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培年譜*

2020-03-14王延鵬

古籍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徽州

王延鵬

關鍵詞：方成培；仰松；徽州；年譜

雍正九年(1731)辛亥一歲

成培在乾隆四十五年《重校爾雅翼》所作之跋語稱時年五十，據此推斷，其出生於是年。

父方自華，母黄如琴。

《道光徽州府志·文苑》：“父自華，以貢授來安縣教諭，學者稱實君先生。”《乾隆歙縣志·歲貢》：“副貢方自華，字實君，環山人。”《乾隆歙縣志·詩林》：“方自華，字實君，號楊園，環山人。乾隆丙辰科副貢，來安縣教諭，工詩，有《楊園遺草》二卷。”

《乾隆歙縣志·詩林》：“黄孝女，潭渡黄爲嶽之女，名如琴，剔股以療母疾，同侍無一知者。及笄適方自華，亦以孝聞。殁時，自華乃指瘢痕示其子。”

雍正十年(1732)壬子二歲

是年歙縣發生水災，後成培有《水龍吟》詞追記之。

《水龍吟》(吾族有節母汪氏、吴氏者，姑婦並以節著。雍正壬子大水，有蛟從屋後出，壞其墻宇，死者甚衆。自申至酉，水始退，汪處磚坳中竟無恙。予奇其事，因爲詞，以俟采風者。)：“瑶池古雪千尋，由來只是陶嬰血。塵迷錦字，芳流銀管，志垂秋月。黄鵠聲哀，最憐有婦，和歌凄切。料深溪良夜，東西兩室，勝負也，無心説。猶記潜蛟掘閲。訝滔天、棟崩榱折。傍觀盡嘆，浪翻貞魄，波沉翠纈。死地能生，那知元化，褒揚奇絶。惜彤庭未達，幽光一點，倩何人發。”

雍正十一年(1733)癸丑至乾隆十五年(1750)庚午三歲至二十歲

成培幼年沉默穎慧，但因體弱多病，遂不仕舉業，閉户讀書習醫，博覽諸子百家之言，修習道家養生之法。

汪启淑《方後岩傳》：“方成培，字仰松，世居安徽歙縣之横山。性沉默穎慧，髫齡即能文，體弱善病，日在藥間。父兄規其毋刻苦力學，遂閉户習道家熊伸禽戲導引之術，越十餘年，疾始瘥。耻赴童子試，專肆情於詩古文，尤嗜長短句。倚聲筆力柔艷，才思幽麗，仿白石、玉田格派，雜之本集中，幾不能辨。且氣度閒雅，飄飄然有逍遥遠舉之致，一見而爲雅人韻士也。”

《道光徽州府志》：“成培幼病瘚，勤學輒劇，父禁毋入塾。請事醫，通《靈樞》《素問》，解道家養生術。年二十餘，授徒於外，始盡《十三經》讀之，學爲經義，應郡邑試，病複作，其父怒止之，自是不習舉子業。博覽聖賢經傳及諸子史百家，下至諸家文集，無不通曉，而尤精於樂。”

乾隆十六年(1751)辛未二十一歲

是年春夏之交，成培沿新安江水路經停建德縣仇池塢、澄溪院，重陽節後登上西湖北高峰絶頂，分别有《减字木蘭花·遊仇池塢留題石壁》《點絳唇·遊澄溪院》《卜算子·登北高峰絶頂作》。

《减字木蘭花·遊仇池塢留題石壁》：“一丘一壑。樹鎖亭臺雲鎖閣。雙沼蒼寒。詩思翛然雨後山。鳥喧愈寂。妙境身心融作一。天外峰孤。石壁嶙峋古畫圖。”

《點絳唇·遊澄溪院》：“雙屐穿雲，幽深最愛遊人獨。亂泉噴玉。凉氣先歸竹。坐久機忘，花影移棋局。青精熱。野肴山蔌。杯吸千峰緑。”

《卜算子·登北高峰絶頂作》：“千丈碧芙蓉，挂在雲深處。直上峰巔俯首看，山下雲埋住。繞薺練光微，卻是江頭樹。翠捧衣裳日月邊，高誦驚天句。”

作《漁歌子》詞一組。

其一：“水態山光護小船。醉來斜枕緑蓑眠。時莞爾，日怡然。閒愁未敢到鷗邊。”

