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跨国扩散背景下的西方对华污名化*
2020-03-13曾向红李琳琳
曾向红 李琳琳
【内容提要】新冠疫情在中国暴发以来，西方借机对华掀起了新一轮声势浩大的污名化浪潮。随着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多点暴发，对华污名化经历了从道德性指责到政治性攻击的演进历程，呈现出主体多元化、动机政治化、内容复杂化等特征。以美国为首的部分西方国家借助文化霸权和话语权力，妄图通过对华污名化将中国塑造为疫情的“罪魁祸首”，以此争取国内外支持，达到对华打压与遏制的政治目的。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疫情面前，针对中国的污名化运动已经展现出强大的破坏力：世界各地的亚裔成为种族主义者的攻击对象；中美两国关系愈加趋向紧张；中国的外交处境更加艰难。对此，中国应从污名生成的机制入手，分别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提高应对舆论危机的能力与韧性，在去污名化过程中做到有情、有理、有力、有节，彰显负责任大国的国际担当与人文关怀。
在国际关系中，污名（stigma）是国家间围绕权力博弈进行政治互动时所使用的贬抑性、侮辱性指称，而污名化（stigmatization）实质上是一种竞争和排斥所驱使的话语建构，通常表现为污名主体（施污国）有目的、有意识地向污名客体（受污国）的身份、特征或行为施加贬抑性、侮辱性指称，并成功实现对污名客体的歧视或贬损。污名客体被污名所建构的动态过程需要经历污名萌生、污名发展和污名扩散三个阶段，其中群体焦虑、歪曲认知与话语架构则分别构成了上述三个阶段的关键力量。①可参见曾向红、李琳琳：《国际关系中的污名与污名化》，《国际政治科学》2020年第3期，第78—111页。
新冠疫情在中国武汉暴发后，以远远超出人们预期的速度在全球范围内高速扩散，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2020年7月17日发布的新冠疫情最新统计数据显示，全球累计确诊逾1380 万例。②“COVID-19 Map,”John Hopkins Coronavirus Resource Center,July 17,2017,https://coronavirus.jhu.edu/map.html.在世界各国理应团结一心、同力抗疫的关键时刻，以美国为首的部分西方国家借机发起了多轮猛烈的舆论攻势，不断炮制谣言、散播恐惧，大肆对中国进行污名化，以抹黑中国。由于污名化与单纯的辱骂有着根本性的区别，施加污名带来的贬抑和侮辱往往会通过激发想象和演绎意义将某种意向和隐喻暗含在内。因此，污名一旦形成，就会持续地附着于污名客体，凸显为某种身份特征，并在后续的交往互动中成为污名主体对其进行谴责和排斥所借助的手段，这对污名客体而言，无疑是一种“持久的困境”。③Bruce G.Link and Jo C.Phelan,“Conceptualizing Stigma,”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Vol.27,No.1,2001,p.379.
正因如此，这场大规模传染性流行疾病已不仅仅是一个医学事件，而且成为一个道德事件、政治事件。那么，新冠疫情这样一场全球性灾难，是如何一步步与中国相联系，进而转变为部分西方国家针对中国的道德评判和政治态度的？哪些主体参与了这一过程？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此轮对华污名化较之以往呈现出什么新的特点和趋势，会产生哪些消极影响？作为率先取得抗疫重大战略成果的中国，面对他国的污名化应该采取何种有效策略审慎应对，最大限度地化解舆论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维护好我国的国际形象？本文尝试对上述问题做出回答。
一、新冠疫情暴发以来西方对华污名化的演进与表现
自新冠疫情率先在中国武汉暴发以来，国际社会对中国有“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命运与共和真挚关怀，与此同时，也不乏充斥着傲慢和偏见的种种污名化言论。需要注意的是，对中国的污名化非但没有随着中国疫情逐渐趋缓而自然消失，反倒愈演愈烈，不断以新的形式出现。在全民抗疫的过程中，中国不仅需要忍受疫情本身带来的惨重经济和社会代价，而且更得承受国际社会加诸疫情之上的舆论重压。纵观此轮对华污名化的发展态势，可以发现，新冠疫情背景下的对华污名化有着边界较为清晰的两个阶段。如果说初期即疫情集中在中国暴发期间的对华污名化是部分西方国家反华势力基于疾病认知的“隔岸观火式幸灾乐祸”，是西方对华优越感的产物，那么疫情向全球范围内扩散期间的对华污名化则是部分西方国家面对中国崛起的焦虑感和转移国内矛盾的“手足无措式以邻为壑”，是冷战思维下疫情政治化的表现。
（一）疫情集中在中国暴发期间的道德性指责
从2019年12月初新冠肺炎疫情在中国武汉出现，到2020年2月25日中国境外报告的新增病例数首次超过中国的新增病例数为止，①“WHO Director-General’s Opening Remarks at the Mission Briefing on COVID-19-26 February 2020,”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February 25,2020,https://www.who.int/dg/speeches/detail/whodirector-general-s-opening-remarks-at-the-mission-briefing-on-covid-19---26-february-2020.疫情主要集中在中国暴发。在此期间，由于其他国家尚未感受到新冠疫情对自身潜在的切实威胁，作为疫情旁观者，部分西方国家反华势力对华污名化的话语，多表现为疾病本身衍生而来的对华固有偏见，污名化的心理动因则主要在于通过比较提升自尊，②Thomas A.Wills,“Downward Comparison Principles in Social Psychology,”Psychological Bulletin,Vol.90,No.2,1981,pp.245-271.以彰显西方文明优越感。
疫情在中国暴发之初，西方媒体对“新冠肺炎和中国”这一想象性关联的话语架构便开始显现，随着中国疫情形势愈加严峻，疾病被塑造为“中国”和“中国人”相关其他特征的象征。例如，疫情发生后，美国福克斯新闻主持人谴责“中国人生食蝙蝠而染上新冠病毒”；③Justin Baragona,“Fox News Host Claims Chinese People Eating‘Raw Bats’to Blame for Coronavirus,”Daily Beast,March 2,2020,https://www.thedailybeast.com/fox-news-host-jesse-wattersclaims-chinese-people-eating-raw-bats-to-blame-for-coronavirus?ref=scroll.美国媒体《华尔街日报》刊发美国巴德学院教授撰写的评论文章，诋毁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抗击疫情的努力，报社编辑还为文章加上了《中国是真正的“亚洲病夫”》这种带有种族歧视色彩的标题；④Walter Russell Mead,“China Is the Real Sick Man of Asia,”The Wall Street Journal, February 4,2020,https://www.wsj.com/articles/china-is-the-real-sick-man-of-asia-11580773677.法国报纸《皮卡尔信使报》在其头版刊登了一张中国妇女带着口罩的照片，并配以极其醒目的“黄色警戒”（法语“Alerte Jaune”，意为“Yellow Alert”）文字，隐含之意是所有亚洲人都是该病毒的携带者；①Vincent Coste and Sandrine Amiel,“Coronavirus:France Faces‘Epidemic’of Anti-Asian Racism,”Euronews,March 2,2020 ,https://www.euronews.com/2020/02/03/coronavirus-france-facesepidemic-of-anti-asian-racism.澳大利亚《先驱太阳报》副编辑在其推特发布了报刊内页，其中刊登了一张红色口罩的图片，上面写着“中国病毒”（Chinese Virus）和故意拼写错误的“混乱”（Pandamonium，“panda”熊猫一词意指中国）；②“Corona Chaos,”Herald Sun,January 29,2020,https://twitter.com/ctinks/status/1222106794199117824.英国《金融时报》则刊文声称中国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严重不足，断言新冠疫情如不能被快速防控，届时将是中国的“切尔诺贝利时刻”（chernobyl moment），暗讽疫情之于中国如同切尔诺贝利事件之于苏联，一旦处理不当便会成为压垮中国的危机。③Jamil Anderlini,“Xi Jinping Faces China’s Chernobyl Moment,”Financial Times,February 10,2020,https://www.ft.com/content/6f7fdbae-4b3b-11ea-95a0-43d18ec715f5.
