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皇帝》中的中国形象解读
2020-03-03尹岩松王钰莹
尹岩松, 王钰莹
(郑州大学 外语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1)
中世纪, 在埃申巴赫所著的英雄史诗《帕齐伐尔》中, 中国这一异国形象在德国文学中首次登台。 此后, 随着德国文学和社会的发展以及德中关系的起伏, 德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也发生着不同的变化。 自德国1993年制定以中国为重点的亚洲战略, 两国关系全面恢复以来, 中德关系持续稳定发展。 2008年北京奥运会是中国向世界刷新中国形象的美好契机, 德国作家蒂尔曼·拉姆施泰特则于同年出版小说《中国的皇帝》。 这部小说中虚构了一个怎样的中国呢?本文将从比较文学形象学的角度出发, 分析《中国的皇帝》中的中国形象。
一、 比较文学形象学与《中国的皇帝》
比较文学形象学兴起于20世纪40年代, 脱胎于影响研究, 是比较文学学科中的一个门类, 主要研究一国文学作品中的异国异族形象, 关注作家在作品中如何理解、 描述、 阐释作为他者的异国异族形象, 分析其社会心理背景以及深层文化意蕴。
20世纪80年代后期, 在一些法国学者的努力下, 形象学的理论体系和研究方法基本确立, 成为具有特色和活力的研究领域。 其中最为突出的当数巴柔, 他明确提出了当代形象学的基本原则是对“他者”形象的定义, 文学形象学定义为: “对一部作品、 一种文学中异国形象的研究。”[1]118
随着形象学研究的不断发展, 欧洲以外的民族和国家形象进入西方学者的视野。 荷兰著名比较文学家弗朗西斯·约斯特在《比较文学导论》中对“异国情调”这一概念做出了具体描述, 他将欧洲文学中出现的欧洲核心国家民族以外的异国异族形象称为“异国情调”。 他指出: “在文学上, 异国情调产生于特定的历史事件, 这些历史事件是试图实现某种理想而发生的。”[2]224简言之, 异国情调就是作家带着某种目的有意识地将异国文化加入作品中。 异国形象虽然出自作家之手, 但绝不仅限于作者的个人行为, 而是受作家所在社会和群体的影响, 经过作家这一媒介产生的, 是整个社会和群体想象力的产物。 “法国学者把这种在‘他者’形象创造中起支配作用的, 来自其所属社会的影响源称为‘社会整体想象物’。”[2]228社会整体想象物一般分为“出于整合本民族文化的目的而去描写相异性的所谓意识形态式的描写, 以及出于否定和颠覆本民族文化而去描写相异性的所谓乌托邦式的描写”[1]31-34。
20世纪90年代初, 经我国学者孟华的译介, 形象学研究在中国逐渐受到重视, 发展起来。近年来, 随着大国形象的提出, 西方文学中的中国形象研究方兴未艾。 德语界的相关研究也不在少数, 但对当代德语文学中的中国形象的研究仍有空间。
德国当代小说《中国的皇帝》为蒂尔曼·拉姆施泰特所著, 出版于2008年, 获英格博格·巴赫曼文学奖。 小说主人公凯特和四个兄弟姐妹一同与祖父生活在一起, 祖父只有一只胳膊, 但恋情不断, “祖母”一个比一个年轻。 祖父80岁生日时, 孙子们送了他一场旅行, 目的地由祖父来定。 祖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国, 凯特被迫要与他同行。 但是凯特拒绝了, 并将兄弟姐妹们拼凑的旅行费用挥霍一空。 祖父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 凯特则躲在房间的桌子底下等待旅行结束的那一天。 有一天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被告知祖父在韦斯特瓦尔德山去世了。 为了不被发现自己根本没去中国, 他不得不在给兄弟姐妹们写的信中虚构了一个中国, 其中穿插着祖父与杂技演员莲的爱情往事。 在信中, 凯特与祖父历经十天, 穿越了北京、 西安、 洛阳、 上海和凤凰五个城市。 凯特在信中既描述了北京、 西安和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图景, 也描绘了洛阳这类落后的小城市; 既呈现了大城市中尚存的传统气息, 也显露了小城市中经济发展与现代化的入侵; 既描画了导游、 中医医生等坑蒙拐骗的负面的中国人形象, 也勾勒了莲、 戴等善良神秘的中国人形象。
