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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亚五国国家认同构建实践研究

2020-03-03李臣英

贵州民族研究 2020年9期
关键词:中亚国家中亚主体

吕 超 李臣英

(贵州民族大学,贵州·贵阳 550025)

苏联解体使位于中亚地区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土库曼斯坦5个苏联加盟共和国各自成为独立主权国家。独立后,这些国家在复杂的国内国际环境中开始国家建设过程。正如哈萨克斯坦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所说:“在独立的最初几年,在我们害怕的最悲观的预测中,有长期的贫穷,还有居民的民族多样性。”[1](P314)“在现代政治理论框架中,人民的国家认同构成国家的合法性基础,为国家的存在提供合理性、正当性论证,使国家获得必要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铺垫国家政治与社会稳定的心理与精神前提。”[2](P121)由于中亚地区独特的民族发展历史和复杂的民族宗教格局,中亚国家普遍存在着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宗教认同、部族认同、地域认同、公民认同等不同层次认同的互动与张力。如何实现不同层次的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协调整合是中亚国家在国家建设过程中面临的重要课题。

一、中亚五国国家认同构建的历史基础

中亚是人类最古老的居住地区之一。从古代汗国林立、交替到近代三个势力最为强大的汗国的建立,从被沙皇俄国吞并变为殖民地到加入苏联成为加盟共和国,再到独立建立现代多民族国家的发展史,奠定了中亚五国国家认同构建的民族历史基础[3]。

中亚地区复杂的民族变迁历史和交错的民族分布格局是各国国家认同构建的历史基础和民族结构基础[4](P3)。由于历史的原因,中亚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共有近200个民族分布于这一地区,各国民族数量均超过80个[5]。中亚的主要民族是哈萨克、乌兹别克、吉尔吉斯、土库曼等世居民族。沙俄统治时期,大量俄罗斯及其他斯拉夫民族迁入。苏联时期,当局先后以巩固苏维埃政权、背叛行为、土匪活动、通敌等理由进行了24次大规模强制性民族迁移。朝鲜、车臣、波兰、德意志、克里米亚、鞑靼等民族被整体迁移到今中亚国家境内[6]。这种集体惩罚的方式严重伤害了被迁移民族的感情,移民们与中亚当地居民在生产、生活中产生了一些矛盾和摩擦,为紧张的民族关系埋下了祸根。20世纪20到30年代,苏联通过行政命令手段来完成民族区域划界,打破了中亚各民族历史传统的边界,并在此基础上逐渐确定了现代中亚五国的政治版图。五国之间的边界有些地方如刀削斧劈一般泾渭分明,而有些地方则犬牙交错地纠结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成为苏联解体后民族冲突的巨大隐患。许多历史遗留民族问题被带入新生的中亚国家,使中亚国家认同构建的背景复杂化。

复杂的民族构成、历史沿革与文化变迁塑造了中亚民族独特的民族心理和政治文化,构成了中亚五国国家认同构建的价值观念基础和文化认同基础。在苏联成立之前,中亚地区长期处于游牧和农业经济状态,从未形成过稳定的现代国家和统一的国家认同,其社会组织形态也多以氏族部落或部落联盟为主。20世纪中亚相继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中亚地区的游牧民族由此完成从游牧社会组织向近代农业村落社会结构的过渡,以血亲部落联盟为基础的居民过上了定居或半定居的生活。此后,一些部族在相对固定的区域内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以地域属性为特征的部族文化,由于氏族、部落和封建宗法文化传统相当浓厚,部族文化成为影响中亚民族心理和政治运行的重要因素。

中亚曾先后被波斯帝国、突厥汗国、阿拉伯帝国、成吉思汗蒙古汗国和沙皇俄国统治,各族人民在历史上曾经先后信仰萨满教、祆教、佛教、景教、摩尼教和伊斯兰教,因此受到了波斯文化、汉文化、斯拉夫文化等文化因素以及伊斯兰教、东正教、佛教等宗教因素的影响。经历了突厥化与伊斯兰化的过程后,中亚五国中操突厥语族和伊朗语族语言的各民族都信仰伊斯兰教,多数属逊尼派,也有部分塔吉克族属什叶派[7]。伊斯兰信仰已经成为中亚各民族心理素质和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苏联时期,对伊斯兰教的过度压抑导致了苏联解体后中亚地区伊斯兰因素的快速释放。伊斯兰文化对世俗政权的运行、社会秩序的稳定和民众的政治心理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二、中亚五国国家认同构建的实践

