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说思潮与汉民族的形成
2020-03-08王再承
【摘 要】作为中华民族主体性民族的汉族,其形成期的思想影响因素值得深入研究。不过,学界对汉民族形成与学说思潮关联的认知长期较为缺失。研究学说思潮对汉民族形成的影响,能为汉民族的历史脉络提供思想坐标,并对提高与完善学说思潮的历史认知具有重要价值。本文将学说思潮置于民族形成过程中考察,依据特定历史时期的学说主张与嬗变特征,探索思想影响的内在逻辑和效应,增加对汉民族历史内涵与思想底蕴的领悟。
【关键词】学说;思潮;汉民族;民族思想
【作 者】王再承,湖南工商大学教授。湖南长沙,410205。
【中图分类号】G951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0)06-0068-010
汉民族的形成期是一个具有相对较长跨度的历史时段,而非特定朝代。汉民族虽以汉为名,但族称的出现和民族的形成并不同步。汉民族形成具有几个主要历史阶段,孕育于先秦,形成于秦汉,得名于汉的论断已得到基本认同。在这一民族形成期,与春秋战国年代各家学派高自标举不同,秦汉年间不同学说的影响力已出现明显分野。其间学说思潮并非某家某派所能独立形成与主宰。事实上,在这一阶段,儒道法墨等均处于历史演变中,各家学派既有排斥亦互渗互补,形成了竞相倡领的思想潮流。可以说,经过战国以降的思想激荡与整合,汉民族思想文化结构近于形成,思想史版图得以初步构建。
影响民族形成的因素有多方面,而重要性和关键性影响视不同民族的历史状况而论。就汉民族而言,中央集权国家建立以及经济发展变革之外,学说思潮的影响也具有重要关系。因而有必要探求汉民族的形成与学说思潮的相关性,解析两者的内在性联系,研究学说思潮如何发挥无可替代的历史作用。
一、汉民族形成于依据学说思潮而产生国家治理思想的时期
汉民族形成的历史阶段是中央王朝在儒道法等学派共同影响下,形成了较为有效的国家治理思想时期。即,汉民族形成于具有较为有效的国家治理思想时期,而治理思想主要来源于各家学派主张,得益于学说思潮的涌动不息。以历史纵轴来看,作为显学的儒道法思想的權威过程,也是在不同阶段有赖统治者支持成为制度乃至常识,从而影响民族形成的历程。无疑,颇具理论功用的学说思潮是影响汉民族历史的重要因素,在民族形成期比已形成稳定的大一统思想格局的发展期更为显著。
首先,学说思潮对国家政治思想、治国理念产生了重大影响。汉民族形成之始,已不同于原始社会,历经华夏文明而进入统一国家状态,形成了共同的疆域与共同的经济生活。作为中国民族的最主要族系,汉民族形成的基本条件是华夏族的转化及主要民族融合的实现。既有研究成果已厘清汉民族族源族系及主源支源——在主张汉民族起源多元论的同时,摈弃少数近代西方学者鼓吹的“汉民族西来说”,定格了血缘关系向地缘关系转化的民族形成的关键要素。先秦时期,古代中国营造社会关系的政治理念并非国家观念而是“天下”观念。在有关夏商周三代的古文献记载中,与“天下”类似的还有“四方”“四海”“九州”等概念,且均与“国家”较为重合。秦帝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国家,此时诸侯分立的基础已经崩溃,共同的经济生活业已形成。尽管秦帝国开启了一个新的文明时代,但仍属华夏文明的延续。秦国在战国时已居冠带七国之列,出土的秦国法令文献中即有其明确自称“夏”的条文[1]135,这表明其国家治理始终符合华夏政治文明与一定的学说思想。在秦终传统“天下”概念后,逐渐将“国”与“天下”溶为一炉,为一个具有“群体本位”意识的共同民族的形成创造了政治、经济等条件,推出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国策。法家是以研究国家治理方式最为见长的学派,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始,一直以法家思想作为治国指导思想。秦统一天下后,仍以法家理论作为治国理论基础。李斯师从荀子,学成入秦。秦始皇采纳其主张,将全国分为三十六郡,郡以下为县。郡县制较之分封制是巨大变革与进步,保证了中央集权的可行性。同时,统一法律、车轨、度量衡、货币和文字,从多方面保障了国家统一。法家代表新兴地主阶级中的激进派利益,在当时历史状况下这种进步思潮的不断推动,对建立地主阶级的统一政权发挥了重大作用。秦始皇重用法家,对形成统一民族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基础。“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李斯等一批主张变法的法家思想者,基本上能从时代发展上审视问题。这一时期以中央集权、君主专制思想为核心的法家掀起了最大的学说思潮,占据着思想领域的统治地位,并在李斯主导下逐步走向极端化。法家思潮直接影响了秦始皇治国理念,他从统治利益出发,严厉禁止以古非今思想的传播,断然焚毁了大批与秦统治思想相异的思想读物。虽然其时儒学在礼制制度层面被基本保留,影响社会现实生活的作用已难以取代,但儒家所代表和传承的是周代政治精神,儒生所抱有的政治理想是恢复周代封国制度,这是逆潮流而动的。故而秦时基本摈弃儒家思想,而立足于适应统一政权的进步的学说主张。从当时历史条件看,秦始皇及李斯等法家与儒家的斗争,是统一与封国的斗争,是顺应历史潮流与违反历史发展规律的斗争。可以说,有秦一代,是法家思想最为辉煌的时期。当然,需要指出的是,由于重武轻文等历史惯性,秦王朝缺乏构建意识形态的自觉性与对各家学说的整合力,在思想文化领域采取“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政策,未能完全将法家思想上升至意识形态层面,最终走向了文化专制主义。
