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疫情诗辑（二）

西毒何殇

我要赞美

楼下的垃圾分类志愿者

他风雨无阻

坚守岗位

指导每一位业主

把垃圾分类入池

没人的时候

他就拍篮球

咚——咚——

咚——咚——

在寂静的小区里

宛如强劲的心跳

宣告生活

还在继续

疫中记诗：卖家/朱剑

地铁口

一位大爷

不戴口罩

在賣口罩

搁以前

本诗不会有

也不成立

疫情一种（9）/杨艳

家人没有口罩

我往老家柘荣邮寄

好不容易买到的口罩

听说会被县里扣留

我拆下几包卫生巾的外包装

将口罩包了又包

再封一层半透明的塑料袋

快递员问我是啥

弱弱地说

卫生巾

忽然想起/苇欢

1月13日

我坐高铁G542

从珠海回郑州

途中经停武汉

我睡着了

不知上来多少人

现在回想起来

整车乘客无人知晓

外面发生了什么

更别提戴口罩了

直到17日

我回家几天后

才从一个朋友口中

得到新冠病毒开始大肆传播的消息

不算我们娘仨

我一共走了三户人家

聚了两次餐

看了一次电影

去了三次超市

逛了两家商场

密切接触者

高达上百人

时间证明

我很幸运

未被病毒斩于马下

可那些和我同车的

前座淘气的小妹妹

身边打呼噜的大叔

身后嗑瓜子的大妈

他们也会有同样的幸运吗

不能烧/伊沙

你们不能

把逝者的手机一把火烧掉

那是——

他们的姓名

他们的注册

他们的域名

他们的密码

他们的二维码

他们的日志

他们的照片

他们的足迹

他们的游戏

他们的朋友圈

他们的关系网

他们的亲人

他们的银行

他们的存款

他们的按揭

他们的房贷

他们的图书馆

他们的饭馆

他们的网店

他们的淘宝

他们的超市

他们的电影院

他们的送餐小哥

他们的修脚技师

他们的按摩小姐

他们的心理医生

他们的隐私

他们的秘密

他们的怪癖

他们的变态

他们与世界的交流

他们活过一场的

证据链

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呼吸

他们的信仰

他们的呐喊

他们的抗议

他们的情书

他们的遗物

他们的遗言

他们的遗产

他们的爱

他们的恨

他们的性

他们的诗

他们鲜活的生命

他们升天的灵魂

你们不能

把逝者的手机

一把火烧掉

水果吃播/阿煜

大疫期间

妻子通过快手同城

了解外面的情况

今天刷视频

无意中刷到

本小区市场

卖水果的女人

因为宅居在家

已经做起了吃播

龙抬头/陆福祥

龙脊山

今年不舞龙

请两个道士

戴口罩

在路口念经

背靠着

贴防疫公告的土墙

烧过纸

放过炮

村民们开始春耕

吹哨人/刘天雨

武汉早开的樱花

吹响了春天的哨子

小女子不才/毛姐

好几个人鼓动

让我做口罩生意

世界疫情局势

不明朗的情况下

如果我做了口罩

就会期望疫情持续

好发大财

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哪怕它只是内心隐藏的

一个想法

积极/王林燕

班级群汇报孩子健康状况

平日对群号召极其怠慢的我

对此每天回应积极：

“郑瑞睿一切正常”

和母亲看地图/刘大伟

现在，不懂地理的母亲

也能认出几个省份了

每天早饭前

我都要从手机上翻出“疫情地图”

和她一起查看掌心里的祖国

地图上，那片深红的地方

就是湖北，就是武汉

母亲揉揉眼睛，戴上花镜

边看边念叨——你到武汉上过学啊

听她语气，好像游学的孩子尚未归来

而那片深红，已从新型肺炎疫情

瞬间转换成了她所能理解的高温预警

当我们的目光向左平移

越过重庆四川，停驻在青藏高原时

母亲开始习惯性皱眉——

我们这里冷，总要下雪

就连地图也是白的

我告诉母亲，颜色浅的地方

病人少，麻烦少，恐惧也少

此时，微信群传来海北落雪的消息

从地图上看，那里与河西走廊接壤

顺着母亲的思路，我们开始这样设想——

也要让雪落在湖北，落在武汉及其周边

让深红色的焦虑变浅，让一位母亲

用一头白发，来迎接这暴躁的春天

今年的湖北人，让我想起/游若昕

去年10月

我的嘴唇

长了水泡

不得不

戴了一个月的口罩

那一个月

我成为学校

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连上课

老师也不再

提问我了

疫时/游连斌

正月初二

几位朋友

前往某寺庙

祈福

只见大门紧闭

久叩不开

为首的一位

发朋友圈

感叹道

神灵也怕病毒感染

闭门谢客

不食人间烟火了

父爱/吾桐紫

疫情发生后

老公每天都要

去单位加班

每次到家

他都是一副

眉头紧锁的样子

昨天回家

见他面露喜色

问他

他告诉我

终于给孩子弄到了口罩

叹词/阿苏越尔

雪花用现实的教鞭

敲打出了一个个天问

人类的课堂上

逃课的竟然是一只蝙蝠

听好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远山含黛，冰雪消融

时光的液体嘀嗒作响

惯于唱赞歌的人

怀抱酒坛，独坐屋檐下

在严冬消失之前

他拒絕回答我的问题

顿悟/庄生

一个朋友说

经此疫情

什么都看开了

疫情过后

她想找个人

尽快结婚

新闻/吴涛

新冠肺炎疫情

暴发以来

每天，睁开眼

不用再去找新闻

了解动态

只需看朋友圈的

诗人

口语诗的那些

“更快更准更强”