分析上述内容可以发现，这些文字和图片侧重于阐释种族和新冠肺炎的病因、传播与防控之间的联系。事实上，对患病群体进行污名化，既是“健康群体”排解未知疾病唤起的内心恐惧的一种方式，也是其对患病群体施以道德惩戒并与之完成心理隔离的话语表现。在“我们”（未受感染的人）和“他们”（受感染的人）之间进行精神区分是“健康群体”获得安全感的重要途径。诚如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所描绘的：“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④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程巍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第17页。既有研究表明，新冠病毒可能是通过蝙蝠这一中间宿主传染给人类的，⑤Roujian Lu,et al.,“Genomic Characterisation and Epidemiology of 2019 Novel Coronavirus:Implications for Virus Origins and Receptor Binding,”The Lancet,Vol.395,No.10224,2020,pp.565-574.这一判断给部分持“中国人食用野生动物而感染新冠肺炎”论调的群体可乘之机。心理层面的恐惧感与置身事外的安全感相互交织，为其批判和指责中国奠定了情感基础。⑥Jost John T.and Mahzarin R.Banaji,“The Role of Stereotyping in System-justification and the Production of False Consciousness,”British 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Vol.33,No.1,1994,pp.1-87.在他们看来，新冠病毒作为通过野生动物进行传播的病毒，必定是经常食用野生动物的人更容易感染，而且这种不幸应该被视为上天对其行为的惩罚。于是，随着疫情进一步发展，对华污名化的话语架构加入了更多道德评判的意味，这些描述所引发的下意识联想又进一步强化了疾病与对华固有偏见之间的关联。正因如此，中国因为新冠疫情成为道德层面的“传染者”与被排斥的他者，并诱发了部分西方国家的对华污名化。
（二）疫情向全球范围内扩散期间的政治性攻击
疫情发生后，中国启动了全面的社会管控措施，有力地遏制了新冠疫情扩散的速度与规模。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对武汉在2020年1月23日实施的管控举措大加赞赏，并表示：“中方行动之快、规模之大，世所罕见，这是中国制度的优势。”①Stuart Lau,“Coronavirus:WHO Head Stands by his Praise for China and Xi Jinping on Response to Outbreak,”South China Morning Post,February 13,2020,https://www.scmp.com/news/china/science/article/3050351/coronavirus-who-head-stands-his-praise-china-and-xi-jinpin.得益于此，中国境内湖北以外的新增感染人数自“封城”一个月后一直稳步下降，自2月21日起，多省份陆续下调疫情防控应急响应级别。2月25日，中国境外报告的新增病例数首次超过中国境内，这意味着中国大规模的防控行动取得了显著成效，境内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同时也为其他国家应对疫情提供了宝贵的时间窗口。在此期间，尽管世界卫生组织一再敦促世界各国采取必要措施，并于当地时间2月28日将疫情全球风险级别调至“非常高”。②“WHO Director-General’s Opening Remarks at the Media Briefing on COVID-19-28 February 2020,”February 28,2020,https://www.who.int/dg/speeches/detail/who-director-general-s-opening-remarksat-the-media-briefing-on-covid-19---28-february-2020.但遗憾的是，这一举措似乎并未为世界各国敲响警钟，多国在疫情开始时，没有采取果断的行动减缓疫情的暴发速度。随着意大利、伊朗、韩国等多地确诊病例激增，世界卫生组织于3月11日宣布新冠疫情的传播速度和严重程度从特征上已可称为“大流行”。③“WHO Director-General’s Opening Remarks at the Media Briefing on COVID-19-11 March 2020,”March 11,2020,https://www.who.int/dg/speeches/detail/who-director-general-s-opening-remarks-at-themedia-briefing-on-covid-19---11-march-2020.
