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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黄背心”运动与当今资本主义危机

2020-03-16薛方圆

关键词:资本主义危机法国

薛方圆

(北京大学 医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191)

法国“黄背心”运动是一场肇始于2018年11月17日的抗议运动,黄背心是每个驾驶汽车者所必备的装饰,以备行车发生故障时穿戴示警,同时也是柴油车司机穿着的标志性衣服,代表了广大的中下层民众。此次抗议人群把它拿来作为标志,聚集在各种交通路口、高速公路收费站,拦截车辆进行抗议。这场起初因不满油价持续上扬,以及政府调高燃油税而引发的抗议,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席卷法国,成为法国自1968年以来爆发的最严重的骚乱事件,甚至被法国媒体称作“起义”(Insurrection)。它不仅在法国国内酿成了一场严重的社会政治危机,而且其“星星之火”还跨越了国界,一路烧到了意大利、荷兰等欧洲其他国家。

法国当前所面临的问题,正是当今资本主义世界所面临的共性问题。法国为什么会爆发这次骚乱?从表面上看,这场运动的导火索是政府坚持上调油价,引发民众不满,但真正的问题在于法国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扩大,法国人对政府整体税制及改革措施的不满集中爆发;而深层次上,却折射出了法国这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以及当今整个资本主义世界所面临的诸多严峻的挑战和危机。这些危机已经不再是单纯经济领域的危机,而是一场涉及政治、经济、社会、生态等多个领域的总体性和系统性的危机。

一、与民主渐行渐远的资本主义政治制度

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大肆宣扬西式民主制度,认为这是现代人类政治文明的标配。这种制度设计看上去十分完美,政府和议会由民众选举产生,民众用选票决定政客的前途和命运,民意似乎成了政府行为的决定性因素。也正因为如此,“迷人的民主西方”不遗余力地向外输出民主,但近年来移植西式民主的国家纷纷陷入动荡,如深陷分裂与动乱困境的乌克兰。西方国家本身也面临着不同程度的治理危机,尤其是2018年岁末爆发的法国“黄背心”运动,再次将西式民主的弊端和局限暴露无遗。西方国家曾经自诩为唯一政治正确的西式民主体制,已经严重不适应当前法国社会的现状,甚至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这场“黄背心”运动表现出了许多与传统抗议活动不同的特点,它与任何政党、工会组织等都无关,去中心化是此次骚乱的显著特征。这是因为随着经济全球化与信息技术的发展,尤其是社交网络的普及,人们觉得不再需要任何中介组织或代议制度,就可以直接表达民主诉求,传统的政党无法再扮演原有的角色,即使工会组织也不被抗议者所认可,这大大强化了人们对现有运作体制的怀疑。抗议者自己也宣称是“自发与非政治性”的,其社会动员完全依靠社交媒体。当然,抗议者的诉求也随着加入民众的不同而日渐多样,各说各话,但是在对政府不满这一点上是有共识的。这体现了当下民粹主义政治势力的共同特点,即价值观上的“空心化”特征,反对任何普世价值和固定立场,以打倒共同的“敌人”作为团结自身的依据。也正是由于这些特点,对政府来说,处理解决这类冲突抗议的难度大增,政府与抗议者不仅在对话上陷入僵局,在社会秩序的维护上,困难也极大增加。

从整体上讲,相当多的西式民主国家的体制架构,使得那些掌握生产资料和垄断资本的人可以控制政治过程,通过选举改造政治结构,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现代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1]于是,资产阶级政府在大部分公共政策的制定方面,使得财团的利益可以凌驾于社区和环境等公共利益之上。此次法国“黄背心”抗议中所呈现出来的各种带有个人境遇色彩的诉求,使得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长远利益与短期利益之间的矛盾冲突,再次以一种新的形式呈现出来,对资本主义经济形式与民主政治相容性的怀疑也再次回归。在政治上,民众普遍感觉政治并不能在生活中产生作用,政治已经陷入僵局、无能和腐败,西方传统的精英政治走向衰落,民众的选举投票率日益减少,选民波动、平民主义反抗政党不断出现。现在几乎每一个欧洲国家传统主流政党的影响力都在下降,西方国家出现普遍的政局不稳,资本主义传统政治制度的优越性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削弱了。一些政治观察家也指出,在当代政治中,人们对政治人物的期望周期越来越短,希望能尽快见到效果,许多政治人物的资源耗损速度加快,譬如在2017年高票当选为“改革总统”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在2018年岁末支持率暴跌,“黄背心”运动已成其执政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2019年乌克兰国民喜剧演员、“政治素人”泽连斯基打败时任总统波罗申科,当选为乌克兰第六任总统,也直接反映出民众对旧政治秩序的极度不满和“不破不立”心态的与日俱增。旧的政党与政治人物在短期内接二连三被人们抛弃,这在西方国家政治现象中带有某些普遍性。

