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疫风险社会制度创新的价值导向及实践

张 博

(黑龙江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80)

2020年的开局对全世界而言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开始，灾疫全球化与生活化迫使抗灾救灾日益成为国家治理的要务和国际政治合作的重要议题。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上明确指出，制度是治理的依据，治理是制度的实践，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就是国家制度不断创新与完善的过程。国家制度创新与完善需要一个价值旨归，因此，制度创新必须重视面对客观的社会现实，确立新的价值导向并在实践层面展开探索与躬行。

一、灾疫风险社会：制度创新的时代理由

人类生活在自然与文化两极中，其中，文化的社会以制度构成其基本逻辑框架，所以人的生活也就同时处于自然与制度这两个社会中。人既是自然的造物，也是制度社会的创造者。人的这一属性决定了制度的选择、建立以及创新就必须考虑人的自然存在与文化存在的双重命题。人的自然存在与人的文化存在之根本问题，恰恰又是自然社会与制度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问题，因而，制度的选择、建立以及创新就必须建立在自然社会与制度社会的良性互动基础上，基于这一认知，制度创新不仅要考虑人的存在、人权维护和生存权利保障问题，还需要考虑自然世界以及万物生命的存在权利维护和生存权利保障等一系列问题。而自然世界与万物生命的存在权怎么样？德国学者乌尔里希·贝克认为：“当代人类正生活在文明的火山上……也对自然的危害和生态环境的破坏，越来越密集地冲击着我们的感官，当代社会是一个充满高危风险的社会。”[1]高风险的社会进而可能“演化为一场旷日持久的人类生存和发展危机”[2]。人类当前的生存困境既是历史的敞开状态与现实生变的体现，也是制度创新的逻辑起点。

1.现代福利压力的自然根源

人的自然本性与文化本性决定了人的存在和生存的永恒朝向，即追求、创造和实现生活幸福。“幸福”二字既构成了人类财富创造与精神探索的共同主题与共同目标，也构成了人类财富创造与精神成长的根本问题。反思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对“幸福”的探索也经历从蒙昧到野蛮再到文明这一系列过程。将幸福这一问题从理论引入实践的始于傅里叶、圣西门与欧文。他们从空想的层面看似为人类追求幸福指明了新的方向，但是在现实的层面上却屡次碰壁。因为从空想到现实有两条无法跨越的自然之河：其一，人是资源需求与满足的生存者，人追求财富欲望的无限与自然的有限构成无法解决的矛盾，这一永恒困境使人再次陷入重新审视“幸福”这一问题中；其二，人的自然本性是自私与无私、利己与利他、自爱与爱他的对立统一。而自私与利己、自爱是本原，无私、利他与爱他的动机都源于自私与利己、自爱。所以，一切形式的空想尽管很美好，但是却无法在现实的层面上找到答案。

19世纪功利主义行动的诞生为人类追求幸福提供了新的指南。随着功利主义的兴起，欧美国家相继开始福利社会的创建工程，然而20世纪后期福利国家却又不得不面对经济增长速度缓慢与社会需求不断增长的矛盾冲突，矛盾的扩大给政府带来了巨大的财政负担，政府不得不采用紧缩福利的方法以缓解矛盾。欧美理论界试图从不同学科探求解决这一矛盾之道，但大多围绕如何保障物质生活水平上，而忽视人在精神层面的现实要求。物质满足不是人幸福的全部，如果人类把物质定位于幸福产生的唯一源泉，就会走上无法逆转的唯物质主义道路。而由此产生的后果，就是人的精神世界越发贫困，对物质的占有欲越发强烈，对自然资源的开发更加无度，而自然资源也就越发匮乏。如此恶性循环导致生态环境的失衡，自然世界对人类展开疯狂的报复，政府财政开始面临危机，人们生活越发陷入困境。

由此可以看到，当代人类福利压力的根源实质是生态的失衡，这构成了现实社会中矛盾产生的源泉，其产生的根本原因恰恰是人类片面的物质幸福观支配，使无节制的欲望强加到自然身上，带来生态环境的失衡，最终表现为人与自然之间生态关系的根本性破裂。