其二：“屬玉横江帶夕陽。知魚知我兩相忘。風款款，水泱泱。持竿静看白雲忙。”

其三：“萬里波光印太虚。真吾安往不蘧蘧。憑放浪，任歌呼。聲落鮫宫化作珠。”

其四：“春山如笑復如顰。影亂春江轉釣輪。沽緑蟻，膾金鱗。白眼看他夢僕人。”

其五：“半樹寒梅壓短籬。推窗一片玉琉璃。風滿棹，雪盈衣。此情不許世人知。”

作《海棠春》詞。

《海棠春》(辛未)：“碧梧摇落西風峭。一葉葉、亂翻斜照。莫近繡簾飄，盡是相思料。昨聞鵲噪郎應到。算别後、情懷慢道。且看海棠花，砌畔生多少。”

乾隆十七年(1752)壬申二十二歲

是年春作《渡江雲》詞懷宋映川。

《渡江雲》(懐宋映川，用玉田韻。)：“山春青欲滴，湘簾手卷，雨過暮寒初。小橋通野圃，菜嫩花稀，帶蕊上歸鉏。紅肥竹外，想官梅、開遍東湖。應嘆息、難逢驛使，徙倚月千株。愁餘。天垂遠岫，草貼高雲，望前遊何處。竟日裏、芳遵興减，賦筆情孤。幽軒吟倦君詩句，恰飛英、細字重書。相憶事，知君夢見也無。”

按：宋映川，生卒年不詳，約雍乾年間在世，與阮葵生等有交游。阮葵生《阮葵生集》中有《爲宋映川太守題畫四首》。

作《如夢令》詞。

《如夢令》：“湖上翠深紅淺。棹舉水紋如篆。驚起兩鴛鴦，隱隱歌聲隔岸。不見。不見。蓮月野風吹淡。”

乾隆十八年(1753)癸酉二十三歲

是年春作《憶舊遊》詞回憶與劉志山清游的場景。

《憶舊遊》(寄劉志山秀才)：“記窗扶竹影，户掩楊絲，短短橋邊。唤起清遊興，竟飄然獨住，問石探泉，一笑故人期我，攜手步溪煙。看濕嵐流翠，長松落蔭，如此山川。留連。殢人處，是衫輕酒潤，筆俊花妍。醉醒乾坤别，譜半壺幽景，刻盡瑯玕。近思夢中飛去，春困不成眠。試仰托行雲，憑將此日情緒傳。”

是年春作《憶故人》詞。

《憶故人》(用王晉卿韻)：“碧歇香痕，向曉來，似病酒、情懷懶。苔階立盡數番風，咫尺天涯遠。無賴鶯花漸散。看春歸、青青柳眼。可憐恰是，乳燕簾櫳，斜陽庭院。”

乾隆十九年(1754)甲戌二十四歲

是年春作《唐多令》詞。

《唐多令》：“時見瓣紅飛。園莎緑漸齊。燕呢喃、話盡芳菲。乍雨晴春又了，須説盡，個儂知。蛛網逕中迷。撩人步步絲。怨匆匆、前日分攜。待倩子規深院去，聊爲我、儘情啼。”

是時成培生活清貧困頓，然對古今世事已然看透，醉心山水，專心讀書。

《金縷曲》(自述)：“試把行藏説。解隨時、閑行倦歇。夏裘冬葛。眼底更無纖塵在，也不懷抱冰雪。今古事、等如毫髮。茅屋幾椽寒山裏，愛徜徉、水木澄宵月。吾與汝，盡明瑟。纖廉耽讀生涯别。笑居貧、年年寂寞，誰能訢合。窮鬼亦知人懶送，那肯揶揄傲骨。全不管、人驚癡絶。柳思周情原偶爾，賦梅花、何害心如鐵。歌數句，碧雲裂。”

乾隆二十年(1755)乙亥二十五歲

是年過牡丹臺作《花發沁園春》懷之。

《花發沁園春》(果園坐牡丹臺下，麗人李所娘葬焉。)：“夜色催凉，晚風收暑，漸看三徑幽寂。月沉蘚砌，樹影荷池，人語一庭空碧。宵分露濕。試就拂、松間蒼石。最好是、坐處雲開，遥天萬頃如拭。誰問朱欄臺下，把葡萄深杯，一酹傾國。花銷賸粉，葉卷輕衣，向昔風流堪憶。尋尋覓覓。漫笑我、玉鞭狂客。恰冰鏡、移過芳叢，依稀照見香魄。”