(一)落后与进步同在
“落后与进步同在”这一中国形象在小说中首先表现在北京、 西安和上海这些大城市中。 在凯特捏造的信中, 他与祖父到达的第一个城市就是北京,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华丽宏伟的景象。 可他却在第二封信中写下了: “北京很美, 但是太辛苦了。”[3]47城市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声, 交通极度混乱: “汽车、 自行车、 摩托车甚至是驴都挤在大街上, 若是双方在路上交谈, 必须加大分贝才能听清。”[3]47此外, 在故宫中还有星巴克咖啡的分店。 汽车、 星巴克甚至是大城市的噪声等现代化标志与走在大街上的驴的碰撞, 一方面体现了北京作为一座现代化的大城市发展并不完全, 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城市发展所带来的一些弊端和不足。 如在参观过八达岭长城后, 凯特和祖父乘坐的旅游大巴绕道将他们带到了一个位于工业区内的私人诊所。 诊所的架子上放着好些贴着神秘标签的安瓿, 有六名貌似医生的人为游客们检查身体, 游客们排队等待。 轮到祖父时, 医生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小指, 又按了按他的大腿、 肚子和胸口, 最后把了把脉。 接着用德语告诉他, 只要吃对药, 能活100岁。 轮到凯特时, 医生则确诊他为性无能, 并且为他开了几瓶价格高昂的药。 他拒绝后, 护士不断劝说他, 甚至一次次降价。 医院成了可以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这也可以看作城市现代化发展的速度与公民素养的提高速度不同步的表现。
凯特与祖父中国之行的第二站是西安, 凯特在5月19日的信中提到: “他曾看到过一句话, 西安让人或爱或恨。”[3]78而从到达的那一刻起, 祖父就扮演着“恨”这一角色, 而凯特“不得不”充当“爱”的角色。 信中提到了西安“四车道”的马路、 拥挤的道路、 繁华的夜生活、 活泼不怕生的小朋友等现代都市具备的特点, 但同时也有一些消极的方面。 如凯特和祖父参观兵马俑时, 不小心跟丢了导游, 在里面迷了路。 他们碰到了一个带西班牙旅行团的导游, 付了他50元, 才被告知出口的方向。 此外, 在上海, 凯特和祖父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在城市中穿行, 身旁的汽车呼啸而过, 道路两旁都是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 然而横渡过一条小河后, 眼前却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纵横交错的小巷、 低矮的房屋、 倾颓的庙宇、 低挂的晾衣绳、 刺鼻的气味。 这三个城市映射出了德国人眼中, 中国在城市化和现代化进程中城市内部出现的发展不平衡的状态。
“落后与进步同在”也表现在不同城市的差距上。 凯特和祖父离开西安后去了洛阳, 在作者的想象中, 洛阳虽是历史名城, 却远远无法与西安相提并论。 这首先体现在两座城市的城市面貌上: 在从西安去往洛阳的火车上, 窗外是连绵起伏的丘陵、 一望无际的稻田和具有乡土气息的农村房舍。 信中写道: 他们早就从旅行指南上得知洛阳不是什么漂亮的城市, 只是为了去看一看著名的龙门石窟。 当他们到达洛阳火车站时, 看到的则是这样一番景象: “车站的广场上有许多鸭子和鹅在嬉闹, 除此之外整个城市都十分安静。 人们走路的速度明显比北京和西安要慢得多, 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喧闹和汽车鸣笛的声音, 整个城市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氛围。”[3]104
