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晚年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贡献

俞良早

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指导无产阶级进行革命运动和建设共产主义的理论。它是不断发展的理论。恩格斯晚年即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后特别是在19世纪90年代后，在指导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实践中，坚持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并根据新的实践，丰富和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一、研究俄国革命运动与西方革命的关系，提出世界革命进程“四步骤”的理论

世界革命进程，指全世界范围内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爆发、发展、阶段性胜利、最终胜利的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时，已经考虑过世界革命的进程，提出了初步的设想。如恩格斯1847年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提出：“共产主义革命将不是仅仅一个国家的革命，而是将在一切文明国家里，至少在英国、美国、法国、德国同时发生的革命，在这些国家的每一个国家中，共产主义革命发展得较快或较慢，要看这个国家是否有较发达的工业，较多的财富和比较大量的生产力。因此，在德国实现共产主义革命最慢最困难，在英国最快最容易。”［1］这里所论述的，是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马克思、恩格斯这时称这场革命为共产主义革命，以后他们改称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当今理论界通称其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本文为行文的方便，统称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或社会主义革命）发生的情况。在他们看来，这场革命将在英国、美国、法国、德国等经济先进国家首先爆发，而且这些国家将在大体相同的时间里同时爆发革命。他们之所以这样看问题，依据是这些国家有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生产力水平高，革命胜利后可以生产出丰富的生活资料，满足全体社会成员生活的需要，即可以实现社会主义的生产和分配。而且这些国家里有强大的无产阶级队伍，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在他们的思想上，就这些国家而言，革命爆发后前进的速度有快有慢，这也是由它们各自工业发展的水平所决定的。同时恩格斯指出：“共产主义革命也会大大影响世界上其他国家，会完全改变并大大加速它们原来的发展进程。它是世界性的革命，所以将有世界性的活动场所。”［2］上述先进国家爆发革命后，世界上其他国家会受到影响，大大加快经济发展的速度，跟着上述先进国家的步伐走向社会主义革命。1870年2月，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信中写道：“我坚信，虽然第一次冲击将出自法国，但德国对于社会运动更成熟得多，并将远远超过法国人。”［3］这里所谓的“第一次冲击将出自法国”，指未来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由法国无产阶级开始，但由于此时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战斗作用以及德国无产阶级的组织性和觉悟性大大超过法国无产阶级，所以德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将很快走到法国的前面，超过法国革命的水平。

以上是马克思、恩格斯曾经设想过的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进程。在他们的思想上，西方的若干先进国家将先于其他地区的国家发生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并且它们是在大体相同的时间里发生革命。这些国家的革命胜利后，将对其他地区产生积极的影响，促进其他地区的经济社会的发展，促进其他地区革命的发展。

值得指出的是，随着俄国国内革命运动的产生和发展，马克思、恩格斯逐渐地将视线转向俄国革命，开始研究俄国革命的问题。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后继续对俄国革命问题的研究，尤其是重视研究俄国革命与西方革命的关系，提出了世界社会主义革命进程“四步骤”的理论，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恩格斯的这一理论有下述内容：

