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学的社会认识论之惑
2020-03-13梁灿兴
●梁灿兴
(广西财经学院 南宁 530003)
社会认识论是一部分国内图书馆学人所认同的图书馆存在的哲学基础。然而,如果深入去了解这个观点,却发现有颇多令人疑惑之处。
1 图书馆学对社会认识论研究的言行分离之惑
为了了解图书馆学与社会认识论的关系,笔者2019年6月30日检索CNKI,其中,以((主题=图书馆或者题名=图书馆)或者(主题=情报或者题名=情报))并且(主题=社会认识论或者题名=社会认识论)(精确匹配)为检索条件,跨库检索国内图书馆学(含情报学,下同)与社会认识论相关的研究,命中的文献34篇。为了获得更全面的文献,在百链云和维普科技期刊全文数据库中也做了检索,检索条件为(摘要=图书馆并且关键词=社会认识论),分别命中16篇和17篇文献,将三者合并去重后,共获得39条相关记录。由于本文目的在于了解国内图书馆学界研究社会认识论的成果,因此,剔除外文文献11篇(国外对此论题的研究也不多,近年更少,基本都反映在文献[16][17]之中),还剩余28篇文献。但是,这些文献并非都与社会认识论在图书馆学中的深化、拓展或应用有关,有些只是在研究中有所涉及,比如周亚的《谢拉的文献工作教育思想与实践》、王琳的《情报学中知识思想的历史回顾与思考》、朱建亮的《论图书馆的“人类大脑”功能》、王知津等的《多视角下的当代情报学哲学理论观点分析》等。还有的侧重于理论内容的介绍,例如,庄义逊的《谢拉及其社会认识论》、陈传夫的《评J.H.谢拉的目录学“理论基础”》、孙绍荣的《谢拉的图书馆思想评述》、朱建亮的《谢拉的图书馆学思想述介》、王秀山的《谢拉图书馆学思想的认识论问题》、郑书岐《谢拉的目录学理论》以及赵健楠的《信息认知论的内容、基础与影响》等。将这类论文剔除之后,只获得相关文献12篇。
以“图书馆”(含情报学)与“社会认识论”进行主题组配检索,所获得的结果可视为专家标引的结果,代表社会知识公共控制对该文献所涉主题的认识。而将“社会认识论”限定为关键词检索,则可视为是作者对作品所涉主题的认识。上述的检索表明,与“图书馆”主题相关的论文,不管是专家标引还是作者自认,这40多年来中国图书馆学所产生的有关“社会认识论”的成果,只有12篇。而在CNKI的期刊库中,以((主题=图书馆或者题名=图书馆)或者(主题=情报或者题名=情报))并且全文=社会认识论)为检索条件检索,命中文献的数量达431篇。
两者对比可见,探讨社会认识论与图书馆关系的成果很少,而提及社会认识论与图书馆关系的作品数量要多得多,这显然表现了图书馆学人对社会认识论模糊的认同感,也表现了图书馆学人感受到图书馆作为社会存在需要一种哲学高度的解释的迫切性。然而,中国图书馆学40多年只发表了区区10余篇的相关论文,显然无法支撑“社会认识论是图书馆存在的哲学基础”这个观点。这种研究声音与研究成果之间的巨大差距,令人疑惑。
社会认识论对图书馆学到底有何影响?要考察这个问题,首先需要考察社会认识论的主要研究流派。
2 社会认识论的主要流派
2.1 批判取向社会认识论
虽然“社会认识论”这一词汇是由美国著名图书馆学家谢拉和艾根于1952共同提出的[1]。但由于艾根不久即离世,在其后30年时间里,都是谢拉在发展社会认识论。他们将社会认识论定义为:“关于过程的研究,社会作为一个整体,通过这些过程寻求达到一种与全部环境—— 物理的、心理的和知识的——相关联的理解或认识 ”[1]。谢拉的社会认识论思想主要体现在1976年出版《图书馆学引论》中,大概包含几个方面。