两座城市的差距在基础设施方面也有所体现: 在真不同饭店吃过水席, 凯特祖孙二人散步到文峰塔。 第二天早上凯特没被噪声吵醒, 但是酒店的清洁工在客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把房间打扫过了。 起床后凯特到邮局去寄信, 但是邮局却是一番令人无法想象的情景: “中国的邮局似乎要负责许多事物, 有人去寄邮件和包裹, 有人去交水电费, 有人去延长签证, 甚至还有人去给宠物打疫苗。 凯特排了45分钟的队才轮到他, 工作人员起初对他很客气, 甚至还让后面的乘客帮他拍照, 但是把凯特的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后就像是换了个人。 没人告诉他, 信该往哪里投,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意也不见踪影, 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方向, 甚至有个顾客粗暴地把他推到了一旁。”[3]117
洛阳在人文素养方面比之西安也有着很大的差距: 凯特在参观龙门石窟时, 不仅遇到了像火车站广场上一样的鸭子和鹅, 还遇到了一群小学生。 他们争相与凯特合影, 两个女孩小声议论着凯特, 然后咯咯笑着跑开了, 甚至有一伙少年想要买凯特的裤子, 这些无处不透露着落后城市中市民对外国人的好奇和不礼貌。 作者笔下的洛阳与北京、 西安相比, 无论是在城市面貌、 基础设施还是在人文素养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别。 作者试图反映中国在发展过程中地域的不均衡。
异国相对于主体而言属于他者的范畴。 而他者作为形象学的一个核心概念不容忽视, 陈惇在其为《比较文学》一书所撰写的《从文学化形象到集体想象物》一章中, 就明确指出当代形象学的核心概念“是对‘他者’形象的定义”[4]。 他认为, 他者的内涵主要包括三方面: 一是文化综合论, 即他者是主体对异国的综合认识以及主观思想和情感的综合体; 二是“缺席论”, 即他者是异国不在现场的情况下由认识主体创造出来的; 三是主观论, 即强调“认识主体在创造过程中的主导性作用。 这表现在创造主体有意或无意地把自己的主观观念融入到他者的形象中去”[5]。 简言之, 认识主体在塑造和言说他者时, 也无意识地表达了自我的思想, 言说了自我。
“大规模城市化是工业化的重要标志, 也是工业化的一个结果。”[6]19世纪30年代中期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 德国通过两次工业革命实现了工业化。 其间, 工业化引起的经济地理结构的变化加速了德国城市化的进程, 城市居民最终成为国家的主体人口。 但德国城市化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主要表现为区域差距扩大、 人口过度集中等; 其中一点就是德国统一后, 东部和西部城市在各个领域的差异仍十分巨大。 据统计, 2015年“在人口超过50万的13个 ( 不包括柏林) 城市中, 原东德地区城市只有2个, 而原西德地区有11个。 德国失业人口中的2/3分布在东部地区, 东部地区人均工资是西部的82. 8%”[7]。 虽然作者将发展不均衡这一现象置于中国这一背景下, 且描述较夸张, 但也能反映出中国在实际的现代化和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问题。 与此同时, 也是认识主体对自身所在国家现象的映射。
(二)发展与传承并存
在比较文学形象学中, 套话指的是被用来描述异国或异族的经常使用的、 约定俗成的话语。 巴柔认为, “作为他者定义的载体, 套话是陈述集体知识的一个最小单位”[8]。 这一说法得到了比较文学学者的普遍认同, 孟华在《试论他者“套话”的时间性》一文中对巴柔的理论进行了补充, 他认为套话是“形象研究最基本, 也是最有效的部分”[9], 体现了对他者的固定看法。 异国形象虽然出自作家之手, 但绝不仅限于作家的个人行为, 而是受作家所在社会和群体的影响, 经过作家这一媒介产生的, 是整个社会和群体想象力的产物。 套话是“社会整体想象物”的最小单位, 体现了对他者的固定看法。