汉代是汉民族形成民族实体与民族共同体的最重要时期,也是首个将儒家思想作为治国思想并付诸实施的朝代。西汉“大一统”政治是基于“大一统”思想而产生的,它以王朝重建的方式保存了秦朝首次统一的历史成果,并有序延续。“大一统”思想初步形成于先秦时期,体现了先秦社会的共同政治追求,是“天下”观念的深化。《春秋公羊传》最早提出“大一统”概念。[2]6-12通过对编年史《春秋》中时间记录格式的解读,《公羊传》表达了实现天下一统的政治主张,由王者统领天下秩序。“大一统”概念正是源于儒家公羊学派对孔子思想所做阐释。值得指出与肯定的是,先秦时期推举“大一统”政治主张的非独儒家一派,墨、法乃至杂家诸学派均表达过倡导统一的政治观点。董仲舒在先秦学术思想基础上,对“大一统”做出进一步阐述,表达了政治一体和民族一统的思想意识。[3]2523并以“天道无二”为理论依据,阐述君权至上、天下一统的政治观点。杂取诸学的新儒学能适应君王“霸王道杂之”的统治需要1,维护其合法性,使自身获得思想统领地位,以此影响政治。儒家“大一统”思潮步步高涨,成为声势最大的思想主张,一跃而为武帝时代的君王政治思想,其治理理论在西汉达到历史高峰,并成为此后历代中原王朝的主流政治思想,凝聚成汉民族的政治观念。
可见,秦汉时期是学说思想异常丰富且紧密联系国家治理的阶段。它不同于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竞言,纷争不断,而是更切实致力于推动统一政治,成为治理思想指南,客观上促进了一个新型统一民族的形成。
其次,学说思潮对汉民族形成期的制度结构与社会秩序等构建具有重要引导作用。汉民族形成的这一特定时期,正值思想史上从百家争鸣到显学轮换至独尊儒术的思想演进历程。儒道法墨农等各家学派,均力图充当制度结构、社会秩序构建的思想引领者。各个学派具有不同思想核心,无论其兴衰承续如何,从整体看,均是农耕文明孕育造就。各家学说的主张乃至思想交锋与融合,均服务于农耕政治与农耕社会。
墨家尚同,其主张源于对“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时”的“人异义”的不认可和现实社会无序状况的清醒认知,而将“一同天下之义”作为国家治理的首要目标。尚同是一种集权主义思想,其社会结构模式在同一文明圈中推展。墨家设立了一个自上而下的社会结构形态:天—天子—三公—诸侯—卿之宰—乡长—家君—庶民。“上之所是必皆是之,上之所非必皆非之”,政令统一,以兴利除弊。墨家要求确定社会共同价值观,并通过组织渠道传递给全体社会成员。墨家出仕者亦遵此观念。墨子以“上同”和“下比”对举,认为要达到“天下治”目标,必有奖罚。“下比不能上同者,此上之所罚,而百姓所毁也。”(《墨子·尚同上》)墨学曾盛行一时,思想影响直至西汉才逐渐消失。
先秦法家的形名论是诸子百家长达数百年的名实之争中形成的制度理论,认为“为君”之道的根本是“名”,以“名”规定“形”。申韩所谓“操契以责其名”“循名责实”是其中核心观点。在结构体系中,法家强调等级地位,将当尊不尊、当卑不卑归于名实不副。韩非认为,“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顺则天下治,三者逆则天下乱,此天下之常道也”。这些等同“三纲”的内容,加上“法”“术”“势”相结合的政治主张,基本形成了封建专制主义的思想框架。这种体制观点对巩固帝国制度与社会秩序形成了思想约束力,之后被定为一尊的新儒学所吸收。
黄老的清静无为与汉初休养生息的社会需求十分契合。刘邦以黄老思想为宗,用无为治世救弊,与民休息,以图长治久安。黄老道学作为独一无二的显学,卓然成为国家意识形态的主导思想。“布衣将相之局”政治宽简,“萧、曹为相,填以无为,从民之欲,而不扰乱”[3]929。汉初轻徭薄赋,采取减轻田租“什五税一”政策。黄老思想的倡行促使新生政权治下的社会秩序初步安定。文帝、景帝延用无为而治之策,促进了国家元气恢复,造就了“文景之治”的鼎盛时期。同时,汉承秦制却不类秦,悉去秦时各种苛法,政令远非秦时严酷,多用安抚之法稳定社会。当新的政治体制得以开创,王侯贵族权位难以世袭,西汉终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个得以持续发展的统一王朝。
