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元素在筝乐中的运用初探
——以《夜深沉》为例
2020-03-10杨琳阴明娟
杨琳 / 阴明娟
一、戏曲元素在筝曲创作中的表现
戏曲艺术是一种集多种艺术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与古希腊戏剧、印度梵剧并称为世界三大古老戏剧。以综合性、虚拟性、程式性等为艺术特征,以丝弦乐器为主要的伴奏乐器,为戏曲艺术的发展增添色彩。清代是戏曲音乐发展的鼎盛时代,戏曲艺术、说唱音乐蓬勃发展,孕育了四大声腔等多种戏曲艺术形式。早在汉、魏时期,筝乐已是《相和歌》和民间集会的主要伴奏乐器,与戏曲艺术同样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变迁,有着共同的文化历史渊源。筝乐作为表现力极强的乐器,加上独特的演奏技法,不断与说唱音乐、戏曲音乐等艺术相融合,互相借鉴,共同发展,为烘托人物与剧情,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改革开放后,古筝作曲家创作了多种多样的具有戏曲音乐特征的古筝作品,具体表现如下。
(一)在陕西筝曲中《云裳诉》《秦土情》《望故乡》等作品中,便借鉴了秦腔的地方戏曲“碗碗腔”“迷胡调,同州梆子等。陕西戏曲腔调是“以苦为主,苦欢结合的特点”。因此作曲家在旋律的编写上采取了大量的变徴和变宫构成,以此更加鲜明的表现秦腔音乐风格。《云裳诉》的音乐素材来源于“碗碗腔”,苦音表现出悲愤、怀念、愁思之情,因此在旋律中便采取了大量的fa音和si 音,在谱面上彰显出秦腔风格的韵味,也深刻的表达了作曲家一番怀乡幽谷之情。秦腔的板式结构为板式变化体,结构规律一般是散—慢—中—快—散的布局结构,《云裳诉》在曲体结构上与秦腔结构一脉相承,在作品结构的排列方式上承袭了秦腔的结构特点。
(二)在浙江筝曲中《林冲夜奔》依据昆曲《宝剑记.夜奔》,采取了《新水令》的曲牌旋律改编创作而成。作曲家忠于原作直接将昆曲中原本的唱腔片段运用到筝曲旋律中扩充加花装饰,使剧情和人物得以充分体现。在河南筝曲《汉江韵》取材于河南“大调曲子”孕育而成,有着大量的上、下滑音的特性音来表现河南的地方音调,以地方方言为基础,使得“河派风格”油然而生。
(三)近年来具有京味风格的作品也不乏少数,《戏韵》、《晓雾》,《夜深沉》等这些曲目,以京剧音乐元素、板式特点、唱腔等为创作素材,结合古筝左手演奏的“按、揉、颤、滑”等技巧,加工改编了许多的传统剧目。京剧被成为“国粹”,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年的辉煌历史,融合了多种声腔系统,主要以西皮和二黄两种唱腔。建立在汉调、徽调的基础上形成,属于板腔体的曲士结构,用胡琴和锣鼓等乐器伴奏,以“唱念做打”为主要的艺术手法。在音调、唱腔、行当装扮以及表演形式都各具特色,是中国五大戏曲之一,位列中国戏曲三鼎甲“榜首”。
二、《夜深沉》中京剧元素的具体运用
(一)题材内容的选用
采用作品标题的方式直观性的表达作品与戏曲的关系,直接反映作品所要表达的内容。明确地传递出作品中所要表达的京剧元素,此曲为京剧牌子的加工改编而成。“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来自昆曲《思凡》唱词选段。在标题的选择上作曲家巧妙的借鉴了唱词—“夜深沉”,让人直观的联想到京剧唱段《思凡》。
(二)板式结构的运用
板式是戏曲音乐中唱腔的结构形式,大致有“一板一眼”(2/4 拍),“一板三眼”(4/4 拍)、“有板有眼”以及“无板无眼”等板式变化体,类似于西方的“变奏”“重复”等作曲手法。戏曲音乐中的快板、散板、流水板等不同的板式是在原板的基础上在旋律和节奏上做出不同变化,每个板式都各具特点。作曲家在创作《夜深沉》时,创造性的借鉴了京剧不同板式的曲调变化,从节奏、和声、旋律等多方面来进行变奏。在京剧唱腔中,散板为主要的抒情段落,速度随唱腔内容、情绪的发展而变化,都是由一板三眼构成。在乐曲的高潮、间奏、尾声等部分都有散板板式的元素,乐曲中的慢板部分采用不同的节奏型以及不同的演奏技法(滑音、轮值、刮奏等),突显出不同节奏节拍的对比。为刻画虞姬人物内心矛盾,渲染戏剧性的音乐奠定了基础。尤其模范京剧“紧拉慢唱”的效果,节奏的伸缩变化也是其中不可过缺的因素。散板一开始就有一种张弛有度的感觉,更能体现出京剧艺术独特的魅力。
(三)旋律唱腔的吸收
腔调是体现戏曲的魂,而腔调的基础又是语言。戏曲元素体现在器乐中的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唱腔设计,把当地语言的旋律性融入到戏曲旋律当中,戏曲唱腔则会体现出跌宕起伏。作曲家将其移植到器乐中,使其夸张化,具有京味的旋律性自然会特别强。古筝以韵补声独特的演奏技术,通过对技法的运用来表达古筝声腔化的效果。王中山先生在改编的过程中加入了大量的装饰音来表现京剧腔调,其京剧腔调的韵味主要体现在慢板的左手按音上。
1、在筝曲《夜深沉》中,运用了大量的倚音技巧,主要体现在慢板部分