第一步，俄国爆发革命，发出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信号”。当时的俄国，尚未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人民大众同沙皇专制制度的矛盾是社会的主要矛盾。19世纪70年代以来，这个矛盾日益激化，反对沙皇专制制度的革命运动汹涌向前。先是民粹主义者发动的“到农村去”的运动。此运动失败后，一些民粹主义者成立“民意党”，以刺杀、爆炸等恐怖手段反击专制制度。1880年他们成功炸毁皇宫一角，造成8人死亡和45人受伤的“战果”。1881年3月1日他们终于炸死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民粹主义者特别是“民意党”人的行动未必是反对专制制度的正确方式，但它反映当时的社会矛盾十分尖锐，反映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形势已经成熟。恩格斯洞悉上述情况，预见到俄国马上将爆发革命。1885年4月，恩格斯在致俄国革命家维·伊·查苏利奇的信中论及俄国的形势时写道：“我所知道的或者我自以为知道的俄国情况，使我产生如下的想法：这个国家正在接近它的1789年。革命一定会在某一时刻爆发；它每天都可能爆发。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国家就像一颗装上炸药的地雷，所差的就是点导火线了。”［4］这里所谓“1789年”是革命的代名词，这一年法国推翻封建制度的大革命爆发并取得了胜利。恩格斯的意思是，俄国的1789年马上就要到来，某个突发的事件即可引起革命，如同炸弹的爆炸只差点燃导火线一样。他还说：“在这个国家里，形势这样紧张，革命的因素积累到这样的程度，广大人民群众的经济状况日益变得无法忍受，……这种专制制度日益使那些体现了民族智慧和民族尊严的青年们忍无可忍了，——在这样的国家里，如果1789年一开始，1793年很快就会跟着到来。”［5］这里的“1793年”，是革命不断深入并达到一个阶段的“顶点”的意思。如1789年法国大革命开始后，先经历君主立宪派掌权阶段、吉伦特派掌权阶段，1793年过渡到由雅各宾派掌权即由代表广大穷苦人民利益的政治派别掌握政权的阶段。恩格斯的意思是，俄国人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对沙皇制度的压迫忍无可忍，强烈地要求革命。一旦革命爆发，则会不断深入，冲破少数人关于君主立宪的幻想，进入俄国的“1793年”。

在恩格斯的思想上，俄国的这场革命，毫无疑问地将推翻沙皇专制制度，建立民主共和国，即实现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胜利。然而这场革命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它将是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信号”，即这场革命的爆发，如同发出了西方各国革命的“信号”。这以后，西方各国将先后爆发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因为欧洲的地缘政治表明，一个国家的政治事件，往往对于周围的国家甚至对整个欧洲产生极大的影响。如1848年欧洲革命，导致于当年1月意大利巴勒摩城发生的人民起义，此后法国巴黎发生二月革命，德国柏林发生三月革命，东欧一些国家也爆发了反对民族压迫的人民起义。由这样的事实和意义出发，恩格斯认为，未来的俄国革命将起到激发西方各国革命的作用。1889年底1890年初，恩格斯在《沙皇俄国的对外政策》一文中论及沙皇俄国的存在不利于欧洲革命时指出：“正是由于这些情况，整个西欧，特别是西欧的工人政党，关心着，深切地关心着俄国革命政党的胜利和沙皇专制制度的崩溃。欧洲正好像沿着斜坡一样越来越快地滚向规模空前和力量空前的世界战争的深渊。只有一个东西能够阻止它，那就是俄国制度的改变。这种改变将在最近若干年内发生，这是毋庸置疑的。”［6］这里的意思是，欧洲一些国家的反动统治者正在准备进行帝国主义战争，如果战争爆发，欧洲的历史将倒退好多年。如果俄国爆发革命，推翻沙皇政府的统治，则可以促进西方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使欧洲避免发生帝国主义战争。1894年，恩格斯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写道：“俄国的革命一定会使欧洲的一切反动势力失去它的最有力的支柱，失去它的强大的后备军，从而也一定会给西方的政治运动一个新的有力的推动，并且为它创造无比有利的斗争条件。”［7］“俄国革命还会给西方的工人运动以新的推动，为它创造新的更好的斗争条件，从而加速现代工业无产阶级的胜利。”［8］这里他所谓俄国革命“一定会给西方的政治运动一个新的有力的推动”、俄国革命将为西方革命“创造新的更好的斗争条件”，指的是俄国革命将促进西方各国爆发社会主义革命。由于俄国革命能够激发西方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所以在恩格斯的思想上，即将爆发的俄国革命将是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信号”。