乾隆二十一年(1756)丙子二十六歲

是年立春作《念奴嬌》詞。

《念奴嬌》(立春)：“殘寒滯柳，乍今朝驚醒，梅心輕暖。舊壘烏衣都未識，輸卻釵梁雙燕。彩勝飄颻，芳懷覼縷，一樣招還倦。繡簾人起，東風早相見。自此綺陌香堤，歌紅較粉，拚把春光選。莫似池塘新縠水，欲動時時又懶。妙領鶯花，細斟煙月，須信從來慣。不妨沉醉，文君况是能管。”

是年春，舅兄黄魯峰(開運)將赴揚州，有詞贈之。

《湘月》(送黄開運舅兄之揚州)：“漸江春水，伴春帆長是，送人來去。也識徵衫難共挽，爲我何妨小住。煙柳眉低，露桃粉濕，燕作離人語。此懷誰比，中流亂石無數。聞道十里珠簾，東風一夕，卷盡江南雨。落日解鞍芳草岸，正值藥苗肥處。可惜蟾光，故鄉較少，怎照今情緒。樊川未到，鶯花肯憶人否。”

是年春作《釵頭鳳》詞。

《釵頭鳳》：“鶯無語。人無緒。滿城煙濕桃花雨。年時約。空如昨。幾多歡笑，幾多離索。惡。惡。惡。垂楊縷。應同汝。千絲窣地春難譜。雕欄角。紅香泊。早知不管，愁人似削。莫。莫。莫。”

乾隆二十二年(1757)丁丑二十七歲

是年春，曹文埴在鳳陽，有詞寄之。

《金縷曲》(寄覲薇大兄在鳳陽)：“又是春來也。嘆流光似水，别離難寫。最憶長亭多語，把我袖兒時把。又幾番、藍輿欲下。尊酒論文尋常事，卻如今、想起真無價。鱗與雁，總聊且。勝朝陳迹休悲咤。看層雲、寒連豐沛，浮埃野馬。王氣銷沉應自笑，供與後人揮灑。試爲我、酹伊三雅。莫似車中新婦子，負江南、江北春如畫。兄弟耳，知此者。”

按，曹文埴(1735—1798)，字覲薇，號竹虚，安徽歙縣人。乾隆二十五年(1760)傳臚，選庶吉士，授編修，在懋勤殿任事。後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命在南書房行走，教習皇子。乾隆四十二年(1777)回家服父喪。喪滿回京，歷任左副都御史，刑部、兵部、工部、户部侍郎，兼順天府府尹，爲《四庫全書》總裁官之一。曾典試廣東，視學江西、浙江，奉命查辦濰縣和京城疑案。案定，乾隆獎譽“文埴等不徇隱，公正得大臣體”，陞任户部尚書。乾隆六次南巡，文埴多承辦差務，深得信任。乾隆五十二年(1787)，不願與和珅爲伍，以母老爲由請求歸養，帝從其請，加太子太保。卒謚文敏。著有《石鼓硯齋文鈔》二十卷、《詩鈔》三十二卷、《直廬集》八卷、《石鼓硯齋試帖》兩卷。

作《玉樓春》詞。

《玉樓春》：“珠簾不識春深淺。話倦杏梁雙紫燕。雨桐未見月痕來，砌玉鈴驚聞吠犬。松風乍熟爐薰换。金縷手提心又戰。薄迎郎醉笑牽衣，袖裏花枝香撲面。”

作《湘月》詞。

《湘月》(季弟仲紀自十三歲之嘉定，今年三月始歸家省視，屈指此别已七易寒暑矣。)：“西窗翦燭，驚喜定、重向樽前握手。憶汝别時剛總角，倏忽年過二九。白日看雲，青春夢草，幾度成拖逗。夜闌相對，不知誰更銷瘦。堪笑最是元方，依人空鹿鹿，頭顱仍舊。安得薄田三兩頃，衣食不教奔走。堂上萊衣，牀中姜被，長可娱清書。匆匆休似，彭城漂泊還又。”