在谱例中运用了十一处倚音技巧,其作韵技巧意在模仿京胡的拉弦的滑音以及京剧“迂回”的唱腔,使得旋律婉转动听,从而更加深刻的体现京剧韵味。在京剧的演唱中倚音所表现的效果与古筝的演奏效果类似,都是对主音进行修饰,将时值较短的小音穿插在主音之间,在演奏时需明确时值,不可托后面主音的时值打乱节拍。
2、滑音技巧也贯穿在整个乐曲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通过左手按弦的动作使旋律的音高变化,使其达到“虚音效果”。在上下滑音的演奏过程中,左手在压弦时切勿生硬的直上,直下,运用大颤技法对特征音进行强调,推进情绪的起伏并注意时值长短的变化。在慢板的部分,弹奏下滑音时左手放弦速度一定要减慢,以延长的语气来作出一个气口的润强。类似于在京剧演唱中,“嗖音”技巧,夸大特定的情绪,圆润、饱满的滑音效果,将情绪的宣泄更为彻底,更加具有韵味。《夜深沉》中大量运用左手上滑音、下滑音技法,各种技法帮助旋律进行“腔化”的音乐处理,做得作品更具典型的京韵京腔,情感表达也更加饱满。
(四)戏曲伴奏的点缀
伴奏音乐是戏曲音乐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起着“托腔引声”的重要支撑作用。旋律与伴奏乐器的互相衬托,不仅丰富了音响效果,也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突出作曲家所要表达情感“悲”与“愤”。京剧的主要伴奏乐器分为“文场”与“武场”,武场伴奏乐器以打击乐为主,包括大锣、小锣、单皮鼓、梆子等,其主要作用为烘托场面与活跃气氛。《夜深沉》中主要以京韵大鼓为主,铿锵有力的鼓点,将听众带入了四面楚歌的情景,衬托出庄严的悠远意境。王中山先生戏剧性的在快速指序的基础上加入了按音技巧,更加体现出京韵腔调独特的音调。在慢板的间奏部分,61 小节处,古筝的节奏型与大鼓的伴奏型一致,连续运用了八个重音记号,预示着主题进入了高潮部分,情绪激扬高亢,演绎了楚庄王刚劲洒脱,也为快板的进入做了节奏的烘托,将乐思推向高潮。
传统的文场乐器多为丝竹乐器,其主要功能是为演唱伴奏。主要乐器有胡琴、二胡、笛子、唢呐等伴奏乐器,京剧的主要伴奏乐器为拉弦乐器,以京胡最为突出。它独特的音响效果与京剧的演唱相得益彰,京胡在为了达到旋律润腔的音响效果,会经常用“滑音”来体现京味。全曲滑音技巧贯穿始终,意在模仿京胡的音响效果与京剧“三回九转”的腔调。
三、戏曲与筝乐的互通性
(一)审美取向的互通
审美互通是一种建立在人类感知觉基础上具有普遍意义和影响的一种精神愉悦的心理活动。音乐无形无状,稍纵即逝,不仅依靠感觉器官,更多的依靠“人心之动”,靠“音心相映”。这也就决定了表演主体与审美意识在审美过程中所具有的自由性与多样性,也成就了戏曲音乐与筝乐的审美方面的互通性。“以声唤情”用声音来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声音的音响与人们的内心活动紧密关联。京剧的“唱、念、做、打”、古筝“滑音、轮指、快速指序,”的演奏技巧、力度的强弱、节奏的变化,等一系列的艺术手段来传达给听众作曲家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以此来唤起听众内心的审美共鸣。“以身动心”,通过身体的律动来表达音乐情绪,演员在塑造角色时,通过一系列的形体动作来唤起观众的情绪共鸣。同样在古筝演奏的过程中,手势、台风、眼神、体态等与京剧的形体动作是类似的。任何音乐创作都必须具备情感、思想,任何创作技巧与表演手段都必须为“传情达意”服务。
(二)民族价值的互通
戏曲品种丰富,各类声腔都具有自己独特的特征。作曲家对不同特色的声腔音调进行研究加以提炼改编,为两者的传承与创新提供了新的契机,二者相互交融,拓宽了戏曲音乐和古筝艺术发展的道路。用戏曲的曲牌、节奏变化、板式、伴奏等作为主题动机来创作,不仅彰显出民族乐器的魅力,也促进了戏曲音乐多元化的发展。使越来越多的大众认识戏曲,了解戏曲艺术所传达的文化精神。把握住民族性与时代性的双向发展。其他民族艺术说唱,民歌等诸多元素与筝乐的完美结合,也为古筝艺术的发展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增添了东方的色彩,更加具有独特的中国民族的风格。近年来,许多的其他的艺术形式都或多或少的运用了戏曲音乐,在一些流行音乐中也能见到戏曲音乐的身影,由此可见,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中国传统艺术也都获得了大家的关注与喜爱。既是对传统的继承与发扬,又顺应了时代发展的需求。今后也希望能够引起更多音乐爱好者的关注,对戏曲音乐等众多音乐元素进一步的研究,赋予传统音乐新的活力。戏曲音乐与古筝艺术的多元化发展,也让更多的人们了解、热爱音乐,并一代代的传承中国传统音乐的艺术价值。
结 语
王中山先生创新性的将京剧艺术融入到现代作曲技术中,是现代筝曲的又一力作。对于演奏者而言,需要更多的从乐段、旋律线条、技巧等多方面理解作品所蕴含的思想感情。因此,只有经过反反复复的练习,才能表现出作品的真正韵味,赋予作品无穷的艺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