(1)谢拉和艾根提出社会认识论的主要原因,一是当时的哲学和科学发展尚未关注知识交流在社会认识发展中的作用:“但无论认识论者或心理学家,都没有能够就复杂社会中的智力差别和知识整体作出系统的、全面的、完整的研究。虽然社会学家和研究文化的人类学家注意到了人民群众当中的行为,但他们忽略了使社会结构成形的知识力量。”[2]二是谢拉认为当时没有哲学观点能够说明交流、特别是书目交流的意义,“知识是如何发展和扩大的,这是人们,特别是哲学家一直研究的一个主题。而怎样把知识安排得协调,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并加以利用,这还是一个几乎未被认识的研究领域”[2]。因此,他试图为图书馆学和情报机构提供“一种有效的、合理的参考框架。在这个框架里我们能够观察和了解社会智力发展进程中的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况,也就是能够了解就整体面言社会是如何认识全部智力和社会环境的”[2]。
(2)谢拉的社会认识论的重点,是社会交流。“这一学科的研究重点是在整个社会结构中起作用的所有交流形式的形成、流通、协调和消耗。由这样一门学科会产生一种研究知识与社会活动相互影响的新知识总体,和对这种相互影响所做的新的综合”[2]。
(3)为社会知识的发展提供基于知识的真实框架。“图书馆和信息科学领域最丰富的内容是基础概念性的,即实践为了保持有效性,必须以合理的思想为基础 ,社会认识论可以为此提供一个理论框架”。“图书馆在其分类机制中接受了一种形态学的基础 , 而不是知识基础”[3]。同时也认为,有效中介不只是将特殊信息提供给特殊查询者,更需要在所有的信息机构中,保证查询者与信息之间的交互作用是以知识为基础的[3]。这种观点有助于信息查询者以批判的眼光看待咨询专家的评定。
总的来说,谢拉是在批判其他学科对图书馆研究有缺失的基础上提出社会认识论的,在批判上相当有力,但用理论建构的眼光看,则比较模糊,篇幅也不大。故此,本文把这种思路称为批判取向的社会认识论(简称“批判论”)。另外,由于谢拉的立意是想为图书馆学建立哲学基础,因此,其研究的哲学意味很少,基本是一种社会科学的研究。因此,谢拉的研究被称为传统社会认识论,以与1987年由施密特重新阐发的作为哲学研究的现代社会认识论相区别。
2.2 科学政策取向的社会认识论
富勒尔认为社会认识论是一种知识的组织管理的元理论,即关于知识的社会生产、认识活动的社会组织的理论,是在现代心理学和社会学的支持下,寻找更好的科学制度的一门规范性的事业,是关于科学政策制定的学说[4]。“它的目的是要提供一种规范性的知识分析”,“是理解我们如何知道乃至我们如何改善我们的知识实践”。“所要做的不仅仅是描述与解释科学现象,更重要的是,将认识能力、知识背景、社会环境上存在差异的认识主体,进行合理的组织并发展出社会内部的知识目标,从而使认识主体自己意识到他们所遵守的标准是什么,在此基础上达到人们对知识有更好的理解并促进知识生产的目的”[4]。故此,本文将之称为科学政策取向社会认识论(简称“科学政策论”)。
“在知识的社会生产与组织论看来,知识很大程度上是由向专家学习、信赖权威和集体环境塑造建构出来的……从知识的社会生产与组织的视野考察社会认识论,目的是为知识管理提供方法和决策指引。知识决策的前提是承认和重视社会认识论中规范性的作用,实质是对知识生产和组织的预测与诊断,核心是处理好专家与新手(layman)的关系”[5]。同时认为由于不同的认识活动参与者的知识背景、认知能力、兴趣旨向和利益立场的差异,会导致认识活动的困难和交往的障碍。作为哲学的社会认识论,则具有协调不同学科之间、不同认识立场之间、不同领域之间的功能,是知识生产的组织者与协调者。“知识生产的经济化使得知识本身成为一种稀缺资源,由此而导致知识的分配与消费必然要关涉到权力分配问题,政治维度、伦理维度有时就优先于认知维度……富勒主张通过大众科学、全民参与、遵守规范等方式来保证知识分配的合法化和民主化”[5]。最后,知识的共识还是团体成员的心理标签。“作为社会认识论的知识决策的目的是实现知识参与的大众化、知识管理的民主化、知识决策的科学化和认知权威(cognitive authority)的合法化”[4]。
