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农民工异性交往能力问题研究
——以广东顺德W工业园区为例1
2020-03-14洪泸敏
洪泸敏
(江西财经大学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330013)
新生代农民工是指20世纪80年代之后出生,16周岁以上,在异地以非农就业为主的农业户籍人口。截至2017年底,其数量约有1.45亿,占到全国农民工总量的50.5%[1]。其中相当一部分处于婚恋的黄金年龄和关键阶段,择偶是其面临的重要人生事件[2]。然而,快速变革的宏观环境、高频流动的城乡社会使得新生代农民工在从家庭、学校到社会的多维场域切换过程中,必须经历环境适应与人际交往的逻辑转向,这必然影响到其异性交往,尤其以婚恋为目的的社交活动。结合郑日昌的“人际关系综合诊断量表”[3]、王英春的“人际交往能力问卷”[4],以及卢秀琼的中学生异性交往能力研究[5],本研究将新生代农民工异性交往能力界定为出于婚恋动机进行的男女之间的沟通和培养亲密关系的能力,分为异性交往动力、交往认知和交往技能三个方面。其中交往动力指交往发起欲望的积极主动性、异性交往的范围和人数等,交往认知指对自身与对方个人条件判断与婚恋需求定位等,交往技能指建立亲密关系、沟通与情绪控制的能力等。通过对新生代农民工聚集的广东省顺德W工业园区3家不同规模企业进行调查,在新生代家民工的工作与生活图景中探索新生代农民工异性交往存在的问题并剖析原因,对该群体的自我成长、个性丰富与人格完善,以及我国未来城镇化的发展质量、社会融合与进步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 W工业园区新生代农民工异性交往存在的问题
W工业园区位于远离城区的W社区,是一个村级工业园,有约200家企业,多属于家电、模具和汽配制造加工业。园区新生代农民工男多女少,异性接触的可能性小,业余生活贫乏,婚恋渠道缺乏。他们内心渴望更多的婚恋机会,却不知道如何结交异性朋友,异性交往能力不足的问题普遍,导致“婚恋问题成为影响适龄新生代农民工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6]。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1 异性交往动力不足,交友范围狭窄
异性交往是人类生理与心理发展的客观规律,是性意识发展到一定年龄的自然表现。然而在经济社会地位相对低下、传统与现代价值观相冲突、制度与市场双重歧视等困境面前,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将爱情与金钱、社会地位对立起来,滋生了强烈的“发展型相对剥夺感”,苛刻地否认自身婚恋的可能性与合法性,对自身的负面评价和消极的自我体验使其在异性交往中十分被动。
园区中大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工作强度大,休息时间少,无法保证异性交往的时间和精力,且通常集中在制造业等男性占绝对多数的行业,上班缺乏与异性接触的机会,下班多待在集体宿舍中,即使想与异性进行更多的交往,时间、精力、经济、渠道等条件都很难得到满足。新生代农民工外出务工大多数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发展机会,其价值取向、生活方式也与城市青年趋同,然而最终并没能积极在城市拓展交友圈,日常接触最多的就是同事和老乡。尽管身处开放的社交场域,但是由于认知结构和惯习的影响,仍然在复制与移植原生性的社会关系,对熟人关系网络存在着严重的路径依赖,交往对象高度同质化,社交具有强烈的内倾性[7]。
个案 1:周某,男,26岁
我刚来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后来好不容易认识了老乡和同事。但几个男的就是喝酒抽烟打游戏,下了班就只想躺床上打游戏,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女生,没见过面,但经常聊微信、打游戏,也算朋友了。
周某的交友圈仅限于同性老乡和同事,缺乏认识女青年的机会和平台。在高强度、快节奏及排外性的城市生活中,基于生存与归属的诉求,新生代农民工只能重构熟人社会关系网络,无法结交新的异性朋友,或者只在虚拟网络世界里交友,长此以往会越来越忽略真实生活,难以驾驭现实中的人际互动,不利于健康的两性关系的培养。