上述时间线表明，自2月26日起，新冠疫情逐渐在全球范围内扩散。从疫情的发展态势看，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除中国初步控制住了疫情外，大部分国家防疫形势仍然严峻，美国成为全球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在欧洲，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和英国的死亡人数也均已破万。随着疫情演变为一场全球性危机，以往疫情的旁观者成为了亲历者，与这种身份变化相伴的，是西方针对中国的污名化话语发生了急剧转变：对中国的指责不再局限于疾病本身引发的道德评判，而是转向富有极强政治内涵的舆论攻击。尽管世界卫生组织为避免不当命名引发的疾病污名化，于2月11日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命名为“COVID-19”，并告诫全球“污名化比病毒本身更危险”。①“WHO Press Conference on COVID-19,”March 2,2020,https://www.who.int/docs/defaultsource/coronaviruse/transcripts/who-audio-emergencies-coronavirus-press-conference-final-02mar2020.pdf?sfvrsn=cf76053d_2.某些西方国家主流媒体和政客依旧对此置若罔闻，频频使用带有地域指向的污名化用语，调查显示，“中国病毒19”这一用语曾一度进入推特热搜话题榜单。②“Trendinalia USA,”March 10,2020,http://www.trendinalia.com/twitter-trending-topics/usa/usa-200310.html.除此之外，西方舆论还炮制各种谣言混淆是非，先后抛出了“新冠病毒系武汉病毒研究所制造”的“中国制造论”；“中国政府故意隐瞒疫情信息和数据延误他国防疫行动”的“中国责任论”；“要求中国就疫情扩散而道歉并提议向中国索取巨额赔偿”的“中国赔偿论”等荒谬论调。不难发现，这些指责中，关于“邪恶中国”的强烈关切是首要的，而关于新冠疫情本身的真实威胁则位居其次。
究其原因，西方掀起的新一波污名化浪潮有着相当坚实的情感基础和现实考虑。一方面，西方在抗疫成效上与中国展现的巨大差距激化了其长久积累的对华焦虑情绪，不仅暴露了其在药品、医疗技术和其他产品方面对中国的依赖，更凸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在处理重大公共卫生危机时的优越性，唤起了西方国家面对中国迅速崛起带来地区格局变动的恐惧感。另一方面，随着一些国家疫情形势恶化，个人防护用品的短缺以及社会急刹车式停摆造成的经济萎缩使不少民众难以维持生计，政府有限的检测能力和不断扩大的确诊人数难掩逐渐焦虑的社会氛围。在此背景下，转嫁疫情引发的国内矛盾、动员国内政治支持的需要，也构成了部分国家强化对华强硬态度的首要政治考量。正因为如此，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一些国家纷纷将矛头对准中国，不断歪曲事实，将种种污名加诸中国之上。发达的社交网络扩大了意见和观点的数量及传播速度，大量的观点和意见增加了公众从中辨别事实的难度，③欧亚、吉培坤：《“后真相”与“假信息”：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公共外交的新动向》，《国际论坛》2019年第6期，第115页。伴随着无限放大的社会情绪，一些不那么有科学意识的、或处于极端民族主义意识状态下的群体便把这些错误认知加以吸收，从而加深了对中国的偏见，这在客观上为部分国家煽动焦虑情绪，误解、过度诠释中国在疫情期间的表现，操纵社会舆论向中国施加污名提供了一定便利。
二、新冠疫情暴发以来西方对华污名化的特点
事实上，对华污名化并非是近来才有的新鲜现象。历史上，有关“东亚病夫”“黄祸论”和“中国崩溃论”等声音一直伴随着中国的发展。近年来，随着中国国力增强，国际社会对于“中国威胁论”的讨论也甚嚣尘上，并且不断演化出各种新的版本。这些围绕中国的污名，不仅严重损害了我国的国际形象，而且成为西方国家打压中国的舆论武器。但较之以往，此次西方借新冠疫情发起的对华污名化运动，无论是持续时间、波及范围还是影响烈度均前所罕见，从而使此次突发事件引发的对华污名化浪潮呈现出一些新趋势和新特点。
（一）污名化主体趋向多元
整体而言，此次疫情背景下的对华污名化呈现出美国“身先士卒”、其他西方国家“彼唱此和”的态势，但内部分化严重，未形成明显的联动迹象。疫情在中国出现后，对疾病的猜疑与忧惧使得国际社会中出现了一些批评甚至诋毁中国的声音，但烈度和影响相对有限。随着疫情的持续蔓延，美国成为全球疫情的重灾区。随后，美国对华态度急剧恶化，一些政客、媒体和研究机构纷纷利用新冠疫情大肆抹黑中国，掀起了对华污名化的高潮。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和诸多共和党议员多次在公开场合将新冠病毒称作“中国病毒”“武汉病毒”或者“外国病毒”。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将新冠肺炎的全球流行归咎于中国政府早期的应对不力，认为中国政府在疫情相关数据上的隐瞒使其他国家在应对疫情时陷入被动，以致造成了巨大的生命损失和经济损失。①Geneva Sands,et al.,“U.S.Government Report Assesses China Intentionally Concealed Severity of Coronavirus,”May 4,2020,CNN,https://www.cnn.com/2020/05/03/politics/mike-pompeo-chinacoronavirus-supplies/index.html.美国国会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亚太小组主席科里·加德纳（Cory Gardner）、委员会成员马克·卢比奥（Marco Rubio）和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联名致信特朗普，呼吁在国家安全委员会下成立特别工作小组，“对抗中国有关新冠病毒疫情的邪恶宣传活动”。②“Rubio,Gardner,Romney Urge Creation of Taskforce to Counter CCP Propaganda,”March 23,2020,https://www.rubio.senate.gov/public/index.cfm/2020/3/rubio-gardner-romney-urge-creationoftaskforce-to-counter-ccp-propaganda.美国政客的上述污名话语一经抛出便广泛传播，西方各大媒体也竞相发声指责中国。“驰名双标”媒体《纽约时报》在意大利效仿中国封城之后连续发表推文，批评中国封城“给人民的生活和自由带来巨大损失”，而盛赞意大利封城是“冒着经济风险遏制病毒以保全欧洲”。同是防“疫”举措，在中国是“反人权”的措施，在意大利却成了“崇高的牺牲行为”。①The New York Times,Twitter,March 8,2020,https://twitter.com/nytimes/status/1236479276586807296.3月24日，加拿大《国家邮报》刊载文章，称“北京的共产党政权是威胁我们生存最危险的‘中国病毒’”，处心积虑地在新冠病毒、中国政府、甚至中国共产党之间建立联系，借疫情抹黑中国。②Kevin Libin,“Kevin Libin:Beijing’s Communist Regime is the Biggest‘China Virus’Threatening Our Survival,”National Post, May 23,2020,https://nationalpost.com/opinion/kevin-libin-beijingscommunist-regime-is-the-biggest-china-virus-threatening-our-survival.澳大利亚《悉尼先驱晨报》也发表歧视性报道，声称在澳中企和华人从澳大利亚购买了大量防疫物资驰援武汉，致使澳大利亚防疫物资紧缺，医疗体系运转失灵。③Kate McClymont,“Second Developer Flew 82 Tonnes of Medical Supplies to China,”March 26,2020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https://www.smh.com.au/national/second-developer-flies-82-tonnes-ofmedical-supplies-to-china-20200326-p54e8n.html.美国污名化中国的猛烈攻势将中国推向了国际舆论的风暴中心，上述种种论调在其他西方国家的媒体广泛报道和关注中不断发酵，与美国遥相呼应，共同推动了此轮西方对华污名化浪潮。这场全球性危机下，西方政界人士和媒体的密集关注与集体卷入，在塑造民众对新冠疫情相关问题的认知与记忆方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高频而又形式多样的对华污蔑与贬损，严重影响了国际社会的对华认知。