第二步，西方各国爆发社会主义革命并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为俄国树立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榜样。由于俄国革命的影响和推动，西方各国相继爆发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并且取得胜利。西方各国由于生产力水平比较高，文明程度比较高，所以能够比较快地建成社会主义社会。西方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俄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榜样。在恩格斯的思想上，西方各国已经具备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条件，尤其是到19世纪90年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使得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形势更加成熟。恩格斯1891年9月曾经提出：“如果事态会这样发展的话，那么，在1898年左右我党即能取得政权。”［9］这里的“我党”即德国社会民主党。在恩格斯的思想上，德国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很快将能夺取政权，同德国类似的国家如法国、英国、意大利等，也将很快夺取政权。它们夺取政权后，将能够很快建成社会主义社会。值得指出的是，恩格斯认为，西方的社会主义社会对于俄国革命的发展具有极重要的意义。俄国作为一个落后国家，它本身不能产生社会主义的思想。俄国人民了解社会主义或懂得社会主义，是从西方学习而来的。他们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也必须向西方学习。由此看，西方走向社会主义或者说建成社会主义社会，是俄国建设社会主义和建成社会主义社会的前提。1894年恩格斯在《〈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中提出：就俄国当前的经济条件和人民的思想素质而言，它本不可以走向社会主义道路并建成社会主义，“然而，不仅可能而且毋庸置疑的是，当西欧各国人民的无产阶级取得胜利和生产资料转归公有之后，那些刚刚进入资本主义生产而仍然保全了氏族制度或氏族制度残余的国家，可以利用公有制的残余和与之相适应的人民风尚作为强大的手段，来大大缩短自己向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过程，并避免我们在西欧开辟道路时所不得不经历的大部分苦难和斗争。但这方面的必不可少的条件是：目前还是资本主义的西方作出榜样和积极支持”。［10］这里的意思是，当西方国家建立起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社会时，经济落后的俄国可以以西方为榜样，走向社会主义道路并建成社会主义，可以避免资本主义长期发展造成的痛苦。这个思想也就是西方建成社会主义是俄国建设和建成社会主义的前提的思想。恩格斯还提出：“只有当资本主义经济在自己故乡和在它兴盛的国家里被克服的时候，只有当落后国家从这个榜样上看到‘这是怎么回事’，看到怎样把现代工业的生产力作为社会财产来为整个社会服务的时候——只有到那个时候，这些落后的国家才能开始这种缩短的发展过程。”［11］这里的思想是，俄国作为落后国家，社会化大生产不发达，商品经济不发达，这里的人民本来不懂得如何建立公有制和如何有计划地组织大生产，只有在西方人民树立了榜样时，他们才有可能学会这样做。这就进一步阐述了西方社会主义是俄国人民的榜样的思想。

第三步，俄国人民将革命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并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俄国的革命本来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它的直接任务是推翻沙皇专制制度。可是在当时的俄国，已经产生了机器大工业和无产阶级。一些先进的俄国人已经考察了西方的社会主义运动，已经学习并懂得了马克思主义。俄国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也在进行中。如果西方建立了社会主义社会，西方的社会主义社会有可能或者说有必要支持俄国人民的斗争，那么俄国的民主革命必然会转变为社会主义革命。俄国人民必然会以西方社会主义为榜样，展开社会主义建设。况且俄国还残留着“农村公社”，这是有利于俄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条件之一。由于上述各种条件，俄国将随着西方建成社会主义社会而走向社会主义胜利。恩格斯指出：如果说俄国可以缩短资本主义发展的过程的话，那必须是西方先于俄国取得社会主义的胜利；“然而那时它们的成功也是有保证的。这不仅适用于俄国，而且适用于处在资本主义以前的阶段的一切国家。但比较起来，这在俄国将最容易做到，因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本地居民已经吸取了资本主义发展的精神成果，因而在革命时期这个国家可以几乎与西方同时完成社会的改造。”［12］这里的意思是，由于上述各种条件，俄国将随同西方一起走向社会主义胜利。他使用的字眼是俄国“几乎与西方同时”胜利，表明俄国胜利与西方胜利可能是“几乎”同时。“几乎”同时应该不是同时，是紧随西方胜利而胜利的样子。

