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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陀之战考论

2020-03-03

关键词:高丽契丹

李 俊

(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

茶、陀之战是第三次辽丽战争中的一次决定性战役,此役辽军行军路线为兴化镇东大川(高丽显宗九年(1018年)十二月戊戌)→慈州来口山→平壤马滩→开城新恩县→涟州→渭州→龟州(高丽显宗十年(1019年)二月己丑朔),在越过茶、陀二水进入龟州东郊附近,辽军与高丽追军展开决战,辽军以失败告终,号称十万之辽军,生还者仅有数千人,高丽方虽取得了龟州之捷,但亦付出惨重代价,被迫于次年二月,谴使辽朝“请称藩纳贡如故,且归所拘人只剌里”[1],辽朝“以询降表进,释询罪。”[2]1521-1522高丽显宗十三年(1022年)四月,“自是复行契丹年号”[1],至此正式确定辽朝对高丽之藩属关系,直至辽天祚帝天庆六年(1116年)、高丽睿宗十一年四月庚戌,高丽中书省奏“所禀正朔不可行,自今公私文字宜除去天庆年号,但用甲子。”[1]茶、陀之战后,在此之间长达近百年的时间里,辽丽双方总体保持正常的封贡关系及和平稳定状态,同时亦为处于辽丽势力交错地带的女真势力的发展提供了有利契机,逐渐形成以完颜部为核心的女真人共同体,使其从战略上逐渐完成对曷懒甸地区的渗透和控制,形成对辽东京包围和遏制高丽北扩的态势,对东北亚国际秩序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目前学界关于茶、陀之战的研究尚较为薄弱,笔者目力所及仅于日本学者池内宏[3]、韩国学者卢启铉[4]以及国内学者魏志江[5]26等相关论著中略有涉及,且未有专题探讨。基于此,笔者不揣鄙陋,拟就此问题做深入研究,以求教于史界方家。

一、茶、陀之战前辽丽形势

茶、陀之战是第三次辽丽战争中第四阶段的决定性战役。第一次辽丽战争始于辽圣宗统和十年(992年),“以东京留守萧恒德伐高丽”。十一年(993年),“王治遣朴良柔奉表请罪,诏取女直国鸭绿江东数百里地赐之。”[2]519此役之后,高丽成宗十三年(994年),徐熙“率兵逐女真,城长兴、归化二镇,郭、龟二州,明年又率兵城安义、兴化二镇,又明年城宣、孟二州。”[1]辽朝赐鸭绿江以东数百里之地予高丽,高丽乘势驱逐女真,并设州置镇,作为北御辽朝前沿要塞。第二次辽丽战争始于辽圣宗统和二十八年(1010年)八月,“圣宗自将伐高丽”,“询奉表乞罢师,不许”;十一月,“大军渡鸭绿江,康肇拒战于铜州,败之。肇复出,右皮室详稳耶律敌鲁擒肇等,追奔数十里,获所弃粮饷、铠仗,铜、霍、贵、宁等州皆降。询上表请朝,许之”,“乙凛领兵击之,思正遂奔西京。围之五日,不克,驻跸于城西佛寺。高丽礼部郎中渤海陀失来降。遣排押、盆奴攻开京,遇敌于京西,败之。询弃城遁走,遂焚开京,至清江而还。”[2]1520-1521而《高丽史》载:高丽显宗元年(1010年)十一月辛卯,“契丹主将步骑四十万渡鸭绿江,围兴化镇”;乙亥,“康兆与契丹战于通州,败绩就擒”;癸丑,“丹兵至西京,焚中兴寺塔”;辛酉,“契丹主攻西京,不拔,解围而东”。显宗二年(1011年)乙亥朔,“契丹主入京城,焚烧太庙、民屋皆尽”;癸卯,“契丹主渡鸭绿江引去”;四月乙卯,“谴工部郎中王瞻如契丹,谢班师”[1]。按《高丽史》记载,契丹主亲自进入开京,而《辽史》所载并未见辽圣宗进入开京,只有萧排押、耶律盆奴等焚开京,至清江而还,颇疑《辽史》或《高丽史》二者记载有舛误之处。