儒家学说在与同为农耕文明产物的农家学说争潮中胜出。战国时期主张“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的农家学派,代表劳动者利益,有利于社会基层的稳定。重农是汉帝国明确宣称的国策,出台了各种劝农措施,与代表原始农业思想的农家学说影响有一定关联。但许行提出的君民并耕之说,与孟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儒家观念相左。由于不符合统治者根本利益与社会分工要求,故难以成为治国思想的组成部分。同时,以物易物的“市贾不二”价格论是逆经济发展趋势的倒退行为,无法体现社会结构与市场结构的要求,更加速了其学说在中央集权国家建立后的销声匿迹。儒家思想成为正统思想,其必然性乃在于提出了符合农耕民族阶级秩序与治理文化等要素,即儒家具有过于理想化的农家无法达到的思想统治性的治民内涵。
可以看出,汉民族初成之始,华夏学说思想已为国家治理构筑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学说已成为服务政治的统治工具,并铸就成为强大的思想力量。可谓学说思潮所及之处,决定了族群的边界。
二、学说思潮对汉民族形成时期产生的思想影响
从汉民族形成过程看,其形成与学说思潮具有关联性。每个民族都有自身文化,思想性却存在深浅高下之别。汉民族思想内蕴丰富且广博精深,无疑得益于在悠久文明历史土壤上各家学说的竞相发展,由此在激荡中产生思想主流方向。可以说,学说思潮对汉民族形成发挥了重要的思想引领作用。
首先,学说思潮延续了华夏文明观。无论从思想史还是影响力角度,中國思想流派必首重于先秦时期,亦即汉民族形成之前。先秦诸子百家学说直接作用于秦代及两汉思想态势。事实上,原始学说思想不仅是历史的永恒记忆,往往也成为一种可继承的衣钵,并在演进中服务于现实。而战国以降秦汉时期百家学说的演进,如儒家的仁义礼制、道家的无为而治、法家的法术结合、墨家的墨守成规等,不仅对汉民族形成起到客观推动作用,也营造了民族的思想内核,亦即汉民族思想在民族形成时期即已基本定格。
早在1949年,吴主惠运用西方民族学理论撰写《汉民族的研究》,首次对汉民族的哲学基础、道德基础及个性的思想论据等方面进行概述,触及了先秦思想史。这种初步意识到先秦思想发展与民族形成具有相关性的论述,肯定了儒道墨学说之于汉民族的意义,具有一定的拓荒意义。在以往西方汉学家中,用批判性眼光审视中国政治经济体系的观点占据主导地位。但如若不将思想文化认同作为民族形成的重要支撑,其研究必缺乏应有考量。当然,亦有汉学家未忽略中国思想的分析,如德国学者史怀哲所做的“中国思想同印度及欧洲思想的比较”,但惜未能联系民族形成及发展的意义。中国学说思想直接传导而形成的主要是汉民族秉承的思想文化,这与欧洲民族国家林立的状况不同——西方政教方式在中国从未有过,也不同于印度思想与宗教的关系,即便是后来儒学独尊,也属“百姓日用”,而非纯精神性的宗教修炼。更深入的是,“人性”问题是中国传统学说思想的直接主题,甚至是最为重要的出发点。学说思想中人的价值理想从现实世界出发,又贯穿现实社会,由此以学派而带动群体,使整个民族得以提升思想内涵,其文明性远超同时代的诸多民族。事实上,天下以掠夺为业而不事生产的民族思维并不乏见,如北欧维京人。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南下掠夺也有类似思维方式。这些民族缺乏有如华夏文明的安土重迁的民族秉性。因而可见,汉民族形成期的学说思潮,是延续华夏文明的近乎完全性的农耕文明基础上的思想文明。这种?异于野蛮的文明具有道德优势,在文明的庚续中最难摧毁。
进一步而言,汉民族的形成与华夏族高层级文明水平密切相关。以华夏文明观为主流的传统思想奠定了汉民族思想文化的基础。这也较大程度决定了这个民族极具思想文明。由此不难解释,在几乎每一次学说思潮涌动时,都显现了华夏文明的底蕴。先哲是思想潮流的精神领潮者,德国学者卡尔·雅斯贝斯《伟大的哲人》对孔子和老子的解读,及其《历史之源起和目标》对中国的观照,无不将二者推崇为汉民族思想文化的重要源起。亦可佐证汉民族作为文化民族所承续的思想基因。华夏文明的世界观或可浓缩为阴阳之道,作为华夏思想文化中的两大派别,儒家的进取与道家的顺势,即谓阴阳之道在学说上的体现。汉民族学说体系上对主流学派的智慧选择,寓示思考外部世界以及应对社会人生的周全。
其次,学说思潮影响了汉民族的社会观。华夏民族转化及主体民族融合过程中,各家学说均在演进中产生社会影响。通过学术思想将多民族整合为一个整体性民族,有利于在天下秩序与生存法则中自我规范,自立自强。从效果看,华夏民族转化而未分化以及汉民族的形成与壮大,也有赖于各家学说在趋同的文化土壤上的唱和,为社会的文明架构提供思想基础保障。
儒学发轫之始即将目光投向社会,宣扬教化,欲以“礼”规范思想与重建秩序,并以此区别族群。“夷夏之辨”中,儒家确立了“礼分华夷”的族群区分标准,摒弃了族群的血缘因素,将“夷夏之辨”转化为教化内外的区别。新儒学对先秦儒夷夏观的改变,孕育出适应新型民族形成趋势的社会理论。汉儒教化办学,从制度层面垄断教育权,使官学成为培养社会精英的主要平台,又依靠系谱化施教,使儒家扩张其主流化。这些思想秩序的构建对社会结构具有稳固作用。而儒学向儒教发展,目的是使自身更具约束力与影响力。其神圣感的存在,使之避免异化为庄子笔下的“胠箧”,也增加了上层建筑的力量。