第四步，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国家走向社会主义胜利。如同欧美资本主义的发展对世界上其他的地区或国家产生影响、带动其他的地区或国家朝着资本主义的方向发展一样，西方国家走向社会主义社会后，将对其他的地区或国家施加社会主义的影响，带动其他的地区或国家朝社会主义的方向发展。对此恩格斯有深刻的论述。如同上述引文中所反映的，恩格斯说，西方走向社会主义后，落后的国家可以缩短资本主义发展的过程，实现社会主义的胜利。这不仅适用于俄国，“而且适用于处在资本主义以前的阶段的一切国家”，即其他的地区或国家也可以走向这样的道路。恩格斯还指出：“只要欧洲和北美一实行改造，就会产生巨大的力量和做出极好的榜样，使各个半文明国家完全自动地跟着走，单是经济上的需要就会促成这一点。”［13］这里所表达的，也是世界上落后的地区或国家以西方社会主义为榜样，走向社会主义社会的思想［14］。

综上所述，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后特别是在19世纪90年代后，通过研究俄国革命与西方革命的关系，提出了世界社会主义革命进程“四步骤”的理论。在此以前，马克思、恩格斯在论及世界革命的进程时，往往限于论及西方经济先进国家如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等的革命，认为这些国家将在大体相同的时间里发生革命。恩格斯晚年“四步骤”的理论丰富和发展了以前的理论，在于这个理论将落后的俄国纳入世界革命进程的整体设想之中，认为俄国革命与西方革命将在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的过程中进行。并且它在一定意义上肯定落后的俄国可以跨越资本主义长期发展的过程，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尽管这种跨越是有条件的即西方国家先于俄国取得社会主义的胜利。关于“四步骤”的理论，在马克思、恩格斯撰写的《共产党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中已有萌芽，但系统地、完整地阐述它的著作是恩格斯1894年撰写的《〈论俄国的社会问题〉跋》。

二、研究意大利、法国、德国的阶级关系和革命形势，提出把当前斗争和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理论

这里的“当前斗争”，指无产阶级政党在发动工人运动、准备革命条件的过程中所进行的斗争，包括较长的历史时期中各个阶段所进行的斗争。这里的“远大目标”，指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建设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目标。把当前的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的重要内容，是关于无产阶级进行革命的策略理论。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已经初步地提出了这一理论。恩格斯晚年在有关著作中系统地、全面地、科学地论述了这一理论。

1894年1月恩格斯在《未来的意大利革命和社会党》一文中论述了这一理论。1870年意大利实现民族独立，建立统一的意大利王国，但是由大资产阶级和自由派贵族掌握国家政权。它仍然保留君主制和大量的封建残余，人民群众遭受资本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双重压迫。在英法德等国社会主义运动的影响下，意大利产生了社会党，产生了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19世纪90年代初，意大利的社会矛盾尖锐化和革命形势渐涨。社会党领导人给恩格斯致函，请求恩格斯向他们指明革命的策略。恩格斯经过研究意大利的社会矛盾、阶级关系以及社会党的力量后，阐述了意大利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在当前的斗争中必须坚持的策略理论。他说：“自从1848年以来，时常为社会党人带来极大成就的策略就是《共产党宣言》的策略。‘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社会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社会党人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但是他们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15］这里，恩格斯援引《共产党宣言》中的重要论断，强调它的思想，并认为这是共产主义运动产生以来一直指导着无产阶级进行斗争的策略，是能够带来斗争“极大成就”的策略。这个策略的基本内容是：无产阶级政党领导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积极地参加当前的斗争，争取实现他们的近期目标，以满足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当前的利益。同时他们不忘远大的目标，即不忘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理想，不忘解放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而且着眼于实现远大目标而进行当前的斗争，或者说朝着有利于实现远大目标的方向开展当前的斗争。联系到意大利的实际，恩格斯指出：“社会党人总是积极参加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斗争经历的每个发展阶段，而且，一时一刻也不忘记，这些阶段只不过是达到首要的伟大目标的阶梯。这个目标就是：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作为改造社会的手段。”［16］这里恩格斯一是明确地说无产阶级斗争的伟大目标是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并且用这个政权改造旧社会，进而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二是指明社会党必须领导无产阶级参加当前斗争，包括“每个发展阶段”上的当前斗争。当时意大利由于没有真正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政治上、经济上封建制度的残余十分严重，所以资产阶级在继续进行革命斗争，反对封建残余势力。恩格斯认为，意大利的无产阶级需要同资产阶级一起进行斗争，但“一时一刻”也不要忘记无产阶级的伟大目标。意大利无产阶级队伍中有的人认为，资产阶级进行的斗争目的在于满足资产阶级的利益要求，无产阶级可以而且不应该参加这种斗争。恩格斯对此言论进行了批评。他说：“当前革命运动的胜利只能使我们更加强大，并且给我们创造出一种更为有利的环境。假如我们站在一旁，假如我们对各‘亲戚’党只限于纯粹消极的批评，那么我们就要犯极大的错误。”［17］这里他所说的“亲戚”党，指无产阶级政党的同路人，包括资产阶级政党、小资产阶级政党以及其他政治态度进步的政党或政治派别。他的意思是，当政治态度进步的政党或政治派别掀起斗争时，无产阶级政党不能只是冷眼旁观，更不能指手画脚、嘲讽和批评，应该积极地参与其中，推进斗争的发展并取得胜利。因为斗争的胜利将有利于改善无产阶级的生存环境，有利于无产阶级做好准备革命的各项工作。