第三次辽丽战争为第二次辽丽战争结束后,关于高丽王是否亲自朝觐问题所引起的。高丽显宗三年(1012年)六月甲子,“谴刑部侍郎田拱之如契丹夏季问候,且告王病不能亲朝。丹主怒,诏取兴化、通州、龙州、铁州、郭州、龟州等六城。”[1]此次战役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辽丽双方互有胜负。《辽史·高丽纪》载:辽圣宗开泰三年(1014年)五月,“诏国舅详稳萧敌烈、东京留守耶律围石等造浮梁于鸭绿江,城保、宣义、定远等州。”[2]1521《高丽史·显宗纪一》载:高丽显宗五年(1014年)十月乙未,“契丹遣国舅详稳萧敌烈来侵通州,兴化镇将郑神男,别将周演击败之,斩七百余级,溺江死者甚众”;显宗六年(1015年)正月癸卯,“契丹兵围兴化镇,将军高积余、赵戈等击却之。甲辰,又侵通州”;三月乙亥,“契丹侵龙州”;九月乙未,“契丹来攻通州”;丁卯,“契丹攻宁州城,不克而退”。是岁,“契丹取宣化、定远二镇城之。”[1]此役辽军虽未克通州、宁州,却取得宣化、定远二城,可以说是互有胜负。第二阶段:耶律世良等取得郭州之捷。开泰四年(1015年),“以世良、虚烈总兵伐高丽。”开泰五年(1016年),“世良等与高丽战于郭州西,破之。”[2]1521高丽显宗七年(1016年)正月庚戌,“耶律世良、萧虚烈侵郭州,我军与战,死者数万人,获辎重而归。”[1]此阶段辽军取得胜利。第三阶段:萧合卓、王继忠等兴化镇之败。开泰六年(1017年),“枢密使萧合卓为都统,汉人行宫都部署王继忠为副,殿前都点检萧虚烈为都监进讨。萧合卓攻兴化军不克,师还。”[2]1521显宗八年(1017年)八月癸巳,“契丹萧合卓围兴化镇,攻之九日不克,将军坚一、洪光、高义出战,大败之,斩获甚多。”[1]此阶段以辽军失利告终。第四阶段:萧排押等茶、陀之败。开泰七年(1018年),“诏东平郡王排押为都统,萧虚烈为副统,东京留守耶律八哥为都监,复伐高丽。”[2]1521茶、陀之战则是第四阶段一次决定性战役。

二、茶、陀之战的时间

茶、陀之战的时间,《辽史·圣宗纪七》载:开泰七年(1018年)冬十月丙辰,“诏以东平郡王萧排押为都统,殿前都点检萧虚列为副统,东京留守耶律八哥为都监,伐高丽。”十二月,“萧排押等与高丽战于茶、陀二河,辽军失利。天云、右皮室二军没溺者众,遥辇帐详稳阿果达客、省使酌古、渤海详稳高清明、天云军详稳海里等皆死之。”[2]185由此可知《辽史》所载茶陀之战的时间为开泰七年十二月,而辽军出发时间为开泰七年十月,此次战役以辽军失利而告终。