2.生态环境恶化的全球现实

“20世纪中叶以来，由于人类为了自身的生产发展而对自然环境的肆意破坏，造成了世界八大公害事件的惨痛教训，因而引发的生物种群灭绝、全球气候变暖、水质变坏、空气清洁度下降”[3]。整个地球的生态环境遭受破坏，就连人类这个一直自诩为世界征服者自身也不得不丧失应有的健康状态和自然机能。这就迫切需要人类重新审视在自然界中的定位。人类是自然世界中的一员，人类任何权利的获得都必须依赖于其物种权利、生物权利与生命权利的承认，如果人类不能在整体权利观中重新审视自己，用共存的目标来看待万物的生存与发展，就很难找到破解生态环境恶化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现实中的真实问题是科技发展该如何去面对自然，怎样去对待万物生命。当前，要从根本上改变人类中心主义的态度，亟须对科学技术予以制度化的规范指导，科学技术发明与探索才能把人类引向人类所向往的绿水青山、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自由之路。要使人类的努力能够把自然的变化过程引向我们所向往的美好方向，迫切需要从国家层面引发制度的变革，需要制度对人类、科技进行理智引导。因为制度是对国家利益共同体的所有人利益和国家之整体利益的维护与保障，是对权力的规训与引导，是国家共同体内部人类存在的保护神。因此，无论是从客观现实还是未来长远发展的角度考虑，制度的创新需要特别关注和关怀自然生态权和生物生态权利，这应该成为灾疫风险社会人类在制度创新过程中的巨大反思。

二、追求共存目标：制度创新的价值基础

新时代的制度创新必须摒弃过去的传统观念和做法，创造以共同体人人身心健康的价值目标，以普遍利益权利为价值导向重新定位制度，从而实现人类谋求的真正幸福与美好。

1.限度生存的欲望边界

人类的进化历史表明，人来源于动物，但又高于动物。人高于动物的直接表现是人创造了文化，创造了属于人类的梦想，这个属于人的梦想就是人追求永续发展，但永续发展有一个基本前提，即生存。相对于发展而言，生存更根本。现代社会的风险性变大、灾疫频发是因为人类错置了生存的位置，一方面将自身置于自然界的核心，将人类中心主义至上，无限放大自己的欲望与需求，从自然界中无休止地掠夺与占有，形成了人类欲望和需求无限论，从而形成无休止的掠夺资源、征服自然的力量源泉；另一方面，又藐视自然的存在和宇宙的力量，为此人类把自然看作没有生命的、僵死的、只为人类自身服务的世界。人类对物质主义的过度追求和感官纵欲主义的放纵使人类陷入生态失衡的深渊，并进一步拓展为自然对人类的疯狂报复。

而怎样才能改变这一现实呢？那就需要进一步厘清“限度”这一认知。限度，构成了世界的法则、自然的法则、生命的法则与人类的法则。从根本上讲，地球上的所有物种都是一个有始有终、有边有限、有量有度的客观世界。这种边界意识使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地球物种成为有限的存在者。这也要求人类的思维意识、行动范围不能超越界限。如果人类恣意忘形，随意地放大欲望，必然要遭受自然的侵害。基于此，人类需要从如下三个层面付出努力：一是树立全方位的限度意识。这种限度意识即世界是有限度的实然存在。限度要求人类正确认识宇宙，认识到权利的存在受有限的规制，无限的欲望与需求在有限性面前需学会节制。也恰恰是因为这种节制才能使人类与世界之间架构起平衡和谐的关系。二是担当持续性发展的社会责任。人既是生态环境的存在者，也是生态环境的改造者。地球以怎样的方式呈现，与人的姿态密切相关：如果人以积极的方式对待地球，地球自然对人类呈现友好；如果人以自我意识的无限扩张对待地球，那么人与地球之间的关系也会紧张甚至恶化。因此，人类必须与万物实现互生互存、共在共展。这种互生互存、共在共展的存在姿态就是学会为生态环境负责，尊重宇宙律令、学会自我节制与负责任理性行动。三是重建简朴的生活方式。简朴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是人类的崇高生存品质，因为“我们的欲望是无穷的，没有任何东西迫使我们在将来过那种谦卑的生活，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其他的生活，一种抵抗的道路，并看看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最终必须要做一件事就是立即减少对矿物燃料的使用，我们需要这样做，以便我们在将来可以选择任何其他的自然”[4]。学会过简朴的生活方式，是人类在更高水平上回归自然的真实体现，通过与山水生物、花草树木的亲密接触，体验自然生命之美，领悟生命成长之道；就是摒弃过度的物质享乐，尽量追求简单的生活方式。这是减少灾疫风险和社会制度创新的人性基础与动力的源泉。