儒家思想成为民众关注的常态,并纳入士族群体,是汉民族文化特性之一。这一状况的形成有诸多原因。英国学者莫里斯·弗里德曼在汉族宗族社会的宗族研究中,尝试建立一种中国式的“文明社会”模式,以取代中国民族研究中长期存在的人类学一般范式,成为汉民族研究的新模式。而创立的宗族理论成为汉民族研究中的一般性框架。虽然他未能对汉民族形成期乃至发展期进行思想方面的探索,却给我们反向思考的启示,即宗族理论是儒家的“作用场”,也是最接近儒家思想血液的民间生态。儒家孝悌观念对维护族群团结提出了准则,置于沿袭而至的“无主则乱”君权思想的传统氛围,“家国一体”观念自然成为儒家教化的典型性结果。
无疑,百家学说对汉民族形成的贡献不一。在社会观方面,汉代作为中华民族进化史上的重要阶段,中国的社会结构在这一时期获得重大发展。若以汉民族形成为维度进行探讨,儒道思想自此成为汉民族社会心理素质的主要精神滋养。当然,学说学派的衰落及至消亡的过程也是影响力逐渐淡薄的过程,但其有益因素也渗入了社会文化基因,这也归于学派思想系谱散发的作用。自然,历史总有遗憾的一面,进而造成社会观的缺陷。杨朱学派主张“人人不损一毫”等思想,利民本质与民生主张是其底蕴所在。但因与政治趋势相违,特别是“悉天下而奉一人不取”之论调为君主帝王所痛恨,故难免系谱消亡命运,也就不可能对汉民族思想产生重大影响,反而在观点肢解后俨然成为主流社会观的对立面。
再次,学说思潮左右了汉民族的信仰观。人类早期信仰始于自然崇拜,而自然崇拜直接与人类命运相关联。周初统治者的信仰崇拜与忧患意识溶于“天命”,关涉“敬德”“保民”,神秘的天命与执政者的现实政治、道德活动相联系,故而发出“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口号,天命已在向人的命运转换。但先秦学说思想中固存的迷信及反迷信的探索并未随着统一帝国的建立而完结,在这一信仰体系形成的过程中,学说思潮对民族信仰观产生了巨大影响。
儒家讲天命思想。这是儒家家法伦常赖以存在的哲理基础。孔子厚古薄今的历史观决定了他对现实不满,困惑之中将原因无奈归结于“天命”。命又表现于祥瑞和灾异,因而喟叹:“凤鸟不至,何不出门,吾已矣夫!”道出天命与人事之关系。两汉盛行的五行灾异说由此穿凿附会。董仲舒亦于人事中托天命,达到了一个新地步。这些都随着儒学的登位而固化成汉民族信仰架构中的部分,并渗透至民族思想血液。当然,儒家的出发基点并非迷信式的论天,而是将天作为道德终极源头。因而这种天命思想与宗教式崇拜有本质差异。这也成为避免中国出现神权政治的基础因素之一,对民族信仰观也减免了宗教性羁绊。尊儒背景下,中国的“哲学突破”没有走向宗教而邁向人文,与儒家天命思想归属人文性而非宗教性具有较大关联。同时,“汉民族宗教观念淡薄与儒家天命观具有直接关系。特别是儒家义理之天,使中国人早早地摆脱了宗教的精神笼罩”[4]57。遗憾的是,董仲舒为统治者寻找政治合法依据时推出天人相副说,动摇了先秦儒家论天的基本原则,为汉民族编构着信仰囚笼。当然,也出现了来自儒家内部的反对声浪,如桓谭与王充的思想。但在迷信成为思想统治工具的时代,这些难以成为主流思潮,反而遭到自上而下的反对。
道家亦言天。追求“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燿天下,复反无名”的道家[5]2851,以其构筑的信仰系统,赋予汉民族以超然生机。当然,道家反传统或反世俗的价值取向在以后的岁月中也被歪曲利用。典型的如东汉道教所谓对道家观念的继承,即运用至创设本土民族宗教形式;道家方士推展仙道,封建统治者一度盛行炼丹烧奉、求仙访道行为。道家思想中既有唯心迷信成分,也有朴素唯物主义的合理因素。道家主要讲自然,关注的焦点是人类社会的生存状态。自然作为老子哲学的核心观念可以贯穿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老子的自然哲学与古希腊自然哲学有根本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中西方科学思想与发展方向及机制的差异。“在悠久的历史中,老子的自然哲学决定了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基本方向和特点。”[6]127
墨子作为有自身哲学本体论思想的先哲,其天命论这一本体论思想融入了一个新的涵义——“上帝”。《墨子》中出现了23次“上帝”,它与出现206次之“天”意义相同。1如上所述墨子“尚同”,既有政治层面也包含伦理。墨子认为“尚同”是治国之本和行政之要。而其前提是天子必须服从上天的意志,替天行义以实现天人和谐。尽管墨子《非命》否定原初的天命,但《天志》和《明鬼》论证了天与鬼的实存及对现实生活的干预。与神相连的鬼,同是“天志”的执行者。墨家天命观认可作为造物主的天的主宰地位,反对的是类似于儒家的以命运或运数而论的天。墨家言天,无不例外地将人世与天命相连接,天,作为一种最高道义的存在,使社会“兼爱”“交利”。