而关于此次战役详细进程,《高丽史·显宗纪一》载:高丽显宗九年(1018年)十二月戊戌(初十),“契丹萧逊宁以兵十万来侵,王以平章政事姜邯赞为上元帅,大将军姜民瞻副之,帅兵至兴化镇,大败之。逊宁引兵直趋京城,民瞻追及于慈州,又大败之。甲寅,京城戒严。”[1]显宗十年(1019年)春正月辛酉(初三),“萧逊宁至辛恩县,去京城百里,王命收城外民户入内,清野以待。遣耶律好德赍书至通德门告以回军,潜遣候骑三百余至金郊驿,我遣兵一百乘夜掩杀之。二月己丑朔(初一),丹兵过龟州,邯赞等邀战大败之,生还者仅数千人。”[1]由此可知,按《高丽史》记载此次战役的辽军出发时间为高丽显宗九年(1018年)十二月戊戌(初十),显宗十年正月(1019年)辛酉至开城附近新恩县,二月己丑朔(初一)退至龟州。然而《辽史》将茶、陀二水之战时间记载为辽圣宗开泰七年(1018年)十二月,而参照《高丽史》可发现高丽显宗九年(1018年)十二月辽丽双方发生的战役只有兴化镇之役,然兴化镇之役是否就是《辽史》所载之茶、陀二水之战呢?

按《辽史·萧排押传》载:开泰七年(1018年),“再伐高丽,至开京,敌奔溃,纵兵俘掠而还。渡茶、陀二河,敌夹射,排押委甲仗走,坐是免官。”[2]1242《辽史·耶律八哥传》载:开泰七年,“上命东平王萧排押帅师伐高丽,八哥为都监,至开京,大掠而还。济茶、陀二河,高丽追兵至。”[2]1281-1282由《辽史·萧排押传》及《辽史·耶律八哥传》的记载,茶、陀之战是辽圣宗开泰七年(1018年)之事,而从其记载辽军是在抵达开京之后,俘略而还,在回途过程中渡过茶、陀二河之时,为高丽兵追至,发生茶、陀之战,兴化镇之役则为辽军初入高丽之境时发生之战役。《东国史略》载:“契丹萧逊宁来侵,姜邯赞、姜民瞻前后战于兴化镇及龟州,大败之。以姜邯赞检校太尉、门下侍郎、天水县开国男。”[6]《高丽史·姜民瞻传》载:“姜邯赞大破契丹萧逊宁于兴化镇,逊宁引兵直趋京都,民瞻追及于慈州来口山又大败之。”[1]由此可知兴化镇之役在前,龟州之役在后,兴化镇之役并非辽军回途中的茶、陀之战。《高丽史·姜邯赞传》载:姜邯赞“至兴化镇选骑兵万两千伏山谷中,以大绳贯牛皮塞城东大川,以待之。贼至,决塞,发伏,大败之。逊宁引兵直趋京城,民瞻追及于慈州来口山,又大败之。侍郎赵元又击于马滩,斩首万余级。明年正月,邯赞以契丹兵逼京,谴兵马判官金宗铉领兵一万倍道入卫,东北面兵马使亦遣兵三千三百人入援。于是,契丹回兵之涟、渭州,邯赞等掩击,斩五百余级。二月,契丹兵过龟州,邯赞等邀战于东郊。”[1]此处记载萧逊宁当为萧排押之误,萧逊宁为萧恒德,字逊宁,为萧排押之弟,此为记载之误[5]26。据《高丽史》所载辽军的进军路线为兴化镇东大川→慈州来口山→平壤马滩→开城新恩县→涟州→渭州→龟州,先后经历六次战役。

第一次即兴化镇东大川之役。东大川则为朝鲜义州西兴化镇前三桥川[4]99,濒临鸭绿江,是辽军进入高丽北境的重要城堡。高丽伏击契丹军队取得胜利。“丹兵又大至,叔兴与兴化镇巡检使合力终日力战,矢尽陷阵,俱死。王赐其母粟岁五十石,追赐壁上功臣。”[7]可知兴化镇之役高丽虽获小胜,但亦付出重要将领阵亡的惨重代价。

第二次战役为慈州来口山之战。慈州,《东国舆地志》“慈山郡”条载,“东至殷山县界四里,南至平壤府界三十六里,至顺安县界三十九里,西至肃川府界三十四里,北至顺川府界七十一里,至价川郡界二十二里,距京都六百七十九里”,“高丽太祖置文成郡,寻改为大安州,成宗初改为慈州,后降为郡,本朝太宗十三年改为慈山郡。”[7]慈州应为平安南道顺川市慈山里,来口山,按“风麟山,在郡西南三十里,慈母山,在郡西二十里。”[7]来口山应为凤麟山、慈母山二山之一。辽军在此受到姜民瞻军队追击而失败。