2.3 求真取向的社会认识论
美国学者戈德曼认为,“认识论能够也应该以真理为基础。人们日常生活中所做的就是寻找真实准确的信息,也就是通常讲的寻找真理,至少是尽可能接近真理”[6]。故此,本文把这种取向称为求真取向的社会认识论(简称“求真论”)。他认为社会认识论就是研究知识生产如何在现代社会环境中通过合作和交流获取真理。因此,提出了社会认识论有两个维度:求真维度和社会维度。他为求真维度提出了求真值的概念,根据求真值的不同,来衡量真信念、假信念以及缺乏信念,进而可以对一个命题采取相信、拒绝和保留等三种信任态度,这种态度的差异可以用赋值来表示,比如完全相信取值1,拒绝取值0;人在采取单一行动前后信念态度的变化,被称为信念度。戈德曼用信念度的概念,分析社会实践与求真结果的关系,提出用五项标准来评价社会维度:信念相对于真理的可靠性;解答问题的力度;公众的文化教育水平表现出来的创造力;解决问题的速度;反映获取传播真理与花费之比的效益[6]。
2.4 陈词取向的社会认识论
“狭义地理解,陈词是站在证人的角度给出的证词,但在最宽泛的意义上,陈词代表了我们的认识依赖性,作为认知者我们在多种方式上依赖于他人”。在传统认识论中,“知识是通过正确的方法方式或来源而达到的真信念……而知识的生产的方法或来源既可以是向内的,也可以是向外的,向内包括感觉、记忆和推理,向外包括陈词和其他人的话语”[5]。这样,陈词就和感觉、记忆和推理这些传统求真的内省过程一样,也成为了知识生产的基础。于是,认识论就脱离了传统的个体认识论,迈向了社会认识论。由此也可以看出,面向陈词的社会认识论,其基点也是求真。
以陈词作为主要依据的认识活动的主题,“是为陈词的可靠性进行辩护,辩护的来源是以陈词形式出现的证据、论点、资料文献等”。因此,知识是得到辩护的信念。“客观方法是信念成为知识的一种标准理解,它把‘真理’‘辩护’‘证明’看成是独立于人与社会的因素……施米特认为……陈词认识论所涉及的任何主题都具有深刻的社会性”[5]。本文将这种以陈词为核心的研究,称为陈词取向的社会认识论(简称“陈词论”)。
2.5 认知规范取向的社会认识论
凯彻尔的研究同样也基于“社会认识论的基础是求真”的观点。不过,他对社会认识论发展的关注点,是科学的进步以及认知工作的分配,其中,认知规范的变化是其理论的核心。故而,本文将此称为认知规范取向的社会认识论(简称“认知规范论”)。
凯彻尔将(科学)实践作为科学认知发展的根源。所谓(科学)实践,是指将某个时期中保持相对稳定的科学承诺传递给他人的行为。他认为实践具有职业语言、科学问题、领域陈述、领域解释、可信信息源、工具和观察标准、方法论原则和标准等7种特征,并将实践区分为个体实践和共识实践,其中个体实践是科学家个体的认知状态,而共识实践是所有经验丰富的学者都认同的共同体的实践共识,即共同的认知规范[4,6]。
在此基础上,凯彻尔通过个体实践与共识实践的互动,构建了一个动态模型来解释科学史的运作。他认为,任一个科学时期都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总存在着一个由于在特定问题上具有卓有成效的解决方案而被视为权威的科学共同体,这个共同体具有的共识即这个特定问题的共识实践,科学家个人的实践即个体实践。第二阶段,随着个体实践的发展,共识实践的各部分内容受到新的检验和挑战,部分内容被抛弃,坚持被抛弃内容的那部分科学家被逐渐排除出该共同体,而挑战成功的科学家则被共同体接纳。第三阶段,形成新的共识实践,同时,也形成遵循新共识实践的新共同体[4,6]。