乾隆二十三年(1758)戊寅二十八歲

是年，趙帥將北行，與友人在錦屏山設宴贈别，有《浣溪沙》二首記之。

《浣溪沙》(偉堂將北行，同人祖道錦屏山，臨溪而漁，相顧倏醉。驪歌欲發，情之如何。)：“撥剌銀盤勢欲飛。春陰情思共持巵。不知峰翠夕陽低。最是山花猶未放，鈎人心緒刺人衣。樽前休唱鷓鴣詞。”“緑蒨誰知有路行。一花紅處一鐙明。莫辭歌酒十分清。行樂直須年少日，醉翁此語最多情。想看俱是年少人。”

按，趙帥，生卒年不詳，字元裔，一號偉堂，别號志庵主人，安徽涇縣人。乾隆二十七年(1762)舉人。官江蘇鎮江府訓導，經十餘年，陞直隸安肅知縣，罷歸。著有《燕臺舒嘯集》二卷、《豆花園稿》一卷、《鳳石齋稿》一卷，總稱《偉堂詞鈔》四卷。

是年作《鵲踏枝》詞。

《鵲踏枝》：“陌上香泥深一尺。獨坐空閨，思與蒼苔積。繁緑陰陰連雨急。歸期正約初三月。鳳尾黄嬌低映壁。愛折萱枝，嫌怕雙鸞濕。欲離闌杆無氣力。袖中閒玩君書札。”

乾隆二十七年(1762)壬午三十二歲

是年冬，《聽弈軒小稿》程壎序刻本刊印。

程塤《聽奕軒小稿序》：吾友吴中翰谼芍倚聲之工，妙絶一時，恒爲予言方子仰松之詩餘，予未見仰松而知其工於詩餘，以谼芍告我也；仰松未見予，數聞谼芍言，亦以予之詩餘爲佳也。谼芍豈好爲兩溢之言歟？予不能工而粗能知之，仰松知之而又能工，谼芍兼取而譽之，有以也。仰松尊人好學而恬静，以明經貢於鄉。仰松接冶弓之後，禀承唯謹，顧以末疾數發，不能以舉業自奮。挾聰敏之天分，與豐且壯之暇豫，無所放，則大肆力於倚聲，較一字於杪忽之間，辨一律於點拍之際。吐屬於雲月、山水、花鳥之壯類，含毫邈然，一倡三嘆，往往得詞家委蛇之妙。若予者，早疲於帖括，分功於治經，又衣食於奔走，雖自《蘭畹》《花間》以下迨南北宋諸家粗能探其涯涘，咀嚼其膏味，終以雷大使之舞非本色而中止。後予與仰松同客豐溪二年，數晨夕甚歡。予嘗論詞，以爲司馬相如云“賦家之心得之於内，不可得而傳”，詞家何獨不然？一縷心思，盤空孤裊，憔悴專壹，潜氣内轉。尋變入節，仿佛游魚銜鈎而出重淵，翰鳥繒繳而墜層雲，即不必屑屑效張司空之閨情、秦少游之女郎詩，自然當行本色，唯史梅溪、張玉田一二人爲登峰造極耳。仰松深擊節以爲篤論。然則仰松之所以工，予既能知之；仰松之所以心醉古人之妙，予又能粗知之。谼芍之不遺而兼譽，有由也。仰松即不引予爲知己也得乎？别去三年，今秋相見於豐溪，告我曰：“吾病良已，近詞裒成數卷，途遠不能郵寄吴中翰，幸爲序之，當付諸梓人也。”予批誦終卷，覺吐屬愈妙，較辨愈精，庶幾所謂梅溪、玉田者，已駸駸乎旦暮間可以游於羿之彀中也。因憶仰松住豐溪，時值夏雨浹旬，斷客無事，仰松伸紙濡墨，邀予同和宋人白蓮、莼、蟹諸補題。予固謝而止，誠懼伇神鉛槧，致仰松病或發，非獨畏其工，掉鞅而退也。或曰：“歐陽公作《琴説》以贈楊寘，謂可以平其心以養疾。”仰松之病良已也，其有得於倚聲之妙乎？既序其詞，並書以問之。乾隆壬午仲冬月上澣。讀書程塤書於豐溪之疏影閣。

按，程塤，生卒年不詳，字賡篪，安徽歙縣人。乾隆十九年(1754)進士，官鳳陽教授。精研《易經》，著有《易經讀本》《續世論新語》《琅環秘録》《獺祭隨記》《讀書隨筆》等多種。