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形成和发展在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曾经起过重要的进步作用,但是,由于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本质上是资产阶级进行政治统治和社会管理的手段和方式,是为资产阶级的利益和资产阶级专政服务的,因此它不可避免地带有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德国学者Wolfgang Streeck认为,资本主义已经与民主渐行渐远,并成为了自己的敌人,主要表现是对劳动力、土地、货币的全面商品化,它造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五大系统性失序:“停滞;寡头性再分配;掠夺公共领域;腐败;全球无政府状态。全球资本主义需要一个中心可以控制边缘,并提供可靠的货币机制。在1920年之前,英国扮演了该角色,随后美国在20世纪30—70年代接过了这一角色。然而,当代资本主义世界已经步入无政府阶段,美国已经不能维持战后的角色,多极世界秩序正在形成。”[2]69

“黄背心”运动星火燎原之际,一句著名的口号响遍法国:“RIC。”意指“人民发起的全民公决”,对于政府的施政,要让人民有更大权利可以施予限制。这也表明法国民众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政府和总统的信任,形式上的平等无法掩盖事实上的不平等,资本主义政治已经与民主渐行渐远。资本主义国家本质上是为了维护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垄断资本的利益,当社会出现重大经济或社会危机需要政府出面干预时,财团或政党的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资产阶级政府难以发挥有效作用,运作效率低下,而只能任凭危机状况不断恶化。尤其是在全球化、社交网络、个体认同、民权不断膨胀的时代背景下,民众对政治权利和民主的诉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强烈,这也给当代的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提出了新的挑战。而如何有效地回应这种挑战,不仅关系到整个西方的政党政治结构、资本主义政治制度能否持续运作下去,还必将给传统的治国理政思想以及政治学理论带来革命性的变革。

二、经济增长停滞常态化

持续数月的“黄背心”活动对法国经济造成了沉重打击,商店、酒店和餐馆的商业活动大幅度下降,全行业受损已成为当前法国经济的主要趋势。法国民众之所以对加税如此敏感,与法国本就偏高的税收直接相关。而法国经济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经济增长乏力成为常态,失业率居高不下,以及法国国际竞争力的衰退。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采取各种措施应对危机,虽然暂时避免了金融秩序的崩溃,但政策实施的收效甚微,经济复苏和发展仍然面临着一系列严峻问题,同时贫富分化和社会两极分化日益加剧。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终原因始终是:群众贫穷和群众的消费受到限制,而与此相对立,资本主义生产却竭力发展生产力。”[3]

Wolfgang Streeck在《资本主义将如何终结?》中分析了当前经济危机的三大特征:“经济增长率持续下降;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总体债务不断上升;经济不平等。”[2]61大量的证据表明,日益增长的不平等是经济增长衰落的原因之一,不平等既会阻碍生产的进步又会削弱消费需求;低增长反过来又会通过分配冲突加剧而恶化不平等。当今的资本主义经济状况已经陷入一个持续的衰落进程,综合起来会诱发体系层面的危机。譬如,福利社会模式曾经是西方引以为傲的增进民众政治认同、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手段,在福利制度发达的国家,一些中下层民众领取的救济金甚至比正常工作收入还高,因此这些民众失去了工作的意愿和动力。随着人口老龄化迅速发展,特别是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福利制度越来越难以为继,国家财政不堪重负,福利风险不断增加。另一位德国左翼学者Frank Deppe认为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资本主义已经过渡到了滞胀阶段,并处于多重危机之中。换言之,“自20世纪最后15年以来,稳定资本主义的措施为资本主义大危机做好了准备,该危机……开创了时代的变革”[4]。资本主义将长期处于稳定阶段并能够应付各种挑战的基本假设,已经很难成立了。在此背景下,改革与革命的关系问题又被提上了议程。与此同时,研究帝国主义和全球化运动的左翼学者、政治经济学家John Smith指出:“伴随着帝国主义经济在当今陷入长期的滞胀或者更糟,曾经在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生产过剩危机将会再度死灰复燃”,并认为“所显露的全球危机……仍然处于早期阶段,将会持续数十年,并且不可避免地导致战争与革命”[5]279。