不同学说的分歧——即便同一“称名”下也呈现意义的多样性,丰富了民族信仰观。当然,儒道墨等学说之重心并不在信仰,由于竞相推广中影响力的渗透与扩张,同样引领民族信仰观的重要方向。
三、学说思潮影响汉民族初始命運
华夏民族与国家在演进和互动中,形成古代中国的历史发展道路和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同一性传统。汉民族的形成在此历史趋势与背景下展开。秦汉两代构筑大中华疆域基础与对国家政治秩序的重建,本质上是对三代以来松散盟邦性质的“大国小邦”的重构,从历史进程考察,政治、经济权力的一体化与文化的趋同,必将促进一个新型民族的形成,并提高这个民族的生存力。而新型民族意识的逐步形成,又成为重建政治秩序、加强国家实力的驱动力。随着国家与民族的一体化进程,思想领域也发生重要变化。在汉民族意识中,作为主权的“中国”国家与作为中华民族主体的汉民族不可分割的同一性成为共识。这种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一致性使国家与民族的发展保持着足够的韧性。不同的学说观点自有分歧,甚至有的彼此对立。然而这一时期学说思潮围绕的重心明显,其中之一就是作为群体的民族,包括民族的生存活动与生存环境。这也是这一时期学说思潮生发演进的基点。学说思潮所影响的汉民族形成之初的生存状况,实则关系到民族命运。
法家先驱子产最早提出“天道远,人道迩”命题,并在政治实践中彰显其主张。子产整顿田制,改良赋税制度,并铸刑书于鼎,成为史册中首位将刑法公之于众者。这种使民众有法可循之举,亦可谓开法制思想指导政治之先河。秦国自秦孝公始,法家思想成为治国主流思想。法家中的重要派别秦晋法家反对礼义说教,主张严刑峻法,奖励耕战。商鞅变法顺应了封建制取代奴隶制的历史趋势。当然,商鞅变法存在历史局限。《商君书》中认为学者无用,在百家争鸣的年代为思想控制鸣锣开道;鼓吹轻罪重罚,轻视教化,其刑法思想和文化高压政策对之后的秦朝产生了消极影响;而所倡君主独裁,使君主专制主义自中国历史上帝国产生之时即令民族背负沉重枷锁。韩非认为民众本性“恶劳而好逸”,施刑于民方可“禁奸于为萌”。其主张减轻民众徭役赋税的原因,是认为严重的徭役赋税只会令臣子强大,不利于君王统治。秦始皇统一后采取的严酷措施即是法家思想的运用。中国史书记载的第一次农民起义某种程度上可视为种种法家思潮导致的结果。
学说思潮对汉民族形成之初最深刻的影响,主要通过政治而作用于民生。秦亡之鉴及新生帝国政治需要成为汉代学说思想发展的基本动力。“无为而治”的黄老思想在汉初成为主流思潮,其最重要意义在于民生问题的根本化,它不仅真正成为意识形态的治国思想,也是卓有成效的治国之术。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古代社会,人口数量的多寡是衡量一个国家国力强弱的重要标准。中国历史上进行人口调查的确切记录始见于《国语·周语》所载周宣王三十九年(前789)“料民于太原”的记述中。[7]57《周礼》载,我国周朝即重视人口,设立专门管理户籍的官职。作为通晓兵、法、儒三家思想的战国兵家代表人物,吴起指出:“强国之君,必料其民”(《吴子·图国》)。《汉书·高帝纪上》载,刘邦西入咸阳时,肖何“尽收秦丞相府图籍文书”,以进行编户方面的建制。因连年兵患,汉初人口稀少,行事理政亦举步维艰。由此,汉初用黄老之治,朝廷鼓励生育。刘邦下诏,“民产子”,可免徭役二年。同时,刘邦接受强干弱枝献策,将关东六国强宗大族和豪杰名家十余万口迁徙至关中定居。多管齐下,达到了短时期内增殖人口之效,汉朝人口走上渐盛轨道。有汉一代,隐匿户口及依附人口均属违法。民生问题是检验学说思想成效的场域,与民休息的黄老政治成为秦乱之后汉初唯一的正确选择。同时,道家“尚俭”思想在上层统治阶级中得到倡导。文帝在位时,“示敦朴,为天下先”[3]79。对形成“尚俭”的政风与社会风习意义甚大,底层劳苦百姓实际受益。可以看出,西汉历史人口和国力变化与黄老思潮存在着正向的内在逻辑关系,一代观念对汉民族前途命运的影响可谓深远。
同时,学说思潮引导着民族道德思维,产生并丰富了民族精神生活内容。如天人合一思想不仅是中国哲学思想,也融入民众的日用生活。对底层民众的道德规范,也意味着对整个民族道德心智的培育。汉初,被司马迁尊为汉家儒宗的叔孙通制礼仪,其思想核心是以礼乐治国,“正君臣之位”,这也为后来独尊儒术思潮埋下了伏线。至于贾谊所谓“汉兴至今二十余年,宜定制度,兴礼乐,然后诸侯轨道,百姓素朴,狱讼衰息”(《汉书·礼乐志》),显示儒家思潮在逐渐涌现。由文帝赞赏可看出,长于确定道德准则的儒学的传播在汉初对民众精神生活产生了切实影响。学说思潮的施化作用,提升了汉民族的道德品格。