1891年6月恩格斯撰写的《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一文，阐述了把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理论，或者说必须着眼于实现远大目标而进行当前斗争的理论。1890年德国废除“反社会党人非常法令”，社会民主党重获合法地位，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这时党需要制定一个新的纲领，以取代1875年的哥达纲领。1891年6月，党的执行委员会将经过反复讨论、修改并定稿的纲领草案寄送给恩格斯。恩格斯收到后立即认真阅读和深入分析，肯定此纲领草案优于哥达纲领，并批评了其中的错误。

当时的德国，是一个实行封建专制制度的帝国。根据帝国宪法，国会的立法权受到各种限制，而且它通过的法律只有得到“联邦会议”（按其组成情况来说十分反动——恩格斯语）的赞同和经过皇帝批准之后才能生效。皇帝和不受帝国国会约束的帝国首相拥有非常广泛的权力。在这样的背景下，社会民主党新的纲领草案未提出建立民主共和国的要求，未提出把一切政治权力集中于人民代议机关之手的要求。它的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思想是：“现代的社会正在长入社会主义”，即德国社会可以和平地长入社会主义社会。就此恩格斯指出：“现在有人因为害怕恢复反社会党人法，因为回想起在这项法律统治下发表的一些草率的言论，就忽然认为，德国目前的法律状况就足以使党通过和平方式实现自己的一切要求。他们力图使自己和党相信，‘现代的社会正在长入社会主义’，而不去考虑，与此同时这个社会是否还要像虾挣破自己的旧壳那样必须从它的旧社会制度中破壳而出，并且必须用暴力来炸毁这个旧壳，是否除此之外，这个社会在德国就无须再炸毁那还是半专制制度的、而且是混乱得不可言状的政治制度的桎梏。”［18］这里的意思是，19世纪70年代德国反动政府实施的“反社会党人非常法令”令人恐惧，以致当前的社会民主党人仍感后怕，不敢在党纲中提出反对专制制度和实现民主共和国的条文。可是社会主义政党的纲领不能回避实现社会主义的问题，所以它只能表示现代社会可以和平地长入社会主义。这样的条文或提法回避了新社会的产生必须用“暴力来炸毁”旧制度的“旧壳”的问题，未开罪德国的统治阶级。可是这样的党纲不可能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任务，即不可能实现无产阶级的远大目标。就此恩格斯还指出：“这里没有本来应当说的东西，即使这十项要求（党纲草案中的十项政治要求——引者注）都如愿以偿，我们固然会多得到些达到主要政治目标所需的不同手段，但这个主要目标本身却决不能达到。”［19］他的意思是，党纲中应该有的内容即无产阶级进行革命斗争、夺取政权、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内容却没有，或者说体现无产阶级远大目标的内容却没有，只有改善当前斗争条件的内容。即使改善当前条件的要求都能实现，也不可能实现无产阶级斗争的远大目标。恩格斯还说，可以设想，在人民代议机关把一切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数人民的支持就能够按照宪法办事的国家里，也许旧社会可以和平长入新社会，即社会主义可以和平长入，比如在法国、美国那样的民主共和国，以及在英国那样的君主国。但是在德国，政府几乎拥有无上的权力，国会及其他一切代议机关毫无实权，因此在德国宣布要这样做，无疑是自己欺骗自己。对于德国社会民主党新纲领草案的上述错误，恩格斯批评说：“为了眼前暂时的利益而忘记根本大计，只图一时的成就而不顾后果，为了运动的现在而牺牲运动的未来，这种做法可能也是出于‘真诚的’动机。但这是机会主义，始终是机会主义，而且‘真诚的’机会主义也许比其他一切机会主义更危险。”［20］所谓“为了运动的现在而牺牲运动的未来”，指的是忘记未来，忘记无产阶级斗争的远大目标，只图眼前的利益。上述德国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的错误，在于没有将当前的斗争与远大的目标统一起来。恩格斯对其错误的批判，从“反面”证明了把无产阶级的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重要性和必然性。