尽管当前西方各国都在竭力采取各种措施刺激经济复苏,但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已经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公司的管理层和金融精英掌握了大部分社会财富,精英拿出一部分钱投资政治,从而影响政府决策,设立全球贸易规则,结果“富者愈富,穷者愈穷”。与新自由主义一样,当代资本主义并没有拿出任何新的解决方案,并且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争夺霸权和贪婪扩张,已经摧毁了它曾经建立起来的合法性和体制性。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停滞不前已经成为一种常态,这是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典型特征。而这种经济停滞常态化并不是偶然的,而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和剩余价值规律作用的结果,具有客观必然性。只要资本主义国家不放弃新自由主义这样的教条主义经济逻辑,就难以从根本上克服当前经济发展所面临的无可挽回的颓势。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资本主义对于科技进步和社会福利已绝非必要,并且理应被废除。当前更重要和更迫切的任务是思考资本主义危机条件下的纲领、战略和行动,探讨从当今资本主义到未来能惠及所有人的社会政治经济转型。

三、不断扩大的社会“裂缝”

近年来,西方社会不断出现不同群体、阶层的矛盾与冲突,甚至社会动荡。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健康流动“凝固化”,再加上日渐强烈的个人意识与权益要求,以及社交媒体所带来的信息表达与传递方式的改变,使得西方社会“群体性事件”逐年增多。从西班牙的“愤怒者”运动到纽约“占领华尔街”运动,到处都可以看到由于分配不平衡所带来的愤怒与抗议。大量事实表明,法国此次“黄背心”运动爆发的根源也是贫富差距,这场自发抗议,在许多方面都体现了对收入分配不公、贫富差距拉大的强烈不满。譬如抗议者选择代表富裕豪华、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个全球化橱窗的香榭里舍大道,来表达不满、发泄情绪,而不去那些传统的抗议场所如“共和国广场”、“巴士底广场”等,这本身已经传达了对社会分配不公正的强烈愤慨。

此次游行不同于法国以往的游行示威活动,暴力色彩更加强烈,已经超越了法律边界。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套上一件黄背心,声称自己是和平抗议者。由于这种游行抗议的无组织状况,使得暴力恐怖分子有了可乘之机,再加上一些“黄背心”抗议者的激进化倾向,造成的损失和影响非常大。这也反映了当前法国民众对现存社会组织和运作方式的强烈不满和否定态度,急切地希望对社会进行根本性的、急剧的和即时的变革,为了实现这些目标甚至不惜激化社会矛盾,使国家陷入骚乱。美国《华盛顿邮报》发表专栏文章称:“法国社会裂缝不断扩大,地方各省公民的后工业时代绝望感根深蒂固,美国、英国等西方民主国家国民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而政客们并没有办法弥合社会分歧。”[6]

除了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扩大,当今世界频发的人道主义灾难、难民危机等,也成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所面临的棘手问题,曾经以自由民主且富裕安宁为标志的西欧也陷入了困境。当前,很多左翼学者分析了全球资本主义矛盾和移民问题的普遍关联,资本积累必然导致无产者走向贫困化,这种贫困化在全球发展落差和最终的难民潮中达到顶峰。难民危机、移民革命之所以会引起欧洲社会的强烈反弹,是因为欧洲担心这些移民会损害原有的福利模式和社会结构。而事实上,当前某些国家的移民政策只是一种“民族的自我保护”,将移民作为替罪羊和迁怒对象,系统地隐瞒和模糊了北约等组织在使这些人变成难民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也就是以民族、种族和宗教等问题为幌子,对作为人的基本生存权利的践踏。所以2016年3月的第二届中东欧社会论坛发表了最后宣言:“停止军事化!解散北约!另一个世界不仅是可能的而且非常必要!在当下危机中,欧洲危险的极右翼和法西斯主义的政治力量都在复苏和加强。这是盛行的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结果,西方意识形态成功地对中东欧进行了洗脑,这一地区的许多人都错误地认为当前的战争是文明或宗教之间的战争,因为新自由主义经济正与新保守主义意识形态,在资本主义全球结构性危机的舞台上联手,占支配地位的资本主义体系的生存逻辑就是一种新形式的法西斯主义。”[7]