(一) 以国家建设为基础的政治认同构建

1. 国家建设

国家认同是一种多层次的复杂的认同构造,受政治性要素、血缘谱系、历史文化等因素的共同作用[8]。中亚各国独立以后,开始了建国建制和国家认同构建的双重进程。中亚五个加盟共和国获得了独立国家的法律地位,各国在苏联时期加盟共和国的基础上,建立政治体制、法律体系、国家安全体系、外交体系、经济制度与对外经济贸易体系等一整套国家制度体系,改组或新建国家管理机构,进一步建立或完善国家象征。1992年到1996年,中亚五国相继通过独立以来的首部宪法,不断完善本国法律体系;先后发行本国货币,在经济上推动国家的独立进程;陆续确立了本国的总统制权力结构,吉尔吉斯斯坦在经历数次社会动荡和政权更迭后建立了议会制政体的单一制国家。各国还建立和完善政府、议会选举委员会、高等法院、检察院等机构,建立地方权力机构和领导体系。五国先后确定了首都和国语,制订了国旗、国徽、国歌,完善了国家象征[9](P139)。为研究和解决民族问题,中亚各国成立了相应的专门机构,旨在协调民族利益,协助解决复杂的民族问题。各国还不断完善民族相关立法,哈萨克斯坦出台了《巩固和发展认同和统一的构想》等政策文件,为民族政策的实施和国家认同构建夯实法律基础。

2. 政治文化建设

“独立以后,中亚国家宣布按照三权分立原则建设世俗、民主和法制国家,在实践中很快就形成了威权政治体制,总统集权的鲜明特色。”[10]中亚政治制度的确立和巩固最为鲜明地体现了中亚国家建设过程中政治文化的传承性,是与民族文化的再塑造相伴随的“政治本土化”过程。中亚部族政治文化中的“家国同构”观念、臣属观念、群体意识、领袖崇拜与世袭传统及其衍生观念构成了民众对国家最原始的认知观念[4](P183),是新生中亚国家巩固政权的重要政治文化基础。吉尔吉斯斯坦则因没有很好地克服部族主义的弊端,部族认同超越国家认同,部族对立和冲突削弱了人民作为现代国民对国家的忠诚与热爱,成为国家离心力量,一度引发国家认同危机,导致政局持续动荡。此后,吉尔吉斯斯坦通过制度设计、部族和解等方式加强对部族关系的协调,部族认同与国家认同逐渐呈现出良性互动态势。

3.经济基础建设

国家合法性和对国家的认同要建立在国家充分履行基本职能的基础之上,国家必须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解决民众的现实问题,满足民众的基本利益诉求。由于对苏联解体后的情况缺乏相应的准备,独立后中亚各国综合经济指标严重下降,经济在危机中艰难跋涉。经济下滑的过程中,伴随着的是财政状况恶化,通货膨胀居高不下,货币大幅度贬值,物价飞涨,在经济问题、政治问题、社会问题和民族宗教矛盾的共同作用下,中亚国家独立初期普遍出现了民族关系紧张和民族冲突。1992年,塔吉克斯坦陷入了八年内战,吉尔吉斯斯坦则因南北部族问题政局持续动荡。1999 年以来,哈萨克斯坦首先在资源出口的拉动下经济发展逐渐走上了正轨,其他中亚国家也逐渐跳出了转型性经济混乱陷阱。进入新世纪以来,这些中亚国家积极发展与俄罗斯、中国、美国、欧盟等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合作;积极响应和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经济增长率连续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人民生活得到较大改善,为国家认同建设奠定了较为稳定的经济基础。

独立以后,中亚各国逐步完成了政权、制度和法律建设,为各国民众确认国家归属和政治身份提供了基础。各国政治组织结构和政治体系总体保持稳定和有效运行。由主体民族掌握的国家政权、制度结构及相关政策措施总体上能够满足各少数民族在内的广大社会成员的生存发展期待,民众对政府、政权组织机构的权威、政治法律制度和政治价值的认同得以建立并相对保持稳定。