2.普遍平等的权利存在

地球上所有生命的生命体都是平等的。客观的生态现实告诉我们，人诞生于生物世界之中，成为生物群落里的一种，获得一种物种权利。同时，自然法则告诉我们：生物彼此之间的关联性构成了真实的客观世界，孤立的生物不会产生，孤立的物种也绝不会存在，物物相生才有自然世界，才有整个宇宙，也才构成整个地球。因此，人的物种权利是自然和宇宙所赋予的，但更进一步看，人这种生物物种权利，恰恰是其他生物物种的存在而得到彰显的，因此，人的物种权必然依赖于其他物种权利而存在。

既然人的物种权利依赖于其他物种权利而存在，那二者之间又是怎样的依赖呢？其一，二者在性质上是同构的，人的物种权利同地球生物的所有物种一样，都具有普遍的自然生物权利，这种自然生物权利，即符合生物本性的权利，这是生态整体性权利的具体彰显，自然生态权利是普遍利益权利，对于存活在地球上的每个个体而言都是平等的，而且因为生物之间的普遍联系性决定了彼此的互生与共生、共存与互存，人与其他生物一样为了自我保存首先需要保护他者，这种客观的存在决定了人与其他物种权利的本质同构。也恰恰是因为这种本质同构，要求维护国家善业的制度确立与创新必须尊重生物的物种权利即生态权利，如果制度的建立忽略了这一客观的现实，或者不能保障生物物种权利的很好实现，那么人的生存权就将受损，人类社会所期待的“美好”与“幸福”也就更无法实现。其二，人的生物物种权利不仅对于其他生命物种而言具有平等性，在人与人之间还同样具有平等性。因为类因个体而存在，个体的属性在类中得到彰显。每个人的个性是因为在人类的普遍性中得到体现，每个人在人群中才成为人，现实中的人虽然有普遍的个性，但是在你、我、他之间是因为你才成为你、我才成为我以及他才成为他，而不能是其他的事物，也才获得了个体的意义。人的物种权利就是人作为个体的物的个体存在权利，即你、我、他的物性存在权利。进一步讲，人是自然世界的物种，他配享的自然生态权利与自然界的其他物种一样多，这就决定了人既不比其他物种低贱，也不比其他物种高贵，他是自然世界的一个普通公民，配享地球上的生物公民的平等存在权利。而且作为人类中的每个人都同样如此，在整个人类社会中，每个人都是生命物种中的平等一员，任何人都不比其他人低贱，任何人也都不比其他人高贵，人与人之间的平等转化为真实的平等首先依赖于生命存在权利的平等，因此，普遍平等既构成了这一物种的自然生态权利，也同时成为人的其他存在权利的基础权利或者是框架下权利，这应该成为制度创新要考虑的重要问题。

3.全面公正的规范设计

公正是政治学中的一个核心问题。罗尔斯在《正义论》中提出了“作为公平的正义”理念，他认为，正义的原则应该基于“平等自由”的原则和“机会公正平等原则与差别原则相结合”两个方面[5]。他认为，在一个正义的社会，公民应该拥有平等的权利与自由，但是当因为经济发展不平等而带来权利的差异时，应该通过权力的运作来实现利益补偿，以体现社会的整体公正。由此可以看到，公正是社会的普遍理想，而这种理想的实现需要通过制度的建立与创新才能得到。

全面公正必须以绝对平等原则为价值规范框架，在权利的配享与责任资格上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而无论是权利还是责任，其是否公正都需要借助利益这个媒介来实现。从权利与责任生成的角度看，人类为了克服重重困难谋求生存，就必须实现合作互助。这就决定了互助的方式必须是利己与利他同时兼顾，要想获得利益首先必须学会付出，对其他人如此，对其他生物同样如此。人类要获得利益首先给予万物生长的机会，给予他人创造生存的机会，在给予并承担责任的同时，才能获得利益的可持续性，因此，全面公正的制度设计需要将人的权利享有与责任付出相匹配。