曹文埴《聽奕軒小稿序》：“紅雲火炙人間，燕子簾垂碧藕。花香浪皺，鯉魚風起。手握一編雅韻，暑氣都消；珠穿九曲靈心，清華獨擅。領朱弦之疏越，寧誇竹屋、梅溪；抒彩管之繽紛，宛聽曉風殘月。此仰松方世兄以天生慧業，分裁情至微吟；絶世才人，偶製詩餘美錦。未妨惆悵，托意美人香草之間；自有低徊，寫心茅店鷄聲之地。憶吹簫於静夜月明，人在桃源；期醉飲於芳辰風動，花驚栁外。誰謂愁多莫遣，歌來飛絮同狂；毋令夢好難尋，寫處新鶯暗記。謝絶人間煙火，清如冰雪空明；擬將花裏神仙，潔似鉛華盡洗。蓋娉婷獨立，秀色堪餐；縹緲無言，希聲自賞也。埴也玄亭問字，夙欽鯉過庭前；瓊島遲雲，屢盥鴻來驛路。試取宫商細嚼，含毫自覺渺然；直教參井高捫，大雅咸誇卓爾。我欲浮將大白，樽前按節尋聲；君應唤彼小紅，花外淺斟低唱。世弟曹文埴拜稿。”

□昌鎬：《聽奕軒小稿題辭》：“岫雲紅藥靈心，黄花病骨。蕭疏犬子壁間，挂卻琴囊；寂寞揚雄宅裏，提將槧板。芸香熏罷，但有敲詩；蘭畹搜餘，尤工協律。酥搓粉滴，不時染就金荃；羽嚼宫含，此日鐫成珠串。嗟呼！莫言格調，誰愛風流；惟問詞章，可能雲遏。試向旗亭畫處，筵前曾拜雙鬟；如今樂部歌來，扇底争推三影。周郎不少，羡君家定貴烏絲；巴客何多，笑我也漫題黄絹。藥爐茗碗長支處，情景欗前。心事階前。都付紅牙譜碧箋。

低吟細把薔薇浣，鶯嘴窗前。燕尾簾前。篆冷金猊半剪煙。右調《采桑子》，霞峰弟昌鎬。”

是年成培曾遊杭州，於西泠晤少司成南亭王老先生。

《水調歌頭》(集陶寄少司成南亭王老先生)：“秋菊有佳色，銜觴念幽人。憶昔從遊湖上，信宿話殷勤。奇翼矯如雲鶴，手摘峚陽丹實，示我以含真。松喬世間值，託乘指三辰。説平生，思促席，詠停雲。山川阻遠言笑，音問邈難因。爲語翩翩青鳥，多謝皇朝綺甪，棟宇擬誰鄰。心曲清謡結，展素望明春。(壬午晤先生於西泠，時年百有四歲，欲邀卜居於杭。今在京，相隔又十年矣。)”

乾隆三十年(1765)乙酉三十五歲

是年仲春，成培作《浣溪沙》詞。

《浣溪沙》(乙酉仲春日夢作釣臺詞)：“許大乾坤一釣絲。清風蘭雪滿靈旗。雙臺招我立多時。朱鳥長歌猶激烈，龍梭新句亦高奇。春山相對吐雲遲。”

乾隆三十三年(1768)戊子三十八歲

是年秋，成培爲鄭梅澗《重樓玉鑰》一書作序：

古人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爲。何則？天下雖大，未若吾身之可貴也。故天下有心性之書，人心之所以死生存亡者也。有醫藥之書，人身之所以死生存亡之者也。故六經四子之下，莫貴於醫藥之書。夫神農致辨於上藥、中藥、下藥，《周禮》垂訓於五氣、五色、五聲。自古聖賢明哲之士，未有不留心於此者。今之所謂喉科特大，方中一事耳。異然其生死决於數日，存亡判於頃刻，其關係最大且急。而世之業以科者，率學無根底，不得真傳，株守寒凉，膠於成見，識者所不許也。吾卿鄭紀原先生，好岐黄，家言其先世得喉科秘受，故於此尤精，救危起死，不可勝數。余常見有垂死者，先生刺其頭，出血如墨，豁然立愈，其妙如此，而未嘗受人絲粟之報。殆聞范文正、張寅公之風而君者與？先生既珍惜此書，又恐人乘危邀利，故未嘗輕以授人。余幸得聞其秘，故喜而叙之。夫天下重器，尊生者不以一觴。而是書之澤，可以利濟無窮，則其貴重何如也。乾隆戊子仲秋月上浣岫雲山人方成培書於碧山之蒼松翠竹山房。