(二) 从主体民族优先到公民认同建设的身份认同构建

“生物性要素是构建国家认同所依据的基础要素,主要来自于血缘纽带或族裔身份,更多体现出了一种生物学意义上客观给定的属性”[2](P107),是人们在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中用以辨识“我们”与他者差异、增强“我们”一体感的依据。独立以后,中亚国家宪法普遍声明公民一律平等,不能因出身、性别、种族、民族、政治和宗教信仰等情况而受到歧视以及权利自由受到侵害。但在苏联发生解体过程中,受到民主化思潮和民族主义运动的影响,中亚各民族自我意识迅速增强,民族主义思潮蔓延[11]](P101)。独立初期,五国纷纷选择基于族类血缘系谱等“共同特征”进行国家认同构建,即以主体民族认同为基础进行国家共同体的认同构建,普遍推行实施了若干主体民族优先的原则。

哈萨克斯坦1993年通过的第一部宪法明文规定“哈萨克斯坦共和国作为业已自决的哈萨克民族的国体形式保障本国公民享有平等的权利”[11](P81)。体现了哈萨克斯坦建立主体民族国家的构想。各国宪法都规定只有熟练掌握国语的公民才能担任总统,土库曼斯坦宪法更是直接明确规定只有土库曼人才能担任总统,从民族、语言上否定了其他民族当选总统的可能性。在干部任用政策上,中亚各国也向主体民族倾斜,五国国家机关各部门重要职务基本上由主体民族担任。教育领域中主体民族的优先地位也相当明显,中亚各国各类学校录取学生和选派留学生等方面也倾向于主体民族[12]。各项主体民族优先政策虽然全面提高了主体民族的社会地位,使主体民族精神得以凝聚。但突出主体民族在国家和社会生活中的主导地位,在政治、经济、工作、生活和社会福利等方面对非主体民族进行的排斥和歧视,容易滋生大民族主义,出现排斥外来民族的情绪,从而对民族关系产生消极的影响。

社会地位和现实生活的巨大变化使得中亚五国大量的俄罗斯人和其他非主体民族的居民选择返回“历史祖国”的道路。一方面,中亚各国的俄罗斯人及其他非主体民族在中亚国家独立之后大规模地迁出中亚;另一方面,境外的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吉尔吉斯人、塔吉克人和土库曼人在中亚各国政府的号召下迁入中亚,形成20世纪世界史上少有的移民浪潮。中亚移民的直接结果是改变了中亚国家的民族结构和民族关系。中亚各国境内的俄罗斯等俄语居民在人口总数中的比重持续呈下降趋势,主体民族在中亚各国人口中所占比重都达到50%以上,在土库曼斯坦甚至达到90%。目前,民族迁移浪潮已经结束,各国民族人口比例总体趋于稳定,稳定的民族结构对和谐民族关系的构建具有重要作用。但主体民族的迁入和非主体民族的迁出在民族心理和民族感情上留下的烙印是短时期内无法消除的。

中亚国家的主体民族政策对提升主体民族的凝聚力有帮助作用,刚独立的国家采取这些措施有可以理解之处,但是作为多民族国家,采取这些措施伤害了非主体民族的民族感情,损害了非主体民族的利益,导致了非主体民族与主体民族的矛盾,严重影响民族关系,导致非主体民族聚居地区以地方民族主义对抗国家的民族政策,不利于国家的稳定与发展,甚至产生了危害国家安全的异已力量。尽管主体民族在中亚各国人口中所占的比重均已超过总人口的一半,但主体民族优先的政策容易导致非主体民族对国家政权的疏远,使非主体民族将对国家共同体的信任和支持转移到对基于本族群、地域、宗教和语言等次级的血缘与文化共同体上,进而引起民族之间、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对抗性行为。

各国国内主体民族与非主体民族的民族主义情绪上升,民族关系紧张和民族争端纷纷泛起,给刚独立的中亚国家政治稳定带来现实威胁,也给社会秩序和经济发展带来各种负面影响。针对独立后民族政策引发的民族关系变化及其产生的影响,中亚各国纷纷开始对民族权利的分配机制和主体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平衡机制进行调整。各国总体开始转向通过公民身份建设构建国家认同以及构建和睦民族关系的路径,即从独立初期的主体民族优先原则转向强调公民权或人权,通过强调个人权利来淡化群体权利观念,缓解群体权利和个体权利之间的张力,进而调整民族权利失衡和民族关系紧张问题。中亚国家在对苏联民族政策进行反思的基础上,将民族关系的构建原则由“民族平等”转向“民族和睦”或“民族和谐”,努力在多民族结构总体框架下建立以公平原则为保障的民族关系。