第三次为马滩之役,第四次为新恩县之役。马滩,大同江渡口,现在美林津[4]99。《东国舆地志》“平壤府”条载:“马滩,在府东四十里,本朝曹伟诗:‘氵贝江日夜流滔滔,奔滩怒薄崩洪涛。’即此。”[7]此役高丽侍郎赵元取得斩首辽军万余级的胜利。新恩县,现在新溪县,距汉城约一百里[4]100。高丽取得掩杀辽军候骑三百余人的胜利。

第五次为涟、渭州之役。涟州,《东国舆地志》“价川郡”条载:价川郡“东至德川郡界三十七里,南至慈山郡界七十九里,至顺川郡界六十里,至殷山县界三十二里,至安州界三十二里,西至宁边府界三十四里,北至同府界六十三里,距京都七百八十里”,“高丽之安水镇,显宗时改为连州,后改为朝阳镇,高宗初复为连州,以御丹兵有功复升为州,寻改翼州,后改价州,本朝恭定王十三年改为价川郡。”[7]据此记载可推论涟州即价川郡,在今价川。渭州,《东国舆地志》“宁边大都护府”条载:“废渭州,在府西北四十里,高丽初置,文宗四年筑城,后州废。元宗初为抚州治所,有土城周四千五百六十尺,俗称渭川城。”[7]渭州,即渭川城,在今平安北道宁边郡。姜邯赞等在此取得斩首辽军五百余级之胜利。从战役规模来看茶、陀之战辽军“天云、右皮室二军没溺者众,遥辇帐详稳阿果达客、省使酌古、渤海详稳高清明、天云军详稳海里等皆死之”[2]185,辽军损失惨重,而绝非涟、渭州之役高丽仅取得斩首五百余级的小胜利,因此茶、陀之役作为辽军从开城撤退之后回途中与高丽军队展开的战役只能是第六次战役龟州之战。

然而从记载时间来看,《辽史》记载茶、陀之战发生在辽圣宗开泰七年(1018年)十二月,而《高丽史》记载龟州之役为高丽显宗十年(1019年)二月己丑朔(初一),从时间上来看二者并不符合,从战役过程来看《辽史》所载茶、陀之战即《高丽史》所云龟州大捷。因此颇疑《辽史》所载茶、陀之战发生于开泰七年十二月为记载之误,开泰七年(1018年)十二月应为兴化镇之役,而茶、陀之战则是《高丽史》所载高丽显宗十年(1019年)年二月己丑朔(初一)。

三、茶、陀之战的地点

龟州之役地点,《高丽史·地理志三》载:“龟州,本高丽万年郡。成宗十三年,命平章政事徐熙攻逐女真,城龟州。显宗九年,为防御史。高宗三年,丹兵来寇,州人拒战,斩获甚多。至十八年,蒙军来侵,兵马使朴犀尽力御之,力屈不降,以功升为定远大都督府,后为都督府,后改为定州牧。”[1]按此记载龟州似为定州,为徐熙北逐女真时所置。然《新增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三“龟城”条载:“龟城都护府东至泰川县界三十八里,南至定州界三十八里,至宣川郡界七十二里,至郭山郡界五十八里,西至义州界一百十三里,北至朔州府界二十九里,距京都八百八十六里。本高丽万年郡,成宗十三年,命平章事攻逐女真城之,号龟州。高宗十三年升为定远大都护府,又改定州牧,移州治于马山南。本朝世祖元年以古龟州实要害之地,而与定州悬远,析置龟城郡。又罢闾延、茂邑两邑,移其民于郡。十二年,升为都护府,置镇。”[8]537-538龟城都护府南至定州界三十八里,显然龟城都护府治所与定州并非一地,龟州改为定州之后,移州治于马山之南,因此古龟州与定州实非一地,而龟州之役爆发之地亦非定州之境,应为朝鲜世祖大王所析置之龟城郡,后升为都护府所辖之境。