当今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难民危机等,除了使西方社会的“裂缝”不断扩大,还加剧了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和本土主义的再度复兴。全球民粹主义日益高涨,成为当今全球政治经济和社会意识形态领域中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无论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当选,还是英国退出欧盟的公投决定、法国右翼国民阵线的崛起以及北欧诸国右翼政党的抬头,都可以视为当代民粹主义重新抬头的征兆或标志。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民粹主义的兴起标志着自由主义价值观的终结与新自由主义时代的结束。《金融时报》专栏作家Philip Stephens说:“当前全球秩序——1945年建立起来并在冷战结束后扩大的基于规则的自由制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全球化正在撤退。”[8]但事实上,它又恰恰是新自由主义所带来的贫富分化的结果,民粹主义的根基是草根。

民粹主义兴起的主要原因是贸易自由化所导致的失业增多和收入减少,失业的人数越多,社会的贫困化越严重,民粹主义就越有市场。John Smith在《21世纪帝国主义》中认为:“新自由主义时代最为重要的动态变化是生产全球化及生产转移至低工资国家,也就是所称的‘全球劳动套利’,通过生产‘外包(out-sourcing)’或者引进移民劳工的方式,以廉价的国外劳工取代本国工人。虽然这是民族国家间,也就是北半球资本家对南半球活劳动的剥削,这种剥削亦是一种超级剥削,同样会造成北半球发达国家底层民众的抗议与反抗,这是为什么最近几年发达国家底层百姓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日益兴盛的主要原因。”[5]82因此,民粹主义者也一定会坚决反对全球化进程,今天的全球化在世界各地正遭遇着新一轮复兴的民族主义力量的挑战,这也意味着后全球化时代的来临。而面对民族主义复兴的应对之策,关键还在于解决包括国际贸易、教育和科技等各个领域的不平等问题。

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视角对当前资本主义国家所面临的社会危机进行分析,不难发现,贫富差异日益扩大、难民危机、民粹主义复兴等,这些问题链条一环扣着一环,具有紧密的相关性,使得西方社会的“断裂”危机日益加剧。当前包括法国在内的西方发达国家社会裂缝不断扩大,社会分歧无法弥合,这些社会危机都是资本主义发展内在规律的表现,它的历史根源同样根植于资本主义固有的基本矛盾。在这种情境下,现有的任何一种单一价值观念或制度设计都将是不充分的,因此必须对资本主义的制度和价值观进行深刻的质疑和彻底的反思,积极推动社会转型,在对资本主义的社会革命中重新建立起符合人的尊严的社会生存条件。

四、资本主义生态危机

当前,生态、环保等课题已经越来越成为社会治理的一个重要议题,越来越多的环保主义者主张,并不存在单一的环境问题,所有环境问题都是非常复杂的经济、政治问题:“受资本逻辑的驱动,资本主义为追求价值增值,就大量采用化石燃料来形成产业的集聚,化石燃料也因此成为资本主义制度下价值创造的必备物质,‘化石资本’是资本主义的必然产物。”[9]因此,不改变资本主义制度这一能源转换的根本矛盾,就不可能真正对化石燃料的使用进行积极的调控。在当前资本逻辑的驱动下,环境问题的妥善解决,显然是与民众收入、经济增长等存在矛盾冲突的,法国这次爆发的“黄背心”运动也再次印证了这一点。这场运动的导火索是燃油税的提高,原本是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法国政府的目的也是鼓励民众少开汽车、减少空气污染,以便实现降低碳排放的目标。一个环保主义者可能对加征燃油税感到高兴,因为所有研究及相关实践都表明,这是一个引导人们减少使用石油燃料的非常有效的工具,但他同时也可能会对社会的贫富差距感到愤怒。换言之,没有对资本主义基本经济政治制度的世界性替代和根本性变革,局部地区或暂时性的生态环境改善,必然以更大范围内的社会弱势群体或中下层民众的牺牲为代价。