各国宪法均阐明本国公民不分种族、民族、性别、语言、宗教信仰均享有平等的权利和自由。哈萨克斯坦宪法提出:“哈萨克斯坦人民,承认自己是热爱和平的公民,忠于自由、平等与和睦的理想……意识到自己对当代和后代所肩负的崇高责任。‘哈萨克斯坦的爱国主义’是共和国的基本原则,‘人、人的生命、权利和自由具有最高价值’”。纳扎尔巴耶夫提出:“必须进一步巩固哈萨克斯坦认同,这种认同应当建立在公民性原则之上。”[1](P322)塔吉克斯坦等国宪法规定“人、人的权利和自由具有最高价值”,“肯定塔吉克斯坦各民族的平等权利和友谊”[13]。中亚各国试图通过不同民族成员的公民身份构建,将不同民族成员的身份与归属感转化为国家公民的身份与归属感。在一致性的政治法律基础上,构建平等、普遍无差别的公民身份,“通过转向可以弥合民族间差异和分殊的公民认同,将基于不同民族文化特质的民族认同导向对国家、领土、共同历史与文化传统、祖国同胞的认同,进而创造认同融合的共同纽带,实现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统一”[14]。

(三) 从主体民族文化为核心到多元文化建设的文化认同构建

1. 主体民族语言国语化

语言作为符号和记忆的载体,包含着深刻的民族性和政治价值。独立后,中亚国家把使用主体民族语言视为新独立国家民族认同的重要标志和民族国家建设的核心要素,将语言作为族际整合和共同体形成的纽带,“努力塑造以主体民族为核心的国民特性”[15],纷纷兴起主体民族语言国语化运动。各国在宪法中确定了主体民族语言的国语地位,并出台《语言法》、语言使用和发展国家纲要等相关法律,为主体民族语言使用和发展进行保障和规划。为了发展主体民族语言,各国还采取了将地名更改为国语、发展和完善国语、推动国语文字由西里尔文改回拉丁字母等措施。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的文字改革已经进入实质性普及和推广阶段,吉尔吉斯斯坦则因技术问题等原因进程较慢[16](P240)。

随着中亚各国推广国语活动的开展,俄语信息空间被缩减,在政府机构和各类媒体中的使用受到排挤。但中亚长期以来受俄罗斯文化的影响,独立前俄语的普及率远高于各主体民族语言,由于语言学习的特殊性、俄语的较高普及率和国际化程度等现实原因,各国民间仍然有保留俄语地位、使用国语-俄语双语制的心理倾向,俄语作为中亚各国族际交流语言的地位很难在短时间内被取代[16](P238)。由于各主体民族语言国际化程度较低,主体民族语言国语化给各国的国际政治、经济交流带来了一定的不便。同时,拉丁字母改革需要巨大的经济成本和隐性成本,乌兹别克斯坦的拉丁字母改革遇到了较大困难,使得国民教育受到了极大影响。语言环境改变还导致俄语民族和非俄语民族关系紧张和俄语人才的流失。

中亚各国语言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过程实际上是一个不断在主体民族语和俄语之间寻找平衡点的过程[17]。为了减缓俄语民族移民潮,缓解主体民族与非主体民族的紧张关系,加强与其他国家在独联体框架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合作,1995年前后,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三国逐渐由一元语言政策转向国语-俄语并重的二元语言政策。进入21世纪以来,中亚各国融入全球化的愿望不断增强,加之美国在中亚地区影响力不断上升,使得英语地位不断上升,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陆续提出国语-俄语-英语“三位一体”的多元语言政策,倡导熟练掌握“母语”,鼓励学习英语,在不断扩大主体民族语言使用范围和影响力的同时,保持俄语的社会文化功能,通过学习和使用英语扩大国际合作和交流。

