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维拟人辞格的对比研究

马玉莲 张淑君

（喀什大学 中国语言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0）

拟人就是将人以外的生物或无生物等当作人，给它们人的思想感情［1］（P403）。无论是在文学作品（如小说、神话、诗歌等）中，还是在日常生活中的交际中，人们都会有意识地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可以使文学作品中所描写的事物形象更加具体、生动和鲜明，使感情褒贬分明，还可以用来渲染气氛、创造意境等。本文从定义和对象等方面出发，对汉语和维语中的拟人修辞格进行对比分析，以使读者深入了解汉维拟人修辞格。

一、定义的比较

同是借物抒情，汉维拟人辞格在定义上大致相同。朱光潜指出：“因为类似联想的结果，物固然可以变成人，人也可以变成物，物变成人通常叫做‘拟人’。”［2］（P63）由此可见，汉语中的拟人修辞是通过对外界事物的仔细观察，发现其特征，将其当作人来描绘，赋予事物以人的动作举止、品质或思想感情。维吾尔语中的拟人叫作“adɛmlɛʃturuʃ”，意为“使人格化”，实际上也是拟物为人，将物（事情、道理）当作人来写，即物的人格化［3］（P193）。从拟人的定义来看，汉维两种语言都是将物当作人，使物具有人格特征。

二、拟人对象的对比

在汉维语拟人辞格中，被拟人化的对象可以是自然界及人类物质生活中的任何事物，这些事物被赋予人的思想感情或人的其他特质，它们变得更加具象、生动，为深刻传神地传达作者的感情而服务。本文对被拟人化的事物进行总结分类，将其分为动物拟人化、植物拟人化、抽象概念拟人化、无生命物或自然现象拟人化四类，并进行对比分析。

（一）动物拟人化

例（1）：蜘蛛把苍蝇拖来拖去，等苍蝇累得筋疲力尽，蜘蛛才高高兴兴地享用了这顿美餐。

例（1）中，将蜘蛛和苍蝇当作人来描写，将形容人的“筋疲力尽”“高高兴兴”用以描写苍蝇与蜘蛛“战斗”后各自的形态，生动形象，惟妙惟肖。

例（2）：bu beliq zukam bolup qalɣan boluʃi mumkin, ʃuŋa aɣzini eʧip uχlap qaldi.（译文：这条鱼可能是感冒了所以才张着嘴睡觉。）

在例（2）中，把动物鱼拟人化，使之有了人类的特征“zukam”（感冒）“uχlap qaldi”（睡觉），拟人化的描写使张嘴睡觉的鱼的形象生动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二）植物拟人化

例（3）：半黄落的草木也自昏沉里一时清醒，普遍地微微叹息，瑟瑟颤动，大地像蒸笼揭去了盖。（钱钟书《围城》）

此句运用比喻和拟人结合的手法，对比描写了天气的前后变化，通过拟人手法使处于静态的草木具有人的动态动作，将景物描写得细致入微，使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例（4）：ʃamalniŋ ʧiqqiniɣila usul ojnamsɛn dedim.dɛrɛχ kylginiʧɛ teχimu kyʧɛp ojnap turup :ɛqliŋni tapqan kyni sɛnmu mɛndin bɛttɛr ojnajsɛn dedi.（译文：我对树说一起风你就跳舞吗？树笑着跳得更用力了，说：等你找到智慧后你会跳得比我更用力。）

例（4）是维吾尔语中的谚语。此句根据大树遇风会随风摇摆的特点，将其拟人化，使树具有了人的能力，如“usul ojna”（跳舞）和说话，以此来阐述人生哲理。

（三）抽象概念拟人化

将抽象概念以拟人的修辞手法表达出来，能赋予其人的形象，可以把不易理解的概念生活化、简单化，便于人们接受和理解，同时使表达不会过于死板，更富有感染力。

例（5）：厕所的气息，也像怕冷，缩在屋子里不出来，不比在夏天，老远就放着哨。（钱钟书《围城》）

在例（5）中，将“气息”（气味）这个抽象概念当作人来写，赋予了它以人的感觉和动作，通过“怕冷”“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放着哨”三个动作，将厕所气味冬夏季传递的特点形象地描写出来。

