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的分析与创作突破研究

2020-03-10陈雅涵

黄河之声 2020年23期

陈雅涵

引言

弗朗兹·舒伯特（Franz Schubert）《C 大调第九号交响曲》创作于浪漫主义早期的维也纳交响乐的黄金时期。彼时，舒伯特正尝试打破传统的古典时期交响乐创作手法。本文讲从调性（tonality）、结构（structure）、主题素材（thematicmaterials）和配器（instrumentation）四个方面对作品进行整体研究与剖析。

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1797-1828）是浪漫主义时期最有影响力的作曲家之一。交响乐是其毕生最迷恋的音乐形式之一。他的第九交响曲创作于1825-1828 年间，但并没有被立即出版。在他逝世后，这部作品以及其他未被出版的手稿被一同转交给其哥哥费迪南德·舒伯特（Ferdinand Schubert），直到1839 年。此后，在作曲家罗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n）面见时费迪南德发现了《C 大调第九号交响曲》，并交由费利克斯·门德尔松（Felix Mendelssohn）和其执棒的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Leipzig Gewandhaus Orchestra）进行首演。门德尔松在1839 年4 月4 日写给捷克作曲家伊格纳兹·莫谢莱斯（Ignaz Moscheles）的信中曾高度赞扬过此作品：“我们近期演奏了舒伯特最出色、最有趣的交响曲。毫无疑问，这是我们近期听到最好的作品之一。整部作品明亮、原创、引人入胜且独具匠心，是他器乐作品中的佼佼者”[1]（p.524）。

一、时长与调性

这部作品成功地构造了辉煌的四个乐章：行板-不太快的快板；稍快的行板；诙谐曲（活泼的快板）以及终乐章活泼的快板。纵观整部作品，第一个显著特征是它的持续时间。舒曼在他的文章中描述道：“天堂般的长度”，指的是此作品演出时长超过一个小时[2]（p.219）。的确，在那个时期，莫扎特、海顿等大多数古典交响乐的时长通常只有30 分钟左右，舒伯特《C 大调第九号交响曲》几乎是前辈作品的两倍。这是因为作品的主题素材的变幻和音乐“基建”有能力支撑起整部作品的时长[3]（p.65）（具体特征将会在第三部分进行分析）。因此，在世界首演中，门德尔松选择了不重复第一、第四乐章的演奏，但尽管这样，仍然需要55 分钟[4]（p.631）。在前往伦敦水晶宫（London Crystal Palace）进一步演出之前，指挥家奥古斯特·曼斯（August Manns）于1857 年进行了作品的首次完整演出[5]（p.261）。

作品第一乐章为奏鸣曲式（sonata form）。它以77 小节慢速的引子开始，接着是呈示部，直到254 小节开始展开部，后在第356 小节开始再现部，并在第570小节进入尾声直至结束这一乐章中。这缓慢开场的引子比舒伯特的其他作品都要长。与贝多芬同期作品相比（如《A 大调第七交响曲》）大约长百分之二十。另外，此作品没有像其他更典型的交响曲一样，以长音符或重音和弦开场，例如：舒伯特第一、第三、第四和第六交响曲；莫扎特第38 号交响曲，甚至贝多芬第二号和四号交响曲[6]（p.41）。

在引子强调完旋律线后，舒伯特开始在呈示部侧重节奏律动。而为了保持音乐的趣味性，舒伯特大胆的运用了三调呈示部（three-key exposition），这也是舒伯特开拓传统作曲手法的例子之一。一般来说，典型的副主题都是从主题的属音开始的。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从C 大调到G 大调。但是，在舒伯特第九交响曲中，它的第二主题始于e 小调，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直到第30 小节，在第一小尾声（firstcodetta）处，终于到了G 大调。舒伯特的做法是在典型的主-属调结构中，加入了中间调，此曲中为C 大调（主调）-e 小调-G大调（属调）。乍眼一看，C 大调和e 小调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如果我们将e 小调看作是G 大调的关系小调，那就清楚得多了。更有趣的是，一个过渡段大多是20小节，但在这首曲子中，舒伯特只用了两小节就进入第二个主题，这是之前没有人做过的。他单纯用弦乐器来演奏两个和弦来完成转调（见谱例一）。正如我们所见，仅仅是第一乐章的呈示部，舒伯特已经多次突破了原有的作曲方式。

谱例一：舒伯特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第132-137 小节，弦乐声部

二、结构与主题素材

第一乐章中，行板和不太快的快板是一个完整概念中两个不可分割的部分。这首交响乐以庄严的音色作为引子的开始，圆号齐声演奏，就像打开了浪漫主义的大门。舒伯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信任过圆号的音色，大胆地让他们在在交响乐开始时在独奏八个小节[7]（见谱例二）

谱例二：舒伯特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第1-8 小节，圆号声部

虽然这个主题只是一个八小节的乐句，但我们不能把它限定在传统的乐句（sentencephrase）或乐段（periodphrase）中。在头两小节之后，没有立即出现呼应（response），而是出现第二小节的有节奏的回声。舒伯特延迟了两小节的呼应，并在四小节乐句的中间增加了一个小节，从而形成了五小节的乐句[7]（p.217）。