需要注意的是，与2017—2019年澳大利亚掀起的反华风波不同，此轮西方对华污名化运动在西方社会内部产生了严重的分化。其一，不同的西方国家在反华情绪上并不一致，如意大利、西班牙、日本等对中国更多持同情和赞赏的态度，而澳大利亚则与美国亦步亦趋，甘当美国的“马前卒”，在污名化中国的进程中，颇有“美扮红脸，澳扮白脸”之势。④Richard Javad Heydarian,“U.S.,Australia Play Good Cop,Bad Cop with China,”Asia Times, May 8,2020,https://asiatimes.com/2020/05/us-australia-play-good-cop-bad-cop-with-china/.和美国一样，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初，澳政府曾高度评价中国应对疫情的透明度，但这在4月中旬发生了改变。澳大利亚对中国的质疑和美国政府将疫情“甩锅”给中国的时间线高度吻合。4月下旬，在全球抗疫的紧要关头，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声称，由于怀疑中国疫情处置和信息发布的透明度，澳大利亚支持就中国在新冠肺炎疫情早期应对情况展开“独立调查”，并游说德国、法国、新西兰等国“入伙”。①Andrew Probyn,“Scott Morrison Lobbies Donald Trump,Others for Greater World Health Oversight to Prevent Another Pandemic,”ABC News,April 22,2020,https://www.abc.net.au/news/2020-04-22/morrison-to-push-for-anti-pandemic-inspection-powers/12173806.尽管中方多次表达反对和抗议，但澳大利亚不为所动，甚至不惜以牺牲中澳关系为代价维持对华强硬态度。澳大利亚外长玛莉丝·佩恩多次敦促中国保持程序透明，并声称应对疫情的调查要独立于世界卫生组织。②Brett Worthington,“Marise Payne Calls for Global Inquiry into China’s Handling of the Coronavirus Outbreak,”ABC News, April 19,2020,https://www.abc.net.au/news/2020-04-19/payne-callsfor-inquiry-china-handling-of-coronavirus-covid-19/12162968.然而，对于这一提议，英法两国表态谨慎，认为当前并非专注于调查的适当时机。③Thomson Reuters,“China Angered by Australian Call for International Inquiry into Coronavirus Origin,”April 29,2020,https://www.cbc.ca/news/world/china-australia-coronavirus-1.5548868.西方国家的内部分化可见一斑。
其二，不同社会阶层内部，普通民众和政治精英之间虽有趋同的倾向，但对华话语出现了极化现象。在疫情国际扩散的背景下，迎合民众民粹主义、民族主义情绪的精英有其群众基础；反之，同情和支持中国、反对污名化的政治精英和民众也不在少数。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痛斥美国个别政客别有用心地将新冠病毒赋予“中国化标签”，强调这种幼稚的政治谩骂会伤害全球抗击疫情的努力。④Matthew Knott,“‘Despicable’Coronavirus Name-calling From U.S.Leaders Infuriates China,”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March 11,2020,https://www.smh.com.au/world/north-america/despicablecoronavirus-name-calling-from-us-leaders-infuriates-china-20200311-p548ue.html.美国盖茨基金会联席主席比尔·盖茨也多次为中国应对疫情的反应辩护，他表示中国在疫情之初就做出了非常迅速的反应，并呼吁停止对中国的污名化和指责。⑤Web Desk,“Bill Gates Defends China’s COVID-19 Response,Says it Did‘Lot of Things Right’,”April 27,2020,https://www.theweek.in/news/world/2020/04/27/bill-gates-defends-chinas-covid-19-responsesays-it-did-lot-of-things-right.html.4月7日，作为世界顶级学术刊物，英国《自然》杂志以《停止新冠病毒的污名化》为题发表社论，为曾经错误地将新冠病毒与武汉和中国关联道歉。⑥“Stop the Coronavirus Stigma Now,”April 7,2020,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0-01009-0.这则以科学名义向世界发出的呼吁立即引发了各方的热议和共鸣，很多人表示应立即停止对中国的污名化，携手共抗新冠病毒。
（二）污名化动机逐渐明确
如前所述，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的西方对华污名化经历了从道德性批判到政治性攻击的明确转变，转变的关键原因在于西方国家在疫情面前身份的变化。疫情在中国暴发之初，西方国家重提“东亚病夫”与“黄祸论”的污名，实质上是基于种族主义的偏见，据此认为新冠疫情是中国乃至亚洲面临的问题，而自己可以独善其身。这种傲慢与自大导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未能认识到新冠疫情的严重性，也未意识到尽早在国内开展病毒检测和拥有足够医疗设备的重要性，进而导致欧洲和美国先后沦为新冠疫情的重灾区。
这一困境在美国体现得尤为明显。自1月21日报告首例本土新冠肺炎病例以来，特朗普政府忽视早期情报与专家警告，迟迟未采取有力的应对措施。进入3月，美国各地均呈现出疫情暴发迹象，特朗普不得不于3月1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①Derek Hawkins,et al.,“Trump Declares Coronavirus Outbreak a National Emergency,”The Washington Post,March 14,2020,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20/03/13/coronavirus-latestnews/.截至7月17日，美国已是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和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新冠疫情暴露了美国卫生系统效率低下与不公平的情况。与欧洲相比，美国没有建立像欧洲国家那样更公平的福利政策和更完善的全民公共卫生体系，而是以商业医疗保险为主，高昂的医疗保健费用导致疫情早期无法负担检测与治疗费用的弱势群体面临生命危险。2020年4月的一项调查显示，14%的美国受访者表示，由于担心费用问题，即便他们或家庭成员有咳嗽和发烧的症状，也不会寻求医疗帮助。②Dan Witters,“In U.S.,14% With Likely COVID-19 to Avoid Care Due to Cost,”April 28,2020,https://news.gallup.com/poll/309224/avoid-care-likely-covid-due-cost.aspx.甚至在新冠肺炎危机之前，美国就有三分之一的成年人因为费用问题而推迟接受医疗服务。③Dylan Scott,“Coronavirus is Exposing all of the Weaknesses in the U.S.Health System,”March 16,2020,https://www.vox.com/policy-and-politics/2020/3/16/21173766/coronavirus-covid-19-us-cases-healthcare-system.与此同时，社会急刹车式的停摆也给美国经济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根据美国供应管理学会（ISM）的数据，美国4月份制造业指数创11年来的新低，第一季度出现了“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萎缩。