凯彻尔指出认知的变化会引起实践的变化,并按照“个体认知→个体实践→共识实践”的路线传递。共识实践所取得的有意义真理和解释性成功上的改善,就是科学进步的实质内容。在这个科学进步的概念之上,他通过分析科学家个体理性和集体理性之间的冲突来解释科学家的研究动机,认为认识论受到竞争和社会压力等目的“污染”的共同体的研究,进展会更理想。从而得出“在科学共同体中维持认知多样性很重要,且有必要对认知工作做出合理的分配”的结论[4,6]。
2.6 其他取向的社会认识论
社会认识论除上述主流学派之外,还有诸如女权主义取向等流派,女性主义认识论的兴趣在于理解性别如何在知识实践中发挥作用,这种兴趣进一步可以概括为权力关系[7]。但由于其论题的多样化使得学者很难归纳出其研究方向。还有的研究取向影响较小,比如进化取向等。难以尽述,就此略过。
3 图书馆学对社会认识论的研究之惑
那么,图书馆学界从上述社会认识论中汲取了哪些观点来发展本学科的理论呢?
谢拉和艾根提出的面向批判的社会认识论,可以说完全是为图书馆学度身定做的,因此,在国内的研究中,基本上都是对谢拉研究的回应。1991年刘炜评介了谢拉的《图书馆的社会学原理》,认为谢拉提出了研究图书馆本质的两条路径,一是在社会文化背景下进行多维抽象,二是对交流现象的研究。但是,谢拉忽视了后者的研究,“一味地从‘图书馆学是人文科学’出发,纯思辨纯理性历中地进行研究”[8]。1993年陈红艳探讨了社会认识论的研究对象、研究内容、学科性质等基本理论问题,认为“谢拉的‘社会认识论’应该说是一门社会科学,而不是哲学意义上的认识论”[9]。其论述颇有启发,但所引论据偏单薄,似未能完全支撑其论述。汤津红则以谢拉的“社会认识论”的基本思想为依据,提出了4点推论,试图论证中西文化差异使现代之前的中西图书馆事业在相似的发展道路上又有差异,并沿不同道路产生和发展[10]。所论说服力并不强。2005年江雅薇从谢拉的社会认识论出发,结合中国高校图书馆的现状和性质,认为作为一名优秀的高校图书馆员,其知识结构应包括政治思想素质、人文主义素养、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等四个方面[11]。不过显然,“政治思想素质”跟谢拉的论述没有什么关系。2006年,一名复旦在读哲学博士丁五启闯进了这个领域,将谢拉的思想对图书馆与信息科学的主要作用归结为:规范性的理论框架、信息分类的规范性扩展、信息仲裁服务和专家意见的批判性完善。最后还指出了其所面临的信息哲学的挑战[12]。2014年,他又批判国内图书情报学相关研究观念滞后、理论定位无根基和价值取向工具化,提出国外研究的三种取向:真理取向与反真理取向、知识获取的还原主义取向与反还原主义取向和探研方法的多样性,再次重申了上述结论[13]。其对谢拉思想的总结基本上只是重复了国外的研究,但表述更为清晰。2007年谷秀洁分析了谢拉“社会认识论”的产生背景,认为其中既有芝加哥学派的影响,也有经济技术和国际局势的时代背景;从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面进一步明晰了谢拉对图书馆“社会中介”作用的认识;更进而分析在中观层面上图书馆面临的四项竞争;并在对图书馆细分的基础上,提出了认识图书馆形式的多样性及其意义[14]。其中,对谢拉论述的专业总结,是目前国内较为完备的。刘晓滨于2010年认为谢拉和伊根的“《书目理论的基础》一文,针对图书馆尤其是编目工作的理论基础,首次正式提出了‘社会知识论’”,“社会知识论的发展偏离了知识论的目标而过多地表现出一种社会学的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取向。知识本质等理论问题和规范问题实际上被谢拉忽视了”。并用哲学化的语言提出了“深化社会知识论建构的基本思路”[15],但由于后续无文,这种哲学化的深化思路到底何所指,目前不得而知。