例（6）：waqit jyzymni sɵjyp qojupla kɛtti,bilmɛj qaptimɛn bu kitiʃidɛ jaʃliqimu tɛŋ elip kitiʃini.（译文：时间吻了一下我的脸就走了，我没察觉到，这一走把我的青春也一起带走了。）

在例（6）中，“waqit”（时间）是抽象概念，它被赋予了人的动作“sɵj-”“qoj-”等，使时间这个概念立刻鲜活生动起来，将时间的流逝以及“我”的伤感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四）无生命物或自然现象拟人化

除上文中出现的事物外，生活中常见的车、铁锹等无生命物体和月相、下雨等自然现象同样可拟人化。汉维语中将无生命物或自然现象拟人的情况也较为常见。

例（7）：它生气不肯走了，汽车夫只好下车，向车头疏通了好一会，在路旁拾了一团烂泥，请它享用，它喝了酒似的，欹斜摇摆地缓行着。（钱钟书《围城》）

例（8）：夜的文饰遮掩全给月亮剥光了，不留体面。（钱钟书《围城》）

“车”是无生命物，在例（7）中，却被作者赋予了生命，拥有了人的动作、情绪和神态，作者用“生气不肯走”“享用”“喝了酒似的”等一系列描写人的词语巧妙地描绘出车出了故障的场景，不仅可以使读者在脑海中产生画面，也可从侧面表达乘车人的焦虑心情。月亮是无生命物，在例（8）中，作者赋予月亮“剥”的动作，使没有生命的自然现象生命化，具有人的动作，巧用拟人描写夜晚的景色状态。

例（9）：taɣ ystigɛ tamaʃɛ qilɣili ʧiqqan ʃerin,fɛrhadniŋ taʃ kɛskyʧi kɛkisiniŋ nala qilɣan awazini aŋliɣan idi.（译文：上山去游玩的西琳，听到了帕尔哈德的铁锹的哭涕声。）

例（10）：arslanbɛk suniŋ naχʃisini aŋlidi,uniŋ bilɛn muŋdaʃti.ʃu boɣdaniŋ kylymsirɛp qarʃi alɣanliqini kɵrdi.（译文：阿尔斯朗别克静听水的欢唱，与水促膝交谈，看见博格达峰笑脸相迎。）

例（9）中的“铁锹”是无生命物，例（10）中的“水”“山峰”也是无生命物，作者采用拟人的手法，给事物注入了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使其能欢唱和交谈，使人感到生动活泼。

三、表现手法对比

将用于写人的动词、名词、形容词、副词、代词等用于写物，赋予事物以人的言行或状态，使用此种表现手法，可以使语言形象生动，渲染气氛，创造意境，提高语言的艺术表现力。

（一）专属人的动词写物

例（11）：我要坐远一点——你太美了！这月亮会作弄我干傻事。(钱钟书《围城》)

方鸿渐想要抵抗苏小姐的“媚力”却不明说，而是借用月亮会作弄人来委婉拒绝苏小姐让他坐近一点的请求。

例（12）：nurɣun kitaplarni ittik waraqlap ɵtup kɛttim,《toχta hikmɛtlirimni biliʃ uʧun waraqlawatamsɛ jaki bɛtlirimni konurtuʃ uʧunmu》 dedi kitap.（译文：我迅速翻阅了很多页书，“等一下，你是为了知道我的格言而看还是为了翻旧我的书页而看呢？”书说道。）

“dedi”（说）本是用来描写人的动词，此处却使无生命物“书”具有了说话的能力，并让“书”与“我”对话，揭示了“看书不是走马观花，而应该从中汲取知识”的道理。

（二）专属人的名词写物

例（13）：这辆车久历风尘，该庆古稀高寿，可是抗战时期，未便退休。(钱钟书《围城》)