茶、陀二水地点,《大东地志》卷三十二“龟城”条载:“龟城江,一云八营川,在北二十里,源出入八营岭,东南流过青龙山之水,窟岩上之水至府东南为皇华川,南至敖仓北,右过九林川,折而东流,左过牛场川,经泰川县为南江,过玉浦,浦同之川,又东北流至挟水,入于串津”;“牛场川,东三十里源出窟岩山,东南流入龟城江”;“皇华川,东南二里见龟城江”;“九林川在府南三十里,出于天剑山,东流往南仓入于皇华川、八营川、青龙川。”[9]按《高丽史》记载契丹兵奔北,涉石川至于盘岭,僵尸蔽野,日本学者池内宏认为《辽史》所载茶、陀二水为《高丽史》所载之石川即皇华川[3]。然而若将茶、陀二水同视为皇华川,显为不妥。《大东地志》所载皇华川为龟城东南方向,《东国舆地志》载其位龟城府北二十里。《东国舆地志》“龟城府”条载:“皇华川,在府北二十里,出窟庵山,经客馆东流入丘林川。窟庵山,在府北三十九里,与八岭山东支相连,有石筑古基,周一万五十尺,内有二井。八岭山在府北二十九里,八岭川在府北二十里出入八岭洞,南流与丘林川合入博川大宁江。丘林川在府南三十里出捡山东流入八岭川。捡山,在府西北七十里。”[7]由此可知《大东地志》所载“龟城江”“八营川”“八营岭”“窟岩山”“九林川”“天剑山”即《东国舆地志》所云“八岭川”“八岭山”“窟庵山”“丘林川”“捡山”;而皇华川与八岭川均与丘林川合流,皇华川汇入丘林川,丘林川则汇入八岭川,最终合流入于博川大宁江。《东国舆地志》“博川郡”条载:“大宁江,一名大定江,又名博川江,在郡西四十五里。其源出自昌城朔州等境,过泰川县,合于安州地老江入于海,又见嘉山郡。”[7]“泰川县东至宁边府界三十六里,南至嘉山郡界三十五里,西至龟城府界三十一里,北至云山郡界二十一里,距京都八百四十一里。”[8]563按此记载泰川县濒临大宁江,为龟城府以东方位,其仅距龟城府仅三十一里,而茶陀之役发生于龟城府东郊,按行军进程和战役规模来看,辽军渡过大宁江与八岭川汇合之处,进入二水合流后的交叉弧形地带,故辽人因其地形而称之为茶、陀二水。

按《辽史·萧排押传》所载:“渡茶、陀二河,敌夹射,排押委甲仗走。”[2]1342《辽史·耶律八哥传》载:“济茶、陀二河,高丽追兵至。诸将皆欲使敌渡两河击之,独八哥以为不可,曰:‘敌若渡两河,必殊死战,乃危道也。不若击于两河之间。’排押从之。战,败绩。”[2]1281-1282从战争进程来看,高丽军队利用河流交汇形成的弧形地形对辽军进行夹射,最终辽军击高丽军队于两河之间遭到失败。《高丽史·姜邯赞传》载:高丽显宗十年(1019年)二月,“契丹兵过龟州,邯赞等邀战于东郊,两军相持胜败未决,宗铉引兵赴之,忽风雨南来,旌旗北指,我军乘势奋击,勇气自倍,契丹兵奔北,我军追击之,涉石川至于盘岭,僵尸蔽野,俘获人口、马驰、甲胄、兵仗不可胜数,生还者仅数千人,契丹之败未有如此之甚。”[1]此“盘岭山”应为“八岭山”,而“八岭川”源于“八岭山”,按此战役记载来看,“石川”应为“八岭川”即“龟城江”,今为“川坊江”之组成部分。由此而论,茶、陀二水应为今之川坊江与大宁江。