同时，政府还必须承担起全面公正的职责，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实现国际交往公正。国家间交往的公正是国家道德的集中体现，其表现是政府维护每个主权国家的合法利益，并从自然生存法则与物种进化法则的角度出发，进一步拓展为平等互助原则。二是实现普遍社会公正。政府需要让社会上的每个公民都平等地享有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法律等一系列权利。政府必须为全社会和每个公民服务，对公共事务的管理和公共资源的调配也都要实现公正，以此促进社会的公平与正义。

三、创建国家的善业：制度创新的实践方向

国家是一种善业，而且是一切善业的最高形式，而承担这一善业本质的形态就是制度。制度作为国家的形态构成，既为政治实践提供了空间平台，也为政治价值实现提供了时间保障。从善业的角度分析，制度创新的实践就是充分考虑人类的福祉和增进个人权益。

1.全面慈善的完整人道主义

“人道”是指关于人的意识与观念，它与人类的进化密切相关，同时也伴随着人类的发展而逐渐发展。传统人类社会形成了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它也同时成为当今社会的世界风险与全球生态危机爆发的诱因之一。在当代，社会转型发展既动因于世界风险社会和灾疫频发，又同时蕴含了以消解世界风险与生态危机为根本任务。因此，它必须寻求突破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体系，探寻更广泛地促进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当代人道论。这种当代人道论需要依托全面生态文明的进步与发展，以追求自然律令、自然法则与所有物种本性为出发点，即“自然为人立法，人为自然护法”的法则，尊重地球上广阔的生命，从而促进整个世界人与物种的和谐有序可持续发展。这种广阔的生命主义认为，万物皆有生命，万物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平等的尊重与爱护。因此，真诚的维护世界所有生命的尊严，构成灾疫风险社会应该倡导的伦理法则和制度建设的生命基础。

第一，完整的人道主义是善待一切生命与尊重一切生命的实践论原则。古人认为，“万物有灵”，生命是自然宇宙与生命世界创化的结果，万物的生命性构成了世界的完整性与生命性，生命是人与自然、人与人、自然万物之间的直接链接。这一链接又必然构成直接的权利，生命皆有权利，权利都是平等的。从这一角度出发，制度建设应该把全面地保障所有生命权利作为根本的人道立法原理：“生命的权利包括人类和自然生命的权利，它的自由尊严、它的发展、它的价值，是当代多方面的基本课题。”[6]

第二，完整的人道主义是人人之道，而且是人人平等之道。根据平等地善待一切人的立法原则，应该善意地承认每个人的独立且自由的存在，承认并尊重每个人的自主生活，承认并平等地看待每个人的个性化生活、劳动与个性化的追求人生快乐与幸福的权利。据此，制度的创建应该构建起促进尊重他人权利实现的社会实践机制，国家应该通过完善各种制度来促进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健全促进人潜能开发与创意能力的社会激励机制，促进每个人能自主地安排生活与创造生活的能力，并保障人人个性化追求人生幸福。

第三，完整的人道主义是引导人成为完整的人的制度实践。人类共同体形成了社会，而社会又产生了制度并为维护社会秩序而不断完善。因此，制度应该以人为本，而且是以人人为本。其应从三个维度展开：其一，必须全面确立人是社会的创造者与缔造者的制度观念，并建立起相应的人道机制，塑造正确的价值意识与目的信念；其二，必须创建起全面平等的社会机制，以制度平台与运行机制推动人的生存权普遍平等并努力完善促进人权利实现的条件；其三，必须创建起使人成为完整的人的实践平台，人自我实现的根本力量是创造意识与创造精神，并为之努力付出的行动，以人为起点并促使人不断成长的制度就是完善制度的激励功能，既对人的创造性才能给予保护与激励，也要对阻碍人成长的制度予以废弃。