1894年11月恩格斯所撰写的《法德农民问题》，也体现了把无产阶级的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理论。在当时的法国和德国西部，农民占人口的大多数。这些农民占有小块土地，以自己的生产工具和自己本人以及家庭的力量进行耕种，自己占有劳动成果。他们多少年以来形成的私有观念使他们迫切希望保存当前的小块土地所有制。可是，由于资本主义大生产的竞争和挤压，他们处于破产的危险中。由此他们仇视资本家和高利贷者。社会民主党由于宣传公有制包括土地公有制，也不被农民所理解，甚至遭到他们的反对。由于上述农民占人口的大多数，法国和德国的社会民主党都意识到，如果不能得到农民的支持，党的任何任务都不可能实现。问题在于作为社会主义的政党，怎样去接近农民和怎样取得农民的支持。法国社会党于19世纪90年代制定的土地纲领提出：社会主义的职责就在于维护自食其力的农民占有自己的小块土地，而反对国库、高利贷者以及来自新生的大地主方面的侵犯［6］。意思是，社会主义政党的职责在于保护农民的小块土地所有制。对此恩格斯指出：“社会主义的任务，不如说仅仅在于把生产资料转交给生产者公共占有。”［21］“这里我们就置身于一个完全奇特的领域了。”［22］“但是，我们的利益决不是要今天就把农民争取过来，好使他们明天在我们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时又离开我们。”［23］他的意思是，法国社会党为了眼前利益，即为了得到法国农民的支持，承诺保护农民的小私有制。他们忘记了无产阶级斗争的远大目标，忘记了建立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其结果必然是农民很快离开社会主义政党和无产阶级。法国社会党的错误，在于没有将无产阶级的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这里，恩格斯对法国社会党土地纲领的批判，也从“反面”证明了把无产阶级的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重要性和必然性。

综上所述，在《共产党宣言》中虽然提出了无产阶级“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的策略思想，但到恩格斯的晚年它才形成为一个系统的理论。这是因为恩格斯在晚年时期以意大利、德国和法国的社会主义政党的实践具体地论证和阐述了这一理论。而且恩格斯的论证不仅将这一理论运用于对社会主义运动的一般发展进程的说明上（如对意大利社会党），而且运用于对社会主义政党的政治实践的说明上（如对德国社会民主党），运用于对社会主义政党的经济实践的说明上（如对法国社会党）。它不仅有正面的理论阐述和论证，而且有非正确实践的“反面”印证和论证。所以说这一时期它已经形成为一个系统的理论。