龟州之役后仅有数千人的辽军如何返回辽国境内,由于文献未有记载,其路线尚无法得知。但按《东国舆地志》载:“本朝柳成龙论安州状,安州为关西咽喉,其城后临江,前依山,可以固守。清川以北则其路四达,由博川、泰川达于朔州之昌城;由嘉山、定州达于义州;由宁边、熙川达于江界;所谓城有所必守者,此也。”[7]按照朝鲜王朝时期交通路线来看,出清川江以北的陆路交通路线方向大致有三种,西线为嘉山→定州→义州,中线为博川→泰川→昌城,东线为宁边→熙川→江界。高丽时期辽丽双方边界与朝鲜不同,其所行路线亦不一定相同,此时辽丽边境分界线,西部以鸭绿江保州以南,中部以清川江中上游,东部至定平一带为界,按照路线前后推理而论,辽军从龟州撤退路线有两种途径:其一,从龟州往西北原路返回至兴化镇,但由于高丽重兵防守,辽军仅有数千残兵,其路线并不一定按原路返回;其二,径直北上至今朝鲜平安北道朔州一带,当时尚为鸭绿江女真分布区域,然后返回辽朝,如其弟萧恒德讨伐兀惹部时“略地东南,循高丽北鄙而还”[2]1382的路径大致相同。

余 论

茶、陀之战是第三次辽丽战争中一次结束性战役,高丽获取龟州之捷,但亦造成重要伤亡,此役不仅给辽丽双方带来惨重伤亡代价,迫使两国之间试图寻求一种和平稳定状态以代替武力征伐,同时亦为女真势力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有利契机。辽圣宗开泰八年(1019年),“加有功将校,益封战没将校之妻,录其子弟。”八月,“遣郎君曷不吕等率诸部兵,会大军同讨高丽。”[2]1521茶、陀之战失利后,辽圣宗抚恤战没将士子弟,意图在举侵丽,但随着高丽显宗十一年(1020),高丽“谴李作仁奉表如契丹,请称藩纳贡如故”[1],辽朝亦“以询降表进,释询罪。”[2]1521-1522双方停止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矛盾冲突,试图以封贡关系为纽带维持两国之间的和平状态。高丽显宗十三年(1022年)四月,“自是复行契丹年号”[1],至此辽朝确立了对高丽宗主国地位,此后高丽向辽朝进贡,辽朝封册高丽君主,二者之间保持稳定的封贡关系。直至辽末,女真势力兴起,高丽放弃使用辽朝年号,停止向辽进贡。高丽睿宗十一年(1116年)四月庚戌,高丽中书省奏曰:“辽为女真所侵,有危亡之势,所禀正朔不可行,自今公私文字宜除去天庆年号,但用甲子。”[1]直至女真势力崛起,揭起反辽战争序幕,辽丽之间封贡关系至此宣告结束。而在茶、陀之战以后近百年的时间内,辽丽边界基本维持和平稳定状态,而处于辽丽势力交错地带的女真人利用此契机展开事辽及丽的双边外交,不断发展壮大,“自景祖以来,两世四主,志业相因,卒定离析,一切治以本部法令,东南至于乙离骨、曷懒、耶懒、土骨论,东北至于五国、主隈、秃答,金盖盛于此。”[10]15通过几代人努力,逐渐形成以完颜部为核心的女真人共同体,金康宗四年(1109年),女真在与高丽争夺曷懒甸地区的战争中取得最后胜利,“高丽约以还逋逃之人,退九城之军,复所侵故地。”[10]16至此以完颜部为核心的女真部族不仅遏制了高丽北扩的势态,彻底控制曷懒甸地区,而且实际上对辽东京形成了战略包围态势,为女真人反辽提供了有利的后方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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