按，鄭梅澗(1727—1787)，名宏綱，號梅澗山人，安徽歙縣人。其父於豐精喉科，梅澗承父技，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求治者盈門。乾隆年間，集多年臨床經驗，並經方成培整理，撰成《重樓玉鑰》兩卷，在民間廣爲傳抄，凡遇喉症，按方投藥，無不靈驗。該書刊行於道光十八年(1838)，上卷爲咽喉病總論，述及三十六種喉病的名稱、症狀、治療和方藥，尤以治療白喉和“養陰清肺湯”最具科學價值；下卷專論喉科的針炙療法。另有《捷餘醫語》《痘疹正傳》等著作。

乾隆三十六年(1771)辛卯四十一歲

是年冬，成培於揚州編創《雷峰塔傳奇》。

《雷峰塔傳奇·自叙》：“《雷峰塔》傳奇從來已久，不知何人所撰。其事散見吴從先《小窗自紀》《西湖記》等書。好事者從而摭之，下里巴人，無足道者。歲辛卯，朝廷逢璿闈之慶，普天同忭。淮商得以恭襄盛典。大學士大中丞高公語銀臺李公，令商人於祝嘏新劇外，開演斯劇，祗候承應。余於觀察徐環穀先生家，屢經寓目，惜其按節氍毹之上，非不洋洋盈耳，而在知音翻閲，不免攢眉，辭鄙調訛，未暇更僕數也。因重爲更定，遣詞命意，頗極經營，務使有裨世道，以歸於雅正。較原本曲改其十之九，賓白改十之七。《求草》《煉塔》《祭塔》等折，皆點竄終篇，僅存其目。中間芟去八齣。《夜話》及首尾兩折，與集唐下場詩，悉余所增入者。時就商酌，則徐子有山將伯之力居多。既成，同人繆相許可，欲付開雕。余笑曰：“不能獨出機杼，徒爾拾人牙慧。世有周郎，必不顧之矣。”吴子鳳山曰：“吾家粲花，撰《畫中人》，本於范駕部之《夢花酣》，《療妬羹》取諸《風流院》，實擅出藍之譽。夫臭腐可化神奇，黄金點於瓦礫，而何蹈襲之嫌。且原本所在多有，識者自能辨也。”遂爲點校行之。是塔，實吴越王妃所建，又名黄妃塔，旁有白蓮寺，嘉靖時毁於火。宋禪師鎮壓白蛇事，其有無蓋不足論云。乾隆辛卯冬月，新安方成培仰松甫識。”

乾隆三十八年(1773)癸巳四十三歲

是年仲冬，成培復至伯父方易邨書齋鶴巢，作《浣溪沙》詞。

《浣溪沙》(今蚤在鶴巢，見左壁掛墨梅一幅，又供紅梅兩枝，疏影交羅可愛，遂題詞畫上。覺，忘過變二句，因續成之。鶴巢，先伯父易邨公所搆書室，培兄弟細時皆讀書於此。時癸巳仲冬十八日也。)：“人在幽窗閒作記。曉日融怡香細細。研墨未乾心已醉。花攢東絹如臨水，數點柔脂相映媚。兩種春風無第一。”

乾隆三十九年(1774)甲午四十四歲

是年作《漁父引》詞。

《漁父引》：“絲雨輕煙短蓑。魚羹稻飯新荷。移船舊侣經過。”

乾隆四十年(1775)乙未四十五歲

是年，成培曾至客居維揚的歙縣徽商徐士業水竹居别墅、江春康山草堂等園林遊歷，有《念奴嬌》《水龍吟》詞記之。

《念奴嬌》(乙未八月十六日，同人燕集康山。於時秋氛遠澄，品物清肅，得名區於闤闠，出堂榭雲霄，眺覽江淮，興懷今古，竹肉飛聲，旨酒斯陳，微陽歛照，華月忽來，遂不知興之所至，而爲此詞)：“武功往矣，經過處、仰挹清芬猶在。一簣勢凌千百仞，想見風流氣概。淮楚蒼然，數帆亭下，不盡江如帶。長留勝迹，登臨今又吾輩。隨意散竹盤花，高陽徒侣，放浪形骸外。幽壑煙霞藏曲巷，咫尺九州疑隘。山北徵歌，山南待月，卧聽生林籟。茫茫宇宙，琵琶腰鼓難再。”