2012年南开大学商学院信息资源管理系的学者推出了《当代情报学理论研究中的社会认识论思潮(一)/(二)》两篇文章,文章(一)介绍了社会认识论的发展情况及主要观点,分析社会认识论的知识观对情报学知识界定的影响,考察社会认识论关于知识获得的社会化途径对于情报学过程如信息源、信息检索、信息服务等理论的影响,用求真论的知识评价标准分析情报学如何评价知识的问题。最后,认为社会认识论特别是现代社会认识论,可以作为情报学理论基础的一个有力竞争者[16]。文章(二)从信息传播与交流、信息分类、信息中介服务、信息质量评价4个方面分析基于社会认识论的信息活动。从信息概念、知识概念、知识获取、知识传输、认知行为5个方面分析基于社会认识论的情报学若干观点的再认识。其中对信息传播与交流、信息分类、信息中介服务的论述,主要依据谢拉的观点,对信息质量的评价主要借鉴了求真论的观点。对信息和知识概念的认识主要来自批判论和求真论。知识获取主要借鉴了钟信义关于知识生成的观点。知识获取的再认识主要来自于认知规范论。认知行为主要出自情报学的研究[17]。这两篇论文基本代表了目前国内图书情报学应用现代认识论的新进展。2014年,吴才唤认为“社会认识论”和“知识交流论”基本勾画出20世纪中西方图书馆学“理性思潮”的演进脉络。在对这两者分析和评述的基础上,引入组织管理学的“SECI模型”,提出隐性知识交流作为知识“直接交流”的一种有效方式,符合当今社会知识交流习惯, 有利于全社会知识共享和创新;试图为图书馆发挥“空间”价值的实践寻求理论依据,从而进一步确立图书馆作为社会知识交流机构的存在意义[18]。
周文杰的《社会认识层次性与图书馆的本质论析》是国内有关社会认识论研究的最新成果。该文从职业实践层面入手,将记录和用户作为解释图书馆的社会基础,先将记录资源划分为完全公共型记录资源、专业公共型记录资源、普通专业型记录资源、完全专业型记录资源等四种类型;又将用户类型也划分为四种:无明确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有明确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信息问题不规则的专业用户、信息问题规则的专业用户等四种类型。然后将这两者结合,认为完全公共型记录资源与无明确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结合形成了社会阅读需求,专业公共型记录资源与有明确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结合构成了参考咨询需求,普通专业型记录资源与信息问题不规则的专业用户结合构成了信息检索需求,完全专业型记录资源与信息问题规则的专业用户构成了情报服务需求,并以此作为图书馆情报学元理论分析框架;又从社会场域的角度,将图书馆用户所处的场域区分为低自主场域、高自主场域和自为场域;再将用户在这三个层次的场域中的隐性需求划分为四个层次:一般化认识需求、个性化信息需求、通识性专业知识需求、知识创新需求。最后,完成了四个层次用户类型通过四个层次的隐性需求与四种记录资源对应的结构,“基于不同层级用户与记录资源之间的互动解析社会认识的内在结构”,“将图书馆职业的最终使命定位于通过参与社会交流而促进社会认识的高级化”[19]。
周文杰的这篇力作部分继承了吴才唤的思路,堪称是中国图书馆学对社会认识论研究的最重要的作品。该文完全抛开了现代哲学关于社会认识论的成果,而试图按照谢拉的原意发展社会认识论,也因此不可避免是一种社会科学研究,而不是哲学研究,甚至,可以认为这项研究并非社会认识论,而是图书情报学的基础理论研究。因为该文只是引入了新的社会学视角重新对记录和用户的层次进行了分类,并将分类后获得的结构进行了对接,试图通过不同类型的记录和用户结构的演变及互动来研究图书馆的变化规律。而引入新的社会学视角对记录/文献及用户进行分类,是图书馆学基础研究中时有出现的现象。