④“PMI® at 41.5%; April 2020 Manufacturing ISM® Report On Business®,”Institute for Supply Management, May 1,2020,https://www.prnewswire.com/news-releases/pmi-at-41-5-april-2020-manufacturing-ism-report-on-business-301050619.html.经济停滞导致国内失业率激增，美国劳工部数据显示，美国4月份失业率飙升至14.7%，失去了2050 万个工作岗位，创下了1939年政府追踪该数据以来最大的跌幅，这几乎将2008—2009年债务危机后美国创造的净就业人数消耗殆尽。①“Frequently Asked Questions:The Impact of the Coronavirus (COVID-19) Pandemic on The Employment Situation for April 2020,”U.S.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May 8,2020,https://www.bls.gov/cps/employment-situation-covid19-faq-april-2020.pdf.因此，相比于其他西方国家，此次疫情给美国造成的民生和政治后果更为严重。迅速蔓延的疫情和要求重启经济的呼声交替出现，成为贯穿美国疫情的主要矛盾，造成美国国内前所未有的混乱。特朗普政府疫情防控方面的荒唐表现也引发了美国民众的极大不满。5月28日至6月9日美国“真实政治网”（Real Clear Politics）的民调数据显示，在大选民意测验中，乔·拜登比特朗普领先8.1 点。②“General Election:Trump vs.Biden,”Real Clear Politics,https://www.realclearpolitics.com/epolls/2020/president/us/general_election_trump_vs_biden-6247.html.民意的变化对特朗普今年能否顺利取得连任构成了极大挑战。
国内疫情的恶化使美国自顾不暇。在灾难来袭时，这个世界上经济最强大的国家，在国际层面并未显示出强大的风险管控能力与国际领导力。在疫情暴发后，美国政府非但不愿对欧洲盟友提供帮助，反而奉行“美国优先”，在未同欧盟沟通的情况下，单方面禁止欧洲国家公民入境。③“Coronavirus:EU Condemns Trump Travel Ban on 26 European Countries,”BBC News,March 12,2020,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51857462.此外，美国还截留德国、法国和加拿大的防疫物资，④Kim Willsher,et al.,“U.S.Hijacking Mask Shipments in Rush for Coronavirus Protection,”The Guardian,April 3,2020,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0/apr/02/global-battle-coronavirusequipment-masks-tests.甚至从疫情严重的意大利运走新冠病毒检测试剂盒。⑤Marcus Weisgerber,“U.S.Air Force Flew Half a Million Coronavirus Test Swabs From Italy to Tennessee,”March 18,2020,https://www.defenseone.com/threats/2020/03/us-air-force-flew-half-millioncoronavirus-test-kits-italy-tennessee/163879/.与此同时，美国对华极尽污名化之能事，在病毒源头和抗疫责任上编造谣言、无端指责，加大对华施压力度。这些破坏国际合作、阻碍共同抗疫的行为不仅导致美欧安全利益分离进一步加大，⑥赵怀普：《从“欧洲优先”到“美国优先”：美国战略重心转移对大西洋联盟的影响》，《国际论坛》2020年第3期，第49页。而且引发了国际社会对西方凝聚力和美国公信力的诸多质疑，使美国的全球领导者角色变得复杂。
内外交织的困境让特朗普的大选前景变得愈加黯淡。在疫情与党争相叠加的背景下，特朗普当局对华态度急剧恶化，率先掀起了对华污名化的高潮。此时的污名化已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情绪宣泄，而是包含了明确的政治诉求，希冀通过制造敌人来转移矛盾，缓解美国当前的国家困顿与国际孤立。在此阶段，对华污名化成为美国处理内政外交有力的政治工具。美国政治新闻网站此前曝出，美国共和党国会参议员全国委员会向党内竞选人员发送了一份长达57页，内容翔实的备忘录，旨在告知候选人如何通过积极攻击中国来应对对特朗普政府的质疑。共和党借对华污名化“甩锅”的计划性、目的性昭然若揭。①Alex Isenstadt,“GOP Memo Urges Anti-China Assault over Coronavirus,”Politico,April 24,2020,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0/04/24/gop-memo-anti-china-coronavirus-207244.在有关疫情的话语架构中，美国倾向于自我标榜为“受害者”，对内可以转嫁有关特朗普政府抗疫不力的责任，对外则妄图利用“广场效应”激发部分西方国家的情感共鸣，在国际社会中构筑统一战线，形成利益一致、日渐庞大的“受害者群体”。当这些污名主体在集体情感归属的影响下自我界定为疫情中的“受害者”后，必然对应着假定的“加害者”，而中国则成为被指责对象。概而言之，通过发起对华舆论战，美国使疫情问题政治化、冲突关系扩大化的目的得以实现，这为特朗普政府争取国内支持、联合部分西方国家将中国塑造为主要的“替罪羊”提供了正当性。正因如此，美国一反此前往往推动其同盟国走在对华污名化前列的常态，自己赤膊上阵，在此轮对华污名化浪潮中充当了反华急先锋。
（三）污名化内容日益复杂
新冠疫情暴发后，中国政府和人民在全力抗击本国疫情的同时，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国际人道主义精神，积极开展国际合作与对外援助，向有困难的国家和地区提供了多种形式的帮助与支持。尽管如此，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编造了一系列耸人听闻、匪夷所思的谣言，试图以“病毒源头中国化”为出发点，以“中国举措失当化”为切入点，以“中国赔偿合理化”为落脚点，将中国塑造成此次大流行的“罪魁祸首”，以此转嫁疫情防控不力引发的国内危机与国际压力。
第一，炮制谣言，强行把病毒源头与中国相联系。由于中国武汉是首个报告新冠肺炎病例的地方，因此，在病毒来源尚无明确科学定论的情形下，境外媒体下意识地认为“新冠病毒是一种起源于武汉的中国病毒”，强行给新冠病毒赋予了民族属性。《经济学人》于2020年1月发布了一篇题为《中国制造：武汉病毒会成为全球大流行吗？》的文章，还以一张给地球戴上中国国旗样式口罩的图片作为配图。②“Made in China:Will the Wuhan Virus Become a Pandemic?”January 30,2020,https://www.economist.com/leaders/2020/01/30/will-the-wuhan-virus-become-a-pandemic.这种直白而又刻意的表现手法无疑是将新冠病毒的产生归咎于中国，而且暗示“由中国引发的疫情将会对全球产生危害”。当前，病毒溯源工作尚未取得实质性进展，科学界对病毒的产生与来源还没有明确的答案。这一事实的模糊性为部分西方媒体和政客对华污名化提供了可乘之机，甚至不惜代价花大力气为病毒的民族属性制造莫须有“证据”。特朗普和蓬佩奥广泛炒作的“病毒实验室制造说”，被世界各国科研工作者广泛达成的“新冠病毒源于自然而非人造”的基本共识推翻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主任弗朗西斯·柯林斯（Francis Collins）仍不放弃类似的阴谋论，在承认病毒自然属性的同时，声称无法排除实验室泄露的可能性。①Zachary Brennan,“NIH director:‘No Way of Knowing’If Coronavirus Escaped from Wuhan Lab,”May 2,2020,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0/05/27/nih-director-wuhan-coronaviruscollins-285681.这种以退为进的表态，表面上否定了病毒人为制造说，实际上却将中国推至“从自然界提取病毒研究生化武器过程中不慎泄露”的不仁不义之地，用心险恶。