《水龍吟》(湖上荷花以净香園、水竹居爲最盛，同人拿舟遍賞，歸而賦此)：“花深不礙尋芳，玲瓏一葉穿香去。樓頭柳暗，墻腰月墮，凉颸處處。粉澹紅嬌，將開疑斂，未勝鉛露。但披襟環顧，凌波步綺，争招我、湖邊住。客裏詩篇漫與。笑縈懷、一般柔縷。明明遠水，亭亭倦影，真愁欲語。天愛秋新，人憐沙净，亂霞煙渚。念平山燕賞，風流肯擲，付閒鷗鷺。”

按，徐士業，字建勛，生卒年不詳，安徽歙縣人，著名鹽商，僑居揚州。曾在揚州建有水竹居别墅，乾内有“小方壺”“石壁流淙”等勝景，享譽一時。乾隆下江南時，曾多有捐輸。乙酉年间，乾隆曾遊覽其别墅，並賜名“水竹居”。

江春(1721—1789)，字穎長，别字鶴亭。本籍爲安徽歙縣，家業世代治鹽。自其祖父江演起，僑居揚州。因舉業失敗，始全力經營鹽業，爲兩淮總商，頗得乾隆賞識，曾先後六次承接乾隆南巡事宜。有《水南花墅吟稿》《黄海遊草》《深莊秋詠》等傳世。

乾隆四十二年(1777)丁酉四十七歲

是年暮春，程瑶田爲《香研居詞麈》作序。

人皆有耳，而不能竭其耳力。上古聖人竭之，於是六律定，五音正。雖韶樂之盡美盡善，夫子聞之至於忘味者三月，卒不能舍既定之六律，而求五音之正也。雖聖人即没，禮樂崩壞，降而爲鄭衛之樂，流而爲淫哇之聲，亦不能舍六律而成五音。然則樂器之在後世，無以異於其在上古也。後世工人所用之樂器，無以異於上古聖人所造之律也。夫燕樂之慆堙心耳，與淳古淡泊之雅樂相去遠矣，而必不能異其律以成音，何也？蓋人之中聲，等而上之，有所止也；等而下之，亦有所止也。盈天地間凡有聲者，莫不有其中聲焉。故迅雷烈風，童子皆知其爲天之怒，而不可以常者也。故聖人造律，以律閑音，大不逾宫，細不過羽，焉使倍之逾乎宫矣，焉使半之過乎羽矣。然而下徵下羽，律之倍者，亦律也。少宫少商，律之半者，亦律也。充之而至於其所不得不止之地，而律於是乎不可勝用矣。故音無定方，律有所止，旋相爲宫，而皆得其環中。向使逾焉而至於咽不出，過焉而至於揭不起，俗工猶知其不協乎律，豈待聰如師曠始能審音乎哉？愚夫愚婦，亦與知能。聖人者知能之埻也。童子俗工，莫不有耳。師曠之耳，能通乎微者也。彼李照、楊傑之徒，妄意改裂，工師用之，歌不成聲。由是言之，聖人所造之六律，與今工人所用之樂器，果有以異乎，無以異乎？世之言律吕者，病在求之太深。瑶田心竊疑之，知其非而未嘗習其器，欲言焉而不能暢厥旨。吾友方君仰松，從事於音律之學者十餘年。考之經史，以導其源；博覽百家之言，以達其流；舉數百年晦蒙之業，别白焉而定一尊。作《詞麈》五卷，鈎玄提要，如網之在綱，有條不紊。其言曰：‘工尺即律吕，樂器無古今。’余爲心折者久之。嗚呼！是書之作，豈惟詞家之圭臬，實起後世之言律吕者而飲之以治聾之酒矣。乾隆四十二年歲在丁酉暮春之初，同學弟程瑶田撰。

按，程瑶田(1725—1814)，字易田、易疇，號葺荷，安徽歙縣人。乾隆三十五年(1770)舉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任太倉州學正，以身率教，廉潔自持，爲錢大昕、王鳴盛等敬服。嘉慶元年(1796)，被舉爲孝廉方正。阮元任浙江巡撫，聘瑶田修《杭州府學樂器考》。後因仕途不達意，返故里，閉門著書。早年與戴震、金榜同爲江永的學生。晚年雙目失明，仍著述不輟。瑶田精訓詁學及天文曆算，長於旁搜曲證，不爲經傳注疏所束縛，爲當時經學家所敬佩，著述甚豐，有《禹貢三江考》《宗法小記》《周禮九穀考》《水地水記》《解字小記》《聲律小記》《考工創物小記》等。