此文对社会认识论的认识,如果只在图书馆学的范围内看,不但继承了前贤的论述,而且颇有创新,是一个值得肯定和期待的研究。不过,如果参考前文总结的现代社会认识论,可以发现此文对社会认识论的开拓,太过执着于图书馆领域,社会性有所不足。另外,对现代社会认识论中那些富有洞见的阐发置若罔闻,也是不明智的。比如,求真论对社会认识论求真维度和社会维度的划分、陈词论对个体认识论如何转向社会认识论的认识,认知规范论的个体实践与共识实践的互动模型等等,都跟社会认识的发展关系重大,如果试图发展适合图书馆学的社会认识论研究,对之有所考虑应该比不考虑要更妥当。但这些内容所述层次都比该文所论述的更为基本,不太可能包含在其逻辑之中。如果只是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忽视这些内容倒是理所当然。
从上述研究可知,到目前为止,国内图书馆学界对社会认识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谢拉思想的总结和阐发,也有少数对现代社会认识论的应用探讨,主要是运用求真论的观点,偶有涉及认知规范论和科学政策论。至于其他多达400余篇提及社会认识论的论文,主要“负责”表达对社会认识论成为图书馆学哲学基础的殷切期望。这种现象揭示了一种令人迷惑的悖论:研究社会认识论的人,很少关注社会认识论在图书馆学的应用;而期望社会认识论成为本学科哲学基础的图书馆学界,却极少有人研究社会认识论与图书馆学的关系。
在现代社会认识论的主要流派之中,除了科学政策论,都是基于求真论的观点。但是,从图书馆学的角度看,图书馆无法也无权对知识的真伪做出判断,因此,基于求真取向的社会认识论,目前看来与图书馆学的关联不大。至于科学政策取向的社会认识论,其目的是寻找更好的科学制度,只在知识管理上跟图书馆有些关系。然而,目前图书馆学对社会认识论研究的认识,不是囿于谢拉的论述,就是试图应用现代认识论的研究成果,很少考虑到这些成果也许并不适合图书馆学研究领域的特点,即使谢拉那些为图书馆学度身定做的研究,也是近70年前的成果了。如果从社会认识论对图书馆学研究的影响来衡量其作用的话,那么,国内40年来只发表了12篇相关论文的状况,足以说明其作用对国内图书馆学研究影响相当轻微。
4 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图书馆学界对社会认识论的研究,成果数量少,深度浅,基本上没有持续研究。这种状况表明了三个事实:一是谢拉批判取向的社会认识论,对图书馆学的影响并不象一些图书馆人所想象的那样大;二是谢拉的观点对图书馆学研究的推动力,相当微弱;三是已有的社会认识论研究对图书馆学研究的借鉴作用不大。
从这个现状可以得出两种不同的推论:一是社会认识论确实与图书馆学关系不大,图书馆学人之前对社会认识论的期望是一厢情愿的;二是目前社会认识论的发展并不适合图书馆学研究的需要。
当然,图书馆学人仍然可以期望社会认识论成为图书馆学的哲学基础。但是,在社会认识论和图书馆学之间并不会自动形成一条学理路径,使得社会认识论令人信服地成为图书馆学的哲学基础。“哲学视野确实能为开拓理论思路提供一些参考,但这种参考需要图书馆学人创造性地在本学科的概念和哲学概念之间建立必要的新连接,才能证明哲学的作用。社会认识论对图书馆学的作用,还需要图书馆学人进一步分析社会认识论与图书馆学研究之间的关系,提出新的概念‘链路’,才能将这两者连接起来”[20]。周文杰新近发展的研究路径展现了一种新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是内生于谢拉的传统社会认识论的。如果图书馆学要寻找作为本学科哲学基础的社会认识论,可能需要寻找甚至发展能够解释图书馆领域现象的社会认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