第二，罔顾事实，对中国的抗疫举措极力抹黑。随着疫情在全球多点暴发，西方国家迫切需要转移公众注意力，为本国政府错失抗疫时机寻找替罪羊。在该政治目的的驱使下，西方反华势力对中国抗疫期间的表现横加指责，编造出许多极其不负责任的言论。诸如“中国一开始试图掩盖疫情，延误对外发布时机，导致疫情蔓延扩散”；②Jeremy Page,Wenxin Fan and Natasha Khan,“How It All Started:China’s Early Coronavirus Missteps,”March 6,2020,The Wall Street Journal,https://www.wsj.com/articles/how-it-all-started-chinasearly-coronavirus-missteps-11583508932.“中国的公共卫生系统落后于其他基础设施（人手不足、设备简陋的医院坐落在闪闪发光的高速铁路旁）”；“中国‘封锁武汉’，强制隔离两周等措施是典型的专制（authoritarian）表现”；③“The Wuhan Virus:Sealed Off,”February 1,2020,The Economist,pp.51-52.“中国利用航空旅行向世界散播病毒”；“中国在提供疫情信息上不公开透明，导致世界其他国家对病毒传染速度和致命性的认知出现偏差，未能及时采取有力措施”，等等。
事实上，疫情在武汉暴发以来，中国始终秉持公开透明、负责任的态度，对外披露信息、开展合作，为国际抗疫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国际社会对此有目共睹，也普遍给予高度赞赏。在控制疫情上，中国政府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了最严格、最全面、最彻底的防控措施，有效阻断了疫情传染链，将疫情主要控制在了武汉。《科学》杂志发布的一篇文章对中国在2019年12月31日至2020年2月19日之间的控制措施的效果进行了定量分析，发现上述措施可能使中国减少了超过70 万的感染者。④Huaiyu Tian,et al.,“An Investigation of Transmission Control Measures During the First 50 Days of the COVID-19 Epidemic in China,”Science,Vol.368,No.6491,2020,pp.638-642.在信息发布上，中国在第一时间对外发布了相关信息。如中国得知新冠病毒信息时，立即在2019年12月31日通报世界卫生组织。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高力表示，自1月3日起，世界卫生组织同中国就疫情的严重程度、传播动力学、持续性人际传播的可能性、临床病程和治疗效果等问题持续进行技术沟通，并根据《国际卫生条例》规定向国际社会进行了详尽通报。①《世卫组织驻华代表：相信中国开展新冠病毒动物来源研究的能力》，新华网，2020年5月6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05/06/c_1125945126.htm。在医疗救治上，本着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的原则，中国人民紧密团结在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集中人力物力，充分发挥制度优势，以惊人的速度建造了“两山”医院和16 家方舱医院，在全国范围内调配各种资源，打赢了疫情防控的阻击战。随着科学界对新冠疫情的研究进一步深入，越来越多针对中国抗疫表现的指控被证明是毫无根据的。
第三，无端猜忌，要求中国为疫情负责。新冠疫情大流行作为21世纪以来最大的全球性灾难，波及范围广，影响程度深，已在世界多国造成了政治与经济的双重危机。中国作为最先控制住疫情的国家，在分享防控经验、助力全球抗疫中被寄予了厚望。尽管中国自身防疫任务仍然十分艰巨，但面对疫情形势趋向严峻的其他国家，中国没有放弃伸出援手，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施以援助。不仅广泛分享防控经验，而且对外提供了大量医疗防护物资，并积极派遣医疗队伍。为推进全球抗疫合作，习近平总书记在世界卫生大会承诺中国将在两年内提供20 亿美元国际援助，用于支持受疫情影响的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抗疫斗争以及经济社会发展。②习近平：《团结合作战胜疫情 共同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20年5月19日，http://cpc.people.com.cn/n1/2020/0519/c64094-31713992.html。遗憾的是，中国的善行义举却遭致了西方的恶意揣摩，将自身防疫物资短缺归咎于中国在疫情期间的大量进口，还给中国的对外援助施加了“赎罪”“援助政治”“口罩外交”的污名。并以此为借口，叫嚣中国应对疫情扩散负责，怂恿各国向中国追责索赔。为达到目的，美国甚至炮制了所谓“五眼联盟”假情报，指责中国“压制和毁灭证据”以及“破坏国际透明度”，导致“其他国家受到危害”。③Nick Givas and Samuel Chamberlain,“Leaked Western Intel Dossier Reveals How China Deceived the World About Coronavirus,”FOX News,May 1,2020,https://www.foxnews.com/world/new-dossiercondemns-china-for-destroying-evidence-of-covid-19-outbreak.妄图以此在西方构筑统一战线，联合对华施加压力。这一“秘密档案”一经报道，立刻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但很快，就遭致了其余盟友情报机构的否认，均表示对所谓的“内部文件”一无所知，这从侧面印证了这份“秘密档案”不过是美国用于污名化中国的叙事工具，目的在于人为制造“证据”支持此前一系列的对华恶意攻击。
三、西方对华污名化的消极影响与我应对策略
在新冠疫情国际扩散背景下，西方掀起的对华污名化浪潮持续发酵，不仅鲜明地出现在特朗普政府最新的对华言辞中，而且逐渐塑造并支撑了越来越多西方国家的对华政策和有关争论。甚至有迹象显示，对华污名化带来的消极情绪和错误认知已经渗透到民众的日常生活，产生了诸多对华歧视行为。这足以证明，此轮对华污名化浪潮带来的消极影响与以往相比更加恶劣，具体可从以下三方面来把握。
首先，增强了西方国家反华情绪的烈度，助长了针对亚裔的偏见和暴力。“中国病毒”一词的产生，一开始就在塑造病毒民族属性和中国抗疫行动中产生了影响，随着媒体与政客的广泛使用，逐渐成为疫情背景下一种解读中国的认知方式与思维习惯，并促进了后续的污名衍生和相应的歧视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新冠疫情大流行之际，西方国家滋生的反华情绪与针对亚裔的歧视行为，均是污名建构后诉诸实践的结果。
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由于将亚裔群体与新冠病毒不当关联，世界各地的亚裔面临严重排外情绪，屡屡受到种族歧视的骚扰和攻击。在伦敦，一名23 岁的新加坡留学生在街上惨遭殴打，并喝斥他“我们不希望你的病毒进入我们国家”；①“Coronavirus:Teens Arrested over‘Racially Aggravated’Attack,”BBC News,March 6,2020,https://www.bbc.com/news/uk-england-london-51771355.在纽约，一名美国男子在地铁站偷走一名26 岁亚裔女子的手机后，辱骂她“很脏，应该去检测体温”，并对她吼道：“滚回中国”，还试图冲过去袭击她；②Wes Parnell,“Coronavirus-inspired Crook Robs Asian Woman of Cellphone While Spewing Hate,”New York Daily News,March 22,2020,https://www.nydailynews.com/coronavirus/ny-coronaviruscellphone-robbery-hate-crime-brooklyn-subway-20200322-ufznc24nybcencdtja2ycbsx2i-story.html.在明尼苏达，一对亚裔夫妇也同样遭到了歧视，他们返回家中时发现门上贴了一张来自邻居的字条，写着：“我们正在看着你，请把中国病毒带回中国，我们不希望你们的疾病感染我们！”；③Erin Hassanzadeh,“Coronavirus in Minnesota:‘We’re Watching You’:Racist Note Left On Woodbury Home Of Asian American Couple,”March 27,2020,https://minnesota.cbslocal.com/2020/03/27/coronavirus-in-minnesota-were-watching-you-racist-note-left-on-woodbury-home-of-asian-american-couple/.