春/彭晓杨

戴着口罩的绿化工人

把灌木修剪出口罩的形状

多久 /张明宇

疫情严重

封闭在家

母亲说

咱娘俩

有多久

没这么

长时间

待在一起了

我努力回想

在我15岁

去外地

上师范前

蒲公英/张心馨

2020年流行一种病

病毒长得像蒲公英

有人吹散了蒲公英

飘落到其他人身上

还请大家戴好口罩

不要再沾染蒲公英

旅途/唐欣

离开妈妈的家

返回

自己的家

奇怪的体验

满车厢的人

都戴着口罩

无人说话

甚至无人咳嗽

以往这样做的人

是怎么忍住的

河南雾霾

河北飘雪

过了保定

大雪纷飞

但中原大地的麦苗

已经发绿

忧国忧民

并且

忧家忧己

四个多小时

他顾不上打盹

甚至

连一口茶也没有喝

时间会死么/李霞

突然想听音乐

找出多年前的光碟

钢琴王子克莱德曼

没听就兴奋起来

可放进电脑光驱

声音像被东西压着

仿佛岳父生前的有气无力

防疫宅家时间宽裕了

可时间也是病毒

它会杀死时间

百度听

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时间也有了敌人

至少它们是自由的/左右

小区封锁

唯一的安慰是

阳台枯萎的花又开了

天空中还有美丽的鸟

不停地从我眼前飞过

春分/莲心儿

迟来的

这个春天

连同绿成毛毯一样的原野

连同一片白一片黄一片红的花树

连同凝挂在草尖儿的珠露

连同沐浴在每朵花上的阳光

如果你抬起头看了

如果你眼神儿亮了

如果你摘下口罩动了动嘴角

如果你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我就确定

春天真的来了

第三十六天/湘莲子

祷告完

老外婆叹了口气

太像了

这个样子真的好像

1937年

她躲在圣保罗大教堂的修女楼上

偷偷往外看

南京城

空空荡荡

隔离酒店/闫永敏

离我不远的一家酒店

现在是入境人员的隔离点

警察守在门口

想起元旦前一天

两个从北京来的朋友住在这儿

在酒店大堂

我们碰见一对

拎着一大袋零食的学生情侣

打开房门

地上躺着一张

招揽顾客的名片

晚上风很大

我们读诗

讨论

跨入了将要暴发疫情的新年

智齿/海菁

肺炎隔离期

哪儿都不能去

憋了二十多天

倒憋出来了一颗智齿

诗国/维马丁

这几个星期

诗一点都没有病

恰恰相反

那就是说

中国有希望

这年过得多像……

散心

十年前

要過年了

86岁的母亲

病情加重

已无过年的意识

儿女们也没有了

过年的感觉

姊妹七个

围着她抹泪

眼睁睁看着

昏迷中的母亲

在过大年中

一天天挨日子

正月十六傍晚

终不舍离去

那天晚上

下了一冬天

最大的一场雪

空城记/梅花驿

市区少量公交车

开始恢复运行

除了司机

车上空无一人

但它还是

一趟一趟的

在空旷的街道上

不停地行驶

好像每个座位上

都坐着一个灵魂

它们是谁

它们从哪里来

它们到哪里去

英雄意识/洪荒

我看到这样一幕

在疫情爆出后

某省会的非物质文化会展

骤然喊停

来自全国各地近千家

参展者的展位全部撤空

其中有一个

武汉的商家

并没有带回

数百件塑料袋打包的热干面

堆成了堡垒

以示破釜沉舟

回鄂抗疫

踏春/宋壮壮

疫情稍缓解

路过荒林

停了几十辆车

不知发生什么事

很快答案出现

荒林中

有一排漂亮的

粉色花树

人民/赵克强

山东司机李宝民

疫情期间

开着自己的大卡车为武汉送菜

他啃着煎饼

对记者说“没钱可以出力是吧”

后有媒体要发两万元奖金给他

他说

帮我把钱

捐给没爹没娘的孩子吧

我小时候是孤儿

受过的罪

我知道

传递/马金山

封城第五天

一个老头

扛着

一蛇皮袋空瓶子

出小区说要卖了

捐给武汉

被我们当值的

一个保安员

拦了下来

100块钱

买了

搭积木/虎子

宅家无聊

我找出儿子许久

不玩的一堆积木

搭成一列火车

推倒

搭成一座高楼

推倒

搭成一副十字架

推倒

吹哨人走的那天

我在不知不觉中

搭成了一座墓碑

怎么推

也推不倒

安魂曲/刘傲夫

86岁高龄的

二外婆

去年腊月二十八

去世了

堂舅请人把她

拉去火化

未想

从市郊返村的路

被封了

老人的骨灰

只得一直保存在

火葬场的

铁盒子里

疫情结束时

二外婆安葬日

释怀/马非

为抗疫的一线工作人员

免费送餐的快乐美食坊

餐厅老板是一个诗人

尽管他不喜欢我的诗

但这已经不是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