由于舒伯特年幼时接受的古典主义时期音乐的熏陶，其作品深受贝多芬的影响，但同时，他也有勇气和抱负去做一些不同于贝多芬的事情。在此之前，大多数交响曲很少将引子中的元素应用于乐曲主体中，而舒伯特尝试了。但是，他深知完整的叙述是冗长的，于是选择适当地缩短了主题，省略了第四、六小节[7]（p.218）。其中的例子在第662 小节，由木管声部和圆号演奏。同样，第672 小节，主要由弦乐声部演奏被缩短后的主题，除了合奏（Tutti）为丰富织体，在尾声的第五、九小节加入，最后以抑扬顿扬的节奏结束乐章。在这两个片段中，舒伯特都将原本附点音符节奏改为复附点节奏型，强调了节奏律动的特征，并将这一乐章推向了最后的高潮。

舒伯特不只做了以上突破。主题素材在交响乐创作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他决定以主题的第二小节作为动机，在第一乐章快板部分发挥特殊突出的作用，成为唯一一个重复使用且没有变化的元素（见谱例二，第二小节）。在呈示部中，这个动机也作为了长号声部的独奏，弦乐声部则作为伴奏，配合着木管组的点缀（见107 页谱例三）。在那之后，是一个很长的渐强，动机的特征在减弱，时值越来越短，以建立起音乐的张力。由长号带领整个乐队从很弱（pianissimo）一直到很强（fortissimo）。

另外，这个动机也应用到了展开部的后半部分（第304 小节），直到再现部（第355 小节）。它再次始于长号声部，中间由弦乐声部加入，随后是木管乐器和低音弦乐之间的对话，直至再现部开始。这一过程对后来的许多作曲家产生了影响，例如西贝柳斯。他评价这部交响曲道：“深刻的逻辑，在各个组成部分的想法之间创造了内在的联系”[8]（p.190）。

在这一乐章中，主题发展出现在引子和尾声，而不是在过渡段和展开部。就像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一样，尾声使乐章达到了高潮。但在这里，主题发展平衡并加强了引子的结构，而不是发展部分的结构[4]（p.636）。

三、配器

舒伯特是一个高产的抒情歌曲（Lieder）作曲家，同时也致力于交响乐作品配器的研究，甚至成功地对配器法进行了发展与创新。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对长号的运用，使这首交响曲的声望和重要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此之前，长号通常都只停留在背景中作为陪衬，勾勒出和弦的轮廓。即使在贝多芬的交响曲中，长号也一直只是担任着支撑旋律的角色。但是舒伯特第九交响曲中，首次出现了三支长号的配器，并为其创作了主要的旋律，展现它们强有力的、豪壮的音色，同时也丰富了作品的层次[9]。在第四乐章中，我们也可以找到几个示例，其一在第338 小节：低音长号与大提琴、低音提琴共同演奏旋律线，其他乐器则用长音符和颤音作支撑（见107 页谱例四）。此外，在第394 小节，次中音长号、低音长号与木管声部一起演奏赋格部分，同样的例子在第424 小节再次出现。更少见的是在第468 小节，长号声部演奏主题，并主导整个管弦乐团。当它们演奏突强（forzando）时，第一及第二小提琴对其进行反拍（offbeat）的呼应。

同时，舒伯特敢于尝试比古典时期交响乐同乐章更加厚重的创作。在此曲第三乐章诙谐曲（Scherzo）的部分，舒伯特将弦乐声部构建为八度的同音，以加厚层次，而不是单薄的旋律线。它所占比例达诙谐曲中一半有多，这种技巧影响了后辈作曲家如柏辽兹、布鲁克纳和柴可夫斯基等，成为他们管弦乐创作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7]（p.234）。

结语

《C 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是舒伯特晚期作品，在古典交响乐作曲法的基础上创作的，但他也以新的方式，探索和发展了作曲技法。首先，这部交响曲的持续时间是史无前例的，比海顿或莫扎特的交响乐长两倍。单看第一乐章的引子部分就能发现，他已经在贝多芬的基础上进行了展开，这得益于他对主题素材的不断变化和发展，才有能力增加曲子的时长。第二，调性方面也与众不同，具体体现在舒伯特在第一乐章中使用的“三调呈示部”，即在传统的主-属的调性布局中，插入了中间调。以第一乐章为例，调性走向从C 大调-e 小调-G大调。值得注意的是，舒伯特突破式地仅在两小节内就完成了C 大调到e 小调的转调。此外，他将引子中第二小节的动机应用到了乐曲主体中，这是以前作曲家没有尝试的。除此之外，舒伯特还开创了配器的运用，特别是让三个长号在整个交响曲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不仅演奏旋律，同时还有主导整个交响乐团的机会。毫无疑问，这部交响曲是浪漫主义初期的里程碑式作品，其新颖的理念进一步影响了柏辽兹，布鲁克纳和柴可夫斯基，并间接带动了古典音乐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