在多伦多，一名亚裔急诊科护士在餐厅等餐时，遭到当地人的辱骂和袭击，一位妇女对她大喊大叫，并故意靠近她，向她脸上吐口水，还用雨伞打她。①Phil Tsekouras,“‘It Happened Because I’m Asian’:Toronto ER Nurse Says She was Spit on,Verbally Assaulted,”April 9,2020,https://toronto.ctvnews.ca/it-happened-because-i-m-asian-toronto-ernurse-says-she-was-spit-on-verbally-assaulted-1.4890363.据统计，1月以来，有超过100 起歧视亚裔的个人案件引起了美国和加拿大媒体的报道。②“Reported Incidents Linked to Anti-Asian Discrimination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in the U.S.and Cannada,”https://docs.google.com/spreadsheets/d/1pa57Vny25GCpHVX3qnmQIifMnpOUF9DsuH3PMtY5Vw/edit#gid=0.随着令人震惊的种族主义和歧视甚嚣尘上，自3月中旬以来，亚洲人权组织和旧金山州立大学联合启动了STOP AAPI HATE 数据中心，以跟踪新冠疫情引发歧视的案件。在短短六周内，该中心已从美国各地收到1710 起自我报告的案件，除了最常见的言语骚扰，其中不乏多起出动警力的严重暴力事件。③“In Six Weeks,STOP AAPI HATE Receives Over 1700 Incident Reports of Verbal Harassment,Shunning and Physical Assaults,”May 13,2020,http://www.asianpacificpolicyandplanningcouncil.org/wpcontent/uploads/Press_Release_5_13_20.pdf.益普索（Ipsos）在4月份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超过30%的美国人目睹了有人将新冠疫情大流行归咎于亚裔。④“New Center for Public Integrity/Ipsos Poll Finds Most Americans Say the Coronavirus Pandemic is a Natural Disaster,”April 28,2020,https://www.ipsos.com/en-us/news-polls/center-for-public-integritypoll-2020.
其次，为美国推进对华“脱钩”赋予理由，加剧了中美关系的竞争性。早在新冠疫情暴发前，中美关系已经恶化，面对中国的迅速崛起以及带来的地区格局变动，美国把中国视为威胁的感知日益强烈。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描述为试图颠覆现有国际秩序的“修正主义大国”，⑤“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The White House,December 2017,p.25,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五角大楼发布的《国防战略报告》进一步支持了这一观点，将中国界定为“战略竞争对手”，⑥“Summary of the 2018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Department of Defense,2018,p.1,https://dod.defense.gov/Portals/1/Documents/pubs/2018-National-Defense-Strategy-Summary.pdf.并于2018年3月起对华发动贸易战。而新冠疫情发生在中美贸易摩擦持续两年之际，这场流行病放大了本就凸显的中美矛盾，让中美的全球角力更加激烈。
此次特朗普政府对华发起污名化运动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其固守冷战思维的后果。此举的目的不仅在于为其应对疫情的灾难性反应开脱，更在于利用新冠疫情败坏中国在国际社会的声誉，最大限度遏制中国发展，防止中国挑战其国际领导地位。正因如此，美国在污名化中国的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措施日益强硬。这些污名话语左右了美国政治精英和民众对中国的认知，既让美国对华采取强硬战略成为两党的基本共识，又为特朗普政府升级对华竞争提供了必要的民意基础。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发现，2018年以来，美国民众对华消极情绪急剧上升，而自今年3月以来，美国民众对中国的消极看法进一步恶化，调查指出，有66%的美国人对中国持负面态度。这一数字自特朗普政府成立以来上升了近20 个百分点，成为自该中心于2005年开始提问该问题以来对中国最负面的评价。①Kat Devlin,Laura Silver and Christine Huang,“U.S.Views of China Increasingly Negative Amid Coronavirus Outbreak,”April 21,2020,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20/04/21/u-s-views-ofchina-increasingly-negative-amid-coronavirus-outbreak/.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认为，美中对抗应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组织原则。②Richard Haass,“A Cold War With China Would Be a Mistake,”May 7,2020,The Wall Street Journal,https://www.wsj.com/articles/dont-start-a-new-cold-war-with-china-11588860761.正是由于对华负面认知的存在，疫情期间，美国巡航南海、高票通过所谓的“台北法案”、持续操弄“涉疆”“涉藏”“涉港”议题、诋毁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等一系列行动，标志着中美之间在多个领域存在分歧，更显示出这些矛盾因美国的对华指责而不断激化。显然，美国对中国的负面态度和不断升级的行动表明在中国议题上美国的政治环境已经毒化，美国对华外交所呈现的高度意识形态化趋势，将对中美关系产生全面而深远的影响。
最后，严重损害了中国的国际形象，增添了中国外交处境的复杂性。疫情期间中国开展的广泛合作与对外援助改善了与很多国家的关系，也得到了世界多国和国际组织的赞誉。但是，必须承认的是，从全球范围内看，大量涌现的对华污名，造成了对华负面看法显著增加的恶果。尽管中国政府一直耐心地澄清与疫情相关的事实，世界卫生组织也一再呼吁停止污名化，然而，有关病毒起源与扩散的对华污名仍广为流传，并日益演变为西方国家在后续交往互动中谴责和排斥中国所借助的手段。部分西方政府高官和媒体的炒作，愈加强化了疫情期间虚假信息的流行，使“中国病毒”的思想根植于部分西方公众和政治精英的意识中，其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全球影响力的不安情绪也在增强。事实上，西方在疫情期间掀起的对华污名化浪潮给中国的国际形象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进一步引发了西方对中国的信任危机。皮尤研究中心所做的一项民调显示，对应对新冠疫情方面的表现，美国人对韩国、德国和英国给予了很高评价，相比之下，中国得分惨淡，多数对中国的应对持批评态度，甚至有37%的人认为中国在处理疫情问题上表现糟糕；在涉及中国政府提供的信息方面，高达84%的美国人表示，他们对来自中国的信息表示怀疑。①“Americans Give Higher Ratings to South Korea and Germany Than U.S.for Dealing With Coronavirus,”Pew Research Center,May 21,2020,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2020/05/21/americans-give-higher-ratings-to-south-korea-and-germany-than-u-s-for-dealing-with-coronavirus/.