面对日益严峻的生态环境危机,人类已经深刻意识到,必须改变现有的生产方式、生活习惯,在争取另一个美好世界的过程中放弃部分权益,但同时也必须强调,富人要为当今全球的气候变化负主要责任,政府和资本家所制造的生态问题,不能一如既往地强迫中低阶层民众买单。而事实一再表明,资本主义不仅是当前生态危机的根源,而且根本不可能与生态保护相容。早在2017年6月份,美国总统特朗普就已经宣布美国将退出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并声称气候变化是个伪命题,该协定约束了美国经济并减少了美国就业。英国学者John Bellamy Foster在《马克思和地球:一个反批评》中认为:“以化石为燃料的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正在走向历史的终结,也就是资本主义依靠日益野蛮地掠夺其生存环境的时代,必然导致这一制度本身的终结: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应该与包含其他物种在内的自然界共同发展,这需要与资本主义进行历史性决裂。”[10]

资本对利润的疯狂追逐以及社会生产的无组织性,必然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严重的资源、环境和生态危机,这已经成为当前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所面临的一个严峻挑战,各国家、各阶层的民众必须齐心协力共同应对环境问题,积极开展国际合作,付诸实际行动,并且杜绝空头协议。可以说在现阶段,任何环境问题的解决方案都会遇到瓶颈,仅仅改变个体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改变社会结构,直面不公正才可以找出不公正的根源。生态环境危机不可能在现有的资本主义制度框架中得到有效解决,只有把经济发展的目标从追逐利润转移到满足人类需求上,彻底摒弃当今时代处于核心地位的自由市场意识形态和资本运行逻辑,将经济危机和生态退化结合起来,将环境保护运动与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结合起来,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在此意义上,生态化变革或人类文明的绿色转向,也应当成为针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性替代运动的一部分。

结语

虽然法国当局已经彻底取消上涨燃油税的计划,后续又公布了一系列措施希望缓解社会危机,但这似乎并不能称之为“黄背心”的胜利,抗议人士的诉求只是初步取得了进展,而横亘在法国民众之间的贫富差距却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这场“感觉就像革命”的运动,是对大众声音长期被无视的集中反抗,也充分折射出了当前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存在的系统性危机,与民主渐行渐远的政治合法化危机、停滞不前的经济形势、不断扩大的社会“裂缝”和持续动荡以及日益加深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等等。当代资本主义各种乱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归根结底还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在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正如美国著名左翼学者、纽约新学院大学教授理查德·沃尔夫所揭示的:“The system = the problem!”资本主义已经显示出,新自由主义经济逻辑已经失灵,它没有能力面对和解决自身所产生出来的问题和挑战。

这场运动或许只是一个序幕,所有征兆都显示,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和世界格局正处于深刻变动之中,很多方面都在经历一些历史性的转折。英国艰难脱离欧盟,法国开始动荡,中国改革开放40年成就举世瞩目,而美国则举起关税大棒企图遏制中国的复兴和发展。这些林林总总历史现象背后的原因,都值得深入分析。需要注意的是,人的主体性的伸张、权利的诉求,正在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潮流,同时也衍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任何社会制度、政治人物如果不能有效回应这种诉求,在社会正义与发展之间寻找到平衡,就注定要被历史浪潮席卷而去。如同在历史上所有大的转型时代所表现的那样,会有各种各样的社会思潮、“乌托邦”甚至极端组织的出现。伴随着人们的困惑、焦虑与探索,各种争论、抗议、甚至极端的冲突都会出现,各种制度都将接受考验,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也依然如此。

正如习近平主席所指出的:“当前,我国处于近代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两者同步交织、相互激荡。”[11]可以说在当今时代,资本主义的衰落与社会主义的复兴同步展开,而社会主义预设了更高水平的公平正义,其意义就在于为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转型、社会变革提供理论支撑和战略指导,帮助克服资本主义自身存在的矛盾冲突,既要重视经济增长,更要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实现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在当前形势下,我们应该更加注重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多层次和多角度,对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做全面彻底的反思,深入挖掘和拓展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批判和社会主义发展理论的丰富内涵,探讨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准确把握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变动的趋势及其对我国的影响,把握发展机遇、创造发展条件,加强研究社会主义对于当前资本主义的突破路径,为一些国家建构社会主义的可能性提供经验借鉴,在推动全球政治经济转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进程中发挥关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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