语言不仅仅是交际工具,还是民族传统文化和民族认同的象征和载体,具有文化承载功能和民族特性形塑功能[16](P3)。在文化认同构建上,中亚各国普遍注重语言对国家认同构建的关键性作用,希望通过形成共同语言,促进族际交流,建设共同文化,构筑广泛的文化认同。作为脱胎于苏联的新国家主体,从多民族国家认同构建的角度来看,根据国情确立具有象征意义的“国语”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凝聚统一的国民意识,增强国民文化共性,对国家性构建具有积极意义。但“语言政策的中心是权利问题或权利的获得、构筑和应用”[18]。在多民族国家,语言地位变化会直接影响到不同语言群体的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因此语言政策的变化带来的语言利益变化可能直接或间接地引起民族关系变化,甚至产生民族冲突。中亚国家独立初期的语言政策政治化和强制化色彩较重,与各国语言发展现实存在诸多冲突,也产生了民族关系紧张、影响语言、教育、科技和文化发展等副作用,中亚国家的语言政策始终面临着在主体语言文化建构与各民族语言权利平等之间和在语言实际功能与文化塑造功能之间进行平衡的难题[19]。

2. 历史文化重塑

中亚各国民族文化寻根伴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和民族意识的重塑。乌兹别克斯坦首任总统卡里莫夫的观点具有代表性。他认为:“缅怀历史,恢复民族、故乡和国土的客观而真实的历史面貌,在复兴和提高民族自我意识或民族自豪感的过程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历史是民族的真正教导者。伟大先驱们的业绩和功勋激励着人们缅怀历史,铸就新的公民意识,成了思想教育和感召力量的源泉。”[20](P107)

中亚各国积极支持本国学者开展国家历史和主体民族历史的研究和搜集整理工作,从纷繁复杂的中亚历史和国家版图变迁中回溯和厘清国家和民族的源流,更加清晰地描绘历史人物的形象并使其成为国家历史和文化的代表。哈萨克斯坦将距今3000年的“金人”遗迹作为哈萨克民族起源的象征,将金人雕塑竖立在阿拉木图独立广场上。塔吉克斯坦9~11世纪统治中亚和波斯的萨曼王朝作为国家的历史渊源,吉尔吉斯斯坦大力宣传和弘扬英雄史诗《玛纳斯》,号召人民学习民族英雄玛纳斯的高尚品质和博大胸怀。各国主体民族的风俗习惯、传统服饰、民族节日、民间文学、艺术、服饰、食品等重新受到推崇。各国还隆重举办突厥斯坦古城建成1500周年、哈萨克汗国建立550周年等大型纪念活动,号召民众回顾和大力弘扬历史文化传统。

3.伊斯兰文化复兴

在中亚主体民族文化寻根的过程中,对伊斯兰传统的重新建设与推广成为主流。中亚地区自古以来便是民族众多的地区,伊斯兰教是中亚信仰人数最多的宗教,是中亚各族民众最为重要的共同特征。苏联解体之后,民众的意识形态和国家认同上出现真空。在这些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国家,伊斯兰教便取代昔日共产主义宣传,成为主导的意识形态和人们的精神寄托[21]。伊斯兰教传统教义中的道德观念与入世思想对于团结民众、巩固政治稳定具有积极的借鉴和作用,各国领导人也希望通过塑造同质性的宗教文化认同凝聚人心,维护国家和政权稳定,巩固树立民众的国家认同感,伊斯兰教在中亚独立之初承担起了“去苏联化”和弘扬民族文化的标志性角色。

虽然中亚各国将政教分离、国家世俗化作为国家建设的基本原则,但积极的伊斯兰教政策却客观上促进了伊斯兰教的迅速复兴。周边伊斯兰世界各国也极力借助宗教来扩张自己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这使得中亚地区的伊斯兰教在独立之后得到了迅速的发展[22],五国信教人口、宗教团体、清真寺及祈祷点的数目猛增。通过对伊斯兰文化的再认同建设,中亚各国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民众对新独立国家的文化认同和对新生政权的政治认同。但伴随着宗教的复兴,中亚地区伊斯兰教政治化倾向日益增强,中亚各国开始出现合法的和非法的各种宗教反对派。它们往往要煽动宗教狂热,从而走向政治化、组织化甚至恐怖主义化[23]。费尔干纳盆地及其周边地区甚至因宗教认同超越国家认同出现严重的地方分离主义倾向。宗教出现的反世俗化和分离倾向背离了各国借助宗教进行民族文化凝聚和共同认同构建的初衷,中亚各国意识到“简单地否定原有体系的价值蕴藏着政治和文化极端主义的危险”[20](P103),各国政府开始采取多重举措打击极端组织,遏制宗教政治化倾向和极端主义的传播。在中亚各国的共同努力下,在上海合作组织和“一带一路”提供的合作平台支持下,中亚地区宗教极端主义、恐怖主义和分离倾向得到较好的控制。