三、研究1848年以来无产阶级斗争的方式，形成以合法斗争积蓄力量并进行革命“决战”的理论

1895年初，恩格斯写作《卡·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认真地总结1848年以来无产阶级革命的经验教训，特别是斗争方式上的经验教训，为以后的革命即进行革命“决战”提出了新的理论指导。

恩格斯提出，以前“筑垒巷战”的斗争方式已经“过时”。在1848年革命以及此前时期，人民斗争往往以筑垒巷战的方式进行。如果说这样的方式能够取得胜利的话，那主要是“道义影响”发生了作用。譬如，巷战的双方在街垒的两侧对峙，革命者向对立面即政府军的士兵做宣传：举行革命的是穷苦人，你们则是穷苦人的子弟，你们为何要向自己的亲人开枪呢？！这时政府军的士兵立即动摇了，不再视对面的革命者为自己的敌人，并拒绝向革命者开枪。这时政府军的指挥官则惊惶失措，完全不能控制局面，甚至只顾自己逃命。这样，巷战胜利了，革命胜利了。针对上述情况，恩格斯指出：“街垒是一种动摇军心的手段。如果能坚持到实现这个目的，就获得胜利；否则就遭受失败。”［24］1848年以来，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不利于革命者而有利于政府军。如巴黎、柏林这些大城市的人口1848年以来增长不到4倍，可是驻军则增加了4倍以上。由于铁路运输的方便，一旦有需要这些城市的政府军在24小时内又可增加1倍以上。而且政府军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在革命者方面，情况变得十分不利。如不会产生过去那样所有的劳动者阶层都参与起义或支持起义的局面；起义者很难弄到足够的、适用的武器；而且现在各个城市的街道既宽阔又笔直，特别不利于筑建街垒和进行巷战。针对此，恩格斯指出：“这里斗争的条件毕竟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旧式的起义，在1848年以前到处都起过决定作用的筑垒巷战，现在大大过时了。”［25］

恩格斯提出，合法的斗争方式特别是利用选举权的方式对于无产阶级积蓄革命的力量，意义重大。德国工人在利用选举权进行斗争方面积累了重要的经验。1866年德国开始实行普选权。德国社会民主党领导人民正确地利用了普选权。社会民主党在议会选举中所得的选票1871年为102000张，1874年为352000张，1877年为493000张。在“反社会党人非常法令”时期，党转入地下活动，没有报刊，没有结社集会权利，不能通过合法的途径开展宣传活动，但党得到的选票数依然逐年增加。1884年为550000张，1887年为763000张，1890年为1427000张。非常法令废除后，社会民主党的得票数为1787000张，超过总票数的1/4［26］。对此，恩格斯指出：“而由于这样有成效地利用普选权，无产阶级的一种崭新的斗争方式就开始发挥作用，并且迅速获得进一步的发展。”［27］可见，在他的思想上，利用选举权是一种新的斗争方式，是一种有效的、不断发展的斗争方式。他还指出：“即使普选权再没有提供什么别的好处，只是使我们能够每三年计算一次自己的力量；只是通过定期确认的选票数目的意外迅速的增长，既加强工人的胜利信心，同样又增加对手的恐惧，因而成为我们最好的宣传手段；只是给我们提供了关于我们自身力量和各个敌对党派力量的精确情报，从而给了我们一把衡量我们的行动是否适度的独一无二的尺子，使我们既可避免不适时的畏缩，又可避免不适时的蛮勇——即使这是选举权所给予我们的唯一的好处，那也就够多了。”［28］这里，他扼要地指明了利用选举权方式的作用和意义，如社会民主党可以知道自己力量增长的情况，可以增强工人群众胜利的信心，可以增加统治者的恐惧感，可以使党在斗争中正确地配置力量，克服畏缩不前的心理状态和盲动的政治倾向。