2.多维展开的权力监督制约

制度创新的目的是在直面现实的基础上，以其自身的强制力量与道德力量，引导、规训与推动各种权力制约和社会监督体系，努力避免一切社会权力——尤其是政府权力沦为无限绝对权力。在政治理论的研究中，权力始终是绝对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权力，其绝对性构成了它的根本性质。权力的绝对性根源于权力的自我化：任何掌握权力的人都很难逃脱权力利己主义的深渊，权力的利己性在权力被满足同时，更容易进一步推广为权力的扩张性，这就造成了现实中的绝对权力。绝对权力有两种形态：无限绝对权力与有限绝对权力。前者是通过一方控制一方从而实现自身利益无限大的权力，是一种对人权、权利以及合法利益予以无情剥夺的权力，在社会生活中经常是制造不平等与不公正的源泉；而后者则可以有效避免上述恶果的出现，是能够体现共同体人人的愿望的限度权力。有限绝对权力是通过契约对权力进行规范与引导，它植根于自然之中，并接受自然法则的规训。“根据自然，没有人享有高于别人的地位或对于别人享有管辖权，所以任何人在执行自然法则之后所能做的事情，人人都必须有权去做”[7]。正是因为权力本身存在超越限度的本性，因此对权力进行监督与约束也就成为现实的必然，也是对人权维护和权利保障的政治前提与制度前提，而人权维护与权利保障的实践，就是合法期待与道德准则成为社会共同体内部人人必须遵守的准则，其最高的利益就是共同体人人平等地配享自己创造的福利生活。

对权力进行约束与监督应该充分发挥法律规范的作用，法律作为社会上获得普遍认可的行为准则，通过对社会主要制度的性质定位而约束社会权力，正如我国法律规范中所规定的人民当家作主这一性质定位决定了权力的本质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当新冠肺炎病毒疫情发生后，国家动员全国力量一起支援受灾严重的武汉市和湖北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导向，强调人民群众的生命权最大，就是对“人民当家作主”地位的彰显。法律以其普遍公正的价值导向系统与规范体系构成全面制衡社会权力健康运行的基本方式，但是仅仅依靠法律还难以实现普遍的正义，还需要畅通社会公论制度，因为法律面对多元变化的社会劳动与社会生活有其滞后性。这时就要借助社会公论对公权力进行制约。社会公论是社会公民自主参加社会管理，规范、约束和制衡社会权力，使之走向理智节制的社会力量、手段的途径。社会公论制度的建立主要是通过司法保护和大众传媒两种方式，司法保护的有效实施，将使社会公论制度和社会公论渠道畅通得到健全、独立、权威的司法制度保障，而大众传媒的真正社会化和向社会全体公民敞开，是促使社会公论制度获得广阔的实践途径的体现。只有这样，才能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合法期待”转变为生活现实。

灾疫风险社会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合法期待”不仅仅是符合法律规范，还应该指向自然法则，因为法的产生不仅仅是通过国家诞生，而国家诞生的法律首先是“良法”“善法”，“它体现了对社会公平的维护与对人民美好生活追求的保证”[8]。合法期待的内容是国家内部每个公民都有权利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并平等地享有生存条件、承担平等的公民职责与人生责任：每个公民都有权平等地享有自由的地位与权利，都有权利在收入和财富分配中享有平等的地位，并有平等地参与财富和收入分配的地位，且能在公平的社会环境中自由发展和维护尊严，而所有这些的实现都必须依赖于政府的严格守法与尽职尽责。政府需要在法律的规范下，负责任地承担起维护公民地位、权利的服务职责，也需要引导、规诫公民承担起与其权利、地位相等同的责任和义务的管理职责。

3.互涵互助的人生道德倡议

在西方社会的宗教中，全能的上帝与孤独无援的信教人是彼此互涵的，进一步讲，有限的人与无限的上帝是互涵的，人与上帝、人与自然在互涵中获得诞生，并通过对蕴含对方而敞开、呈示和照亮自己而共同存在，因此，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紧密相连。这种思想同样存在于中国人头脑中，中国古代“有生于无、无生于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以抱阳”，这是中国人在认识事物时强调用变化发展与联系的眼光，在万事万物中寻找世界、万物与生命的互涵。郭沫若在《凤凰涅槃》中曾经讲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人与人之间、人与生物之间构成互涵的整体，人是互涵的人，人自始至终具有互涵的本性。这种认知符合自然法则的规律，一方面，人是自然进化的结果，人生于自然并伴随自然而成长；另一方面，人降生于人群而终身于人群的群化性命运。因为前者，人始终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走进更高层次的自然，这促成了人与自然的互涵；因为后者，人在依赖于群体化社会的过程中创造着更高级更复杂的社会，人与社会构成互涵。从人与自然互涵的关系中反思人生，就会看到人生充满了生存的忧惧与匮乏，人在满足欲望的同时，就是在对自然互涵的结果，人生努力的深层动因就是为消解其生存忧惧与匮乏。人生在努力的进程中必然不断地拓展在人群中的关系，组成社会，其必然手段是借助于群体和社会的力量，这是人之所以必须群体化的最终根源，同时也构成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始终在竞争中互涵的终极原因。互涵意味着蕴含与涵化，前者被动，后者主动。互涵在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三维关系中彰显，而促成关系的实现媒介是合作。从本质上看，世界是互涵的世界，是合作化生存的世界：天与地、人与自然、人与人、白天与黑夜、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每个团体之间都是通过合作来实现着生存的目的，也成就了人类文明的书写，在互涵的精神下，人类逐渐衍生出包涵、涵化与合作的本质，从而推动人类历史的快速发展。