提到中国, 人们就会下意识地想到“历史悠久、 文明古国、 含蓄内敛”等特点, 同时也会想到“鸦片战争、 腐朽落后”的负面形象。 在小说中, 凯特与祖父到达北京的竹园酒店(Bamboo Garden)时, 凯特认为酒店的服务生看起来不如想象中热情, 祖父则解释是中国文化使然。 由此可见中国人含蓄内敛的性格在外国人心中根深蒂固。
小说中还存在有关中国的负面套话。 例如, 祖孙二人在中国用第一餐时, 祖父拒绝使用筷子, 并且只要凯特夹的东西掉到碗里, 他就幸灾乐祸地举起杯, 说: “为文明干杯。”[3]42再如, 凯特和祖父在上海骑着双人自行车走到一片区域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祖父说: “这是鸦片。”[3]13719世纪, 英国向中国输入大量鸦片, 两次鸦片战争对中国和中国人民都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因此, “19世纪的中国形象的核心象征便是鸦片”[10]。 由此可见, 祖父对中国的认识仍然停留在较早时期的中国。 而凯特对祖父的说法却不以为然, 凯特与祖父实际上代表了新一代与老一代德国人对中国的不同看法, 而他们心中不同的中国形象也折射出中国实际的变化。
发展与传承是城市化进程中必经的阶段, 中国历史文化悠久, 城市化中的取舍问题尤为突出和重要。 凯特与祖父到达北京时住的竹园酒店, 客房装修十分富有东方韵味: 明代的家具、 小巧精致的床, 可是对面却是与此截然不同的现代建筑。 凯特在琉璃厂西街为兄弟姐妹们挑选礼物时, 既有颇具古风的纸风筝, 又有现代化的DVD和劳力士表, 还有融入了现代技术的会说话的佛像; 故宫中的星巴克咖啡馆与宏伟华丽、 历史气息厚重的传统建筑同时存在, 也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参观过八达岭长城后, 游客们被绕道带往一家私人医院, 接受有千年历史的中医的检查。 祖父在这时说: “只要是中国人会的东西, 就会存在很久。”[3]69中医的确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 但在这篇小说中却作为歪曲优秀传统文化的反面例子出现。 并且祖父对医生的话深信不疑, 他坚信医生给他的药里真的有老虎的爪子, 这在市场上是买不到的, 只要听医生的话吃了这些药, 就能活到一百岁。 讽刺的是, 结尾祖父却在韦斯特瓦尔德山突然去世。
上海无疑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和现代化进程的缩影。 祖父在上海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 并声称: 在上海, 所有人都骑自行车。 可是到了大街上, 才发现骑自行车的只有他们祖孙两人。 上海充斥着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 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 可在曲径通幽之处却还有一块现代化还未涉足的土地: 凉亭、 湖、 茉莉花、 竹林、 花田、 由树根形成的长椅、 在草地上嬉闹的小鹿。 但这都被现代化的产物掩盖着, 不易发现。 就连作者眼中落后的城市——洛阳也面临着发展与传承的问题。 象征着传统的文峰塔, 广场上却充斥着数不清的成人用品店, 塔顶也被足疗沙龙占领, 传统的事物似乎正在一步步被现代化带来的事物侵蚀。
