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作品
2020-03-10林艳
林艳
很多时候,冥冥中就有一种注定。比如你的职业 ,你的爱情,你的婚姻,还有你的孩子……
思绪常常会回到原点——儿时生活的地方。记忆的画布翻飞着,目光定格在一条小小的石板路上。那是乡间常見的小路,一条条石块铺就了人们脚下的路,路两边是典型的闽南古厝,小时候的我们总很好奇住在古厝里的阿婆,小小的心里认定古厝里肯定藏着许多秘密,所以特别爱走这条小路。石头路也不知多少年了,在阳光下闪耀着青光。形形色色的村人从这里走过:蹒跚学步的小孩,快步如飞的青年,步履徐徐的老人……在那一批批人流当中,我看见年少的我正甩着小辫子哼着歌儿朝我走来。
有时也常想,如果小时候,爸爸妈妈也像现在的我们一样送孩子去学各种兴趣班,那是不是我也会多才多艺?那是不是失去了很多游荡的时光?
游荡是我年少常做的事。每天中午我们小孩子都是不午休的。总是一起结伴这家走走,那家逛逛,即便是大热天,也顶着大太阳,即便是寒冷的日子,也光着脚。多少年后回忆起那时的情景竟然特别留恋,留恋那时的阳光,那时的风儿还有那时的心境,无忧亦无虑。
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村里“闹热”的时候了。记忆中的小村子几乎每个月都有节日,最盛大的节日莫过于村里的“尪”生日。那是在二月二龙抬头过后的二月初十。节日来临前的那几天,村里就热闹开了。家家户户杀猪宰鸡宰鸭,磨米做糕做粿……村里庙前已搭起了戏台子,戏班早就大包小包地进驻我们村子了。小孩子们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这个时节,我热衷的是在家里帮奶奶印糕印粿。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备有印糕粿的工具,我家也不例外,过节前的一天早上,奶奶就要把它们从箱底下请出来。舂米的石臼里已经盛满清水,奶奶让我把糕粿的印具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然后浸泡在石臼里。近午的太阳晒得正欢,奶奶架起梯子,让姐姐把糕粿印具放到屋顶上晒,她说印糕粿的用具有阳光的味道更能印出好味儿的糕粿。我站在院子朝屋顶望去,看到褐黄色的糕粿印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心底里升起一种渴望,渴望能亲手做出样式漂亮、口感好吃的糕粿。
近了,近了,村里供奉的“尪”——注生娘娘的生日终于到了。前一天,奶奶和妈妈就准备了米麸和米浆。我已经准备好了小凳子和小汤勺,戴上袖套,准备印制我的作品,好看又好吃的作品。看我那么慎重的样子,姐姐们都嘲笑我。隔壁的小伙伴们也来凑热闹了。奶奶把盛着米麸的大木盆端出来,我们争先恐后地围上去。奶奶笑着说:“不急不急,都有得印。”浅黄色的米麸泛发着淡淡的红糖色,飘出甜甜的香气,贪吃的伙伴忍不住伸出手指沾了一点立刻用嘴巴去舔,直呼好吃好吃。我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糕印,上面是水仙的图案,清丽动人。也许我对艺术的爱好就是起源于家里的这些元素。除了这些民间用具,还有家里墙上的年画,我最喜欢奶奶房间里挂着的《红楼梦》挂图。挂图上的文字也吸引我,我常常在灯下指着文字讲着宝玉和黛玉的故事给奶奶听,这些经历让我从小就熟悉了四大名著的故事,为以后的爱好文学创作埋下了伏笔。米粿印上的图案简单,线条却很流畅舒展。我用勺子把米麸填到米粿印的一个个空隙里,然后用大拇指用手掌把它们摁结实。然后对准盘子把粿印轻轻一敲,一块块糕点就落下来了,上面的图案清晰大方,好看极了。我们常常拿自己喜欢的粿印来印,然后再比赛谁印得好,选的图案漂亮。看着自己的作品,我都舍不得把它吃掉。每一次印制,都觉得那是自己最好的作品。多年后,当我成了一名美术老师,教孩子们拓印树叶,对印版画等拓印的课程时,看到孩子们印制的作品,小时候印糕粿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播放,那不也是生活馈赠我的第一份美术作品?也是小时候农村生活赠予我的最好作品。
少年的我外出求学离开了故乡,从此成了一只风筝,线却拽在故乡的手里。我不会忘记我在故乡曾经留下的足迹:二年级第一次参加作文比赛的作品;三年级第一次握毛笔写下的字;五年级为了写作文到野外摘野菊花,文配图写下的文字;六年级无意中画下的钢笔画被选到学校参加展览……还有那次小制作比赛,我做了个不倒翁娃娃,获得了二等奖。这些在妈妈的眼里,都曾是我最好的作品。
而故乡从此成了我文章里的意象,成了我的作品里的最好主角。
慢慢地,人到中年,拥有了家庭,女儿成了我的最好作品。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爱好,她的表现都投射出了我这个妈妈对她倾心的投入。我越来越深深地感受到女儿这个作品带给我的欢乐!
无论是哪一个作品,只要你付出了你春天般的热情,那么就必将会收获整个丰硕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