互涵的精神品格最全面具体的体现为互助，这是照亮人类社会发展的灯塔。互助是一种公益社会化的事业，这一社会化的公益事业所追求的是人类与自然的共生与互生、共存与互存、共同发展与共同幸福。社会生活的分化与多元化形成了多样化的互助形式，从社会管理的角度看，它包括单项帮助、协助与合作。单项帮助分为物质性的资助和道义性的精神性帮助，协助是指帮助对象更好地更顺利地完成某事，实现扶持与促进，合作则是互助的广泛形式，而上述所有形式都应追求诚实、信用的基本原则，在全球化的今天，特别是面对不断突发风险的社会，合作成为其共同生存、普遍发展的主渠道。为更好地开展互助的社会化合作，互助的形式主要从以下三个维度展开：

第一，励新发展繁荣教育。用人类文明和智慧来武装人，来营造一个充满爱心爱德的社会心理环境和人类生存环境，这是教育的一大社会道德功能。励新、发展、繁荣当代教育的目标，就是努力使人类真正成为一个教育的社会。人类生存发展只有真正踏上了教育社会的文明道路，展开广泛的社会互助才获得真正的精神、智慧和爱心基础。互助的社会是教育的社会：教育在人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中始终起到基础性作用，“教育是更深刻、更和谐的人的发展并从而减少贫困、愚昧，(不平等的)排斥、压迫和战争的主要手段”[9]2。“教育是社会的核心，是提高社会生活质量的基本手段”[9]2。“在21世纪到来之际，教育和各种培训已成为发展的首要推动力”[9]2。“教育是对未来的一种投资”[9]2。教育社会之所以成为社会互助的首要途径，就在于教育本身就是一种社会互助方式与途径:教育通过传播知识、智慧、文明的教化方式，消除愚昧，使人人都能认识生活、认识自然、认识自我和人生；帮助人用知识和智慧来武装自己，从而使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在实际的生存过程中扶持人缩小差距(智力差距、能力差距、劳动创造差距、地位差距、精神差距等等)，激励人自尊、自信、自强引导人学会共同生活、学会在共同生活中互助，在互助中提高和发展自己。

第二，协作互助共同发展。这是社会互助的新方向、新格局。因为单一的物质性援助始终是有限度的，并且受助者往往是消极被动的，有时反而助长了甘贫乐穷的懒惰习性，不能很好地激发受助者的潜能。单一的物质性援助往往是一方使劲，另一方坐享其成。而以协作、合作为主要形式的互助则是双方使劲、共同出力、一齐创业。并且，协作、合作的行为本身就是培养和增强人自尊、自爱、自信、自强的社会化方式和人本途径。

第三，由私助向公助的主体性转移。由私助向公助的主体性转移，是社会互助的发展方向。互助的社会化即是人类生存的福利化，互助的社会是国家生活的福利化。所以，互助主体由私助向公助的转移，是社会福利化的体现，它的具体体现形式是：其一，人类教育社会的全面形成；其二，人人平等享有社会劳动就业、医疗卫生、养老保险权利；其三，世界范围内的财政协作与合作的形成。概括地讲，互助的社会化，即人人“生有所教”“病有所养”“老有所靠”的福利化。在当代生活中，要遵循这一方向实现广泛的社会公助，无论是国际社会还是国家，都必须从根本上进行制度创新，通过制度创新，使社会主要制度、社会基本结构和社会安排方式从根本上体现普遍公正的原则。因为社会制度一旦失去公正或根本不公正，要创建一个普遍互助的社会，也就失去了公正的政治基础和制度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