成立有关中国共产党策略问题、党的组织问题、国际状况、苏俄状况、职工运动5个研究会及其负责人的决定,并亲自担任中国共产党策略问题研究会主任。为帮助大家搞好这些学习和研究,罗亦农提出:“研究应先从浅近的着手,不要务高,继续研究共产主义的ABC。每章研究完结之后,执行委员会应当指定比较明了[的同志]作一章的总报告。”他建议执行委员会应指定一个比较明了的同志就“主义和普遍的问题”作报告;提醒“团员个个均须注意时事问题,尤其是中国的,并注意读俄文。”他还说,研究工作要注重现实,现时要特别注重列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对具体事物的分析和处置。还指出,我们不但要担负民主革命的任务,而且要担起社会革命的重任,号召大家永远为无产阶级的利益不懈地奋斗。罗亦农指出:共产党员是以革命为职业的,共产党人是武装暴动的一个总机关,共产党的组织好似一盘机器,用各个分子的能力来工作。现在莫斯科东方大学恰是修理机械的工厂,把所有的部件都来重新洗涮,因此,将来中国的生产必赖这架机器,现在这部机器渐渐往中国输送了。在中共旅莫支部召开的北京大学教授陈启修到俄考察欢迎会上,罗亦农发表致辞,指出俄国现在虽还不是共产主义社会,然而它现存的一切理论完全是根据无产阶级的观点,与资产阶级的理论完全不同,实具研究的价值。在巴黎的中共早期组织负责人张申府由德国经俄国回国的谈话会上,罗亦农指出:马克思主义不仅要从物质上解放无产阶级,而且要从精神上解放无产阶级。有人以为马克思学说只是要求物质的满足,这是错误的;共产党要有统一意志,否则不能应付环境,也无法对付敌人。这些论述都表明,对待马克思主义,首先要认真学习研究掌握它;研究马克思主义,必须从国际的、国内的、中国的、俄国的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得出规律性认识。罗亦农这些认识,对于从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经验中找到解决中国问题的钥匙,提供了正确的方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罗亦农回国时,中共旅莫团第13期第19组会议对他在莫斯科的表现作出如下鉴定:“对团体极忠实,一切言论行动都能布尔什维克化,研究理论很切实,能应用在事实上,最近更能积极活动。”

四是为党的理论创新和制度建设贡献智慧。罗亦农留学俄国这段时间正是中国共产党创建的关键时期。他运用自己所学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知识和俄国革命的经验,联系中国革命的实际,进行深入思考,向中央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建议。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举行。大会制定并颁布了第一部《中国共产党章程》,以这部党章的颁布为标志宣告我们党的创建工作圆满完成。党的二大后,全党展开了对二大通过的党章和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基本问题的讨论。罗亦农组织中共旅莫支部积极参加讨论,贡献其中的智慧。党章第二条规定:“党员入党时,须有党员一人介绍于地方执行委员会,经地方执行委员会之许可,由地方执行委员会报告区执行委员会,由区执行委员会报中央执行委员会,经区及中央执行委员会次第审查通过,始得为正式党员。但工人只需地方执行委员会承认报告区及中央执行委员会即为党员。”罗亦农和旅莫支部在学习研读二大党章时,考虑到入党介绍人在吸收党员中的重要责任,需对介绍人的入党时间和介绍人人数提出要求,使党员只有入党达到一定时间才有资格介绍他人入党;并且应由多人共同介绍才能吸收入党。因此,他们建议,党员入党时,“须有三月以上之入党党员二人介绍”。二大党章第三条规定:“凡经中央执行委员会直接承认者,或已经加入第三国际所承认之各国共产党者,均得为本党党员。”罗亦农和旅莫支部建议,以上两类党员转党时,也要“经某机关审定才得为本党正式党员”。以上两条意见,均被中央采纳。1923年6月,党的三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修正章程》第二条规定:“党员入党时,须有正式入党半年以上之党员二人之介绍,经小组会议之通过,地方委员会之审查,区委员会之批准,始得为本党候补党员。候补期劳动者三个月,非劳动者六个月,但地方委员会得酌量情形伸缩之。候补党员只能参加小组会议,只有发言权与选举权,但其义务与正式党员同。”第三条规定:“凡经中央执行委员会直接承认之党员,当通告该党员所在地之地方委员会,亦须经过候补期;凡已加入第三国际所承认之各国共产党者,经中央审查后,得为本党正式党员。”这表明,三大通过的党章修正案,不仅采纳了罗亦农等意见,而且采取了更为严格的条件吸纳新党员。★

(作者系中国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秘书长)

责任编辑 / 马永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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