三、中亚各国国家认同构建的特点

经历了独立20余年的发展,随着国家建设实践的不断开展,中亚各国积累了一定的国家认同构建经验。随着对民族问题、宗教问题的认识不断深化,各国政府的民族问题、宗教问题治理能力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24]。经历了塔吉克斯坦内战、吉尔吉斯斯坦动乱、哈萨克斯坦扎瑙津骚乱等事件后,各国对民族政策、语言政策和宗教政策进行了反思,对塑造民族关系和构建国家认同的思想和政策不断进行调整。构建目标从建立主体民族国家转向构建统一多民族国家,构建基础由主体民族认同构建转向公民认同构建,语言和文化构建政策则从一元向二元再向多元转变。政治认同构建方面则兼顾本国具体国情和民族文化特点,适当吸纳其他多民族国家政治文化,建立了适合本国国情的政权制度和国家认同构建基础,并根据民族政治实践发展不断完善和调整国家认同构建的指导思想和具体措施。

中亚国家对民族问题的重要性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各国领导人深知“主体民族和居住在多民族和多语言国家的少数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是国内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的一个决定性条件”[20](P54)。独立以来中亚国家总体上并未形成系统完整的民族理论,但是各国都对苏联民族理论和政策进行了反思和改造,提出一些有助于巩固新独立国家主权和振兴民族精神、维护多民族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的理论观点,同时在借鉴外国经验基础上提出一些有利于民族团结、增强国民凝聚力、解决民族矛盾和问题的政策[15](P190)。其内容主要包括:否定民族自决和联邦制,维护国家主权;倡导多元文化,保护少数民族文化权利;强调“人权和公民权”,淡化民族观念;反对极端民族主义,促进宗教健康发展;主张民族关系和睦和谐,加强爱国主义教育,缓和与俄罗斯人矛盾,维护国家统一;成立民族管理机构,加强民族管理工作,等[15](P190-206)。这些思想和政策为各国协调民族关系、整合民族利益、巩固国家合法性、确立不同民族群体对国家认同提供了制度保证和理论资源。

四、结语

独立初期中亚各国在建立主体民族国家理念的影响下,利用各种政治资源推进国家认同构建,试图通过各种主体民族优先政策,“建构同质性的国民文化,打造统一国族,加速各种族类共同体融合”,“塑造以主体民族为核心的国民特性”[25]。这种构建统一性的政策具有一定的强制化色彩,脱离了中亚各国多民族和多元民族文化并存的现实,在民族政治实践中损害了非主体民族的权益,引发了民族迁徙潮、主体民族与非主体民族关系紧张、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滋长等问题。这使中亚领导人认识到,“国家应当在所有人民和全体多民族居民的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最佳结合的基础上加以发展”[20](P60)。各国对相关政策不断进行调整,逐步转向通过公民身份建设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统一的方向,强调各族公民享有平等的人权和公民权。通过“公民身份”确认国家成员的身份、权利与义务,将公民认同作为联结不同层次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纽带,以此消解不同层次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的张力和冲突。中亚国家高度重视文化认同对国家认同构建的重要作用,各国试图“将基于不同民族文化特质的民族认同,导向对国家领土、共同历史与文化传统、共同宗教信仰以及对祖国同胞的认同,将不同民族成员的身份与归属感转化为国家公民的身份与归属感”[2](P165),通过强调、塑造和凝聚各民族文化共性,消除民族间文化差异给国家整合带来的阻隔,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整合。

2013 年以来,中亚国家未出大规模民族冲突、群体性事件和暴恐事件,极端主义、分裂主义得到有效遏制,总体上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国家认同和较为和睦的民族关系。但由于复杂的民族宗教格局和独特的民族发展历史,中亚国家在国家认同构建的实践中仍然面临着诸多挑战。如何消解部族文化、伊斯兰文化和传统政治文化与现代公民认同构建之间的矛盾,处理好多元文化共存与发展主体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加强国家对各民族权利的保障,理顺民族认同、部族认同、地域认同、宗教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序位,依然是中亚各国构建国家认同的实践中需要面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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