车本是无生命物，作者却赋予了它人的年纪，使一个“高寿”理应“退休”但因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坚守岗位的形象浮现在人们的脑海中，将无生命物变得生动鲜活。

例（14）：kapital-baʃtin ajaɣ hɛr bir tɛr tɵʃyk ʧiliriniŋ qan bilɛn juɣuruluʃidin barliqqa kɛlgɛn.（译文：资本是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渗透着血污来到世间的。）

例（14）中的“kapital”（资本）本是抽象概念，在这里赋予其人的特点，加强了对“资本”的解释力度，使读者深刻体会其含义。

（三）专属人的形容词写物

例（15）：生存竞争渐渐脱去文饰和面具，露出原始的狠毒。（钱钟书《围城》）

“狠毒”本是形容人凶狠毒辣的形容词，此句却被用来形容本是抽象名词的“生存竞争”，使其具有人的脾性和性格特点，从而更加生动地体现出当时社会生存之艰难。

例（16）：meniŋ etimniŋ miʤɛzi bɛk osal .（译文：我的马脾气太坏了。）

“马”是动物，在此句中赋予了“马”人的性格特征，用形容词“osal”（坏）来描写“马”的“脾气”，生动体现其特性。

（四）专属人的副词写物

例（17）：高粱赧红了脸，羞答答地微微低下头微笑。

此句中用“羞答答”来描绘高粱成熟后的状态，赋予高粱以人的特性，使其形象化，更易于读者理解。

维吾尔语中以适用于人的副词来写物的表达相对较少。但是，现代维吾尔语副词在表达内容和语法上分为地点副词、对偶副词、派生副词、合成副词等十余种［4］。维吾尔语副词种类丰富，本文因篇幅和语料收集有限的原因，未能对此部分进行更加详细的描写及分析，但此部分仍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五）专属人的代词写物

例（18）：水这可怜儿的悲伤也勾起了山的悲伤，于是他们的心一起碎了。

此例中，代词“他们”指代水和山，与描绘人的词语连用，将山与水描写为人的形象，体现其亲密、不可分离的关系。

例（19）：saba dedi:sɛn ɵzyŋ qandaq quʃsɛn?

bulbul dedi:qandaqliqimni ɵzymmu bilmɛjmɛn,mɛn hoʃi joq.（译文：晨风：“喂，歌仙，你的家族是哪种鸟类？”百灵：“我的家族是哪种鸟类实难相告。”）

在例（19）中，将自然现象“晨风”和动物“百灵”拟人化，使其都具有和人类一样说话的能力，并使用人称代词“sɛn ɵzyŋ”“ɵzym”“mɛn”来指代自己以及家族等。将晨风与百灵描写成人类的形象，能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

与汉语的第三人称代词“他、她、它”及英语的第三人称人称代词“he、she、it”不同的是，维吾尔语中的人称代词没有性别之分和人、物之别，统一使用“u”来表示。因此，维吾尔语中没有以适用于人的第三人称代词来写物的表达，使用人称代词“u”构成拟人的表现手法则需要在具体语境中才可完成。

通过汉维拟人辞格表现手法的对比，可将对比结果总结为表1。

表1 汉维拟人辞格表现手法对比表

四、结语

通过对汉维拟人修辞定义、对象、表现手段的对比分析可以发现，汉维拟人修辞格虽有部分差异，但也具有大量共性，这种共性是人们认知和感情表现方式相同的反映。两种语言中拟人修辞格的运用都使语言更加生动形象，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和艺术美感，提高了语言的美学价值。汉维语拟人辞格的共性也为汉维拟人翻译研究提供了基础和思路。但是，本文仍存在尚未解决的问题及不足之处：其一，在对比汉维拟人辞格的表现手法后发现，维吾尔语缺乏以适用于人的第三人称代词来写物的表现手法，本文未对此现象的形成机制进行解释，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其二，维吾尔语中以专属于人的副词来写物的表现手法尚未发掘完全，需要更加全面细致地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