祖父这一形象也可看作传统的象征。 凯特小时候看到祖父与某个祖母吵架时, 就曾听到祖父大喊: “我是中国的皇帝。”[3]18他从莲那里了解了中国的历史、 文化, 在自己心中勾画出了一个相应的中国形象。 几十年后, 他真正置身于中国时, 一切都与他想象中的那个中国不符了。 经济发展给中国带来的改变使他一开始就备感失望, 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杂技表演是祖父的一个执念, 他甚至说: 来中国却不看杂技表演, 就跟只去了趟韦斯特瓦尔德山没什么区别。 可是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杂技表演, 却没有一场能让他满意。 直到他和凯特在上海骑着自行车穿过城区, 经过装饰精美的凉亭、 大面积的竹林和田畦, 来到一张由树根形成的长椅前, 几只小鹿在草地上围着他们奔跑, 祖父才叹息着说: “这才是我认识的中国。”[3]138来到中国前的那些年, 他晚上总是梦到中国, 梦中孩童时期的自己在黄河里洗澡, 坐在村长脚下听他们弹奏奇形怪状的吉他。 在他心里, 中国是他的家, 可现在“家”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陌生。
比较文学形象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一国文学作品中对异国形象的塑造和描述, 其关键就在一个“异”字。 “‘异’是不熟悉的一切,而其本质是差异性。”[11]首先, 与德国相比, 中国历史具有完整性和独立性的特点。 其次, 与西方强调个体不同, 中国更注重整体, 亲属关系无论在哪个社会都是最重要的一种社会关系, 但是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一样如此看重对家的归属。 随着中国城市化的发展, 原来三世甚至四世的大家庭分裂为两代甚至一代的小家庭, 原有的家族宗法体系被摧毁。 这一现象同时也是认识主体对自我的言说: 德国在城市化进程中面临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收入差距的扩大、 文化的差异等导致城市居民间矛盾迭起, 社会认同感较低。 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 博大精深, 发展与传承之间的矛盾更为突出, 作者将这一现象置于中国这一背景下, 无疑起到了放大的作用。
二、 中国人形象——莲(Lian)
毫无疑问, 中国人形象也是中国形象的一部分。 小说《中国的皇帝》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中国人形象非莲莫属。 莲是凯特编造的谎言, 甚至是整篇小说的灵魂人物。 祖父对于杂技的痴迷与执念, 对于中国的向往与失望都由莲这一形象而来。 在凯特5月19日的信中, 他与祖父坐在西安夜晚的街头, 祖父说: “莲总是说, 我一定会喜欢中国的。”[3]86这是莲在小说中首次出现, 由此, 祖父中国之行的缘由也终于得到了解释。
首先, 莲这一形象是力量的体现。 祖父曾说, 莲是世界上最强壮的女人, 也是他的挚爱。[3]87祖父年轻时靠着会变一些小魔术在全国著名的杂技团做魔术师, 当时他们的剧院总会租给一些流动杂技团, 他与莲就相识于此。 祖父第一次知道莲, 是在莲所在的杂技团来的那天。 祖父半夜被叫醒去帮忙搬东西, 其中有大量的哑铃, 最小的都难以移动, 最大的则需要十名男子才抬得动。 祖父从他人口中得知, 这些都是莲的, 而这些铁块对她来说轻得就像黄豆。 此处莲被称为澳门的山脉(dem Massiv von Macau)。 究其缘由, 大约是因为澳门故称“莲岛”, 莲花是澳门区徽的组成部分, 同时也是澳门的象征。 在晚上的演出中, 莲披着一件金闪闪的披风, 披着长发、 头戴花环, 脸上画着小胡子登上了台。 她迈着小碎步跑到哑铃旁, 用右手将哑铃抛到空中, 再用左手接住, 在两指间玩转, 最后轻轻放在地上。 就这样由小到大, 莲都轻松搞定, 直到最后一个哑铃, 莲眼中才出现一丝紧张。 她试了三次, 最终举起了最大的哑铃, 跟原来那些一起堆成了个金字塔。
其次, 莲也是虚弱和病态的体现。 祖父说, 他从未见过像莲这样体积这么大的女人, 她有许多层下巴, 胳膊和腿上都是一圈圈的肉, 小指像是从肉洞里钻出来的吃饱了的蛆。 小说中对于莲的这段描述毫无美感可言, 不仅没有体现出莲的力量, 反而透露着一种病态。 之后祖父总是听到莲房间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最终医生确诊她得了不治之症, 这更是证实了莲的病态。