学说思潮中存在着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尖锐斗争。被喻为中华民族摇篮的黄河,其水患在汉民族形成之先即已存在,长期危害百姓生命安全与生产生活环境。“黄河河患的成因是什么?是天意还是人事?集中反映了中国哲学史传统所关注的宇宙观问题。”[8]73唯心主义者认为,河患的形成是“天人感应”的结果。“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谴告之”(《汉书·董仲舒传》)。汉代太常丞谷永善谈灾变异象,认为:“河,中国之经渎,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异之大者也。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沟洫志》)。这些将自然现象与社会现象混同的唯心主义思潮成为官方观点后,后果极为严重。《史记·河渠书》载,汉武帝时,黄河决溢,丞相武安侯田盼以“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强塞,塞之未必应天”为由,极力阻挠抢险,造成黄河连续23年泛滥成灾。两汉时期黄河因防洪状况恶化而频繁决溢,除了黄河的多沙特性外,另一原因乃由于无节制地围垦滩地,造成河道状况日益紊乱。《中庸》言:“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循此,西汉绥和二年(前7)贾让总结前人治黄经验和教训,应诏上书,提出以“宽河行洪”思想为主的全面治理黄河的治河三策。指出治黄成败的关键点在于“使神人各处其所”,“人不与水争地”,互不相违,则能国泰民安。这种治水之道既是对“天人感应”思潮的直接否定,也是对前代学说思想中注重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的发展。
四、学说思潮产生的民族史效应
“故夫贤圣之兴文也,起事不空为,因因不妄作。作有益于化,化有补于正”(《对作》)。表明了学说思潮在教化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学说思潮对汉民族史影响巨大,直接推动了汉文化整合与建構这一历史性主题。此过程中,既有学术观点共振产生一致性的传统文化效应,也有学术分歧所致不同创建而形成的历史建树。
首先,学说思潮促进了民族传统认同和共同意志形成。作为华夏农耕文明的共同产物,学说思想成为了中华思想文明的最重要构成,赋予了汉民族丰富的文化底蕴与坚韧的精神内核。汉民族的形成延续着华夏民族形成的首要条件和因素,即农耕文明。“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思想文化,使华夏团体有了共同的思想意识,为汉族的最后形成和出生,并能在今后发展壮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9]45而汉民族形成期的学说思潮,更促进了汉民族共同思想意识的形成。可以看出,各家学说发生的文化基础与历史契机大体相同,形成的思想特征具有一些相似准则。亦即,学说思潮中包含着共同观念,有助于在共同文化基础上的民族形成,有利于民族性格与精神的塑造。
从文明传统看,具有相似的传说记忆。以始祖崇拜为例,夏、商、周历代信奉炎黄,两汉更加明确炎黄二帝的始祖地位。尽管汉族的来源具有多元性,但共认炎黄始祖。这种传统的形成,也由于共同文明基础上的学说思想的共同作用。《管子·五行》即对黄帝功绩给予肯定。儒家传统的上古系谱也认可炎黄二帝。炎黄祭祀自古而今,成为汉民族血缘与文化之共祖,也使汉族人被视为炎黄子孙而存在。及至“战国、秦、汉之间,造成了两个大偶像:种族的偶像是黄帝。疆域的偶像是禹。这是使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这是使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10]130这也是学说思想的合力所致。
从文明秩序看,诸多学说主张所谓的秩序正当。《左传》云:“贵贱无序,何以为国?”儒家主张“立尊卑之制”,维护世袭世?制度。法家也提倡臣顺君、子事父、妻事夫的规范,与儒家共通,只是更趋于一种强权道德——尽管有“法者,将用民能者也”“能不待次而举”“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等唯才是举思想的闪耀,但均在等级制框架内运作。即使发展至帝国制度下,诸多学说中奴隶制的等级名分仍在较大程度维护等级制的道义。
从普世价值看,儒家的仁爱与墨家的兼爱及道家的育好生之德,均是具有人性光辉的哲学思想。儒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墨家“视人之国,若视其国”,道家“善利万物而不争”,各具特性的善恶观又体现出共同怀有的大爱。同时,它们也是聚合民心的施政思想工具,多有“仁者爱人”“利便是义”“为而不争”的实用意义。这些学说思想在共同的价值基础上促进了相通的价值取向,如政治上主张“非攻”的墨家同样好仁,指出“仁之事者,必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老子的“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亦能映照儒家“泛爱众”的仁爱思想。