恩格斯提出，社会民主党将在未来的“决战”中取得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如前所述，恩格斯认识到并提出，以往街垒巷战的斗争方式已经过时。同时他提出：“这是不是说，巷战在将来就不会再起什么作用了呢？决不是。”［29］在他的思想上，说街垒巷战已经过时，只是说自1848年以来街头斗争的条件变得对革命者十分不利，而对政府军十分有利。将来还会有巷战，当各种不利于革命者的条件被新出现的情况所抵消的时候，即条件变得有利于革命者的时候，会发生新的巷战并取得胜利。他认为，将来的巷战（实际上是起义）必须以较多的兵力来进行，即革命者的力量必须得到空前的增强。而且必须以“公开进攻”的态势进行。以前筑垒巷战的方式过于消极和保守，不可采用。基于这样的考虑，他要求社会民主党不断地增强自己的力量。当时德国社会民主党已经有225万选民，到19世纪末，德国的中间阶层、小资产阶级和农村小农都将卷入无产阶级的队伍，社会民主党的力量将进一步加强。恩格斯说：“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不停地促使这种力量增长到超出现行统治制度的控制能力，不让这支日益增强的突击队在前哨战中被消灭掉，而是要把它好好地保存到决战的那一天。”［30］在他的思想上，“决战”的那一天，也就是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日子。

结 语

恩格斯关于世界社会主义革命进程“四步骤”的理论，对于1917年俄国的革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列宁在领导发动十月革命时，战略思想是以俄国的革命引发和推进全欧洲的革命。譬如，列宁当年3月从西方返回俄国前夕，在《给瑞士工人的告别信》中指出，俄国作为一个落后国家，不能立即直接取得社会主义的胜利，但是俄国人民可以使俄国革命具有浩大的声势，产生巨大的推动力，促使欧美先进国家的无产阶级起来进行决战。由此看，俄国革命是全欧洲以及全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序幕”和“阶梯”。列宁的这个思想同恩格斯“四步骤”理论中关于俄国革命是全欧洲革命“信号”的思想是一致的。从历史事实看，俄国十月革命后形成欧洲革命的风暴，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恩格斯的理论和列宁的思想。可是西方各国没有在俄国革命后走向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似乎说明恩格斯的理论缺乏科学性和正确性。然而如果人们联系20世纪苏东剧变的事实看恩格斯的理论，则可以看出，恩格斯的理论如果得以完全实现的话，则无疑能够避免苏东剧变。也就是说，如果西方各国都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话，何来许多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向资本主义制度的“和平演变”？所以恩格斯的理论没有完全成为历史以及苏东剧变的事实，反衬了恩格斯理论的正确性和科学性。

恩格斯关于把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理论，对中国人民当前的实践具有思想启示的意义。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当前人们实践的主要内容。完成这一任务，较大程度地改善全体人民的生活，是人民的愿望和利益之所在。同时人们不能忘记远大的目标。在中国共产党以及人民面前，远大目标有几个层次。一个层次是到本世纪中期把中国建设成为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再往前看，另一个层次的远大目标是实现马克思、恩格斯设想的共产主义理想社会。以上事实说明，中国共产党人坚持恩格斯关于把当前斗争与远大目标统一起来的理论，而且分层次地提出自己的远大目标，丰富和发展了上述恩格斯的理论。这样，学习和掌握恩格斯的理论，对于学习和掌握当前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和实践，具有思想启示的意义。

恩格斯关于以合法斗争积蓄力量并进行革命“决战”的理论，为推进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正确地认识运动发展中的问题提供了理论武器。19世纪末以来，欧美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政治形势发生了较大变化，无产阶级斗争的方式也应有所变化或调整。按照恩格斯的理论，无产阶级需要利用资产阶级国家提供的条件，以合法的斗争积蓄力量，时机成熟时同资本主义进行“决战”。必须这样来调整无产阶级斗争的方式。如果一味地主张和平过渡，认为资本主义可以和平地长入社会主义社会，这是不符合斗争实际和不符合历史事实的。