1.2 交往认知存在偏差,对自身和交往对象的条件与婚恋需求定位不够客观准确
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化过程中经历了思想观念、心理心态与行为方式的全方位转型与变迁,进城前的父母示范、村民舆论、影视幻想与进城后的人际交往、网络互动、大众媒介等传播渠道相互叠加[8],造成了异性交往中或是注重物质条件、身份差异和“门当户对”,或是充满幻想,在虚拟世界寻求安慰和满足,徘徊于“迷茫”与“高攀”等困局之中。
调查中发现,相当一部分新生代农民工由于学识眼界和思考方式的局限,难以辩证分析自身条件和周遭处境,导致对“我是谁”“我应该寻找怎样的对象”的认知不够客观。有些人认为自己处于次属劳动力市场,拥有的财富和社会资本极为欠缺,不敢奢望爱情和婚姻;有些人则自我评价过高,觉得自身条件比他人优越,不屑于接触条件普通的异性;还有些人功利性地选择对象,以期改变城市生活的艰难现状。上述认知偏差使得他们在异性交往中定位不准,丧失了许多发展友情和爱情的机会。
个案 2:陈某,男,27岁
我以前找对象眼光很挑,现在想本本分分找一个。别人介绍的本地妹子都要找有房有车的帅哥,自然是看不上我。我现在也懒得追(女孩子)了,就这么单着也挺好的。
陈某在异性交往过程中,前期定位不准确,对配偶条件要求过高。后期降低了标准后,又发现自身条件有限,无法满足对方要求,产生了逃避心理。可以说该个案对自身的条件、需求缺乏公正的评估和客观的判断,也无法理性挑选真正合适的婚恋对象。这种思维方式既没有考虑为长期稳定的婚恋关系提供保障的客观条件(如婚嫁距离、家庭条件、学识能力等),从而使得婚姻的现实基础较为扎实;又没有从浪漫的感情因素切入,通过自由恋爱获得精神愉悦和感情滋养,在主客观层面都不利于恋爱交友。
1.3 交往技能欠缺,建立亲密关系缺乏技巧
当前自由恋爱在相当程度上已经与乡村社会传统的相亲模式一道,在农民工婚恋途径中各占一席。自由恋爱中男女双方各具主体性,亲密关系的建立与维系更多地依赖彼此的互动质量。一旦缺乏交往技能,情绪控制能力不强,互动质量不高,就会导致异性交往结果不容乐观。
一般而言,新生代农民工接受完中学教育就进入城市务工,在跨越学生与工人角色的心理和身份动态转向过程中,为人处世未经历练,对两性交往的知识和技巧了解非常有限,容易怯场羞涩,难以开启话题并袒露心声。园区中不少男性只是依靠先赋性社会网络进行社会连接,见到异性不知如何开场,聊天搭讪都较为笨拙,很难拓展自致性社会网络,开辟恋爱圈和通婚圈。女性则容易紧张与焦虑,从而拒绝与异性进一步交往。
个案 3:王某,男,24岁
我跟女朋友上个月分手了。本来感情不错,但上次发生一点小事,她就不理我了,我也不爽就没有再找她,就这样闹掰了。之前这种情况也有过,这次她是来真的了,就在微信上直接跟我分手。
该案例表明有些女性在恋爱中会背离平等独立的交往原则,以耍小脾气等手段获得男性的关注和体贴,但对方往往会将此视为无理取闹而不予回应。这种沟通方式容易使双方陷入僵局,引发冷战甚至争吵,双方极易不欢而散。在交往过程中,由于性别、思维方式、个性特征的差异,男女之间存在种种区别,如果只讲求自身情绪和感受的宣泄,不尊重人际交往的规则秩序和有效沟通的技巧,则容易对亲密关系造成破坏。原本新生代农民工恋爱的稳定性和成功率就因不确定的现实条件,如双方户籍或工作地不同、家长不支持、现实的压力、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分歧等而存在诸多疑问[8],再加上感情自带的模糊性和异变性,一旦他们对信任和交流等维持恋爱关系的基础不得要领,那么恋爱失败的风险就会较高。
2 新生代农民工异性交往问题产生的原因
2.1 交往动力不足源于脱嵌于城市的生活方式与贫瘠的在地社会交往
新生代农民工投身打工浪潮后,随着人生历程的进展与初级生活圈的脱嵌,他们希望在城市谋生立足,实现生活水平的改善和生活方式的升级,且通过社会交往与社会融入,进行新的身份建构;但在户籍、地域等外群歧视面前,很难实现生活方式的“去乡土化”和社会地位的“市民化”。有学者指出60%的新生代农民工只能游走于“老乡文化圈”[9],这实际上是该群体在市民化进程中的“滞后性”与对市民身份认同的“超前性”二者的结构性张力中做出的被迫选择。城市生活的低参与度使得他们的边缘人地位长期固化,难以像城里人一样多渠道地自由恋爱,相当一部分人只能寄希望于回乡相亲结婚。
目前大多数企业和社区等组织也并未关注和重视新生代农民工的情感需求,给他们安排丰富的集体活动和青年聚会,使得这个从乡野中走来的群体无处开展在地社会交往[10],缺乏与异性互动的鲜活体验。同时新生代农民工自身觉醒也较为滞后,疏于投入各项社会活动,对现有的社会服务与社会支持政策非常陌生,从而进入务工地的社会网络可能性极小。