学说思潮服务于特定的文明圈,能为民族传统的形成提供当然之理。而之间的共通性,与辅政安民目标的一致性相结合,培育了具有共同价值取向的观念,增强了民族共同意志。
其次,不同学说思潮的价值取向丰富了民族形成的状态和内涵。百家学说的演进与民族的转化及形成基本同步。而不同的学说思潮主张的丰富性,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影响层面。整体而言,儒道法墨等学说体系相对完备,这也决定着各自能超越一般层面的思潮,更深层次地影响民族形成的状态。
地域文化是形成学说的重要元素,对思想传播的效能有基础性作用。地域文化并不具备学说的形态,而以学说土壤的形式存在,其表征能彰显思想根基与发展脉络的关联。然而能“以学说的形态冲破地域的限制走向全国”[11]。玄奥的道家学说彰显楚文化自尊尚武的精神理念,在南北文化交融中对汉民族的民族性格进行无形的塑造;而北方形成的以法家学说指导的规范、有序的生活方式成为民族思想史上对民族秉性影响的另一种叙说。源自不同地域文化的思想要素丰富了汉民族作为一个整体性民族的内涵,使其底蕴更加厚重,生存架构更趋稳固。
学说争鸣中各自标举十分自然,但政治采纳方面关乎国家与民族发展方向。如,汉代从文帝到武帝,中央王朝与诸侯国之间展开的权力斗争,反映在学说思想上实质是刑名法术之学与黄老学之间的对抗,汉初颇具积极意义的“清静无为”主张已逐渐演变成维护封建制度与诸侯王等既得利益集团的意识形态工具。因而被统治者弃用也是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正确抉剔。从民众管理主张看,各家学说亦各不相同。如道家倡导民自化,儒家注重教化,法家力行愚民政策。此外,虽然各家学说并不只作用于单一阶级,但在运用多种方式向各阶层传播方面用功有异。如,《黄帝四经·称》等专门以通俗易诵的韵文形式撰述,说明此类文献并非藏之名山,而是试图化作“以前民用”的道德准则和政治纲领。
不同学说体系内存在的无神论或灾异论因素,广泛地影响着民族心理,甚至成为政治与社会形态方面的核心问题。老子“道”的提出,本是对春秋以来泛神论的“神”和“命”的超越,它通过“归根”“复命”,探索宇宙万物由以生成的本原,并透出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然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未能为后学承继。汉代社会和思想界对于以数为核心特质的“历”的神秘与畏惧意识,其缘由与新道家学说思潮存在较大关联。而原始道教的兴起与两汉社会秩序有着密切关联,又在运动中冲击着既有秩序。可以说,原始道经的灾厄历数、解厄思想和原始道教的终末意识及相应的“种民”思想首先对社会秩序产生了不良影响,进而对人口状况发生了作用。
从学派内部而言,其思想演进也对民族形成状态产生不同影响力。如具有维系“中华一统”影响力的儒家,其大一统、天命、仁政、贵和、孝道等思想,最终成为汉民族形成过程中的思想指南、信仰指南、政治伦理、团结协和精神及伦理文化基石。而具有变异性的新儒学,对汉民族伦理思维塑造产生了另一种历史效应。以董仲舒和《白虎通义》为代表的神学伦理思想,将封建伦理纲常同天紧密相联,提出“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伦理观点,并使神学人性论理论体系化,连同福善祸淫的道德观念一起,产生出所谓正统的伦理思想框架,以此基本定型两汉民族伦理思维。
再次,学说思潮推动的文明传承与创造成为汉民族的重要精神支撑。百家学说之于汉民族史的价值亦在于丰富的思想土壤与成果。汉民族形成的趋势下,群体性学说在特定时期呈现的整体性思想潮流,既体现出思想价值与实践价值,也构成了汉民族的历史文化,使民族史前后传承,成为汉民族生生不息的重要精神支撑。
从历史思想叙事看,各个时期均产生了学派代表人物,其思想体系和价值观念既是思想文明的庚续,也对汉民族所创造的历史活动产生影响。从学术传统可知,后世学说思想纵然具有批判性,也是对传统的一种继承性表现,亦即呈现传统学说思想影响力生成的内在逻辑。同时,群体性学术创造也丰富了民族文化内容,为民族形成与发展提供精神滋养。事实上,六国及秦汉时期是思想文化大创造阶段,即便汉代出现大量假托前人的书籍,如列入神农门下的书籍,这些追述古人功绩与经验的文本,实际上也是汉代人在新时期的创造与完善,它既传承历史文明,也丰富了现实成果,从而增进民众认知。
学说思潮并非停留在笔端纸面、学舍朝堂,它更与民族生产生活相联系。“在平时,农民对民族整体的关切并不显著”,而农民乃汉民族形成期的基本力量,因此,对于农民的教化具有民族发展的引领作用。1事实上,作为洞悉学说主张的统治阶级也在择其所需地将之付诸实践。如:“太守霸为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米盐靡密,初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3]3629-3630这种注重从民生问题入手教化百姓的举措,既是对学说思潮的回应,也同孔孟荀的富民教民思想一脉相承。