再次, 莲还是一个神秘的形象。 从最初他人对莲的描述, 加上祖父第一眼见到莲时看到的景象, 都是难以置信的。 祖父曾不止一次将莲的眼睛称作一口井。 祖父第一次看莲表演时, 一直都看着莲的眼睛, 他说: “我觉得我好像在望向一口井, 这口井那么深, 深到往里扔一块石头都听不到任何声音。”[3]102当祖父得知莲得了不治之症, 将不久于人世时, 他看着莲睁开的眼睛, 再次感到自己在望向一口井, 这口井比上次的更深。 井口似乎也在延伸, 井底有东西闪着红色的微光, 越是盯着看, 它就越亮, 直至沿着整个井道冲出瞳孔。 这体现了莲作为一名东方女性, 在西方人眼中带有的神秘感和吸引力。
最后, 在莲硕大的体型下隐藏的是一颗如水般敏感柔软的心。 当医生走后, 莲醒来看到祖父时, 先是十分警惕。 可当她整个身体开始流汗和颤抖, 祖父赶紧拿一桶冰激凌拿来喂她时, 她轻抚了祖父的面颊, 接着又立刻收回手, 放在膝间。 祖父转身离开, 莲用微弱的声音叫住了他, 用询问和不安的眼神望着他。 她的眼神越来越充满乞求, 直到祖父悲伤地点了点头, 接着莲的眼神突然放空,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尽管语言不通, 可莲完全能感受到祖父对她的关心, 也完全能读懂祖父眼神中的话语。 莲与祖父相爱后, 祖父问莲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莲说她小时候想做一名走钢丝演员。 为了帮助莲实现这个愿望, 祖父先自己练习, 成功后开始鼓励莲去做。 可是这对于莲来说, 面临的不仅是生理上的困难, 更是心理的恐惧。 莲两次尝试都没能踏出第一步, 祖父觉得很沮丧。 莲的侍从兼她与祖父的翻译胡来问祖父为何不去见莲, 祖父回答他为莲甚至不去尝试实现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而感到失望。 这时, 胡说道: “我不确定这究竟是莲的最后一个愿望, 还是您的。”[3]172或许莲只是随口一说, 可是祖父的认真对待让她不忍去伤他的心。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 她最终鼓足勇气踏上了钢索, 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 坠地而死。
小说中的莲身形庞大, 是世界上最强壮的女人, 但却身患绝症, 将不久于人世。 其外表与传统意义上西方对东方女性的认知并不相符, 没有体现出西方固有思路下东方女子的娇小婉约之美。 但作者却通过莲这一名字以及对莲性格的描绘将东方特色展现了出来。 莲花是中国古代文人墨客歌咏的重要题材之一, 在中国文化中代表的是坚贞圣洁的形象, 莲出淤泥而不染, 非常香洁, 象征着纯洁与高雅。 作者虽然在莲的外形上隐去了东方女性的特点, 但却在“莲”这一名字以及莲善良、 细腻、 温柔的性格中植入了浓浓的东方气息。
三、 结语
小说《中国的皇帝》中的中国形象并非作者蒂尔曼·拉姆施泰特的亲身经历, 而是根据旅行指南Lonely Planet China虚构而成。 小说中描绘了一个落后与进步同在、 发展与传承并存的中国形象, 也刻画了一个温柔善良而又神秘的中国女性形象。 其中既有对中国的褒扬也有批判, 虽然其中的许多场景和情节稍显夸张和荒谬, 但总体对中国采取的是亲善的态度。 既体现出了中国的变化与发展, 也指出了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究其原因, 一是中国各个领域的飞速发展向世界展现了一个全新的中国形象; 二是自德国1993年制定以中国为重点的亚洲战略, 两国关系全面恢复以来, 德中关系稳步发展、 持续升温, 各领域交往不断增加, 德国人民心中的中国形象不断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