2.2 交往认知存在偏差源于沉重的生活压力与多元化的后现代价值与伦理的影响
外出务工提升了新生代农民工的经济能力和资源水平,增强了其在婚恋市场上的议价能力,使其择偶标准逐渐提高,不再“随便找一个凑合”[11]。但究竟怎样的婚恋对象才合适自己,他们并没有清晰的定位。频繁流动的打工生涯、过度艰辛的底层劳动连同工作尊严欠缺、身份认同困惑、独立个体的主体性缺失等因素共同交织在一起造成的生活压力巨大的窘境,容易使其情感生活不尽人意。同时,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因过早中断学业,使得其理性思维能力较弱;而长期流动性和临时性的职业特点、“工厂专制政体”、高强度的生产实践需求造成劳动异化程度强烈,导致他们没有精力与时间去关注情感交流,这些都制约了他们对于与自身条件相匹配的潜在配偶的认识。
当前以差异性、不确定性为特征的后现代价值与伦理影响下,多元的婚恋模式也给新生代农民工带来了心理冲击。遵守媒妁之言的本地婚恋隐含着感情基础薄弱与儿童留守的困境,相异户籍的自由恋爱暗藏着父母亲属的排斥与养育子女的艰辛等风险,非婚同居的边缘婚恋则挑战了道德底线。在目睹他人婚姻脆弱的景象后,部分新生代农民工会萌生对婚恋的恐惧,对异性交往产生恐惧、迷失、无所适从。
2.3 交往技能欠缺源于早年的生活经历与较低的社会地位
新生代农民工与异性交往的技巧欠缺,一方面是由于其早年在离散化的家庭模式中有过亲情弱化与代际分离的生命体验,导致其成年后对情感的表达和交流经验不足,对亲密关系的处理成熟度不高。还有些人尽管年少时跟随父母进城读书,但父母迫于生计不得不辛勤打工,疏于子女照顾,子女在持续流动的生活图景中难以建立稳定的朋辈群体。孤独的寄居生活影响了他们安全、稳定、亲密的人际交往预期与情感归属,给日后的人际交往带来了诸多障碍。研究指出,男性农民工生命早期的家庭弱化和成年早期的婚恋催化使其恋爱的目的性明显,容易在异性交往中急功近利,弄巧成拙;而女性农民工则在“读书无用论”和“流动拉力”、生命早期亲子分离影响下产生了高主动辍学率和安全感创伤,使其出社会年龄偏低,在被表白时不知如何应对[12]。另一方面,新生代农民工社会经济状况和职业前景的普遍不确定以及整体上的自卑感,降低了他们对异性的吸引力,导致其恋爱选择并不丰富。尽管与父辈相比,其社会交往的主体选择性能力更为强大,但终因宏观环境中无法逾越的制度藩篱及渐进式改革后残留的“制度惯性”导致该群体在与异性互动时难以形成自由的交往情境,常常陷入被动与不适应的状态。
3 提升新生代农民工异性交往能力的对策
新生代农民工树立健康科学的爱情观、婚姻观和性观念,学会与异性交往,体验、认识并调控情绪,提高社会适应程度,具备处理各种关系的能力,是其日后家庭幸福的基础,更是其走向社会化的必由之路。其交往能力的形成离不开家庭、学校、企业、政府、社会等主体的共同作用。
首先,要加强家庭与学校在流动和留守青少年情感教育中的源头治理作用。家长应加强对青少年的关心,学校应开展男女生共同参与的集体活动,营造异性交往的和谐氛围,培养学生的自尊、自信,帮助青少年树立健康人格。把情感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开展异性交往礼仪、交流技巧、性别行为习惯、性生理心理保健常识等教育,增进青少年对异性的了解。
其次,企业应为新生代农民工合理安排必要的休息和娱乐时间,使其有婚恋的精力与条件。举行丰富的集体活动和青年聚会,增加农民工接触异性的机会。
再次,政府调整相应的制度政策,为新生代农民工在获得就业机会、合法劳动权益、休闲娱乐交友机会等方面提供平台,满足其待遇和身份需求,使其共享城市发展成果,实现城市融入。
最后,社会各部门积极创建服务平台,完善新生代农民工婚恋心理咨询及服务体系,引导新生代农民工积极进行自我调适,积极建构自身的“婚恋优势”,确保婚恋质量。借助媒体宣传、社区关爱、社会服务机构援助等途径减少社会歧视和偏见,多渠道促进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交往[13]。新生代农民工的异性交往问题是关乎该群体经济立足、身份认同、价值塑造、社会接纳及文化交融的系统工程。新生代农民工获得幸福感的过程道阻且长,年轻的工人们在远离故土、告别亲人的过程中,还要面临恋爱、婚姻乃至生育等人生挑战。各方都应积极行动,建立政府-企业-社会通力合作的工作机制,助力该群体使用成熟的方式去应对人生的诸多问题,以实现和谐的人际关系与更高的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