当然,从这一特定时期的历史效应看,任何学说都有精华与糟粕部分,历史的选择在必然性中也有偶然性。因而,对每一次思潮所造成的效应从多层面分析。如,作为主流学说,儒学的影响并非全然正面。两汉王朝在二百年时间内相继败亡与三代上千年的统治期有着显著差距,证实独尊此家并未为两汉完成长治久安的历史担负,对民族性格也造成一定损害。新儒学作为独尊的政治意识形态,过于依附现实政治,并与谶纬神学关联,丧失了思想活力与学术良知,也使自身陷于没落境地,故而逐渐为新兴的正始玄学所取代。因而,尽管不否认基于学说思想而形成的古典政治思想智慧对民族形成具有积极主导作用,但也不能忽视汉民族因形成期的思潮影响,所致民族思想文化中与优长并在的缺陷,并成为之后漫长民族历史中的基本定势。
余 论
将学说思想发展与民族演化共同考察是既有思想史与社会史结合研究的薄弱环节。研究汉民族形成期的学说思潮,既应进一步剖析其对于政治社会结构变动的影响力,还要考察民族形成过程对学说思想发展与丰富的影响。柯林伍德曾言“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我以为:一切民族史都是思想史,汉民族史更是一部非凡的思想史。
每一种创建性的学说主张自有思想史位置,学说思潮可视为各家学派的兴替竞言。汉民族在形成期幸有丰富的理论选择,使其成为具有高度文明秉赋的民族。而其历史选择及走向具有一定偶然性与必然性,它与疆域、政治、经济乃至统治者相关联。有幸这一时期思想哲人风起云涌,学说思想潮动不息,给新型民族以价值指引,因而得以确认思想整体的先进性是汉民族产生较诸多民族更为优越社会文化结构的核心因素。
当然,遗憾之处在于,在汉民族初步形成并逐渐壮大阶段,学说思想逐渐丧失了蓬勃朝气,其竞争态势为一尊格局所替代。人类历史表明,民族之间存在剧烈竞争,它构成了历史发展的重要动力。从思想史角度看,学说思潮在催动一个民族形成并初步稳定后,在集权政治的思想钳制下,体系内部产生引动社会巨变的思潮难以复现也势在必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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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Han nationality is the subjective nationality of China, and its ideological influence factors of formative period are worthy of in-depth study. However, the academia has long been relatively short of cognitions in terms of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the formation of Han nationality and the ideological trends of thoughts. The study on the influence of ideological trends on the formation of Han nationality can provide ideological indexes for the Han nationality's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indicate great values on improving and accomplishing the historical cognition of ideological trends.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deological trends in the process of Han nationality's formation, explores the internal logic and effect of ideological influences according to then theoretical propositions and transmutation characteristics in specific historical periods, and increases the cognition of historical connotations and ideological deposits of Han nationality.
Keywords:Thoughts; ideological trend; Han nationality; national ideology
〔責任编辑:罗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