乾隆四十四年(1779)己亥四十九歲

是年，成培偶於揚州故紙堆中覓得師成子《靈藥秘方》一書，遂以善價購得，並悉心改訂。

《靈藥秘方序》：“此《靈藥秘方》一卷，多至四十餘。翻其中奇方秘論。皆世醫之所未聞。康熙初年，有蒲東方士師成子者，不詳其爲何人。余於乾隆己亥，偶遊廣陵市中，獲醫方一卷，乃師成子手書也。讀其自序，言壺中賣藥，不過欲廣益世人，爲三千功行之助，而秘惜過甚，方中分兩，皆爲隱語，以一兩爲奇兩，三錢爲仁淺之類，惟恐人知。余細玩，得其意而改正焉。

是年七月初九，成培所撰之《雙泉記》遭始禁毁。

據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纂修四庫全書檔案》記載，兩江總督薩載奏續解《九簫集》等違礙書籍板片折，奏折所附清單云：“謹將新購違礙各書暨應禁書籍板片開列清單，恭呈御覽。”所列書目、板片有：“《雙泉記》十二部，共十二部。”“《雙泉記》板一副，計二十四塊。”

據《夢横塘》詞及序推測，成培妻黄氏於是年離世。

《夢横塘》(余與魯峰舅夙有攜家同游武林□約，逡巡不果。丁未夏，客巴陵，得來書，知已□覽六橋三竺之勝而返。而余悼亡已九載矣，愴然於懷，因爲此詞。)：“寄言雲際，捐玦江中，自來南國多恨。尺素雙魚，驟惹起、離懷無限。髮彩桃風，衣香柳影，六橋西畔。羡全家畫裏，笑語歸來，歡樂事、驚荀倩。當年嫁與黔婁，慣金釵泥拔，藥棱同灌。百事都乖，愁不上、清揚態婉。嘆永絶、翡帷攜手，竺石三生愁難斷。地下傷春，此情應共，較湘妃更遠。”

乾隆四十五年(1780)庚子五十歲

是年應居於揚州，爲《重校爾雅翼》所作跋語中明確時年五十，此前十餘年均客居揚州。

《重校爾雅翼跋》：“余弱冠讀《羅鄂州小集》，酷愛其文不襲秦漢之面貌，而朱弦疏越，一唱三嘆，是真能得秦漢之風骨神韻者也。思得《新安志》《爾雅翼》讀之，遍覓竟不可得。後客維揚者十載，乃求得此二書，而余已五十矣。慨歲月之如流，念好書之難覯，聊復識之如此。時乾隆四十五年庚子桂月，環山方成培仰松父。”

乾隆四十八年(1783)癸卯五十三歲

是年成培第五次遊漢皋，曾與程瑶田在漢皋晤，並以所得之《靈藥秘方》示汪生圯，予以刊印。

焦循《憶書》引程瑶田《王氏御書樓記跋》云：“此卷真迹，吾友方仰松所藏者，皆以爲贗本。惟方密翁謂的真無疑，爲之跋尾。乾隆癸卯，余客江夏，仰松亦來作楚游，出此見示，與方晞原同觀於漢皋寓齋。”

方成培《靈藥秘方序》：“癸卯夏，五來遊漢皋以示汪生圯公，圯公欣然爲付諸。剞氏又輯同人屢驗之方爲一卷，附諸後，以廣其傳。其利濟之心有足多者，因弁言於簡端。”

乾隆五十一年(1786)丙午五十六歲

是年冬，成培與周暟同客漢皋，擬與周暟同刊詞稿。

周暟《布衣詞合稿序》：“憶丙午冬，與岫雲同客漢皋，坐余西堂池上，岫雲邀余合刊詞稿，蓋苦無資。余曰：俟來年廿四風過，典敝裘可得三十緡。君强□我或可黽勉成之，附君不朽耳。”

按，周暟，生卒年不詳，字用昭，别署梅花詞客，安徽歙县人。工詩，善書，兼畫蘭，致力於音韻律吕之學。與方成培爲姻婭友善，合刻有《黄山二布衣詞》。

曾爲王應麟《困學紀聞》作校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