值得注意的是，观念层面的消极印象具有持久性与不易变更性的双重特点，这意味着西方掀起的对华污名化浪潮给中国面临的国际舆论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可能是难以估量的。一方面，对华污名化在话语领域呈现出不断扩展和衍生的趋势，污名化促进了污名的再生产；另一方面，对华污名化在行为领域也催生出相应的实践表现，中国在抗疫过程中所体现的制度优势与综合国力加剧了西方对中国长期以来所持有的戒备和敌意。事实上，西方对华污名化已从言辞层面上升到行动层面，并逐渐外溢至战略、经贸、安全和人文交流等各领域中。
随着中美战略竞争愈演愈烈，某些西方国家可能进一步跟随美国加大对华施压。因此，未来数年里，新冠疫情将在塑造中国国际形象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后疫情时代中国如何恢复和发展与西方国家的信任关系任重而道远。为了减少甚至扭转新冠疫情相关污名给中国国家形象和国家利益造成的负面影响，中国外交或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予以应对。
首先，在情感层面，中国在强调自身抗疫工作取得重大成就的同时，也要注意顾及其他尚未战胜疫情的国家及其民众的情感关切。在外宣中，应着重强调全球福祉与国际关怀，避免以“沾沾自喜”之态审视、评价他国的抗疫举措。在疫情期间的对外援助与国际合作中，既要注重高层交往，也要努力深入群众，促进双方的情感交流、培育扎实的情感基础、增进双方的情感关系，以缓解西方国家对华的恐惧与敌意。尽管在情感层面可以开展的工作困难重重且一时难以见效，但鉴于情感在影响认知与行为方面的强大力量，中国在处理与西方国家的双边或多边关系时，仍需创新思维、提升能力，将情感关切方面的工作做深做实。
其次，在认知层面，针对疫情期间关于中国的各项污名，中国应保持大国定力，展现出自信和包容的姿态，避免对西方的污名化行动表现出应激化和报复式的自我防御，在回应中坐实某些污名，进而陷入相互指责的恶性循环。与此同时，也要做好国际传播，通过西方熟悉的思维方式与表述方式，全方位、多形式、高频率地对目前流行的各种错误认知开展针锋相对的反驳，以澄清相关实情，防止西方污名话语带来的歪曲认知继续扩散。在此方面，《中国发布新冠肺炎疫情信息、推进疫情防控国际合作纪事》①《中国发布新冠肺炎疫情信息、推进疫情防控国际合作纪事》，新华社，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04/06/c_1125819214.htm。以时间线为轴，严谨全面地梳理和再现了疫情在中国的暴发过程、中国为遏制疫情所付出的艰苦努力、中国帮助国际社会各国抗疫所提供的援助等事实；而新华社发布的名为《病毒往事》的短视频动画，则通过模拟“兵马俑”和“自由女神”对话的灵活方式，形象生动地阐明了美国当局防疫不力的基本事实。这些举措对于澄清事实，改善中国的国际形象起到了良好的作用。②“Once Upon a Virus,”Xinhua, April 30,2020,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20-04/30/c_139020877.htm.
再次，在行为层面，针对西方对华的污名建构与扩散，中国应提供替代性的话语框架。这是因为国际话语权的获得并非经济实力的自然延伸，而是国家有意识主动塑造的结果。③李新烽、冯峰、张萍：《美国新生大国转型期的国际话语权建构》，《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7期，第90页。长期以来，以美国为首的部分西方国家将中国在国际社会的行为置于“威胁”的框架下进行解读，形成了中国处心积虑颠覆当前国际秩序的歪曲意向。此轮西方对华污名化不过是老调重弹，仍是此前“中国威胁论”话语的衍生与发展。自然，西方一旦透过“威胁”视角观察中国，中国的任何特征、任何行为都表现出“威胁”的特征。对此，中国应提供竞争性的话语框架，尝试主动重新界定威胁主体，提供新的解决方案。疫情面前，“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凸显了其重要价值和时代意义，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话语的构建与传播，丰富其内涵与实践，是框架重构的重要方向。
最后，在战略层面，针对西方国家在抗疫期间产生的内部分化，中国应避免将西方国家视为铁板一块，要抓住机遇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西方国家在此次疫情期间的表现有诸多差异，包括在对华污名化方面，既有一些国家顽固地敌视中国，也有一些国家修正了此前对中国的错误认知，调整了对中国的话语框架。针对意大利、西班牙等对华话语有所改善的国家，可密切与这些国家之间的关系；而针对美国、澳大利亚等对华依旧强硬的国家，则需与之进行必要的周旋、做坚决的斗争。总而言之，中国应在外宣话语和外交政策上积极进行调整，以促进中国外交环境的改善和国际形象的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